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造物主無法控制的世界……

第123章 第 123 章 造物主無法控制的世界……

林佳音知道自己是個死宅。

以前在現實的時候, 因為太長時間沒出門，她會因為翻修的高樓、嶄新的馬路、陌生的人群而懵逼：我在哪兒來着？

但林佳音也知道，在人偶世界, 她不必擔心這種問題。

人偶們的動手能力不錯, 他們确實會将這個世界裝飾成其他樣子。但人偶就是人偶，他們就是她永恒不變的錨點。

但此刻, 林佳音再次思考起了人生哲學問題：我是誰？我在哪兒？

透過窨井蓋的縫隙, 她看到了在外面游蕩的各種骷髅架子，有的胸口戴着大蝴蝶結, 有的把自己的骨架打造成了絢麗的顏色……

他們手挽手，還在相互稱贊着，“你好漂亮！”

“你也是哦！”

林佳音感覺眼前黑黑的：她是在人偶世界，不是突然穿到了亡者國度對吧？

這還沒完。

那些變成了骷髅的人偶，還說着“去探望病人”“勸勸他們也整成這樣, 病情就會好起來”之類的怪話。

林佳音不明白：人偶不會生病, 醫院不就是個擺設嗎？【病人】又是從哪裏來的？

她悄悄跟上去看了看，就發現醫院裏人滿為患。

“生病”的人偶, 症狀與傀儡娃娃類似。只是輕重程度不一。無明顯外傷，但輕則頭暈乏力, 伴随着窒息感，重則昏迷不醒。

當然，傀儡娃娃受到的是世界規則的制裁，但生病的人偶，受到的是自己內心的制裁。

但其實兩種傷害的本質是一樣的。世界的規則早就已經融入到了人偶們的認知中，成為密不透風的一張網。

這張網本意是對人偶的保護，但他們的認知受到沖擊時，這張網也會造成傷害。

人偶們被安排在病床上安靜地躺着。

人偶不怕受傷, 大不了換個軀體，這樣很方便。但人偶得了心病，也沒有特效藥，只能靠自己內心的療愈。

傀儡娃娃都驚了，一覺醒來，旁邊都是病友是什麽鬼？

收到死神的傳信後，傀儡娃娃就盡量不去跟這裏的規則做對抗，所以漸漸從最糟糕的狀态恢複了。

可這些病情看起來比她還嚴重的人偶是咋回事？

要知道，因為一開始人偶們對她的态度很好，傀儡娃娃其實挺喜歡他們的。她也試圖說服過他們，想改變“流浪人必殺”和“寵物人必須遵守人類守則”的規則。

只要确定這個界域的無害性，清理局也不會趕盡殺絕。

可惜，無論她如何舌綻蓮花，也未能說服任何一個人偶。他們永遠完美地執行着世界規則。

那他們得是做了什麽，才可能“遭天譴”？

總不會是自己的犧牲，感動了人偶吧？他們終于明白，人類與人偶還可以有不一樣的羁絆吧？于是人偶們覺醒了，決定改變規則……

嗯，她看電視上都是這麽演的。

傀儡娃娃的臉上，帶着略帶得意的傻笑。

而林佳音的臉上，則帶着世界崩塌的絕望。

她咔地一下松手，任由井蓋重新将外面的光源擋得嚴嚴實實，讓這個地下世界重新陷入一片漆黑。正如林佳音此刻的內心世界。

“不是，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好像說過，你們是今天才來的對吧？”

她不懂、她費解：這些人是怎麽在短短時間內，把她的烏托邦禍禍成這樣的？

離大譜！

就這麽說吧，來到這裏後、轉入下水道世界前，林佳音也試圖調整過這裏的規則。但失敗了。

在這裏，她不是造物主，是人偶的寵物（當然，這份權力其實也是她自己早先放棄的，她不喜歡管理，由人偶代勞，再好不過）。

林佳音當初也沒有因為這種失敗而沮喪：不會随便被改變、可以穩定運行的世界，才更符合她心中的烏托邦。

結果現實啪啪地給她來了兩下：

誰說這是不可改變的？誰說這是一直穩定運行的？

你做不到，別人可以。

不知道的，還以為喬時他們才是愛麗絲莊園的造物主呢。

喬時有點擔心林佳音受到太大打擊，這裏可沒有給人看病的醫院，她就安慰說：“往好處想，現在生小病，以後反而不會生大病，就當給你的孩子們磨煉免疫力了。”

林佳音沒被喬時的歪理帶偏思路，木然道：“可問題是，他們本來不會生病！”

這磨煉就不該存在啊！

這算哪門子的“往好處想”啊！

林佳音回想起自己不久前還試圖用“這裏不好對付”為由，勸喬時他們主動離開，現在一看，這完全是她自作多情：“不好對付”怕不是喬時的謙辭，而自己手上毫無談判籌碼。

這就是【特殊部門】的含金量嗎？

但喬時卻說：“不，這裏确實很難對付。我們是第二批進來的。第一批進來的兩位資深清理員狀态都不好，一個病床上躺着，另一個已被人類守則洗腦，出現了嚴重的認知問題。”

如果不是喬時在系統的提醒下，另辟蹊徑地想到了讓死神“用規則對付規則”，他們現在的局面也會很被動。

他們破壞性的能力被限制使用，李文被抓，喬時躲在下水道裏，死神只能無能狂怒……誰都看得出來，這是天崩開局。

“怎麽會這樣……我從來沒想過讓別人受傷……”林佳音露出迷茫之色。

眼鏡和傀儡師沒跟她打過照面。林佳音自然不知道，在她死宅的日子裏，還發生過這麽多的事情。

“我能感覺到，你不想傷害別人，也不希望愛麗絲莊園被毀。但很抱歉，除非找到另外的解決認知扭曲的方法，否則我們會繼續影響、改變這裏的秩序，直至這個界域崩潰。”

喬時就不信了，等人偶們都不再相信這裏的規則了，【人類守則】還能繼續在眼鏡身上發揮作用。

她繼續說：“我聽你的描述，你應該也當過人偶的家養人類，遵循過一段時間的人類守則，但你沒有被污染。或許你可以告訴我，擺脫認知扭曲的其他方法？”

然而，林佳音卻是一頭霧水，“其實我不太能理解你說的【認知扭曲】。人類守則不就是一些規定嗎？我遵守的時候可以成為寵物人，不遵守的時候會被判定為流浪人。這個不是看我自己願不願意遵守麽？”

做個不恰當的比喻：人類守則就像是法律條文，犯法的後果都給你寫出來了。但犯不犯法，由你自己決定。

而喬時說的，就好像一個人的大腦都被改造了，變成了這些條條框框的載體，沒有自我，只會依從。

“這有點像是……”林佳音張了張嘴，卻沒把話說完。

“人偶。”喬時接了下去。更準确地說，是這裏的人偶。畢竟其他地方的人偶可不會動。

林佳音沒有否認。

她開始感到了些許恐慌。

人偶遵守愛麗絲莊園裏的秩序，林佳音不會覺得人偶是“失去了自我”，畢竟人家能動起來、能思考、能遵守秩序，這已經很強、很有“自我”了好嗎！

但要是一個人類變成只能遵守某些秩序的載體，那就是一種退化。

至少林佳音無法想象，自己連思考“我要當寵物人還是流浪人”的權利都沒有的情況。

那太恐怖了！

“這就是污染。”喬時攤了攤手。

她給林佳音進行着科普，卻也在思考：為什麽林佳音和眼鏡的情況不一樣？

是“造物主”的特權嗎？還是別的原因？比如，眼鏡被馴養的時間更久？

“對了，我得問一下，你當了多長時間的家養人類？”喬時開始追問細節。

“也就十幾天吧。”林佳音随口回答。

“哦……等等？十幾天？”

“對啊。這有什麽問題嗎？”

喬時覺得問題很大：時間對不上。林佳音在這裏面呆了這麽久，失蹤時間應該更長才對。

她就問：“成為流浪人後，你是不是又跑回現實生活了幾天，繼續經營店鋪，還把小愛給賣了？”

只有這樣，時間線才對得上。

“你在說什麽？賣掉小愛？這不可能！”林佳音卻矢口否認。

她沒有回歸現實：就像她自己說的，她更寧願呆在這裏面。或許等時間久了，她會考慮回現實看看，但不是現在。

她也沒有繼續經營店鋪：人偶都“活”過來了，她怎麽可能把這樣的人偶賣給別人？

她更不會賣掉小愛：哪怕人偶沒活過來，“小愛”也是非賣品。

林佳音不太擅長起名，所以，人偶們大多沒有名字。也正因此，他們從未問過死神的名字，從未向死神介紹過自己的名字。

有名字的人偶有三個：小愛、麗麗、絲絲。

好吧，就是【愛麗絲】三字拆出來起的名。別說林佳音起名敷衍，這三個人偶傾注了她最多的心血，用她們來代表【愛麗絲莊園】再好不過。

林佳音又不差那點錢，咋可能将這三個人偶的任何一個賣掉？

喬時沉默了。

陰暗逼仄的下水道，仿佛忽然被灌進了飕飕冷風，吹得她後背一陣冰涼。

喬時以為自己已經把握了這個界域的關鍵，可林佳音的話，卻将更多的謎團砸了過來。

第二次【買賣小愛】的交易，是由喬時提議、清理局實施的。對清理局來說，接管現實維度的某個網絡交易賬號沒啥難度。

可第一次【買賣小愛】泡￥沫￥獨￥家，又是誰幹的？

此前，他們都覺得是林佳音本人幹的。甚至覺得，搞不好就是這種買賣行為，刺激了界域的生成，導致小愛進入現實、林佳音被卷入界域。

然而，林佳音卻說：沒有這回事。

她在撒謊？

不。她沒有這麽做的理由。

喬時也看不出任何謊言的痕跡。林佳音喜歡直來直去地說話，就不是那種擅長撒謊的人。而且，她說的那些話，邏輯、時間線都是自洽的。

林佳音看喬時突然陷入沉默，莫名有點慌，忍不住追問，“你說的那些，到底是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在你進入這個人偶世界後，有【人】在幫你運營着愛麗絲莊園……別看我，我更不知道那個運營店鋪的是啥玩意兒。那家夥把小愛賣了。她進入了現實，才會引起我們的注意。”

林佳音說過，這個人偶世界的規則，都與她本人有關。她的情感與思想創造了這裏。

但界域是一成不變的嗎？當然不是。而且很多時候，它會往失控的方向飛速滑去。

看着一臉震驚的林佳音，喬時輕聲道，“林小姐，你可能也沒那麽了解你創造出來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