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我教你 他心底最深的某處在塌陷
第40章 我教你 他心底最深的某處在塌陷。
即便是乘坐私飛, 航線也需提前申請,但這次是例外,從燕北來到港城, 算上候機、換乘, 輾轉下來不過五個多小時。
在這五個多小時裏,經過對醫院的線上聯系與溝通, 得知事情來龍去脈, 賀徵朝從未如此疲倦過。
翌日等到賀寶嘉親臨現場的那刻之前,他已經在待客室等候許久。
他深知, 他的幾個侄子侄女、弟弟妹妹,大多是不服管教、不屑教誨的纨绔。有的哪怕被強塞進名校,一路綠燈保駕護航,在真正接觸學術領域也總會露餡;有的即便順從聽話,按部就班地娶妻成家, 掌舵高層權力, 也總需要旁人費心竭力地扶持。
再遙遠的旁支派系他管不着,單論姓賀的幾支後輩, 兩個有着同樣從字的小姑娘,完全可以用草包一號、草包二號代稱。
草包一號尚且還算聽話, 即便遠在美國念書,也礙于活躍在父母眼皮子底下不敢造次,不過是休學一年回國游玩;草包二號從還未成年起,就嚷嚷着要出道做偶像,仗着沒人管兀自跑到韓國訓練……後來還是他拎回來按着頭強硬讀完高中才放手。
他本可以不必管太多,但這麽多年下來,作為長子身上的擔子就從未卸下來過。
比之這些纨绔公子、草包小姐,他的小太太可謂是聰慧又機敏, 且過分好滿足的孩子。
同樣的年齡,不同的生活環境,養成的人差距竟如此大,分明前者還依仗金字塔頂端的資源,不愁吃穿,後者不論物質層面亦或是精神層面都從未被滿足過。
散去外人,會客室只留下他與賀寶嘉。
賀徵朝凝睇着眼前老實巴交的女孩,深深地壓下口氣,言簡意赅:“解釋。”
賀寶嘉站在茶幾另一端,只是兩只手交疊着,始終沒開口。
不過會兒,他便聽到她細微的抽泣。
賀徵朝雙膝交疊坐在沙發上,冷眉冷眼,始終不為所動。
他看眼腕表,嗓音更漠然:“三分鐘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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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不給我一個解釋,明天我會讓人宣布你息影退圈。”
賀寶嘉抖了一下,哭泣聲戛然而止:“……”
大學四年,賀寶嘉一直是托人代課,除了必要出席的時候,她基本從未正兒八經地踏入過學校,遑論一路水過來的高中三年。
九年義務教育她是有認真接受,縱使不是九漏魚,這填充着天馬行空不切實際的大腦溝壑,也有着從未被知識浸染的單蠢。
所以賀寶嘉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從何解釋,她手腳冰涼得不行,大腦也紊亂得不行,千言萬語只能彙成一句從小說到大的話:“我錯了……”
“還知道錯。”賀徵朝沒什麽情緒地哼笑一息,眼底淬着冷,如刀片直直剜向她,直言不諱,“知道錯了還會随便和男人上床,懷個雜種在這兒孕檢。”
賀寶嘉臉色蒼白,嘴唇嗡動:“大哥,我不是……”
剛才的哭泣不假,她是被吓哭的。
從小到大,賀寶嘉都無人看管,最怵的就是這位表親的大哥。
她已經做足被劈頭蓋臉一頓罵的準備,但直至眼前被遮去燈光,雙腿也仍然止不住地發顫。
賀徵朝按着她的頭,又沉沉嘆氣:“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賀寶嘉。”
“孩子生下來就不能塞回去,你确定做好自己餘生一人要撫養一個孩子的準備?”
在極度恐慌之下,稍微說些軟話,賀寶嘉就哭得不行,遑論他挑起戳心窩子的話。
她擡眼,近距離下,能看見墨鏡裏那清明滢然的雙眼,賀寶嘉的唇不斷哆嗦,搖頭反駁:“不是的,他肯定不會留下我一個人。”
賀徵朝輕哂,不留情面:“孕檢都沒陪你,生下來之後,你指望他負責任。”
賀寶嘉臉更白,依舊搖頭:“他工作忙啊,沒時間陪我,而且萬一拍到了怎麽辦?我還……”
“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賀徵朝冷聲打斷,“我既然能站在這兒,他為什麽不可以。”
直視他挺括眉眼下的深邃,賀寶嘉确實無話可說。
她深知血緣是斬不斷的聯系,即便自小生活在二伯家,她也常被視為己出;即便眼前的大哥常常唾棄她榆木腦袋,只是個花瓶,他也确實從未放棄過她。
所以她擅自以為,她懷上那個男人的孩子,生下來那個男人的孩子,會被緊密地聯系到一起。
這是個無腦的等號公式。她刻意地删去不該存在的人,抹除冗雜的幹擾項,一意孤行地編排成自認為的幸福公式,但大哥卻把這公式劃掉,告訴她并不是這樣。
“我不知道啊……”
賀寶嘉咬唇不認,哭起來沒完沒了,說辭也邏輯不通:“你也知道我很缺愛啊,你不明白嗎?我沒有爸爸媽媽的,我就想要一個家!這很難理解嗎?”
自小到大她做錯些什麽事,就會以此借口哭訴,賀徵朝并非無法感同身受,所以經常格外照拂她、溺愛她。
但他不由想起溫知禾,一個同樣爹不疼娘不愛的女孩。她有些小驕縱、小叛逆,也不過是小打小鬧,虛張聲勢,越是裝腔作勢,越是讓人覺得內裏底氣不足,虛有其表。
面對賀寶嘉,賀徵朝除怒其不争,心底只剩荒涼的疲倦,但對于溫知禾,他心底最深的某處在塌陷,這種感覺難以言喻,只覺最後離開的那一面過于匆忙。
賀寶嘉怵他,賀徵朝一直清楚,但賀寶嘉也倔,性子向東絕不往西。
他留給她梳理情緒的時間,而這座位于港城的私人醫院,被全方面封閉,姑且當做她兒時面壁思過的黑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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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間的煙頭星火爍亮,許久不抽煙,賀徵朝竟有些不适應,僅燃了一截便摁在煙灰缸裏。
“從回來到現在,就吃了一點飯,一直睡到現在還沒起……”
電話裏,傳來的是秦姨的彙報,不在家時,賀徵朝偶爾會通過傭人阿姨查崗,但也就一兩次。
有司機接送,二十歲的人了,還不至于走丢,平日是怎樣的作風習性,賀徵朝心底也有數,只是在電話打不通,消息沒被回的情況下,他不由問詢他人。
十個小時。
她睡了将近十個小時。
煙蒂在煙灰缸裏失了亮色,賀徵朝笑嘆,心這麽大。
挂了秦姨的電話,不過會兒,賀徵朝又回撥到溫知禾那裏。
此刻的卧室裏,溫知禾剛從冗長的睡夢裏醒來。
任何人剛睡醒的第一反應都是摸手機,溫知禾也不例外,她還在枕邊亂摸,一通專屬鈴聲響起,像是要穿透她的太陽穴,直擊靈魂。
溫知禾意識清明,但身體仍未醒覺,手機屏幕的亮光太刺眼,她半眯着視線去接聽,手機沒拿穩砸到耳廓,吃痛地咧了咧嘴,聲音氣若游絲:“喂……”
電話裏的男聲磁性低沉,透着不易察覺的溫意:“剛睡醒?”
溫知禾強打起精神,濃厚的鼻音、答非所問的話仍然出賣她:“有點。”
“十個小時,還沒睡夠。”賀徵朝輕笑,“沒有工作?”
溫知禾蹙眉,小聲嗫嚅:“怎麽可能沒有,就是……”
“嗯,什麽?”賀徵朝循循善誘,嗓音偏低,“是覺得第二天會起不來,所以幹脆請假?”
溫知禾徹底清醒,擰着手機的指尖微微泛白:“你知道還問我……”
賀徵朝嗯了聲:“昨天我走了,你很失望?”
溫知禾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換做從前她或許會借坡下驢,但這次并沒有,她抿唇輕聲說:“不失望……我知道你很忙。”
“這麽聽話。”賀徵朝輕嘆,問:“要補償麽?”
溫知禾不做聲須臾,賀徵朝倒是先開口:“之後有應酬我會帶你,燕北有一處馬場,想不想騎馬?”
騎馬。溫知禾微頓:“我不會。”
賀徵朝早有預料,溫聲說:“我教你。”
他都這麽說,溫知禾還能說什麽:“好。”
隔着電話,賀徵朝向她承諾了許多事,大到會帶她體驗以前沒做過的事,小到畢業典禮會陪她慶祝,面面俱到到她都訝異,總有種對面是被奪舍的錯覺。
但實際上,賀徵朝也确實是這種會哄她,說好話的人,可這是引誘人的餌,鈎子到底是什麽?
溫知禾不明白,他為什麽不能像以前那樣露骨,将一切砝碼擺在明面上,好讓她清醒些。他制造了一場充滿迷霧、夢幻的願景,觸及靈魂,令人魂牽夢萦,心律不斷顫動。
而這場幻境,叫做馴化,可她竟也甘願。
分神之餘,賀徵朝又将她的思緒拉回。
“不出意外,你畢業典禮那天我就會回來。”
“聊了這麽久,還沒起床?”
通話時長持續走針,每每問到心虛的地方,溫知禾總會戰略性沉默兩秒才回答:“……我現在就起。”
溫知禾掀開被角,踩着棉拖一拖一拉地走:“那我挂了。”
“嗯。”
得到準許,溫知禾才挂斷。
簡單洗漱後,她才發現今早賀徵朝給她打過兩通電話,但那會兒她還在與周公相會,完美錯過了。
她下樓去吃飯,手機連續噔噔響動,傳來三條訊息,皆是來自于賀徵朝。
第一句還算正常,是要她作息規律,按時吃飯,但後幾條……
秦姨端來飯菜,溫知禾心跳驟停,将手機反扣在桌上,面頰止不住泛熱。
中午飯她吃得慢吞,隔了好久才摸出手機,看着那幾個字眼,她根本不知道怎麽回。
【1.8cm*12cm,編號02,習慣它。】
【腳心,臀部,各20下。】
【自己挑選喜歡的衣服,這個不做要求。】
溫知禾捶胸頓足,坐卧在小客廳沙發,抱着自己的雙膝,沒由來湧上一股熱意,癢癢的。
她知道源自哪裏,是發熱的額頂,是幹渴的喉嚨,是腫脹的胸口,還有……
手指被緊密包裹着,卻仍然寸步難行,難以抵達靈魂的深處。
溫知禾胸腔起伏得劇烈,當她回過神來發覺自己在做什麽的時候,她大腦一片空白,火速把手從內褲裏拿出來。
燈光下,白嫩的指腹上,有着晶瑩剔透的水痕,放到鼻尖輕嗅,與每晚賀徵朝要她舔舐的氣息都相同。
前往洗手間的盥洗臺反複沖洗、擦拭,浸潤在水裏太久,每只手指都應該發皺泛白,但并沒有,唯獨那兩只觸及泉眼的是這副狀态。
擁有慾望并不羞恥,溫知禾深知,可對他的教養、鞭打而上瘾,絕對是哪裏出了問題。
但不可否認的是,昨夜的惴惴不安,在這一刻得到了極好的安撫……即便他還未回來出現在面前,給予她痛感。
後天是畢業典禮。
溫知禾整理思緒,不讓自己太沉溺于這種事,向助理發去消息,詢問最近要處理的事。
一旦投入工作,溫知禾就有着絕對的行動力。
坐在車上,溫知禾盡量無視他的任務,像往常一樣彙報行程。冷冰冰、一板一眼的事項,以123的編碼向下排列,字裏行間都幼稚地透着“閑人勿擾”。
可她隐約希望,他也能向她說明,昨天匆匆離開,到底是去做什麽工作。
這是很過分的要求嗎?
溫知禾不知道,不明白,她感覺胸口有幾只螞蟻,密密匝匝地盤纏着、啃咬着,很細微的尖銳感,偶爾會鈍痛到某一根神經。
她喜歡臀部、腳心被打被咬的痛感,但這種疼痛她不喜歡。
這算是疼痛嗎?溫知禾想,她或許只是讨厭被抛下的感覺,她切身明白,這是對等待的未知恐懼,是對伴侶的分離焦慮,就像看不見主人的小貓一樣。
主人去工作、去聚會、去應酬、去出差,只有主人知道,小貓根本想不明白。小貓只知道,坐卧在能看見門口的位置,可以第一時間等到主人;吃到碗底見空,曬不到太陽,主人才會出現。
在晝夜更疊的時間裏,在熟睡與清醒狀态的更換下,直到那扇門敞開,自己才不是獨身一人。
她會心疼等待自己的兩個孩子,那他呢?他打來電話确認她的狀态,也是一樣的嗎?
奇怪的問題以第三視角的聲音在耳畔萦繞,又為心口蒙上厚重的紗霧。
賀徵朝教給她的規訓裏,是要直面內心,說出訴求。但在他沒有主動告知的情況下,她向他發問,他會說明情況嗎?
這同樣是個恐懼的未知,分明以前還不會有,怎麽現在會出現。
她是不是真的腦子壞掉了,還是身體哪裏不對勁?
溫知禾不想沉溺在這種亂七八糟的情緒裏,她敲打鍵盤,發去消息。
一秒鐘,三秒鐘,十五秒鐘,一分鐘過去。
她盯着靜止的屏幕,沒有得到消息。
傻透了,昏頭了。
溫知禾将手機熄屏,捂着臉沉沉呼出一口氣。
胸腔下的心髒在劇烈跳動,而放置在膝上的手機也震動了下。
溫知禾醒神,拾起手機去看,發現最上方的來信就是他,他發來了一處定位——港城。
定位到城市,但具體位置不明;說是去出差,做什麽仍然未透露。
溫知禾慢慢皺起眉頭,發覺自己在計較這些,心裏更茫然了。
以前她可從不好奇這些,現在到底是怎麽了?
運了兩回氣,溫知禾心平複紊亂的心,決定先将他拉黑,這段時間什麽也不要想。
微信屏蔽、電話拉黑……雖然這麽做會有被懲戒的風險,但不知為何,溫知禾并不是很怵,反而有些說不清的高漲感。
她察覺到自己是在賭氣。倘若賀徵朝那天沒走,一起吃飯,一起逛街,收下她買的禮物,陪在身邊,她的心情興許不會太糟糕,也不會亂七八糟想一堆。
這種由人支配的情緒太不妙了,她好讨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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