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潇潇 “我去接你

第54章 潇潇 “我去接你。”

七月, 潤州下起大雨。

從大環線回來,陳蟬衣開始忙碌起來,那段時間她老往南京跑, 也不幹別的。舒羨之自己有醫館, 收了很多學徒,有時候舒羨之也會問診, 陳蟬衣自己搬個小板凳在旁邊聽。

舒羨之還問她:“你跟你那個相好的, 最近怎麽樣了?”

陳蟬衣有點害羞地笑。

她傍晚坐高鐵回潤州,中醫也有很多東西要記要背, 晚上李潇照常開着電腦,她就坐對面看書。

她偶爾會望望李潇。

男人五官硬朗,工作的時候,有一種別樣的沉肅專注。

說不出來。

李潇最近有點奇怪。

從西北回來,他倒是沒有再說過, 讓她回京城的話。只是平日裏沉默望着她的次數, 愈發多起來。

有時候她在背書,偶爾一擡頭, 他愣愣看着她不說話。

她發現了,他都沒有任何反應。

陳蟬衣晃了晃手, 李潇才回神,笑了笑握住她手腕。

晚上睡覺,陳蟬衣問他:“你怎麽老看着我走神呀?”

李潇微微愣怔,片刻後,唇角揚起細微的弧度:“你好看,想多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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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他是在誇她嗎。

她小臉漸漸紅起來。

很合理,難怪不說把她送走了,她那麽好看, 他肯定舍不得。

陳蟬衣彎了彎眼睛。

可是女生敏感,她突然莫名其妙問了句:“你是不是會不喜歡我啊。”

李潇說:“不會。”

他很緩慢清晰地重複一遍:“不會。”

可能她一輩子都不知道他有多認真,他這輩子唯一喜歡的,珍愛的,最寶貝的,就是她。

燈熄滅了,她鑽進他懷裏。

她最近這段時間很累,睡覺就沒再和他鬧,衣服規規矩矩穿着,小手也不敢亂摸他,很快就睡着了。

凄清黑暗裏,李潇靜靜看着她。

那封燙金請帖,被他壓在了抽屜最底層。

祁連山那個夜晚,他走出氈房接阿妹的電話,後來,重新見到鄭容微的人。

還是那個助理:“李先生,又見面了。”

人潮如海,助理遞給他一張豔紅色的喜帖。

有瞬間,其實他猜到這張薄薄的帖子是什麽。

只是沒敢認。

李潇指尖壓抑着顫抖。

末了,他低低笑了一聲:“鄭檢真是大度。”

要訂婚了,還能放任未婚妻和別的男人在一起。

那人很會講話,并不氣惱,聞言露出示範性的笑道:“咱們鄭先生大度,不在乎未婚妻結婚之前心在誰那裏,只要婚後能斷幹淨就行。李先生是聰明人,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很快鄭檢就會訂婚,這是請柬,先生收好,屆時別忘了來參加婚宴。”

紅色燙金的信函捏在手裏,硌得他掌心發疼。

助理走後。

李潇打開請帖。

永結同心,百年好合。

那請柬上面,甚至寫的不是“陳家月”,而是她現在的名字,陳家月這三個字,好像已經留在了他記憶裏。

只有他記得。

只有他懷念。

回潤州後,他和陸承風見了一面。

當時陸承風回母校出席講座,如今的華越算是新起之秀,一中邀請他回去講講發家史。

李潇陪着一起去。

進大禮堂時,陸承風神情複雜看他一眼,那一眼裏包含了很多東西。

李潇輕笑:“行了,你進去講吧,你努力啊,争取以後讓我也有機會回來做演講。”

陸承風聲音低下去:“我保證。”

“嗯。”

“對了,我之前給你弄了輛山地摩托,回頭讓人送你那。”

李潇笑笑:“行啊。”

陸承風走進會場,大禮堂掌聲雷動。

李潇站在外面聽了片刻,轉身離去。

他随意在學校裏逛了逛。

去了很多地方,操場,教室,食堂,曾經和她接過吻的實驗樓,帶她看玉蘭的空中走廊。

其實他曾經也給她折過玉蘭花,那時候是高二小高考,這姑娘壓力太大,他不知道怎麽安慰。

春寒料峭,他每個早晨去給她折一朵玉蘭,放在她桌上。

只是或許年歲久遠,她都已經不記得了。

太久了。

八年,還是九年了。

後來,他去了階梯教室。

那裏是他曾經偷偷看她上課的地方。

他沒有說過,他也有羨慕陸承風的時候,以前陸承風和她一個班,他卻不是。很長一段時間,李潇都很想知道,和她在一個教室聽課,是什麽樣的感覺。

直到高一下學期,學校開放奧賽課的名額,普通班也能報名。

他們在階梯教室上大課。

她坐第三排,少女靠窗邊,坐姿端正,乖得不像話,寫筆記也很認真很聽話。

他坐在她身後,隔着人群,靜靜凝望她。

有時候她朝後排借東西,他能望見她瑩潤的臉孔。

他曾經覺得歲月觸手可及。

可如今。

她是京城陳家的小姐,現在叫蟬衣,和鄭家的訂婚名冊上,用的也是改過的名字。

陳家月好像已經是過去的事。

“陳家月”這個名字,只留在一中階梯教室,他聽課無聊時,寫在的前座椅背上。

如今來來往往學生幾屆走過,字跡随他的記憶一般,變得模糊不清了。

七月夏,一中的緯七路樟樹繁茂。

而他的記憶雜草叢生。

逐漸一片荒蕪。

暴雨一淋,眼前濕潤,就看不見了。

*

李潇開始有意無意,教她很多東西,提醒她加食添衣。

他教給她一些生活常識,也不管今後用不用得到。統歸他不教,總覺得不能安心。

“你看,寶寶。”

“嗯。”

李潇給她指:“要是以後鍋上着火了,你不要用水去滅,拿鍋蓋蓋住就好了。”

家裏還是他在做飯,做得比以前更勤快認真,就像是為了給她留下點印象。

陳蟬衣抱着書挨在旁邊。

她哦哦兩聲:“可是我以後也不會進廚房啊。”

李潇抿唇看着她。

陳蟬衣眉眼一笑耍賴:“有你不就好了嘛。”

他心髒悶痛。

萬一他以後不在呢。

可是他一個字都不能說。

李潇默默笑,她不樂意學,還是支使他,他幫她穿襪子。

她現在這麽依賴他,他曾經滿心歡喜,如今卻覺得不是好事。

他原本想趁她現在還沒有彌足深陷,強行給她戒斷的。

現在還斷得掉嗎。

李潇比從前緘默很多,他神經質看她的次數也更多。

“你又偷偷看我哦?”

他淡笑:“嗯,多看看你。”

他不知道她什麽時候就會走。

故事不能那麽倉促,他還想再多看她兩眼。

*

七月上快過完時。

鄭容微有事來了南京,說要和陳蟬衣見一面。

陳蟬衣推诿有事,沒有答應。

鄭容微打來電話輕笑:“有多重要的事,我也可以去潤州一趟。”

陳蟬衣蹙起眉:“鄭先生,還是不要為難我。”

“你覺得這是為難你?”

“是。”她說,“我有自己的事,鄭先生沒有自己的事嗎?”

她并不傻。

鄭容微這個身份,每一分每一秒都值萬金,他這樣的人最懂得趨利避害。還沒有訂婚的未婚妻備選,有了心上人,最好的結果是另擇佳配。他只需要随意找個理由搪塞過去。

可鄭容微沒有。

他的意思是不放手。

那時候瞿雨音他們年中考核剛過,她很久不去醫院了,陳蟬衣解釋是因為一些個人原因,他們也就沒多問。

幾個人約她吃了頓飯,吃完去唱歌。

秦繼南也在。

秦繼南先前的研究很成功,看到陳蟬衣,他溫和一笑:“你對象呢?上次說好請他吃飯的。”

陳蟬衣想起李潇,有些憂愁。

“他在家。”

“又吵架了?”秦繼南挑挑眉,也覺得不可思議,“究竟是什麽架還老吵?”

包廂環境嘈雜。

陳蟬衣沉默半天,壓低聲音:“是因為我爸爸。”

秦繼南秒懂:“陳老師有些偏見吧。”

陳如晦這個人,只适合做人導師,他教學生絕對盡心竭力,對待科研也勤勉負責。

其餘的,其實他做得都不算合格。

陳蟬衣點點頭,眼睫微垂:“我不知道怎麽和我爸溝通,我想讓我爸接受他。”

秦繼南嘆口氣:“那恐怕很難,陳老師是個很固執的人,有了自己的想法,就不太容易聽得進別人的意見。”

“秦老師你有什麽辦法嗎?”

先前秦繼南總是幫她,她心裏覺得他像哥哥,遇到麻煩事,總想咨詢他的建議。

然而這次,秦繼南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搖搖頭:“我沒有辦法,這事太複雜了,我不知道怎麽處理你和陳老師的關系,也不知道怎麽讓老師接受他……抱歉啊。”

陳蟬衣沮喪低眸。

“沒關系。”

她那晚想着李潇的事,喝了很多酒。

後面快要走了,才想起來要給李潇發短信,讓他來接。

李潇倒是來得很快,陳蟬衣感覺才發出去消息沒兩分鐘,他就來了。

她醉得眼前都有重影:“阿潇。”

面前人好像眯了眯眼睛。

陳蟬衣沒懂他做什麽,習慣性張手:“抱抱。”

她被抱起來。

夜雨微冷,風吹在臉上帶着水汽。李潇身上的氣味有點奇怪,感覺和平時不太一樣。

陳蟬衣沒多想,她醉得狠了,很快就睡過去。

睡得迷迷糊糊。

半夜,感覺床沿塌陷一塊,她睜開眼,看見還是李潇。

她酒醒了點,他在幫她打水敷毛巾。

之前也是他照顧她,陳蟬衣已經習慣了,因此便睡得乖乖的,任他弄。

“臉上也要擦。”

李潇拿毛巾沉默給她擦臉。

陳蟬衣被弄得很舒服,眷戀地蹭了蹭他掌心。

想起最近經常看見他抽煙,也不知道李潇在忙些什麽,突然很不開心:“阿潇。”

“嗯。”

“你最近在忙什麽。”

李潇愣了一下,昏暗房間,他表情看不出情緒,好像被誰拿毛筆,蘸了墨,重重地抹去了:“沒什麽事。”

“那你怎麽最近總是抽煙呀。”她想了想,幹脆一起說,“你還看着我走神,你最近沒休息好嗎?”

頓了頓,李潇低眸:“嗯。”

陳蟬衣愣了一下。

他放下她,重新默不作聲打水。

他幫忙擦她的手,擦她額頭和肩膀。

暴雨天悶熱,房間裏開了空調,溫度調得并不低,李潇突然說:“可不可以問你個問題。”

“嗯?”

“為什麽不想和他結婚?”

那個他是誰,不言而喻。

陳蟬衣心裏陡然委屈:“因為我只喜歡你啊。”

一顆心裏,只能放一個人啊。

他沉默不說話。

她聯想到他今晚問題,說:“你怎麽忽然問這個啊,你是不是想把我推給別人?”

李潇指節僵硬。

他沒回答這個問題,只是低着眸,微微佝偻着肩膀,複又問她:“那你為什麽不喜歡他。”

李潇說:“如果你再選一次,當初我沒有出現,你現在會和他在一起嗎?”

陳蟬衣瞪大眼睛,他這都什麽鬼問題啊!她上次說愛他白說了嗎!

她氣鼓鼓推開他:“誰理你,我今晚要出去睡!”

她踉踉跄跄翻身下床,回自己家了。

*

她賭氣似的和他冷戰,他沒有聲息。李潇這個人,向來嘴笨不會哄人,每次哄她都很笨拙,她其實也知道。

那她也不要理他!

最初的時候,李潇還會偶爾敲敲她的門:“飯做好了,你出來吃一點好不好?”

她氣得不吭聲。

到後面,他慢慢也就不再開口,做好了飯,給她裝到小飯盒裏,敲敲門挂在門上。

像是不願再惹她生氣。

她還是不和好。

再後來,他連門也不敲。

陳蟬衣還以為他不送飯了。然而到了飯點,陳蟬衣悄悄開門探出個腦袋,卻還是能在門把手上看到飯盒。

這種狀況持續了将近一周。

暴雨天潮濕,她睡在沙發上。

五天後的一個清晨,家裏門被重新敲響,她醒過來。

“嗯?”

響聲和往常不太一樣,具體她說不上來,就是心中産生奇怪的感覺。

陳蟬衣猶豫片刻,還是沒有去開門。

李潇大壞蛋。

她現在還不想理他呢。

敲門聲漸漸停止,最後重新恢複寂靜。

有那麽一瞬間,她心跳無端慌亂起來,就好像是什麽在失去。

可她摸不清,看不透。

那天李潇沒有給她送飯。

陳蟬衣默默看着空了的把手,扁着嘴,賭氣一樣關上門。

然而接下去的三天,他都沒有送。甚至沒有電話,沒有訊息,沒有笨拙的道歉。

陳蟬衣惴惴不安。

其實她不是個矯情的小姑娘,平時并不作,只是這回實在覺得委屈。

更何況,李潇态度太好了,從來都是慣着她愛着她,把她高高捧起,她難免在他面前發點小脾氣。

她又捱着等了他一天。

暴雨越下越大,蘇南臺風預警,第五天,陳蟬衣終于忍不住,去敲響了對面的門。

他沒開門。

暴雨侵襲,樓道裏潮濕陰冷。

她只穿了件單薄的裙子,抱着胳膊瑟瑟發抖。

她拍門:“阿潇。”

沒有回應。

陳蟬衣嘗試打他電話。

關機。

發出去的消息也全部石沉大海。

她心裏陡然升騰起不好的預感。

他肯定是生氣了,她不願意好好解釋,态度也很差。後來他明明算是低頭,來敲她的門,她熟視無睹。

她恐慌起來。

陳蟬衣好想給他解釋,她不是故意的,她當時只是有一點點鬧脾氣,只有一點點,她不是真的不想給他開門的。

她眼尾紅了一片:“為什麽不接電話呢……”

手機裏傳來忙音。

就像是,他不在了一樣。

陳蟬衣來不及裹外套,匆匆跑去渡口。渡口水霧茫茫,警崗亭值班的聽她問起李潇。

“小李?小李不做了。”

陳蟬衣腦中嗡鳴一聲:“不做了?請假了嗎?”

“不是,就是不做了。”

“那他去哪裏了?”

“不知道啊,這個他也沒說啊。”

暴雨裏,她愣愣轉眸,腦海中想起那天清晨,那個莫名其妙響起來的敲門聲。

可能那天,他是想和她告別的。

可她連門都沒有開。

他為什麽不做了,他把她丢掉了嗎?

心髒霎那間傳來激烈的劇痛,陳蟬衣閉了閉眼,恍恍惚惚往回走。

到了舊小區門口。

她遇到唐勤。

“陳小姐,鄭先生在車裏等你。”

陳蟬衣微微發怔。

她不知道鄭容微還有什麽事,可她卻有話對鄭容微說,這種你瞞我瞞的游戲,弄得她疲倦至極,她不想繼續了。

陳蟬衣鑽進車裏。

她靜靜凝望鄭容微,聽見雨水敲擊車身的沙響。

鄭容微仍然若無其事,笑着說:“給你準備了些禮物,之後回京城,先和我吃個飯,嗯?”

她并不搭腔。

“怎麽了,不高興嗎?”

陳蟬衣安靜說:“鄭先生,我們敞開天窗說亮話吧。”

鄭容微一滞,旋即眯了眯深邃的眼睛:“可以,你想怎麽說?”

陳蟬衣兀自苦笑一聲。

她那瞬間,已經無所謂鄭容微會怎麽想,鄭家怎麽想,陳家,陳如晦,她統統不在乎了。

她被逼到極致,只想說一點真話:“我很愛他。”

鄭容微幾不可查地揚起唇角。

“如何呢。”

“我知道不能如何。”陳蟬衣眼眶靜靜濕潤,“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和他很早就在一起了,我這輩子,只對一個人動過心,就是他,我也只想嫁給一個人,也是他。我知道這對你來說不公平,隐瞞你在先,是我抱歉。”

她說:“可是你也并非沒有更好的選擇,你功成名就,年紀輕輕身居高位,一定能另覓良配。鄭先生,我求你放過我,無論你想要什麽補償,我這輩子盡我所能,都一定會補給你。”

只要他能取消婚約。

不管是要多少錢,多麽難以彌補的賠償,她都一定會去盡力彌補。

她這輩子,性格被養得溫軟,從來不敢替自己争取什麽,因為每次抗争注定會失敗。

然而哪怕這次還是會失敗,她仍然想去試一試。

那是她寧願舍棄所有,也唯一想要了。

她不想再割舍掉,她會疼,心裏面會慢慢地爛掉,腐敗掉,變得千瘡百孔,血肉模糊。

原來愛人是這種感覺,喜歡他是見到他會喜悅,而愛上他,是從他離開後,每一次呼吸都是疼的。

鄭容微緘默凝望她片刻。

他說:“可是家月,這是不行的。”

陳蟬衣眼淚瞬間傾湧:“你想要什麽補償都可以,不管是多少錢,我都會努力賠給你的。”

“你覺得我缺那個東西嗎。”

“那你想要什麽?”

她愣愣地。

如果他覺得受到欺騙,想要她道歉,她可以道歉,無論多麽難以接受,她都會接受。

她已經覺得臉面不是重要了,她只想要李潇回來。

鄭容微說:“我要娶你做我的新娘,你答應嗎。”

她一驚,唇瓣顫抖:“不,不行,這個不行……”

“為什麽不行?為什麽你可以愛上他,都不能嘗試愛上我?”

鄭容微語氣一瞬間森冷,帶着他根本意識不到的偏執,眸底暗暗泛起猩紅。

“我和他比差在哪裏,我和你認識比他更早,我們更加門當戶對,你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不用工作,不用風裏來雨裏去,甚至不用委屈自己,為了自己男人在這裏向別的男人讨好可憐。”

“這些他能做到嗎?”

兩片薄如鋒芒的嘴唇張張合合。

他眼裏溫度冰冷,唇角不受控制抖動,額角青筋狂跳,叫嚣着他的憤怒。

他真的不明白。

為什麽。

憑什麽。

他已經讓她看清那個男人的無能,窘迫,卑微,已經将這些事實都鋪開在她面前。

她為什麽還是喜歡那個人。

她向來忍讓卻骨子裏有心氣,不願意向誰低頭道歉,可次次為了那個男人破例。

他真的不認。

鄭容微想他這些年成績,難道還比不上他一個山裏出來的麽?

憑什麽。

倘若說他先前,對陳蟬衣還抱着可有可無的态度,折騰到如今,他只想狠狠占有她。

他不清楚那是不是喜歡。

可他聽得見自己心裏的憤怒,每一寸肌膚都在叫嚣,要他把她撕裂。

陳蟬衣流着淚:“鄭先生是不肯放過我了?”

“我絕不放手。”

鄭容微眸光幽暗:“你不要瞪着我,是他沒用,一點錢就能把人壓垮了,他能給你什麽?”

她一瞬間心沉到谷底,看透了他的偏執,冷漠,高高在上。

陳蟬衣再不想和他多言,踉跄開門下車。

背後響起聲音:“你還有機會選擇回來,如果你想好了,我随時帶你回京城。不過你記住,我的耐心有限。”

陳蟬衣頭也不回走掉。

雨幕潇潇。

唐勤上了車。

鄭容微眉目狠厲,靠在後座喘息。

唐勤說:“萬一陳小姐查到地方,去廣西找……”

“怎麽樣呢。”

鄭容微狠狠擡眉。

唐勤一愣。

“她想去,那就讓她親眼看看嫁過去的是什麽人家,過得是什麽日子。”鄭容微沉聲說,“我給她提供的生活都是最好的,我才是情緒穩定,包容,且理解她的愛人。”

“她現在喜歡的男人,不過一個敢拿刀捅人,有前科的殺人犯。”

*

外面雨下得瓢潑,陳蟬衣站在雨裏。

打李潇電話,仍然撥不通。

陳蟬衣想了想,撥通了朱子星的號碼。

“你知不知道李潇去了哪裏?”

“啊,這個……”

朱子星的聲音在那頭支支吾吾。

陳蟬衣心急如焚,她明白朱子星不打算告訴她了。

她挂斷電話,直接冒雨跑到朱子星家的小店。

女孩子渾身都淋透了,頭發滴滴答答往下滲水,面上沒有一點血色,臉色蒼白到透明。

朱子星是真吓瘋了。

這他媽的。

潇哥要是知道了回來不得心疼死弄死他?

“陳家月,你回去吧。”

她虛弱又倔強:“你告訴我他在哪,不然我就不走。”

朱子星想拉她進來。

她也不肯,故意站在雨裏。

朱子星看一眼天上大雨,咬咬牙:“他回廣西了,他媽要做手術。”

她眼淚流下來:“你有他家具體的地址嗎?”

朱子星悲痛地搖搖頭:“他從來沒說過,就知道是在桂林,陳家月,你別去了,桂林那麽大,你……”

女生沒有聽他講完話,掉頭跑進雨幕中。

“陳家月!”

朱子星在雨裏使勁跺了跺腳。

她跑回家。

朱子星說他媽媽生病了,陳蟬衣難受地想,她怎麽能讓他一個人留在那裏,萬一他真的不回來了怎麽辦。

她擦掉眼淚,小聲哭着收拾好東西,訂了最近一班飛往廣西的機票。

她落地兩江機場的那天,是傍晚。

廣西全境暴雨。

大雨沖刷模糊了視線,機場聚集了很多人。那段時間受雨季影響,廣西各地才被淹了一遍,很多地方連道路都還在維修。

今夜傍晚時,又淅淅瀝瀝下起小雨,預告未來五天,将會有大暴雨特大暴雨。

到時候漓江水漲,很可能路都會被全部淹掉,甚至沒辦法出門。

陳蟬衣在機場獨自待了會兒,最後還是拿起手機,給李潇發了個消息:【你在哪裏】

李潇沒有回複。

她狼狽得可憐,頭發已經幹了,只是一绺一绺披在肩上。

機場很冷,狂風卷着暴雨灌進來。

她憋着眼淚,繼續發:【朱子星說你回老家了,真的嗎?怎麽不回電話呢】

他還是沒有回複。

眼前越來越模糊,心髒像是被人用手狠狠攥着,扯得她連呼吸都是痛的,她盯着手機屏幕,心痛得喘息,最後咬唇:

【我在廣西】

這次,消息一瞬間跳了出來:【你在哪?】

緊接着,她手機就響起。

陳蟬衣接通。

那頭李潇聲音是難掩的倉皇:“在機場嗎,哪個機場,兩江還是吳圩?”

大概是沒聽到她聲音,李潇愈發焦急:“說話。”

她憋着眼淚沉默,最後才哽咽出聲:“我在桂林。”

電話裏是他顫抖的呼吸:“到多久了,有地方住嗎。”

陳蟬衣習慣性搖頭:“我剛到。”她頓了頓,小聲說,“我一個人,我害怕。”

那頭沉默片刻。

“那就買票回去。”他聲音冰冷。

陳蟬衣哭出聲:“不要。”

“那沒有辦法。”

“你能,能過來嗎……”

“不能。”

“求你了。”

“你買票回去。”

他怎麽那麽冷漠呢。

陳蟬衣咬着唇,心髒像被他剮了一層,頃刻血肉模糊:“我不買票。”

她尾音顫抖,喉嚨裏是破碎的哭腔:“阿潇,我害怕。”

他的沉默大概一個世紀那麽漫長。

男人在電話裏的呼吸聲很痛苦,她也跟着心在痛。

她很想問問他,為什麽就這樣走了,他們不是在一起了嗎,她不是他女朋友嗎?

為什麽她打他電話都不接。

那種喘息,持續顫抖了很久。有很長一段時間,兩個人沒有誰開口,耳廓裏除卻機場嘈雜的人聲,就只剩這樣近乎沉痛的沉默。

這場僵持大概有兩分鐘。

最後他重重呼出一口氣。

他低頭,向她妥協:“你不要亂跑,我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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