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34章

馬路對面林瑤看到她離開，也跟着騎上一輛沒有鎖的共享單車，跟對方隔着幾十米的距離。

三輪車在前方越走越偏，越走四周圍的建築逐漸變成了無數正在建造中的大樓雛形。

最後三輪車進了一處規劃拆遷中的巷子內，轉了幾個彎後停在一處堆滿垃圾的回收站門口。

林瑤将自行車放在一旁，站在遠處看着那人下車打開回收站的鐵門，将三輪車開進去後，轉身重新将門鎖上。

她站在遠處的土坡上觀察了五分鐘，那回收站內都沒有人再出來的跡象。

林瑤悄悄過去，這将要被拆遷的巷子裏頭，房屋到處都是多年前的老建築。

中間前後都不知道被人違章加蓋過多少次，圍牆的高度都在倆米以上。

牆頭上甚至放滿了玻璃渣。

她雙手插兜假裝路過似的，圍着那倆米高的圍牆找了一圈，任是沒找到一處可以打探裏頭情況的位置。

轉了倆圈的人，只好重新回到那扇關閉的鐵門前。

林瑤彎腰透過那門縫，閉着一只眼睛往內看去。

狹隘的視線內，她看到自己母親褚紅梅換了一身衣服，将頭巾拿掉換成巨大的草帽戴在頭上，在腰間挎着一枚黑色的尼龍麻布腰包，正要往鐵門方向走過來。

站在門外偷看的人，連忙起身三步并作倆步離開原地。

她躲進了隔壁鄰居家種植的那一堆花草裏，蹲下身軀讓那些肆意生長的月季擋住自己。

隔壁鐵門被人從內打開，褚紅梅匆忙走出來，她沒騎車而是直接走路去往遠方的田埂。

Advertisement

等她走了一段路後，林瑤重新跟上了她的步伐。

對方很警惕，走走停停不時停下來看向四周圍。

這時，林瑤就用盡一切辦法隐藏自己，她身上的紅色顯眼沖鋒衣，早在躲藏時被她換成了一件挂在綠化帶上晾曬的長款黑色衛衣。

她還在衣架上發現了一頂晾曬的遮陽帽，也被林瑤拿下來戴在頭上。

就這樣一路躲躲藏藏，前方褚紅梅離開破敗的巷子走進了遠處的大山方向。

山路崎岖，林瑤咬着牙穿着拖鞋一直跟在後方。

“轟隆隆！”

原本萬裏無雲的天空，不知何時飄來了深沉的烏雲，黑壓壓一片壓在頭頂上空。

褚紅梅停下來擦了一把額頭的熱汗，她仰頭往上空看過去，望着随時要落下的雨滴下意識的加快步伐。

二十分鐘後，林瑤親眼看着對方走進一道巨大的山腹中。

她在後方小心翼翼的接近那裏，探頭往內看過去時只看到了黑漆漆的一片。

隐約聽到山洞內暗河流水的聲音，除此之外什麽都聽不到。

林瑤猶豫再三，還是想見到家人的想法占據了上風，她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在前方試探摸索着，慢慢踏入無光的山洞內。

“啪嗒！”

剛走進去不到倆米的人，一只腳踩進了暗河水中。

什麽都無法看清楚的人，只能用腳一步一步的往內挪動，丈量着河水的高度。

哪怕林瑤極力避免聲音，可是她每一步走在水中還是發出明顯的水聲。

那些水聲在山洞內回蕩着。

她不知道走了多久，暗河裏的水流已經到達她膝蓋的位置，林瑤終于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絲光亮。

她站在水中，注視着遠處那跳動的火光，還有火光旁邊一站一坐着倆個人。

“爸…媽……”

褚紅梅舉着火把，眉頭緊皺的打量着站在暗河中的女生。

“沒想到你竟然跟到了這裏。”

早在騎着三輪車賣紅薯時，她就覺得這個女生看向自己的眼神很奇怪。

還有她的長相，也是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

只是褚紅梅沒想到自己都收攤走到這裏，對方竟然一路跟着過來。

這條山間通道她走過無數次，不用燈光就能夠五分鐘走一個來回。

出山洞時，她聽到後方傳來的嘩啦啦水聲，就意識到恐怕有人盯上了自己。

林全勝問清楚她今天在外面發生的事情，讓她先不用慌，看看來到這裏的有幾個人先。

這才打着火把重新走進山洞內，想看看這個跟蹤到這裏來的人是警察還是誰。

沒想到是那個買紅薯的女生。

“我只是想見你們一眼……”

林瑤說明自己的來意。

“你是怎麽認出我來的。”

褚紅梅沒想到跟江津市隔着倆千裏路，還有人能夠認出她。

提起這個，林瑤就想到對方手腕上的傷疤。

她往前走幾步，将那倆人看的更清楚些。

“我跟林瑤是朋友，她曾經給我看過她父母的照片，還給我講述了很多有關她父母的事情。”

“阿姨你手腕上的傷疤，就是林瑤小時候将湯勺放在爐子上燒紅時，你阻擋她時燙傷的。”

那個形狀她一直都記着，因為這個林瑤還被林化教訓了一頓，罰站在牆角面壁思過一個小時。

“你認識林瑤？”褚紅梅沒想到眼前的人，竟然跟林瑤是朋友，甚至連這道傷疤的由來，林瑤都告訴了對方。

“我後面搬去江津市住過三年，你家的房子左右都賣不出去，我父母覺得價格低就租了其中一間，一來二去的就跟林瑤熟悉起來。”

謊話一旦開了頭，再也沒有回頭的餘地。

林瑤将他們夫妻二人曾經的住所場景，都描述的仿佛她昨天還在那個房間內。

“原來你真的是瑤瑤的朋友，你報警了吧。”

褚紅梅從她的話語中聽出來，那些日常細節，就算警察也不一定知道。

唯一知道這些的，只有林瑤本人。

能夠讓林瑤親口講述出這些事情的人，一定被林瑤當成真心的朋友。

“我沒報警……”

林瑤對上那二人懷疑的目光，她站在暗河中舉手發誓，“我真的沒有報警，不信你們看，我身上都沒有手機。”

黑色外套的口袋被她翻個底朝天。

坐在椅子上，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的林全勝開了口，“你是瑤瑤的朋友，我們相信你，你進來吧。”

褚紅梅舉着火把照着路，林瑤有了火光照明，很快就看清在暗河的左邊有一條三十公分寬度的小路。

一條細麻繩包裹着一旁的山體。

只要握住那根繩子，順着繩子一直往前走，走到盡頭就出了山洞。

她走到山洞口時，才看到林全勝身下坐的是輪椅。

腿上蓋着厚實的紅色毛毯。

“年齡大了不小心摔了下就站不起來了。”林全勝對自己的殘疾一副不在意的表情。

林瑤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說的走進去。

褚紅梅在一旁火把熄滅，推着輪椅走出了山洞。

山洞外，一片平坦的山谷，一山之隔，外面狂風驟雨，這裏的上空竟然是大晴天。

“到這來，喝點茶吧。”

褚紅梅将自己的丈夫安頓好，招手讓林瑤過去。

林瑤回頭，手掌搭在眉峰上才看清他們住在哪。

原來這山洞的上方，離地三米多高的位置還有一枚小型山洞，他們就住在這裏躲避着外界的通緝。

林瑤走進去，在那塊三米多高的石頭牆壁後方，還有一條用水泥修建的斜坡，從那個斜坡上去就能夠到達上方的小山洞內。

山洞入口處很窄，林瑤彎着腰走進去，入目就将整個山洞內的景觀看的一清二楚。

一張手工搭建的小木床擺放在靠洞口五米的位置，倆個裝着衣服的紙箱子，還有幾張簡單的家具。

大多都是撿回來的廢品小型家具，被人搬運到了這裏。

“這裏冷，喝點熱水吧。”林全勝坐在輪椅上，用熱水瓶給她倒了一杯熱水。

林瑤坐在小板凳上，雙手抱着那搪瓷的茶杯。

“你跟我家瑤瑤認識，你有帶她的照片嗎？”褚紅梅也拉了一枚凳子坐過來，跟她打聽林瑤的情況。

“我後面考上大學，就離開了江津市。之前的手機放在老家也沒帶出來，不過我可以給你們講林瑤的事情！”

握着茶杯的人，努力揚起嘴角給他們講述五年前，這個時候的林瑤正在做什麽事情。

“她現在一個人住，不過家裏每周都有一個家政阿姨上門幫她做飯，聽說是她在國外的姑姑請的人，她現在長的可高了，估計有一米七二了。”

“這麽高？”林全勝完全沒想到，那個女兒竟然站的這麽高。

“是啊。”林瑤肯定的點點頭，“就是有點瘦，吃的倒是挺多的就是只長身高不長體重。”

褚紅梅夫妻二人，已經四年沒見過自己的女兒，四年前離開江津市時，她們也從來沒想到還能夠再聽到有關女兒的消息。

一家三口坐在一處，談論着林瑤的那些過往。

林瑤将那四年內她能夠記住的，以前不願意去想不願意去回憶的小事情，一件件拿出來告訴眼前這對父母。

一直說的口幹舌燥的人，抱着手中加的第三杯熱水，鼓足勇氣問出了埋藏在她心底九年的問題。

“阿姨…當初你們為什麽不要林瑤啊。”

原本輕松的山洞內，剎那間陷入了寂靜中。

半響林瑤才聽到了媽媽的回答。

“你還小不懂，她跟着我們也是吃苦，放在家裏她什麽都不知道，也不會有人欺負她。”

不會有人欺負她……

短短一句話，卻讓坐在板凳上的短發女生沒忍住的譏諷道，“阿姨，你有想過在那種情況下，放她一個人才會讓她被人欺負嗎？林瑤從四年前開始就一個朋友都沒有了。”

“不是還有你嘛，你跟她住在同一棟樓內，她什麽話都告訴你，你就是她的朋友啊。”林全勝不在意的打斷她那些還沒說完的話語。

“可林瑤也會害怕啊，她當時只有九歲，我聽說521案件後，受害者家屬每天都圍堵在她家門口跟學校門口。”

“讓她交出父母的下落，讓她道歉賠償，江津市的記者每一年都會上門采訪她，她當時只有九歲…你們就不擔心嗎？”

“你不懂。”

褚紅梅只用三個字回答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