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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037

羅府 西院

羅書亦在自己的房間之中, 他手上拿着一個碗大小的罐子。罐子只有一個拇指大小的洞，他另一只拿着一袋白色的粉末正從這個洞洞中倒進去, 随着他将粉末全部倒進洞洞之中。罐子中的東西仿佛是承受了什麽劇烈震動, 裏面的東西用力撞到了罐子之中。

罐子一下一下地晃動，晃動了幾十下後停止了晃動。羅書亦推開門，将罐子平平地放在地面之中, 很快從罐子的洞洞中爬出無數細細小小的蟲子。這蟲子太小了，要不是這麽多蟲子在一起發出點點熒光，不然輕易就會被人忽略。

随着這些蟲子爬出罐子，罐子逐漸有了奇異的亮光。

羅書亦看着無數散發着光亮的小蟲向四面八方爬去, 面上露出愉悅的神情。

——網已經落下了很快就能收網了。

*** ***

東院之中

臉上有好幾處結痂傷口的少年，總是喜歡蹲在院門口。他不說話, 甚至都不怎麽吃東西, 他就像是那些放在門外的石獅子一般，一動不動地蹲在原地，只有那雙漂亮眸子中的光亮, 讓大家意識到這是個人不是雕像。

突然, 原本蹲在門口的小白忽然動了, 從門外來了好多亮晶晶的小東西。顧十二離開前跟他說過要他好好保護姐姐。

在小白的心目中，保護就是保持事物的原樣。

這些亮晶晶的小蟲子，原來就不是這個院子裏的，現在想來這個院子肯定不行！

小白擡腿一腳踩死了好幾只亮晶晶的小蟲子。他剛剛踩死, 馬上又來了好幾只亮晶晶的小蟲子。

這些小蟲子很讨厭。

小白在心中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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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幹脆站起來, 一腳一腳快速地踩着地上的小蟲子，迅速忙碌開來。

而在玉蘭樹下的薛晚照和侍女們很快關注到了小白。

臉蛋圓圓的侍女年紀最小, 平日子薛晚照也極縱容她, 是以在這群侍女之中她的膽子最大。他看着門口小白的動靜, 貼近薛晚照說道：“大少奶奶，他怎麽了？今日怎麽這麽活潑？”

薛晚照沒有回答，侍女這會已經猜想了好幾個答案：“是不是呆在那無聊了，所以跳着活動一下？”

那圓臉侍女又說道：“還是這會想明白了？發現我們三少爺之前诓他，他正在生氣呢？”

薛晚照在搖椅上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回答道：“我們過去看看不就明白了？”

薛晚照和幾個侍女幾步走到小白的身邊，看了一會。那圓臉侍女驚奇地說道：“這是什麽小蟲子呀，平日裏怎麽沒有瞧見過？”

圓臉侍女這麽一說，旁邊的幾個侍女也紛紛疑惑道：“我也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蟲子。”那侍女一邊說着一邊伸手撿起一只熒光蟲子來。

“比螞蟻還要小，卻還能發光還挺好看。從來沒有見過……”

她話音未落，手中的蟲子已經一口咬在了她的手上，在她的身上留下了一道細小的口子。

被咬的侍女沒有感受到疼痛，手心甚至找不到傷口，忽然黑色的鼻血從她的鼻子中流出來。下一秒，他的身體徹底僵硬了起來，完全失去了知覺向後倒去。

“砰！”

身體觸碰到地面的瞬間，那個侍女化作了一攤血水。

“啊啊啊！！！”

尖叫聲響徹了東院，幾個侍女被吓得連連退後，她們根本就不明白發生了什麽眼見着原本好好的人就死在了他們的面前，甚至變成了一攤血水。

薛晚照最為鎮靜，她沖着剩下的侍女們說道：“都後退，這蟲子有古怪，誰都不要去碰這蟲子。”

她一邊看着還在認認真真踩蟲子的小白，一邊随手拿了一個大家夥上前要跟着小白一起碾死蟲子

還不等她靠近，小白沖着薛晚照擺了擺手。

——別過來，我答應了他要保護你。

***  ***

羅書亦原本不錯的心情随着手上瓶罐的亮度下降而跟着下降。

“哪個混賬弄死了幽靈蠱蟲。”

他叫罵的聲音不小，但是在西院做事的奴仆們沒有一個人有反應，他們甚至不會多看羅書亦一眼，他們都在各自位子上做着各自的事情。

他們的動作整齊又規律，甚至眼中都沒有任何的光亮，就像是一具具行屍走肉，只能按部就班地做着“生前”的事情。

整個西院都安靜得出奇。

羅書亦氣到了極致，幾個走在他身邊的仆人，被他一腳就踹倒在地。被踹倒在地仆人沒有任何反應，平靜地起身，絲毫不避開羅書亦而是繼續走之前在走的路線，做之前沒有完成地事情。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誰在破壞我的計劃。”羅書亦黑着臉，拿着手上罐子便出門了。他的幽靈蟲幾乎快遍布羅府的角角落落，所以罐子保持着光亮的狀态。忽然，罐子中的光芒有了變化，這罐子停在一個位置時，光亮就變得十分地暗淡。

羅書亦順着這個方向走去的，很快就走到了東院門口。

“啪啪啪”羅書亦在門口敲門。

裏面有驚慌的侍女驚叫道：“是誰？！！”

羅書亦語氣平靜又正常：“嫂子，是我羅書亦。我剛剛路過院子門口的時候聽到有奇怪的聲音，你們怎麽了還好麽？”

“二少爺二少爺！有毒蟲！”驚慌失措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在這種情況之下這些婢女更相信身為男子的羅書亦。

羅書亦聞言，撇了撇嘴，他實在是太心急了，一口氣放出這麽多的幽靈蟲，這才引起了別人的注意。

羅書亦心中想着自己的幽靈蠱蟲，說話口吻卻帶着十足的關切：“大嫂不用害怕，我随身的錦囊裏倒是有不少除蟲的草藥。大嫂你把門打開，我進來倒藥。”

此時的東院之中，只有小白作為主力堵在東院門口将大部分闖進來的蟲子一一碾死，個別落網之蟲被薛晚照手上的大斧子捶死。

自然沒有人來開門。

薛晚照直接說道：“開不了門，你直接踹。”

站在門外的羅書亦笑了笑，下一秒用力踹門沒幾下就把門踹了開來。一踹開門就看到正在踩蟲子的小白，當下喜上眉梢。

沒想到還能讓他找到逃跑多時大妖，還沒等他甩出腰間軟劍把人挑了手筋腳筋帶回去，一把大斧直接擱在了他的脖頸邊上。這是一把被保養的非常好的大斧頭，斧頭身漆黑光滑，斧刃處被人在磨刀石上磨過上千遍，顯得極為鋒利。相比于斧頭的鋒利，斧柄則是相當的圓滑，每一處都像是被人用油好好浸潤過一半，摸上去很是圓潤舒适。

這是一把好斧頭，只可惜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斧刃劃過了脖頸處，劃開了一道細小的傷口帶來刺痛感。羅書亦也沒想到他這個大嫂這麽橫。一言不發就出手了。

“大嫂，你這是什麽意思？”羅書亦佯裝不知情的模樣，一臉的詫異。

薛晚照冷笑一聲說道：“你人站在正門口，所有蟲子繞開你直接鑽進來了？”

這确實是他的失誤，羅書亦向來覺得女修不夠聰明，更何況是這幻境中的女人，一個賽一個地蠢。他不把女人放在心上，自然也不花什麽心思，只是沒想到今天在這裏栽了這麽大一個跟頭。

羅書亦立刻語調變軟說道：“我自然是有些手段，這些蟲子避開我。我也是想用這手段來救大嫂，只是沒想到剛剛進來。就被大嫂直接架在這裏了，我還什麽都沒來得及做呢。”

薛晚照身邊的幾個侍女都已經吓傻了，退在薛晚照身後，距離薛晚照也有一些距離，此時一動都不敢動。只有那個圓臉侍女膽子還大一些，距離薛晚照最近，就是一步的距離。

“我不信你。”薛晚照不喜歡繞彎彎，“你有什麽手段你說出來，要是真的我就收了斧頭，你要是騙我我現在就砍下你的腦袋當球踢，”

薛晚照說話做事利落極了。

羅書亦這會絲毫想不出其他辦法來逃脫，只能半真半假說道：“我袋中有一個寶貝罐子，平日裏是用來裝各種避蟲藥水，許是因為裝得久了現在有了奇效。你要是拿着罐子放在地上，這些蟲子都會避開罐子。”

薛晚照一邊手拿着抵着羅書亦的脖子大斧子，一邊對身後的圓臉侍女說道：“小圓，去把他身上的罐子拿出來試試，試的時候小心點，距離蟲子遠一點。”

圓臉的侍女點了點頭上前将羅書亦身上的罐子拿了出來的，并按照薛晚照說的在距離蟲子一段距離時候，放下罐子。發現蟲子果然不朝着罐子所在的方向去。圓臉侍女試了幾次，膽子也大了一些，她拿着罐子距離蟲子近了一些，距離蟲子近了之後，這些蟲子自然而然繞開了罐子。

圓臉侍女直接拿着罐子到了小白腳邊，那些落網之蟲哪怕選擇回去被小白踩死也不願意向着罐子所在的地方跑去。圓臉侍女又試了幾次還是如此，這會興沖沖地朝着薛晚照說道：“大少奶奶，二少爺說得是真的！”

羅書亦看向薛晚照說道：“大嫂我沒騙你吧？你趕緊把斧子收起來吧，怪吓人的。”

薛晚照聞言嘴角上揚道：“好呀。”

羅書亦松下一口氣。

下一刻，薛晚照猛然間斧子調轉個方向，用斧子的背部打在了羅書亦的要穴之上，這正是羅書亦不設防的一刻，直接打暈了羅書亦。

看着暈倒在地上的羅書亦，薛晚照擦了擦自己的斧頭說道：“雖然罐子有用，但也不代表你沒騙我呀。”

“小圓，把羅二綁起來。”

小圓接了一句“好嘞”，趕緊找出了一根又粗又長的麻繩開始綁羅書亦，她一邊綁，一邊看到旁邊的另外三個呆立在原地的侍女趕緊招呼道：“你們三個還愣在原地幹什麽？趕緊過來幫忙呀！”

那三個侍女了手忙腳亂一起來幫忙，不一會的功夫就把羅書亦綁成了一顆大粽子。

薛晚照直接将罐子的扔在了東院門前，罐子瞬間碎成了好幾塊，原本從門縫中爬進來蟲子，因為這些罐子碎片而不再進來。

終于制止了這些小蟲子，小白停止了踩蟲子的動作。不少汗珠從他的額頭一直滑落到脖子裏。他站在原地輕聲地喘氣，回頭看向薛晚照，薛晚照好好地站在原地，所以他保護了顧十二的姐姐。已經完成了他們兩個之間的約定。

可是，他都已經保護好了，顧十二也沒有回來。

小白委屈極了。他特別地瘦，顧十二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松松垮垮，但是他站得又特別直就像是竹林中的一棵小小翠竹，兩相結合在一起，寬大的衣服套在瘦小的身體上，讓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個要羽化登仙的仙人一般。

就好像是這一秒沒有看牢，下一秒他就要消失在原地。

吓得薛晚照都不敢放他一個人在一個地方，深怕等她弟弟回來，自己交不出人來。

此時的小白眼眶發紅，一滴滴淚水大顆大顆地從他的眼眶中往下流。他哭起來沒有任何的聲音，就這麽寂靜無聲痛哭。

他難過到哭得停不下來，但是毫無辦法。

薛晚照覺得等弟弟回來跟自己要人的時候，自己給他一個哭瞎了的人可能不太行。

而且這孩子哭起來也太可憐了吧，活像是被誰虐待了一般。

薛晚照上前試圖安慰他，她的視線對上對面哭到紅腫的眼眶，瞬間明白了對方哭的原因。

“你是不是想他了？”

薛晚照話音還沒有落地，只看到對方點了點頭，然後眼淚更多了。

*** ***

顧十二是被火急火燎地叫出去的，目的地就是縣衙旁邊的客棧。

他走進房間的時候看到的是兩個人。

——不停嘆氣的薛晚照。

——還在哭，同時眼睛腫得就像兩個大核桃一樣的小白。

顧十二推門進來的一瞬間，小白整個人撲過來抱緊了顧十二的腰，其力道之大，讓顧十二的呼吸都停了一下。

小白滿是依戀地抱緊了顧十二，他輕輕地蹭了蹭地，那雙淚流不止地眼睛此時終于沒有淚珠掉下來了，唯有兩個大核桃似的眼眶表達了小白之前哭得程度。

顧十二一手接住小白，另一只手輕輕撫摸着小白的頭頂，然後疑惑地看薛晚照。

薛晚照對上顧十二地眼神，趕緊搖搖手：“和我可沒有關系，他就是單純地想你。”

一說到這個話題，薛晚照的臉上第一次出現近乎崩潰的表情：“一直哭一直哭，怎麽說都哭不停。他流下的眼淚，要是我給你裝起來現在最起碼有一小缸。”

小白聽着薛晚照的話，心裏升騰起了丢臉的感覺，此時把臉徹底埋入顧十二的胸口不太想要面對此時顧十二。

也不單單是想念。

更多的是約定的事情沒有按照預期出現後的失望和難過，還有很多很多的委屈。

但是他沒有辦法說話，所以他沒有辦法告訴顧十二的他此刻的心情，也沒有辦法好好解釋一下自己為什麽哭得那麽難過。

我很乖的，我乖乖地留在東院，我乖乖地保護姐姐，我乖乖地在原地等你。我會一直一直乖乖地，我們一直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他有好多好多的話要說，但是說不出口。

表達的欲望明明達到了極限，卻始終無能無力。小白說不出任何一個字，他甚至發不出任何一個音來，他只能将自己更深地埋入顧十二的懷裏。

薛晚照看着兩人黏黏糊糊的模樣，又想到被綁得裏三層外三層的羅書亦，有心想要搞清楚他到底在幹什麽，所以也不打算繼續打擾他們兩個了。

“人我給你送來了，我先走了。”

顧十二此刻被小白抱得緊緊的，自然送不了薛晚照只能口頭應道：“好嘞，謝謝姐姐。”

小嘴還挺甜，薛晚照應了一聲，關了門回羅府去了。

顧十二抱着小白輕輕哄着：“怎麽又哭了，你看你一哭臉上就多了兩個核桃包。這會是不是都睜不開眼睛了？”

小白閉着眼睛在顧十二的懷裏點了點頭。

好乖。

顧十二輕輕笑了一聲，他彎腰直接将人抱起來放在床上：“我給你敷一下眼睛你別動。”

小白被顧十二抱起來的那一瞬間，感受到心髒猛然收緊了一下。他躺在床上睜着兩只核桃眼緊緊盯着顧十二，看着顧十二打冷水在臉盆中。然後将毛巾放入裏面，在徹底浸透後絞幹，然後輕手輕腳地放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眼睛上是一片冰冷，但是心裏卻是逐漸暖和舒服了起來。小白下意識地去抓顧十二的手，感受到顧十二反過來拉緊了自己的手。

顧十二就坐在自己的床邊，他能清晰地聞到顧十二身上好聞的味道。

他還聽到顧十二溫柔的聲音就在自己的耳畔：“別怕，累了就睡，我陪着你。”

好舒服，舒服得讓人覺得是在做夢。

也不會是夢。

自他有記憶以來，從未做過一個美夢。小白閉緊了眼睛，他希望自己不要做夢，這樣一睜眼就能看到顧十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