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你的烏托邦要崩塌了……

第122章 第 122 章 你的烏托邦要崩塌了……

喬時的計劃, 簡直說到了死神的心坎上。

祂死神大人的容貌，豈是這些小喽啰可以評頭論足的？

要知道，死神當初跟傀儡娃娃打起來, 起因就是傀儡娃娃說祂醜。

祂早就想收拾這幾個人偶了！奈何這個界域限制了祂“大展拳腳”的機會……

但此刻, 喬時重新給祂遞來了一把叫做“語言”的好刀。

還能這麽玩？

還能這麽玩！

死神表示祂又學到了。

沒有片刻耽擱，祂舉着牌子出去了, 同時大聲嚷嚷, “外來人偶慘遭迫害！有沒有人能主持公道啊！愛麗絲莊園已經堕落至此了麽！”

家家戶戶都探出了腦袋。

很快，死神身後就綴了長長的尾巴。

人偶們很閑, 而且事關“人偶被迫害”，事關愛麗絲莊園的名聲，哪有人坐得住？

死神走到了某個廣場的高臺上，手舞足蹈地說着，“那時, 我初來乍到, 惴惴不安，迎面而來的卻是【你很醜】、【你需要整容】的審判, 那一刻，我自卑到了極點……”

祂聲嘶力竭地吶喊着, “這就是你們所說的包容和平等嗎？假的！都是假的！”

其實死神的演技稀爛。一副骷髅架子也沒辦法演出聲淚俱下的模樣，反而傳遞出了一種慷慨激昂過了頭的興奮感。

暗中聽着的喬時不由替祂捏了把汗：早知道先給祂練練了。

但好在，甭管死神的情緒表達是否到位，“審美霸淩”與【人偶烏托邦】的理念有沖突是真的。

一開始接待了死神、還提議帶祂去做美容的那幾個人偶臉色蒼白，“不，我們沒有……”

喬時當然知道他們沒搞審美霸淩。在這個人偶烏托邦裏，本來可能都沒有這個概念。他們就是實話實說而已。

愛麗絲莊園的創造者林佳音又不愛玩抽象，她做出來的人偶都很精致。包括後面來的傀儡娃娃, 走的也是美型路線。

人偶們哪裏見過死神這麽抽象的存在？說要帶祂整容、換軀體也只是出自善意。

但你是不是善意，還不是看我怎麽解讀？

喬時從不覺得世界上存在絕對平等。當差異存在時，就會有“比較級”。而被“絕對平等”的概念綁架着，“反比較”就成了一種正确。

人偶們從未出去，平等和諧的概念自然地在他們的認知中。所以他們不會去挑刺：這個不平等、那個不和諧。

但外來的死神可不會跟他們客氣。祂本來就不吃他們這一套，現在玩起“以你之矛攻你之盾”，那叫一個不亦樂乎。

但凡換一個界域，那些異常哪裏輪得到祂來教做人？分分鐘就跟祂捋袖子幹仗了，“就是歧視你咋了？醜X！”

當然，在那種界域裏，死神也不需要動嘴皮子就是了。

可這裏是【愛麗絲莊園】。

面對指控，那些人偶先是想要自辯，然後又忍不住順着死神的話思考：是啊，我憑什麽說人家醜呢？我是無意的，就可以否認造成的傷害嗎？不能！

“對不起……”

三觀遭遇荼毒的顯然不只有那幾個當面“批判”過死神的人偶。

來聽祂演講的人，比不久前去看流浪人熱鬧的還要多。合理懷疑，愛麗絲莊園裏的大部分人偶都聚到了這裏。

當人偶們聽到死神對審美歧視的控訴，忍不住心虛了幾秒。

剛見到死神時，他們同樣在心中驚訝祂的抽象長相。畢竟這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事情。

那他們跟其他歧視祂的人偶有什麽區別？他們只是還沒表達出來。

難道，“不平等”的迫害真的一直存在于他們的世界中，只是之前的他們對此一無所覺？

這麽一想，他們整個人偶都不好了！

雖然有些人偶能感覺到有哪裏不太對，但沒等他們細想，已經有人偶舉起手來，支持“無辜”的死神捍衛自己的權益，“說得好！”

“請相信自己！你不需要整容，這是一種另類的美感！”

“我要換成你這樣的身體，這是我對你的支持！”

“……”

整個廣場鬧哄哄的一片。

越是對平等理念深信不疑，越是容易被死神的遭遇裹挾。

當他們想要證明和維護愛麗絲莊園的“清白”時，就會發現，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支持死神維權，糾正這個世界的小錯誤。

那為什麽不呢？

這應該很符合愛麗絲莊園的理念吧？

有人偶試圖勸旁邊上頭的夥伴先冷靜一下。死神的幽幽視線便落在了那家夥身上，“你是希望這樣的歧視一直持續下去嗎？你不想看到其他人支持我，對嗎？”

“不是，我……”那人偶慌了。

這麽一大頂帽子，誰接得住啊？

其他人偶也紛紛投來譴責的目光，仿佛沒想到“叛徒”就在內部。

秉持着和平理念，他們自然不會唾罵、暴打叛徒，只會想辦法讓不小心走上歪路的同伴回歸：朋友，我們不能一錯再錯。

可對一直生活在無憂無慮的環境中的人偶而言，光是那種眼神，就夠讓人窒息的了。

看着人偶那搖搖欲墜的可憐模樣，喬時都有點于心不忍了。

慘啊！

死神不做人啊！

什麽？死神是按她的吩咐辦事？

哦，那沒事了。

喬時能有啥壞心眼兒呢？她只是幫這些傻白甜人偶感受一下社會的“真實”而已。

換做死神，那點譴責眼神根本無關痛癢。只會反問“你瞅啥？”

磨煉一下臉皮挺好的。現在多做一點适應性訓練，以後就可以少一點毒打。

不用客氣。

見情況已在死神的掌握中，喬時就溜回了她的“地下世界”，準備趁機去看看李文和傀儡娃娃。

然後，迎面就有一麻袋兜頭朝喬時罩了下來！

喬時立刻矮身躲閃，她雙手撐住了下水道管壁，反身回擊。結果啪叽一下，雙手黏在了膠水上。

這一瞬間，她突然想到了一句話：夜路走多了，總會見到鬼的！

這當然不是喬時自己設下的陷阱。但這膠水的粘度，她咋感覺這麽熟悉呢？應該就是她順走的那幾瓶膠水的同款。

有人在學她的陷阱對付她？

喬時産生了一個古怪的念頭。

但她也沒敢猶豫，迅速擡腿飛踹。

那人一聲悶哼，就踉跄着倒退了。

有技巧、但沒體力？喬時在心中做着判斷。

一般情況下，那些小怪也不會這麽沒力氣。

而同時，對面那人也意識到了喬時的難對付，果斷地選擇了撤退。

喬時怎麽可能讓這家夥就這麽跑掉？

她用腳勾到了一塊碎瓷片，又是擡腿一踢，碎瓷片打中了那家夥的膝蓋窩。那人撲倒在了地上，又想立刻爬起溜走。

“站住！不配合的話，下一塊石頭砸的就是你後腦勺。”喬時警告道。

那人終于慢慢站定。

“你是誰？”喬時和對面的人不約而同地問。

喬時就說：“你突然襲擊了我，這是我該問的問題吧？”

對面沉默片刻，然後說：“是你先往下水道裏倒殺人劑的。”

這下輪到喬時陷入尴尬的沉默了。

啊這，她就是規劃出了不怎麽需要用到的區域作為銷毀殺人劑的地點，但确實沒有專門确認過，那裏是不是還有其他“住戶”。

再然後，喬時認出了對方：林佳音。人偶們的創造者，愛麗絲莊園的主人。

她就藏身在下水道中，這下面一直是安全的——直到喬時到來。所以，林佳音就努力學了喬時這陷阱的精髓，反過來對付這個“禍害”。

喬時幹咳道：“誤會，都是誤會。可以給我弄點清水麽？”

喬時的雙手終于擺脫了膠水的束縛，她也向林佳音做了自我介紹。

“我們會救你出去的，不過也請你将你知道的相關信息告訴我們，可以麽？這對我們會有很大幫助。”

第一次被卷入界域的普通人，聽說官方的人來了，通常會比較激動，恨不得立刻得救，從界域這種鬼地方逃離。

但林佳音明顯不是這一挂的。

“謝謝，但你們不必救我。”

她想了想，又說：“聽你的口吻，這裏應該是個不好對付的麻煩。那直接從這裏撤走，封鎖這裏，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對嗎？這裏的【規則】不會影響外面。”

林佳音想勸喬時他們直接離開。

不得不說，如果眼鏡和傀儡師沒出事，這會是合适的選項之一。

但這個建議由林佳音提出來，是不是有哪裏怪怪的？

喬時驚訝地看着她，腦海中浮現的是林佳音的個人資料。

她不喜歡與人交流、交往。

可以稱為親朋好友的人，沒有。父母去世時，有親戚跟她争家産。在那之後，她就不再跟任何親戚往來。交流最多的，是網店客戶、同行。但也是純業務交流。

毫無疑問，林佳音在人偶身上傾注了大量的感情。但她應該很清楚，這些人偶“變異”了吧？

“可是，你住在下水道裏？”喬時忍不住問。

她這個“造世主”，如今也是被迫害的一方。她不覺得很可怕麽？

可林佳音卻說：“一開始，我确實很害怕。但後來我就發現，這确實就是我自己想要的烏托邦。你知道嗎，他們關于【人類】的所有觀念，都來自于我。”

她用愛與幻想鑄就了她的精神家園。

現實中的所有煩惱，她都會向人偶們傾訴：親戚的迫害，客戶的難纏，同行的傾軋。

她相信，如果人偶可以建立秩序，絕對要比貪婪、虛僞、雙标的人類的秩序更好。她只要無憂無慮地被養着就行了。

所以，人偶之家出現了。只要遵守【人類守則】，人類就可以在這裏被養得很好。

嚴控流浪人泛濫成災，其實體現的就是林佳音不想跟太多人來往，希望這個世界不要有太多人類的心願。

林佳音自嘲地笑了笑，“當然，我也發現了，在現實中當人的時間久了，反而沒辦法接受無菌式的寵物生活了。所以我又轉到了地下，成為了流浪人。”

但林佳音沒準備離開，反倒在下水道世界裏建了個小工作室。

現實中她就是死宅。在這裏也是死宅。這裏離她的烏托邦更近，更讓她安心。

如果不是喬時用殺人劑把她逼出來了，可能要等界域覆滅了她們才有機會碰面。

“你覺得，是住在本身就是一個巨大下水道的世界更糟糕，還是住在一個烏托邦的下水道裏更糟糕？”

林佳音問了喬時一個很有哲理的問題。

喬時本想認真地思考一下，但仔細一想，好像沒那個必要，因為這個問題很快就要不成立了。

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那什麽……差點忘了說了，你的烏托邦，可能要崩塌了。”

“啊？？？”

林佳音的表情出現了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