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殘酷 荒謬!

第66章 第66章 殘酷 荒謬!

家已經不再是家, 所謂的婚姻也不過是靠一張紙維持,如今同在一個屋檐下,雖然心跳仍舊貼近, 可終歸是同床異夢, 漸行漸遠。

自從警局回來, 黎樂再沒和他說過一句話。他變得安靜的可怕,哪怕是對着朗星也不再如以前那樣絮絮念念着。路之恒怕他出事, 于是讓寧媽寸步不離的跟着他。

他開車去老宅, 耳邊仍回響着不久前肖硯告訴他的結果。

那天他沒有聽完吳弛的審訊, 在黎樂說完那句話後他直接扛起對方走出警局。一路上黎樂奮力掙紮, 他很輕松的一把抓住黎樂的兩只手腕, 攥着不老實的手開車回家。

他不想再聽下去, 吳弛的每一個字仿佛不是在回答訊問,而是對他的審判。

他第一次像個懦夫一樣逃避現實,他害怕了, 怕黎樂再說一句“恨他”。

事後肖硯轉述了部分吳弛交代的事,提到了讓他做假報告的是明德醫院的投資人、科醫集團的創始人、如今路家的掌權人路老爺子。

路之恒正用碘伏塗抹手臂,皮膚上印着深深的兩排牙印,是他強行把黎樂帶下車時一不留神被咬的傷口。

當場就見了血,順着青筋流下兩道鮮紅的血液。

他問道:“不是路聞清嗎?”

肖硯聽到名字時也很詫異,路之恒讓他查過路聞清的消費賬單以及航班信息,雖然沒有任何可疑之處, 但他在路聞清助理的賬單中發現了兩年多前他曾在寧市的某家會所有過消費記錄, 時間與孟澈所說的基本能對應上, 并且以此為入手點順藤摸瓜找到了半年前路聞清曾給孟澈其中一個銀行卡裏轉了三萬塊錢。

由此證明了路聞清和孟澈之間早有聯系。

而關于黎樂被綁架一事,雖然路之恒懷疑一定和路聞清有關,但因為缺少相關的确鑿證據, 為避免打草驚蛇,肖硯勸路之恒靜候時機。

面對路之恒的疑問,肖硯解釋道:“我查過,在這件事上沒有發現路聞清與吳弛有任何聯系,而且吳弛的賬戶上也确實發現了大筆轉賬,他所說的房子目前也沒發現異樣,他又親口說是你家老爺子指使,我想……他有這個動機。”

路之恒當然明白他所說的動機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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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不滿念星是個omega,并曾讓黎樂流掉這個孩子,後來他趕去醫院據以力争爺爺這才妥協,可聽他的意思仍不是很滿意。

明德醫院是路家創辦的,如果他真的想做,他完全有能力讓人做手腳去改變這個結果。

設想逐漸閉環,只差能佐證的證據。

肖硯頓了頓:“還有一件事我想你應該知道,吳弛在銀行保險櫃裏存了一份真正的報告,我已經取來了,你……要看嗎?”

-

天蒙蒙亮,車在道路上飛速駛過,副駕座上穩穩放着一份被密封好的檔案袋。他沒有拆,他沒敢打開看。

只要看不到,他就仍可以欺騙自己一切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黎樂只是突然和他鬧了點脾氣,他還和從前一樣哄一哄就會好的。

黎樂很好哄的,等事情淡忘了,黎樂又會恢複從前那樣的乖巧聽話,事事以他為主,會照顧好現在的小家,會愛着他們現在唯一的孩子。

也會繼續愛着他……

清晨的老宅無比靜谧,傭人已經起來開始新一天的工作,老管家遠遠望着他的車靠近,趕忙出來迎他。

“恒少爺,您怎麽這個時候來了?是公司有什麽事?”他看路之恒下車後徑直往屋裏走,面色凝重又隐約帶着怒意,他立刻攔在他的面前道:“您現在不能進去,老爺還沒起……”

路之恒直接推開門,掃了一眼客廳,不遠處的沙發上坐着一個人,他眯起眼睛看去,是路明珵。

“小叔怎麽來了?”他瞟着一樓盡頭緊閉的房門,似乎是真的還沒醒。

路明珵正在切冬棗,右手邊的玻璃碗中已經堆了足足大半碗,左手邊是去掉的核。他最近狀态很好,連臉都紅潤了不少。

一年前他的丈夫突發疾病死了,大兒子繼承了家産,路明珵也自由了很多,隔三差五就回老宅住段時間,沒幾天就會有家裏的車接他回去。

路明珵給管家擺擺手,示意他先去忙別的事,然後又給路之恒遞個眼色指向一旁的沙發,讓他坐近些。

“你爺爺最近身體不好,我過來陪他老人家說說話?”他把玻璃碗推到路之恒面前:“大荔縣的特産,嘗嘗?”

“不用了。”路之恒沒心情吃這些。

路明珵打量着他,很快輕笑一聲:“冰箱裏還有不少,回頭你帶些回去給小樂吃吧,要覺得好吃下次我去你家給他送一些。”

提起黎樂,路之恒緊繃的神情緩和了幾分:“謝謝小叔。”

“不用和我客氣。”路明珵擦了擦手,将去核過的冬棗交給保姆,叮囑她和青木瓜銀耳放一起煮……

管家從房間裏出來,告訴路之恒可以去了。

路老爺子最近高血壓發作的頻繁,現在整個人看上去病恹恹的沒有一點精神。見到路之恒進來,他想擡手招呼這個最重視的孫子過來,可半天都沒能舉起來。

他只好口頭喚着路之恒,問他怎麽突然來了。

路之恒冷冷的看着他,這個曾經他最尊敬的爺爺,如今怎麽看都覺得無比厭惡。

“聽說您病了,我來看看。”

自從黎樂回來他們每見一次都會鬧得不歡而散,現在他的好孫子來關心他,路老爺子欣慰極了:“你啊少氣我,我就沒事了。行了,看也看了,你趕緊回公司吧。”

路之恒沒動,而是直直盯着他道:“公司有路聞清打理,還需要我嗎?”

聽着他不悅的語氣,路老爺子像是習以為常。他寬慰着他:“我讓聞清回來是給你些壓力,只要路家和袁家能成親家,我立刻把他送走,并将整個公司正式交給你。”

路之恒睨着他:“您就這麽确定我一定會要?”

路老爺子篤定道:“自然,你這些姑姑叔叔們還有你那哥哥,誰不想得到科醫?你是我路家的孩子,自然也不例外。”

路之恒深呼一口氣,拿出在商業上談判的耐心一步步問出自己想得到的答案。他知道這個結果會多麽殘酷,可他必須要問清!

“和袁家結親,那黎樂呢?”

聽到黎樂的名字,路老爺子驟然板起臉:“怎麽,難道明萬沒告訴你?我準許你把黎樂養在外面,那個小alpha帶回路家我親自教養,袁家那邊已經同意了,你和他家的姑娘過段時間見一面……”

路之恒聽的煩,不等他說完直接打斷道:“他也應該和您說了,這絕不可能。”

他還是那樣的高高在上,他傷害了黎樂卻沒有一絲悔意。

路老爺子的笑容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你這是為了黎樂而忤逆我?你的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爺爺?你真的以為現在的路家是你一個人說的算了?”

他重重杵着拐棍:“小恒,我費盡心力培養你成為路家和科醫集團的繼承人,從前你也确實如我所規劃的那樣冷靜和穩重,可你現在看看你自己,你為了一個omega竟然叛逆成這個樣子?你的心裏還有沒有路家,還有沒有對我的感恩!”

“像黎樂這樣的omega整個北臨市多的是,你想怎麽玩我都由着你,但現在他生不出來了,他就必須得走!”

路之恒捏緊拳頭“吱嘎”作響,他感覺腦海中緊繃的那根弦已經到了極限:“所以在你眼裏,沒法生育就是一顆廢棋,說不要就不要了是嗎?”

就像念星,因為是omega所以就不能留嗎?!

可那是他的孩子,他和黎樂的第一個孩子!他不在意究竟是什麽性別,他也不在意是将來是alpha或者beta或者一個omega繼承家業,性別不是唯一,既然有了孩子那就應該有一個完整的家。

他從沒有感受到母愛,他羨慕每一個有幸福家庭的人,他甚至羨慕路聞清,至少他出生後見過母親。他還羨慕過朗星,小家夥擁有着黎樂完整又炙熱的愛,而他卻什麽都沒有。

當向博洋告訴他黎樂孕期四周時,他幾乎想也沒想就做出了決定。他不理解為什麽黎樂懇求他留下孩子,就好像他一定會拒絕這個孩子一樣。

他是這麽冷漠的人嗎?連一個小家夥都容忍不下?

既然有了孩子,那從前他沒體驗過的一家三口的溫暖,如今一定要讓自己的孩子感受到。

但路老爺子摧毀了他的想法,也扼殺了他的孩子。

路老爺子重重咳了好幾聲,又道:“omega的價值就是生育,從你奶奶到你媽媽再到你那些姑姑叔叔的omega們哪一個不是有好幾個孩子,路家是大家族,他們嫁進來就應該為咱們家開枝散葉,這是他們進我路家大門必須要經歷的事,誰也逃不掉,誰讓他們是omega呢?這就是他們的命!”

這番話讓路之恒大腦瞬間空白,一時沒反應過來,又不确定的問道:“好幾個孩子?誰,我媽?”

他沒有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哪來的爺爺所說的“好幾個孩子”?

路老爺子一生氣順口就說了出來,已然忘記這件事在路家是秘密的存在。見瞞不住了,他只好嘆了口氣:“這事本來是想過幾年告訴你的,但現在瞞着你似乎也沒什麽意義了。”

他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告訴路之恒,反正他早晚都會知道的:“你不是唐瑛的第一個孩子,在你之前她已經懷過……具體我也記不得了,但都是沒有用的omega,直到你出現。”

無數或深或淺的小時候的記憶無規則的全部歸攏在腦海中,只聽“嗡”地一聲發出劇烈的轟響。

幾乎快要消失的記憶重新浮現腦海,昔日路老爺子得意洋洋的樣子再次映于眼前,他高談闊論所謂的alpha至上理論,他的眼睛裏全是對omega和beta的蔑視。他突然想起小時候聽到傭人悄悄讨論奶奶,說是在生路明珵後精神失常去世了,曾經他沒明白,如今他終于懂了。

“那些o……”他頓了頓,再次張口道:“我的哥哥和姐姐……?”

路老爺子不以為然道:“他們不會出生,路家不需要那麽多omega。”

路之恒繼續追問:“會怎麽做?”

他能聽到自己的聲音在抖,甚至感覺那份留在車裏的報告此刻出現在面前,像一張判決書,宣告他的罪大惡極。

路老爺子并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他對這些事毫無心理負擔,甚至覺得浪費時間做更多的解答,于是直接簡潔成一句話:“流掉,再繼續懷,直到生出alpha為止。”

“……”

原來如此,原來真的是他做的。

路之恒終于明白了。

他的奶奶為了路家而死,他的母親是因為路家和唐家的漠視而死在産床上,路聞清的母親寧願抛棄孩子也不想進入路家,他的幾個堂弟堂妹也莫名其妙沒了,一切都是因為路老爺子荒謬的觀念!

而他們在黎樂與他結婚那天,不,甚至比訂婚那天還要早的就給黎樂規劃好了路。

所以無論他如何和路老爺子說留下念星,可結果不變,omega留不下來,就像他也根本留不住一心想走的黎樂的心!

原來他真的害了自己的孩子,不管直接或是間接,他都變成和路明萬一樣的人。

一個抹殺自己孩子存在的自私又無情的劊子手!

他失去了一個孩子,這個會很像黎樂的乖巧小o,這個能帶着朗星玩的哥哥,一個貼心的小棉襖。

沒有了,一切都沒有了。

是他親手打破了原本的美好,是他明明已經得到了卻不珍惜,那麽代價就是永遠失去。

他錯了,他錯的荒唐,錯的離譜,簡直大錯特錯。

怪不得黎樂不肯原諒他,不願意和他說話,原來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那該死的不是別人,是他自己啊!

他再也聽不下去路老爺子又說些什麽,心扯得發疼,仿佛碎成了千萬片,每一道尖銳的鋒口都在割着他的血肉,讓他完全成為最蠢的笑話,滿手沾着血的罪人。

路之恒跌跌撞撞走出房間,無視了身後路老爺子的暴躁責罵。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的房子,直到迎面撞上了人,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走到了後院。

路明珵看着臉色慘白的他,意識到出了大事,趕緊問道:“怎麽了?”

路之恒怔怔的回望着他,半天才張口道:“小叔,你見過我媽嗎?”

路明珵心裏一緊:“你……都知道了?”

路之恒沒回,而是望着不遠處一間屋子,那是他兩年前易感期時住進去的小屋。

他在16歲那年進入了易感期,路老爺子讓他在這裏隔離,這是他獨有的小窩。

路明珵順着他的目光望去,那個小屋子……他去過不止一次。

“你在看那裏嗎?有沒有覺得很熟悉?”路明珵說着聽不懂的話,但下一句路之恒聽着連心都涼了半截。

“那裏曾關過兩個人,幸好黎樂逃出來了,不然他會成為第三個。”

時間仿佛凝固,眼前的迷霧漸漸散去,留下了可怖又殘忍的真相。路之恒看着看着,突然笑出了聲,可這笑不達眼底,透着無窮無盡的苦澀。

真是可笑啊,他曾最敬重的爺爺和父親,還有他為之服務的路家,竟是一個吃人的魔窟,先是奶奶,再是母親,如今連黎樂也逃不掉,早已身陷其中了。

他說着要保護黎樂,卻不想在無形之中成為了加重他傷害的助推人!

他們回不到以前了。

可要放手嗎?

他舍不得黎樂離開,更不甘心看到黎樂和別人甜蜜幸福。

他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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