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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寄有些恍惚。

他亂七八糟地想着。一瞬間有很多東西齊齊湧上來,卻又分不清頭緒。

直到有人推門進來。

“Andy,把那個臨床量表給我一下。”

是黎辛傑。

拿完量表,他又要上樓。臨走前,黎辛傑路過祁寄身旁,祁寄側身讓開,黎醫生卻将手中量表卷成筒,輕輕敲了敲祁寄的肩膀。

“有問題記得及時找醫生哦。”

他還是笑眯眯的,但那雙原本多情的眼睛此時直視過來,卻莫名讓人有一種被徹底看透的感覺。

“你可才剛痊愈,經不起折騰。”

祁寄微怔。

為什麽這麽說?

正翻資料的趙明臻也愣了愣:“怎麽了?”

黎辛傑看了祁寄一眼,笑道:“沒什麽,順口提醒一下。”

說着,他便慢悠悠離開了。

望着黎辛傑的背影,祁寄皺了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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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是什麽意思?

自己的想法被看穿了嗎?

可就連祁寄自己,都還沒弄明白自己在想的事。

不過這種可能也無法徹底否認,黎辛傑主修精神病理學,研究了不少心理方面的東西,能看穿人在想什麽并不稀奇。

一想到這,祁寄的心情愈發複雜。

黎辛傑會出現在這支醫療團隊裏,似乎也變相證明了,裴總真的有精神方面的問題需要解決。

不然若是只需治療失眠,也沒必要請黎醫生過來。

祁寄正想着,又聽趙明臻道:“我托人找了些那個戰友的信息,小祁,你看一下,二少和你提起過他嗎?”

資料擺在面前,祁寄的視線又在那張合照上定了一會兒,才挪開。

他看見了那人的名字。

溫初明。

名如其人,聽起來便讓人感覺很溫暖。

祁寄搖頭:“我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或者二少之前有沒有提起過什麽片段?”趙明臻繼續道,“二少服役三年,溫初明和他同期入伍。資料顯示,三年間兩人幾乎每次都是同期晉升,一直在同一個隊伍裏。溫初明去世之前,兩人由同時進入了一支特戰小隊,二少是隊長,溫初明是副隊長。”

“就算在特種兵部隊裏,他們兩位也都是相當突出的人才,”他指了指資料上兩列長長的信息。“這是他們之前獲得過的榮譽和表彰。”

被列出來的榮譽相當豐富,一整面都沒能印完。

“而且這都還只是能查到的公開表彰,一些需要保密的任務,所獲的榮譽就沒有列出來。”

一直以來,祁寄接觸到的都是在商場運籌帷幄的裴俞聲,若不是陪護期間每晚的近距離接觸,和男人每次晨練時透過運動服展現出的完美肌肉輪廓,祁寄幾乎差點要忘記了對方在特種軍隊服役的經歷。

事實上,裴俞聲不止完美勝任了總裁的工作,他在服役期間的表現同樣也相當優異。這麽多表彰明晃晃地擺出來,之前那些傳聞裴俞聲只是去軍隊混資歷的傳聞已然不攻自破。

祁寄又多看了一眼資料。他發現雖然溫初明名下的表彰數量比裴俞聲略少一些,但兩人的榮譽卻有不少同期重疊的部分。

他們甚至還在同一個任務裏一起拿過一等功。

祁寄小時候曾經聽那位教他格鬥的退伍特種兵說過,軍隊的功勳獎勵相當嚴格,尤其實在和平背景下。況且裴俞聲服役時間只有三年,這麽年輕的資歷所能拿到的一等功,基本上都是會牽扯到人命的大案子。

資料上,兩個一等功清晰地列在同一排。

代表這兩人曾經一同出生入死。

同隊三年的過命交情,想來兩人的感情也必定會很深厚。在這種感情下,親眼目睹對方的死亡……

祁寄有些難以想象。

“……沒有。”他咽了咽幹澀的喉嚨。“裴總沒有提過他服役期間的事。”

不自覺的,祁寄又把“裴先生”的稱呼改回了“裴總”。

趙明臻嘆了口氣:“也對,這種事他可能也不太想提。”

“發生這件事之後,二少狀态很不好,沒多久就退役了。”

“……”祁寄頓了頓,低聲問,“裴總是因為這件事才退役的嗎?”

趙明臻點頭:“應該是。”

“二少當時也才二十二歲,年紀輕輕,晉升又快,放在精英遍地的特種部隊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的上升空間很大,如果繼續服役,前景相當廣闊。”趙醫生面露惋惜,“軍隊也曾經數次挽留他,可惜二少執意要走,最終還是離開了。”

祁寄沉默。

看着眼前一長串金光閃閃的榮譽,他又想起了男人那退役這麽久,卻依舊嚴格到近乎苛刻的自律。

這麽一想,當初裴俞聲來雲圖時,大家在意的還都是總裁位置的搶手和寶貴。

他們卻不知道,這人原本該有多麽輝煌的前程。

退役這麽久……

祁寄看着資料上榮譽所獲的時間,突然意識到,裴俞聲的退役已經是兩年的事了。

他問:“那退役之後的兩年,裴總去哪了?”

“這個我們也不清楚。”趙明臻搖頭,“這些資料也還是二少的好友幫忙查的,裏面沒有提到二少退役後的事。”

“不過我之前隐約聽過些消息,說二少今年來S市前剛回國。或許他退役後就出國了吧。”趙醫生猜測,“可能是想換個新環境?”

這麽看來,戰友的過世對裴總的打擊的确很大。

祁寄想。

他的視線又落在了那張合照上。

“基于這些信息,我們才猜測二少有PTSD的可能。”趙明臻道,“不過這個尚未确定,除了失眠,他目前也沒有表現出太多典型症狀。”

祁寄回神,目光從照片上挪開。他問:“那這個要怎麽診斷?”

“需要更精細的測量和檢查,心理和身體兩個方面。”趙醫生解釋,“不過二少之前的身體檢查也沒有什麽明顯表現,可能就需要通過心理測量量表來完成了。”

祁寄問:“是剛才黎醫生拿走的那個量表嗎?”

趙明臻卻搖頭:“不,那是另一個量表。有關PTSD的測試,我們還在考慮。”

他猶豫了一下:“因為二少在這方面……配合度一直不高,所以我才會提前來找你,問他失眠時的表現。”

祁寄疑惑:“不配合?”

“嗯。之前的治療也是如此。二少的警惕心和防備意識一直很重。”

和祁寄一樣——這句話趙明臻沒有說出口。

祁寄并不清楚自己也被這麽評價了,他只點了點頭。

好像的确如此。

要不然他也不會站在這裏。最開始兩人簽兼職合同時,裴俞聲就說過自己不想讓別人知道失眠的事,連請個護工都要找同樣有秘密的祁寄。

“再加上二少經歷過特種部隊的專業訓練,意志相當強悍,很難被突破防線。如果他不配合,我們很難得到真正的病症信息。”趙明臻道。

所以他們才一直進展緩慢,要這樣定期多次地來為裴俞聲做檢查。

祁寄問:“那現在該怎麽辦?”

“我們還在盡力尋找各方資料,不過這件事只能通過他的親友進行,不能驚動二少,以免誘發他更重的戒備心。”

趙明臻道。

“另外,我們也已經開始着手聯系B城的醫生,尋找二少之前針對失眠的診療記錄,等信息全一些再做打算。”

祁寄遲疑了一下:“那,如果有什麽重點的話,可以通知我一下嗎?”

“我擔心……會不小心觸犯裴總的忌諱。”

“當然可以。很多東西我們也需要通過小祁你來了解,保持雙方信息互通是最好的選擇。”趙明臻拍了拍祁寄的肩膀。“而且日常陪伴所能給予的安全感也是藥物無法提供的,你也在用最溫和的方法治愈他。”

他認真道:“辛苦你照看二少,小祁。”

“好。”祁寄稍稍放下心來,“沒事的,不辛苦。”

趙醫生的話讓他想起了之前許阿姨的說法。那時許雲池也說,辛苦他照顧裴俞聲。

他們都這麽告訴祁寄,祁寄自己卻有些猶豫。

資料攤開放在桌面上。夾着合照的那一頁已經被翻過去,卻還能透過雪白的紙張看見神色的輪廓。

祁寄忍不住想。

聽到裴總過去這麽悲傷的經歷,自己居然還會分神去在意對方同伴的照片。

他真的還适合這個工作嗎?

*

半個小時左右,黎辛傑下樓,醫療團隊開始整理各種數據,為了不礙事,祁寄就先退了出去。

裴俞聲在書房,祁寄慣用的平板也在那。這個時間點,兩人本該一同在書房,走到門前,祁寄卻停了下來。

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進去。

祁寄心中充滿了嘈亂的陌生情緒,腦內像有一整個菜市場的動靜在擴音。他一向的本能都是警惕、戒備、拉開距離,此時理智已經下達了離開的命令,身體卻被本能拖在了原地。

祁寄怔怔地望着屋門上的花紋。

直到那花紋變成了衣服上的暗紋。

祁寄猛然回神,才發覺房門已經被從內拉開。

“怎麽不進來?”

男人聲線低沉,垂眼看他。

耳根的刺痛跳了一下,祁寄也垂着眼睛,低聲道:“我擔心會打擾。”

“不打擾。”

裴俞色居然還認真回答了這個問題。他側身讓人進來,動作自然到令人無法拒絕。

饒是還沒做好心理準備,祁寄也只能先走進了書房。

“平板和筆在最上面一層櫃子裏充電。”裴俞聲關上房門,問,“需要幫忙嗎?”

筆只能連在平板上充電,插上之後長度過長,放不進抽屜,只能放在櫃子裏。櫃子最上層有點高,裴俞聲擔心祁寄夠不到。

祁寄怎麽好意思拿這種事勞煩裴俞聲,忙搖頭:“我自己來。”

裴俞聲也沒說什麽,回身朝辦公桌旁走去。

見他轉身,祁寄才悄悄松了口氣。

和人共處一室,他的心緒反而更加混亂。

深知男人對視線的敏銳,祁寄也不敢多看對方,只能自己胡亂揣摩。他心不在焉地走到櫃櫥旁,伸手去夠筆。

這個高度對祁寄來說有些吃力,伸手還要踮腳。

櫃子最上層比較空,但也放了其他東西。祁寄摸索了一下,才摸到了平板。

他伸手想把平板拿下來,卻忘了平板上還插着筆,筆掃到旁邊,一不小心就把櫃子裏面的什麽東西帶了下來。

一個黑影從最高層櫃子邊摔下來,直接砸向下方的人。

祁寄身體本能反應,伸手想去接時,卻只碰到了一個偏熱的溫度。

眼前光線倏然暗下來,祁寄一愣,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是裴俞聲。

男人接住那東西,皺眉看過來:“怎麽這麽不小心?”

他的聲音裏罕見地染了些怒氣,祁寄正要道歉,視線不自覺瞥到男人手裏的東西,卻突然愣了一下。

剛剛沒來得及細看,現下這東西被人牢牢握在掌中,祁寄才看清它的本貌。

那是一個四方的玻璃盒,又或者是水晶做的,邊棱分明,泛着剔透的光。

而在裝裱精致的方盒中央,柔軟的天鵝絨上,正躺着一枚金屬胸針。

和晶瑩透亮的方盒相比,胸針略顯陳舊,似是有些年月。但胸針表面并未褪色,看得出被保存得極為精心。

那胸針款式簡潔,菱形底牌上并無其他花紋,只寫着一個字——

溫。

作者有話要說:  考完啦,感謝大家~

昨晚為了複習只睡了三個小時,周六考了一天,晚上碼字困得睜不開眼睛orz今天先更3000+,明天睡醒了多寫點,應該還是晚上更,努力爆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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