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42 什麽時候變得這般怕本王了?

第42章 42 什麽時候變得這般怕本王了?

到了後半夜, 殿內無比幽靜。臨近床榻的燭燈熄滅了,只有稍遠處亮着一盞暗些的。

床榻上隆起的人型翻了個身,過了不多會兒,又往另一面翻回去。

似乎終于對這抹亮光忍無可忍, 宋北遙起身, 下床, 走過去,把亮着的燭燈熄滅,摸着黑回到床榻上,再次卷過床褥,閉上眼。

這回,空氣中那股熏香氣味又顯得格外突兀。

分明是極為淡雅安神的味道,平日裏幾乎都察覺不到,此刻卻像加強放大了無數倍。那氣味愈來愈烈,不斷在鼻腔內來回亂竄,挑弄神經,攪得人無法入睡。

宋北遙一頭悶進床褥裏, 只留了縫隙透氣。

剛維持在一個動作一會功夫,又覺得渾身難受不對勁。像有螞蟻鑽入皮膚, 啃噬骨血。癢,莫名的癢, 又撓不到實處, 只能不停變化睡姿, 緩解這份癢意。

如此一來, 更是不得入睡。

他幹脆放棄抵抗,兩手探出床褥,将頭伸了出來, 睜開眼,掌心“啪”一下拍上額間。

“怎麽回事……”

無奈又無語的聲音在黑暗中幽幽響起。

良久,宋北遙抹了下嘴唇,再次阖上眼。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了,他低低地咳嗽起來。

咳嗽越來越重,有什麽湧上喉間,他立即擡頭探到床旁邊,嘔出一口血。随後便倒在床榻邊上,沉沉昏睡過去。

-

早間,天剛亮了一半,淩風像往常一樣踏入寝殿,一路往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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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裏尋思,今日天氣瞧着不錯,等過了午太陽起來,就帶宋北遙到殿外走走,曬會兒太陽。

臨近寝殿最深處時,一處拐角,他碰上提着劍往外走的裴寂。

一襲黑色勁裝,一臉冷寒至極,這架勢,活像是剛殺了人或是準備去殺人,走路也沒個動靜。

淩風吓得一激靈,本能反應要出手,連忙又給壓下,垂首行禮道:“太子殿下。”

裴寂從他身邊路過,腳步稍緩,聲色低沉道:“這幾日看好側君,不要讓他出寝殿。”

淩風随即應道:“是,殿下。”

等人走了,他偷偷回頭看了一眼,撫了撫胸口。心裏不由嘀咕: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哪怕不說話站在那兒都讓人膽寒。剛剛那短短瞬間走過,就像山一樣壓了過來,讓人大氣都不敢出。

好生可怕!!

這人以後要真娶了夫人怎麽辦?人家敢在他身邊呆着嗎?!

淩風搖搖頭,繼續往裏走。很快到了宋北遙床榻邊,他一眼便看到地上幹涸的黑血,心中陡然一驚,立馬就想把人喊起來問問情況。

“宋……”剛開口說了一個字,他又住了口。

床榻上躺着的人,一如既往窩在被褥間,只有個腦袋露在外面。睡得正酣,除了臉色有些蒼白外,不像有什麽異樣。

淩風悄悄松了口氣,心想還是等人醒了再說吧。

這一等,便等到了中午。

膳房小厮将午膳的食盒送了來,李蓮生一個人提不了,将淩風也喊出去一起提。

“這怎麽,送得越來越多,他一個人根本吃不下啊。”淩風震驚道。

小厮回他:“是張總管吩咐的,說側君胃口不大好,讓多備幾道菜,由他挑選。”

“快拎進去吧。”李蓮生在一旁催他。

待兩人将食盒提進去時,宋北遙已經醒了,半倚在床榻上,目光不知落在何處,也不知在想什麽。

“主子這可是聞着菜香醒的呢。”李蓮生笑着将食盒放桌上,想去床邊扶宋北遙下床用膳。

淩風立馬就攔在了他面前:“李蓮生,你是不是也該去了吃飯了?”

李蓮生一臉莫名其妙看着他:“我等主子用膳完,收拾了一并送過去,到時再吃啊。”

“別等了,你快去吃飯,過會兒我來收拾就行。”淩風連推帶趕,将人轟了出去。

轉頭他就像風一樣卷到宋北遙跟前:“怎麽了怎麽了,昨夜是不是發生什麽了?”

宋北遙擡眼瞥他,嗓音懶懶的:“淩風,你幹嘛又這樣對蓮生。”

淩風嘴撅了一下:“他現在恨不得一天到晚都黏在你跟前,我不把他趕走,怎麽跟你說話?我們說的話又不能讓他聽到。”

說着,他手指着床邊一塊地磚道:“今早我來的時候,看到這兒有一口黑血,不會是你吐的吧?”

宋北遙順着他指尖方向看過去,那一塊已經看不出血跡了。

他按了按太陽穴,擰眉回憶道:“我不記得了。”

“那你昨晚可有感覺哪裏不适?”淩風又問。

這話算是問到了門檻兒上,宋北遙難得露出一臉郁悶神色,眉眼間說不出是無奈還是無語,亦或是旁的,語氣也蔫蔫的:“我昨晚失眠了。”

“失、失眠?什麽意思?”淩風那張臉頓時皺起,“你哪兒來那麽多我聽不懂的詞,召國特有嗎?”

“意思就是我昨晚一直睡不着,到很晚才睡着。”宋北遙一手扶上額頭,“我從來不失眠的。”

哪怕是當年第一次登臺領最佳男主角獎,前一晚也照樣到點躺床上閉眼就入睡。

“哦,這個意思啊,我也從來不失眠。”淩風不知道這是什麽感覺,有些困惑道,“我聽人說,夜間不寐是由于思慮過甚,你是不是晚上在想什麽?”

他話說完,宋北遙像是突然聯想到什麽,臉色瞬間變得一言難盡。

淩風一見他這表情,好奇得要命,立馬湊近腦袋問:“真是在想什麽啊?告訴我呗,我幫你拿拿主意。”

“不知道。”宋北遙長長呼出一口氣,搖搖頭,“我還沒想明白。”

“就是想不明白才要說出來,是什麽事啊?”淩風一臉望眼欲穿道。

這時,宋北遙神色已然恢複如常。

他側眸看着淩風那模樣,嗓間含着笑,悠悠開口吐出四個字:“少兒不宜。”

淩風:“??????”

……

晚間,太子府書房內。

黑袍男子站在案桌外幾步遠,眸露無奈道:“只是吐了一口黑血而已,你在擔心什麽?這說明火螢蠱已經開始消融寒毒了,是好事啊,我昨天應該都跟你說過。”

桌旁坐着的男人面容格外冷峻,指尖一下一下在桌面上輕落着。

聽了這話,不說旁的,只問:“那他會難受嗎?”

“難受?”黑袍男子仿佛聽到什麽不可置信之事,“你可別忘了,寒毒一旦發作他必死無疑,為了解毒難受一點兒算什麽?”

“況且不過就是夜間燥熱,心火難耐,入睡困難罷了,都是正常反應,對身體沒什麽大危害。”薩爾安慰道。

裴寂的目光落在桌上燃着的燭火上。火苗輕曳,火光印在他冷硬的面龐上,勾出利落而棱角分明的輪廓。

“入睡困難,已是大事。”

“………就這幾日而已。”薩爾那雙不冷不熱的眸子投過去,“你真正該擔心的,是三日後取蠱。你還是不打算告訴他此事嗎?”

“是。”

裴寂抵上座椅靠背,單手撐在頭側,“他應該不知道自己中了毒,何必告訴他,讓他徒添心憂,他本就身子不好。”

薩爾目光沉靜,望着這位曾經救過自己命的故人。

下午他去寝殿查看那位側君情況,簡單聊過幾句話。那位似乎是被保護得太好,對太子的付出一無所知。

甚至在他提及太子時,那位也不見多歡喜的模樣。

兩個人之間的事,旁人是插不進縫隙的。薩爾只淡笑一聲,嗓音嘶啞道:“沒想到太子殿下挂心一個人竟是這般,什麽都替對方考慮到。只不過你為他做了這許多,他可知道?”

“他不用知道。”

裴寂凝眸看向他,嗓音沉而緩,“這些都是我的事,他只用照顧好自己就行。”

-

翌日中午,宋北遙還未醒。

淩風在寝殿前等候午膳,遠遠瞧見一道熟悉的寶藍色身影往這兒走來,還沒看清人臉,吓得立馬往寝殿裏跑。

“诶?淩風,你跑什麽!”

那聲音步步緊跟過來,“你們幹嘛又攔我?淩風!”

到了宋北遙床榻前,人還是沒醒,不知道昨晚是去做了賊還是幹嘛,睡得昏天黑地。

淩風連忙拽着李蓮生,小聲道:“李哥,你去外面取午膳吧,這兒有我守着。”

“行。”李蓮生頭次見淩風喊他李哥,倒也樂呵。正提步往外走,淩風又拉住他:“外面有個人想進來,你千萬別讓他進,他可恨側君了!”

李蓮生一聽這話,立馬臉色一變,一臉兇神惡煞的模樣往殿外走去。

“……淩風,誰在外面?”

這時,宋北遙的聲音幽幽傳來。淩風連忙湊過去:“還能有誰,那……祖宗。”

宋北遙盯着他:“你臉怎麽了,抽筋了?”

“……”淩風暗嘆一口氣,“蕭昀在外面啊!你說他怎麽來了?他怎麽又來了?”

“小侯爺來了。”宋北遙撐着坐起來,想下床,“我去見見他。”

淩風一把攔住他,眼睛瞪得銅鈴大:“你幹嘛!你見他幹嘛!”

宋北遙被他按回床上坐着,無奈道:“他定是和南安侯一同來的,我想問問他春日圍獵去不去。”

“這不用想,他肯定去啊!他爹可是一品軍侯。”淩風拿眼睛瞥他,“我都知道,你會不知道?說,你見他到底想幹嘛?”

宋北遙朝他眨眨眼:“我想讓他到那日來太子府把我捎上。”

“為何?”淩風道。

“因為裴寂不會同意讓我去的。”宋北遙道,“我們兩個就算到時很難混出府,也很難摸到燕山圍獵場。”

“你确定蕭昀能答應你?”淩風一臉懷疑,“你又确定到時一定能出得了府?”

“我确定。”宋北遙眸色定定看着他,“你去把人帶進來吧,就說是我想見他。”

“……行吧。”

書房。

外間的長桌上,一張地圖鋪開,裴寂、南安侯、青霄三人繞桌而站。

“殿下,大概布防點位就是這些。”南安侯在地圖幾處指了指,“臣已經向陛下請奏,這次燕山圍獵會将羽林軍全部帶上,以确保圍獵萬無一失。”

“屬下也已集結兵團全部兵力。”青霄道。

“嗯。”裴寂面容冷峻看着地圖,指尖落在一處,“此處背靠山坡,易于藏匿。青霄,你到時需多派人手盯着。”

“是,殿下。”

讨論到一半,書房的門被敲響了。

裴寂冷聲道:“何事?”

屋外是曲岚的聲音:“啓禀殿下,寝殿那處的侍衛來報,說是側君邀小侯爺進了寝殿。”

裴寂垂下眼眸:“知道了。”

南安侯在一旁開口道:“上回犬子回府後,臣已經将他教訓了一頓,他不會再去找側君麻煩的。”

“有侯爺教訓,本王自是放心。”

……

深夜。

月色沉沉如水,在寝殿的窗棱邊洩下細細銀輝。

宋北遙站在窗邊,仰頭望着天空一輪新月。今日瞧着,這月亮跟他先前世界的月亮也沒什麽不同,并沒有更亮、更大,也沒有更暗、更小。

涼風徐徐迎面,不覺冷寒,反倒将心頭那絲莫名的煩躁與悶熱給吹散了一大半。

前兩晚失眠也就算了,怎麽今夜還是睡不着呢?

方才早早泡過熱水澡,飲過安神湯,連話本都沒敢看,直接就躺在了床榻上。

一閉眼,只覺心頭燥熱,身上也燥熱,那床被褥蓋着太熱,掀了又冷,反反複複,翻來覆去,終是不得入睡。

無奈,他只能搭了衣裳,來這窗邊吹會兒冷風去去火。

究竟是怎麽回事?

似乎當真是從那晚被裴寂親了一口開始睡不着的。

比起被裴寂親這件事,更令他無法理解的是他因為被裴寂親而失眠了……

窗邊的少年愁思爬上眉梢,望月苦想,長嘆一口氣,訴不盡心中無語。

裴寂走近這處時,便看到了這一幕。

兩側窗戶大開,宋北遙身上的披風被吹得不停往後翻飛,散開的烏發也随風揚起。那張臉在月光下美到極致,又神色冷冷清清的,不知望向何處,像是下一秒就要乘風而去一般。

“在做什麽?”

裴寂兩三步走到窗邊,将窗戶關上,垂眸看着宋北遙。

他原本就比宋北遙高了一個頭,此刻眉眼不知為何冷如覆上冰霜,那雙眸子漆黑而深,盯着人看時,就像要将人吞噬一般。

“我……我在看月亮。”宋北遙看到他這眼神,心下一驚,止不住往後退了一步。

他不是沒看過裴寂壓迫感十足、殺意畢現的眼神,但這個眼神明顯不一樣。

讓他心驚,讓他不敢對視。這種時候,他甚至忘了一切的演技、僞裝,他只想跑。

裴寂往前走一步,宋北遙就往後退一步。

匆匆忙忙留下一句“我先去睡了”,宋北遙立即坑下頭往旁離去。他甚至沒發現自己走錯了方向。

裴寂無奈地輕嘆一聲,疾步跟上,一手扣上少年腰間,“去哪兒?”随即将人攔腰抱起,轉身往床榻而去。

宋北遙一聲驚呼,眸子緊緊盯着裴寂:“殿下這是作何?”

裴寂不說話,走到床榻邊,将人放下。

宋北遙立即鑽進床褥裏,将自己裹得只剩腦袋露在外面。

想了想,他又将嘴也埋了進去,只剩一雙漂亮的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人,靈動得不行。

裴寂望着那雙眼睛,目光一點點軟下來。他在床邊坐下:“這幾日休息得可好?”

“還行。”被褥裏的聲音悶聲悶氣的。

裴寂又道:“聽說中午你見到蕭昀了,他可有對你說些什麽?”

“沒有。”

“明晚本王會早些回府,到時你與本王下一盤棋?”

“好的。”

裴寂不易察覺地挑了下眉:“宋北遙,什麽時候變得這般怕本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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