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謝知回到家的時候,看到大廳裏擺着一桌子冷掉了的飯菜。
他原以為林如許會生氣的,畢竟自己離家出走,還擅自晾了對方那麽久。可林如許什麽也沒問他。沒問他究竟為什麽逃跑,為什麽會出現在警局,又為什麽現在牽着自己的手在發抖……對方只是給他泡了杯姜茶,柔聲喚他先去洗澡。平靜的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過的模樣。
那感覺,就好像只要自己也裝作什麽都不知道。明天一早起來,他們還會是最親密的家人。林如許還會像以前一樣做好早餐等着自己,會在出門前給他告別吻,會說喜歡他……
但謝知卻根本沒辦法裝作無事發生。
他其實也會害怕,也會在腦海裏無數次的想過,要不要今天就先順着林如許的意思,在放學的時候先和對方乖乖回家了,繼續上演他們母慈子孝的戲碼。這樣他就不用逃跑,不用淋雨,也不用感冒發燒了。但謝知做不到……
他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的确很害怕,在逃跑的路上也很害怕……他幾乎一直都在發着抖,可是……可是到了真正面對對方的時候,他反而不那麽害怕了。
謝知身邊現在就只剩下對方一個親人。他不知道除了林如許,自己還有什麽人能夠依賴,還有什麽人能夠詢問。如果,如果對方真的是壞人,真的和當初那群綁架自己的人一樣,是沖着謀財害命來的……那自己可能就真的活該去死吧。
“……林如許。”
少年捏着對方的袖子,聲音細細輕輕的問他。
“你…你當初……是不是想殺了我爸呀?”
謝知其實是想問的再聰明一點,再旁敲側擊一點的。畢竟這可是生死攸關的大事。如果站在他面前的人當真殺了自己的父親,是一個窮兇極惡的殺人犯,那當然也有可能再以同樣的手段再殺了他。
殺一個…和殺兩個……有什麽區別……?更何況自己本就不那麽招人喜歡,甚至還惡劣的欺負過對方……林如許有什麽理由慣着自己,慣着撞破了他不可告人秘密的讨厭鬼呢……
可是話到了嘴邊,心裏的委屈一湧而上。少年居然就這麽簡單的直接問了出來。
他想起來謝銘小時候罵他的話,說他是蠢鈍如豬的廢物。謝知那個時候哭的特別傷心。他曾經那麽極力的去否定,想要證明自己其實沒那麽笨的。可現在他反而第一次有些認同謝銘,認同了對方對自己的那些惡毒到極點的貶低。謝知也覺得自己是無藥可救了。
“……如果我說是的話,你想怎麽樣?”
周圍的溫度都好像下降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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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就是你去警局的理由。”
他看到林如許收了笑。漂亮的眼睫垂下來,靜靜的看向他。
“我書房裏的那張報告就是你撕的吧。”
“是你偷走了它,就跟之前那次一樣。”
是陳述的語氣。
謝知一直知道林如許很聰明,聰明的能讓自己的所有小心思都無所遁形。他從不懷疑這一點。
……可當事實真正被戳破的時候,少年臉上的血色還是一下子褪下去。蒼白到仿佛一碰就會碎掉。
“是,我确實想殺了你父親。你猜的沒錯。”
林如許适合“微笑”這個表情。他笑起來相當好看,并且他也總是在笑。男人的唇角仿佛天生就有上揚的弧度,是恰到好處的親切。足以讓人心生愛慕。
所以這也是謝知第一次清楚的認識到,原來對方不笑的時候,表情是這樣冷的。
“現在你知道這是真的了,你要怎麽做?”
“……你會舉報我嗎,謝知。”
……
林如許又把主動權交還給了自己。似乎是這樣。但謝知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說不出話。
他其實非常希望林如許能笑着否認,責怪自己說為什麽要開那麽荒謬的玩笑。
或者像上次那樣,像自己問對方喜不喜歡自己時那樣。不如就什麽也不說的保持沉默。就算讓自己看出來是在說謊也好,他不會怪對方的。
但林如許偏偏就是這麽幹脆利落的承認了。承認他的恨意,承認他的殺意,承認他想要摧毀一切的欲望。謝知以前總氣憤于對方說話彎彎繞繞的故意叫人聽不懂,可現在……現在他反倒希望自己真的聽不懂呢。
嗓子裏面幹的澀的驚人。少年第一次感受到那麽深刻的無助。無助到他根本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兩個人就這麽沉默着對視了很久很久。時間好像靜止了一樣,房間裏的空氣壓抑的快要讓人窒息。最終還是林如許輕嘆了一口氣,率先開了口。
“知知……”
“我一再告訴過你,在解題之前,你都應該把題設看清楚了再回答……是不是?”
好像九天寒冰融化一樣,整個屋子裏的氣氛霎時回暖。謝知雖然不明白對方為什麽會轉到這個話題上來,但他的指尖的血液的确又開始流淌了。心裏本能般的感到了一陣安心。
“你其實不笨的。你練習過很多次,你知道那些題目應該怎麽做,這些我都教過你。但你一直在害怕。害怕就容易出差錯……”
“知知,題目做錯了不可怕,媽媽不會怪你。但如果要懷疑一個人的話,用的還是殺人這樣的罪名,你是不是應該先看看清楚自己手裏的證據?”
“就算是我…被你這樣想,也還是會傷心的。”
伴随着男人神色凄婉的一聲聲控訴,謝知這才終于得到了當時他在書房裏沒能看到的、被固定夾密封的死死的報告的上半部分。
上面寫着死者真正的名字——
“林程辛。我的哥哥。”
“是謝銘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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