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第八十條守則

“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姬軒轅試圖賣關子。

殷瀾不耐煩聽這些，卻還是忍住沒出聲打擾。

姬軒轅偷眼看他，覺得有意思，到底也是心疼徒兒，耍弄燭九陰這個老家夥是一回事，卻也不忍心讓他的乖徒弟慕深跟着一起懸心，遂痛快道：“當初我那一刀劈下去，按理是能将建木徹底毀壞的，但到底是天生攜帶着‘木’的靈木，‘木’主生機，為你吊住一條命，又因為你順利成了妖，這才多年安好。”

慕深聽着點點頭，明白這大概也就是他百年虛弱期的由來，不是他虛弱，是“木”的虛弱，難以維持他的生機。

“所以這說簡單也簡單，首先要恢複你的本體，這樣‘木’就不再需要擔負着維護你原身的工作，那自然就能慢慢吸收天地靈氣，自動恢複，就像其他幾個五行精華一樣。”

“不過，”說到這裏，姬軒轅遺憾的搖搖頭：“且不提你本體修複的問題，就是想要将破損的‘木’孕養完全，至少需要幾千年的光陰，現在看來，是來不及了。”

殷瀾知道他還有後話，催促：“那就說現在的辦法。”

“不要這麽暴躁嘛。”姬軒轅這麽說着，還是順從了殷瀾的意思，直接道：“先說修複本體的辦法，當年我們是留了後路的。”

說着，看向殷瀾，挑眉示意。

殷瀾一頭霧水，發出一聲疑惑的單音。

姬軒轅高深莫測的伸出一根手指，繞了一圈，最後指向殷瀾：“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我？”殷瀾迷惑。

“對，自然就是你。”說着，也沒等殷瀾再做出什麽反應，直接将計劃和盤托出：“用你逆轉時間的力量，逆轉小木頭的時間，恢複他的本體。”

話落，殷瀾想都沒想就否定道：“不行。”

他不是沒想過逆轉時間，但是這樣做弊端太大了。

其一，無論這個逆轉時間的術法出發點是什麽，對于身體本能來說，這就是攻擊，而想要逆轉一個慕深這種修為的大妖的時間，遭受到的抵抗是難以估計的，成功率堪憂。

其二，就是這術法哪怕是成功了，那麽慕深的時間也要回調到萬年前，徹底的回調之下，慕深就會完全變成當年的那個小建木，再不會有這些年屬于大妖慕深的記憶和修為。

無論從哪方面來講，都不是上策，而殷瀾之所以暗中将這個方法記在心裏，只是為了等什麽時候，若是慕深的壽命走到盡頭，卻還沒尋到方法，不得已之下，再考慮這般兵行險招。

所以對于此時姬軒轅提出的這個辦法，他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姬軒轅不用他說都明白他的顧慮，當下擺擺手：“我知道你顧慮什麽，這些我們都有考慮，之所以先集齊其餘四個靈力源，就是為了在回溯時間的同時，護住慕深的神魂和修為，保證只恢複本體，不傷及其他。”

殷瀾聞言先是一喜，随即是憂：“可有把握？”

“把握當然有。不過你也要清楚，什麽都不是百分百的，我能保證的，只是陣法絕對不會出差錯。”姬軒轅也不笑話殷瀾婆媽了，轉而看向慕深：“但徒兒，恢複本體之時要承受的痛苦還得你自己抗住。”

見慕深似要說什麽，姬軒轅又道：“我知你心性堅韌，但這還不是最要緊的，要知道回溯時間之法到底有傷天和，屆時天道定然會借着這個機會光明正大的刁難你，甚至設下死局。”

慕深咽下了到嘴邊的保證，認真想了想，這才道：“師父，我明白的，但天道能動的手腳至多也不過是心魔劫罷了，弟子自忖修為大成，也還算本心堅定，只這麽一條生路在我面前，怎麽也沒有因為這點畏懼就放棄的道理。”

姬軒轅欣慰的虛虛拍了拍慕深的肩膀，沒再說什麽。

“只要能修複本體，就算是成功了一大半，至于這修複‘木’，還需要一些準備，到時候也會用上燭龍的逆轉之力”姬軒轅說道這，笑看一眼殷瀾：“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是你發揮的時候了。”

殷瀾對此沒什麽異議。

慕深倒是追問道：“師父，究竟要如何才能徹底消滅天道？”

姬軒轅沒想到慕深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候還能有心思考這個，不過他倒是覺得挺欣慰的，至少這說明慕深确實是本心堅定，并沒為了自己這破損的本體留下太多心魔。

“徒兒可知，維系這世間平衡的是什麽？”姬軒轅答非所問。

慕深思索片刻道：“上以星辰之力為引，下以五行之力為基。”

“對了一半。”姬軒轅笑着解答道：“是時間和空間。星辰運轉是時間的一部分，五行平衡是空間的一部分，這是固定的，洪荒運轉一直以來都依靠這套系統，但除此之外，還有一套備胎一樣的備用系統，是屬于燭龍的時間，和屬于四靈鎮守的四方空間。”

慕深隐隐明白了些什麽。

姬軒轅繼續道：“整個世界都依靠這些存在着，天道自然也包含在其中，而我們當年所做的，就是徹底毀滅原有的系統，破碎原本的大陸，用備用系統頂上，天道原本依存星辰五行之力甚多，自然也随之削弱，陷入沉睡。”

慕深攥着殷瀾的手忽然收緊，他突然明白過來，先前殷瀾向他表白時，說的“壓力和責任”是什麽。

殷瀾安撫的摩挲着慕深的手背，試圖安撫他突如其來的情緒。

姬軒轅并沒能注意到小情侶之間的暗潮洶湧，兀自道：“而現在，我們要做的，是重建新的，未曾受過天道染指的星辰和五行之力。”

所以星君和五行都在三千年的光陰下毀滅又新生。

所以當年，是殷瀾用自己的一身時間法則，四靈用自己的身體血肉，構築了如今的“現世”，這超然物外的嶄新世界。

殷瀾背負的從來不只是什麽妖族衆任，是更沉重的世界。

“只差最後一步了。”姬軒轅說着，眼中流露出慕深看不懂的複雜來，似喜似悲，話音卻是一如既往的有力：“我們走了上萬年，只差這最後一步了，‘木’重新凝聚之日，天道終會徹底消弭。”

慕深緊緊握着殷瀾的手，不敢稍許放松，他想象不到三百六十五位星辰與星君共同運行的時間法則由殷瀾一人背負是什麽樣子，只是有些事情忽然就都能解釋的通，比如妖皇大人為何總是在沉睡，也比如四方神獸為何無一生還。

“我明白了。”慕深道。

不會有比這再有力的鼓舞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背負着什麽，和殷瀾，和無數前輩一起。

“都廣之野是聚靈之地，更是你的領地，是最适合你恢複的地方。”姬軒轅說着，一揮手，遠處的“建木”倏然消失，只剩下一處木屋立在近處——如今天道不在，也就不需要這些掩人耳目的假貨了。

“其餘四個珠子你帶在身上吧？”姬軒轅一邊說着，一邊往那木屋處走去：“走，我先布一個法陣，為你穩固神魂，再等等白澤那家夥，還差點‘藥引子’。”

慕深跟在姬軒轅身後，覺得這話說的有趣，像是他要練什麽邪術似的，正要說什麽，忽然一陣天旋地轉，強烈的虛弱感襲來，慕深腳下一個不穩，就像身前撲去。

殷瀾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慕深，讓他靠在自己身上，焦急問道：“怎麽了？”

話音落下的同時，都廣之野萬裏無雲的上空忽而一聲驚雷，沒能落到都廣之野上，只看那聲勢卻也頗為浩大。

“天道……”姬軒轅神色一緊，擡頭望向遙遠的天空，似乎在回應他的目光，又一道驚雷狠狠落下，。

姬軒轅卻不再理會，轉身看向自己的小徒弟，只見慕深面色蒼白，身體整個無力的倚靠在殷瀾懷裏，眼睑微阖，一副虛弱至極的模樣。

殷瀾絲毫不耽誤，攔腰将慕深抱在懷裏，兩步邁進那小木屋。

此時的慕深已經徹底失去了意識，原本想說出口的“別擔心”更是一個音節都沒能吐出來。

将已經徹底昏迷的人放在床上，殷瀾一手握住慕深手腕，強大的妖力就要像他體內探去。

姬軒轅和蚩尤二人緊跟着進來時，殷瀾的妖力已經以極快的速度在慕深體內游走一周，此時殷瀾睜開雙眼，神色冷沉，不見一絲笑意，甚至連一貫的高深莫測都不見了，只剩下直白的殺意滿滿。

“怎麽樣？”姬軒轅沒有再探查一邊慕深情況，直接問道。

“我早該想到的。”殷瀾雙目血紅，是控制不知怒氣露出的本相：“五行之力不平衡，‘木’靈難以為繼，在抽取雲生自身修為。”

姬軒轅目光一沉：“五行之力相生相克，如今四缺其一，強行加強那四個，身負‘木’之本源的雲生自然承受不住，天道竟然打的是這個主意……”

蚩尤也皺了皺眉頭：“他還剩多少力量，夠他這樣消耗，強行加強其餘四種靈力？”

正說着，殷瀾的面板一顫，是神農發來的消息，掃過一眼，殷瀾冷笑一聲道：“當然不夠，所以他抽光了‘不死靈’。”

姬軒轅蚩尤了然，不死靈雖然單體不強，但放在一起确實是不小的一種力量，倒也難怪能供得上天道這樣鋪張，只是恐怕這一下之後，他也就不剩什麽力量了。

這原本是該高興的，只是此時，慕深昏睡不醒，卻相當于是半條命被天道攥在手裏了。

“聯系白澤，缺什麽我來補，用最快的速度結陣，我要給雲生恢複本體。”殷瀾站起身，難得束起的長發被不甚溢出的強大妖力震的瞬間松散，披落在背後，暗紅色的眼瞳中醞釀着無盡的風暴，透過木質的牆面，落到遙遠的天邊。

天邊一直不停落下的驚雷瞬間停滞，原本的耀武揚威像是被什麽強大的力量束縛，再無力施為。

殷瀾收回目光，一手仍緊緊握着床上那人蒼白的指間，目光不再移開半寸，只是安靜的站在原處，周身氣場卻翻天覆地的仿佛魔神臨世。

姬軒轅和蚩尤對視一眼：“好。”

燭九陰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