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25 變化

第25章 25 變化

宮裏來的人還在等着, 宋北遙沒有多耽擱,下床穿好衣裳,帶着淩風随侍衛往前堂走。

自從上次宋北遙在外出事後,煙暖閣增派了幾名侍衛。但凡側君需要出府, 侍衛就會随身跟着。

但這次入宮情況不同, 府內帶刀侍衛不可随行。走在半道上, 那青衣一等侍衛問道:“側君,是否需要屬下将此事禀報太子殿下。”

“不用。”

宋北遙身體尚未恢複,走得不快,聲色也緩,“他近日事情多,這種小事就不要告訴他了。”

“是,側君。”

前堂。

張伯給宮裏來的大太監端來茶水,恭敬道:“劉公公,我家主子身子還病着,皇後娘娘那頭是非去不可嗎?”

劉海泉一聽這話,嗓音都挑高了:“你家主子?灑家沒記錯的話, 太子殿下還尚未側立太子妃吧!”

張伯垂首不語。

劉海泉抿了口茶,暗哼一聲繼續道:“身為側君, 能得皇後娘娘宣見,應知謝恩。”

話語間, 一名侍衛走到前堂外道:“公公, 我家側君來了。”

劉海泉沒見過宋北遙, 他放下手裏茶碟, 剛要起身,就見一名姿容美絕的少年緩緩走來。

那少年身上穿的雪色狐裘一看就做工極為精良,要說在宮中, 也就只有皇後娘娘和最為得寵的淑貴妃,手頭才有同等質地的狐裘。

少年脖間的毛領更是襯得那張蒼白的臉冰清如玉,貴氣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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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海泉起身的動作倏然一頓。先前那日宮宴後,他就聽當時在場的宮人說起,太子的那位側君美到不似凡人,獻給北齊攝政王的那支舞更是驚才絕豔。

劉海泉只道這些奴才試圖巴結太子,才這般說。他在後宮什麽樣的美人沒見過,妩媚的、溫婉的、素雅的、端莊的,如今見到側君本尊的姿容,一時間竟也震撼到失語。

難怪皇後娘娘特地給他叮囑過,注意留心着太子府下人對側君的态度。劉海泉這一遭過來,是當真确信,這少年絕對是太子心尖兒上的人啊!

再看那太子,向來軟硬不吃,這些年來從沒讓人抓住過把柄、拿捏到痛處。此番可算是讓他找着了!

必須盡快将此事禀報皇後娘娘才是!

“公公,此番進宮,可否允許我帶上我的貼身小厮?”轉眼間,那美人兒就行到跟前,巧笑倩兮。

劉海泉側眸看了眼側君身旁那個坑着頭,唯唯諾諾的奴才,為難道:“側君,原則上男子是不得進入後宮的。”

“那我也是男子,今日我是否也去不得?”少年眉眼間皆是溫柔笑意。

劉海泉話頭一噎。

張伯也在一旁道:“劉公公,我家主子身子不好,小厮需得在旁貼身照看着,不然出了什麽事,太子殿下要怪罪下來的。還望公公通融一二。”

太子殿下是萬萬得罪不起,劉海泉只得轉言道:“那好吧。請側君随灑家走一遭吧。”

“有勞公公。”

-

南安侯府,主宅。

座榻之上,左右二人正執子對弈。

只見左邊之人兩鬓稍白,一身白袍,坐姿略顯閑适。

正到他落子之時,他手持白子,靜觀片刻而後道:“一月未見,殿下的走棋風格倒是與往常略有不同。”

在他對面,黑色鍛袍的男子面容格外英俊,眉眼深邃,目光落在棋盤上,随意問道:“侯爺何出此言?”

南安侯笑道:“殿下往常最擅長進攻,以攻為守,不太會給自己留後路。可今日卻是……”他思索措辭道,“似有顧忌,攻勢不如以往迅猛,反倒注重起防守。”

裴寂在棋盤落下一枚黑子:“棋局走法千萬種,本王也不見得只有那一種走法。”

南安侯抿唇,搖了搖頭:“非也。臣認識殿下以來,殿下的走棋風格就從未變過,只會在那基礎上不斷精進。殿下難道沒有意識到,自己如今這個變化?”

裴寂正要開口反駁時,敲門聲響起。

“殿下,屬下有事禀報。”

“進來。”

曲岚走到棋桌前,垂首道:“暗衛快馬來報,方才皇後身邊的劉公公去了府上。”

裴寂聲色微冷:“去作何?”

曲岚道:“說是皇後邀請側君前往宮內看曲兒。”

裴寂執子的指尖略微一頓:“他可去了?”

“已經去了,淩風也跟着一同入了宮。”曲岚回道。

裴寂沉默片刻,斂眉道:“知道了。”

曲岚禀報完,便退出屋外。

屋內恢複安靜,一旁的三足鼎式香爐內,熏香袅袅延伸至半空。

裴寂看着棋盤,開口道:“侯爺還未落子嗎?”

南安侯指着棋盤一處,擡眸看他:“臣方才就落了子,殿下沒瞧見嗎。”

裴寂眉目較方才更為冷冽,不多言語,手中黑子落下。

南安侯盯着那枚黑子,頗為不可置信道:“殿下确定落在這兒?”他立即落下一枚白子,将包圍住的黑子一枚枚拎起,“既是如此,那就莫怪臣了。”

裴寂盯着棋盤,手中剩餘的黑子把玩片刻,忽然放回棋盒中,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侯爺,本王改日再來。”沉沉留下一句話,随即站起身往外走,背影利落挺拔。

南安侯驚詫道:“才來就要走,不是還要談論先前那起私鹽案嗎?”

“改日再談。”

裴寂邁出主宅,曲岚立即跟上:“殿下,是要入宮嗎?”

“備馬。”

“回殿下,馬已經備好了。”

-

在《逐鹿九洲》原文當中,大周皇後雖擁有強大的母族背景,卻多年未出一子,僅育有雲陽公主一女。于是便暗中害死了誕下皇子的才人,将年幼的八皇子過繼到膝下。

八皇子先天資質平庸,不具備奪嫡能力。但在皇後的強勢幫襯下,也能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

只可惜到最後,八皇子落敗被流放邊疆,都不知道皇後是害死他生母之人。

皇室鬥争,何其令人唏噓。

……

二月的天氣依舊寒涼,冷風無孔不入。

坐在前往皇宮的馬車上,宋北遙手裏捧着暖手爐,将頭抵在車廂壁內,閉目養神。

如今皇帝的身體每況愈下,各方勢力已經從暗流湧動轉變為明面上的厮鬥。裴寂在這麽短時間內就扳倒九皇子,皇後那邊自是坐不住陣腳。

想從他這個側君身上入手,不失為一種辦法。

宋北遙輕嘆一口氣。他原本無意摻和進奪嫡鬥争中,只想當觀局者。一着走棋,便成了局中人。往後就只能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了。

“咋了,嘆什麽氣啊?”淩風坐在另一側,拿眼睛瞅他,“你不用擔心,宮裏那些侍衛都不是我對手,真出什麽事,大不了我就帶你殺出來!”

他邊說着,邊揚起右手,做出手起刀落之勢。

宋北遙睜開眼,看着淩風這一臉無所畏懼的模樣,笑着搖了下頭:“應該不至于到這地步。”

“你怎麽知道?”淩風問道。

“兵不血刃方為上策。”宋北遙悠悠道。

“這是啥意思?”淩風撓撓後腦勺。

“意思是皇後今日應該不會做出什麽大動作。”宋北遙輕輕掀開車窗朝外看,“最多是試探一番。”

此時剛到午時,天光大亮,不同于上回天黑下入宮。

漆紅宮牆逐漸印入眼簾。遠遠看去,整座皇宮巍峨、肅穆,又死氣沉沉,大開的宮門冷漠吞噬着進入的人與車。

皇宮最外圍看守的羽林軍披盔戴甲,神情嚴肅。馬車駛過第一道宮門,又行了一段距離,來到第二道宮門前。

再往裏就正式進入皇宮內部,馬車不得入內。臨下車前,宋北遙輕聲對淩風道:“等會兒進去後,你就跟在我身後,盡量別說話,也盡量別做什麽。”

“哦,知道了。”

淩風扶着宋北遙下了車,馬車旁,公公已經候着:“側君請随奴才來吧。”

一路來到皇後的翊坤宮,劉海泉讓宋北遙先在大殿等着,自己進去禀報。

過了一會兒,淩風就等不及了,小聲道:“這怎麽回事兒,進去禀報一聲要這麽久?不會是故意把咱們晾在這兒吧!”

翊坤宮大殿的兩側都站着宮女,宋北遙睨了淩風一眼,示意他不要再多言。

又過了會兒,劉海泉才出來,滿面堆笑道:“讓側君久等,今日娘娘原本是打算請側君去梨園觀戲,奈何外頭天太涼,娘娘吹了會兒冷風犯了頭疾,就只能在殿內同側君閑聊兩句。側君請随奴才來。”

宋北遙跟在公公身後,朝宮殿裏面走去。

裏間,一方榻上,皇後正半倚着矮方桌,一手撐在額間閉眸沉思,一旁的宮女給她輕輕捏着肩頸。

人進來時,皇後聽到腳步聲,睜開眼。

殿內有地龍,宋北遙身上衣裳穿得厚,站在大殿的這會兒功夫,鼻尖已經冒出細密的汗,臉頰兩側也熱得微微發紅。

皇後端倪着那張臉,心中恨意驟起。

宮宴那晚若不是此人作梗,北齊攝政王早就選定合宜公主,又怎麽會将她的雲兒帶走!!

“嘶——!”皇後眉眼一瞬狠厲,一掌拍開宮女的手,“怎麽按的,沒用的東西,滾出去!”

“對不起娘娘。”宮女吓得渾身哆嗦,連忙退了出去。

皇後似乎這才意識到宋北遙來了,眉眼又化而柔和開:“側君來了。”

宋北遙似乎被她方才那一聲呵斥吓到一樣,腳下後退一步,臉色刷得煞白,連忙行了個禮,聲音似有膽怯:“見過皇後娘娘。”

皇後盯着他瞧了會兒,心中冷哼一聲。那晚在宮宴上,面對那般刁難的北齊攝政王,都不見他畏懼。這會子還沒将他怎麽着,倒先開始裝起來了。

她輕輕一拂手道:“給側君看茶。”

一名宮女随即上前,提起方桌上的茶壺,給一旁的空茶杯滿上。

宋北遙略一垂眸看過去,茶水碧綠,白霧升騰,似有茶香幽幽傳來。

他頓時捂着口鼻悶咳幾聲,道:“不瞞娘娘,我近些時日身子不好,在用藥調理,醫師特意叮囑過,不可飲茶。”

皇後冷眉挑起:“既是如此,本宮就不為難你了。”

她繼而道,“如今你進太子府也有段時日了,大周不同召國,男子為妾是稀罕事,太子他待你如何?”

宋北遙聞言,語氣失落道:“自打我入府後,殿下就不曾多見過我。”

他這般神态不似作僞,皇後心中不由再次冷哼一聲。若不是方才劉海泉給她回禀在太子府所見所聞,她都要當真相信了。

她也算看着裴寂長大,雖算不得了解他,卻也知道此人從不沾染“情愛”二字。

那日宮宴上,裴寂在衆目睽睽之下将宋北遙抱回坐席,已經足夠證明這少年對他的特殊。

她不過是多叮囑了劉海泉幾句,就挖出了她想知道的事。

皇後揚了揚眉,接着道:“既然太子這般不待見你,你又身為男子,無法為他開枝散葉。本宮認為,還是應當趁早讓太子側立太子妃。你覺得呢?”

宋北遙面色似乎更加蒼白,低垂着眼眸,沒有應聲,不知在想什麽。

就在這時,一道低沉的嗓音有外間傳入:“本王認為此事不必着急。”裴寂身上裹挾着外面的寒氣,邁入裏間。

他側眸看了一眼宋北遙。少年也恰好擡眸望向他,眉眼間似有一抹無奈,眸光閃爍,像是強忍住淚水一般,委屈又倔強。

裴寂的目光在宋北遙面上凝了一瞬,站在他身前,攔住皇後的視線,面色冷然:“父皇近日身體欠佳,皇後此時提出給本王立太子妃,不覺得欠妥嗎。”

“太子,你就是這麽跟本宮說話嗎?”皇後聲色頓時淩厲。

裴寂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還有,皇後若是想從本王府中帶人走,下次還是先經過本王同意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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