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無心02

第20章 無心02

傅秋鋒的語氣并不急躁,每一條命令都沉着且清晰的不容置疑,他面帶笑意,又好像只是出于禮貌涵養,其實沒有任何情緒起伏。

張財啞然,此時才發覺他一點也不了解這個看似平易近人的主子。

楊淮被暗衛反綁了雙手,他拼命掙紮吼道:“我要見賢妃娘娘,傅秋風,分明是你沖撞賢妃娘娘在先,娘娘寬容不與你計較,你竟還懷恨在心!霜刃臺無權管轄內廷,說是陛下的命令,聖旨何在?你逾權執法公報私仇排除異己,真以為賢妃娘娘的善意是軟弱可欺嗎?”

傅秋鋒不理會他口口聲聲賢妃:“霜刃臺是無權管轄內廷,但我等負責掃除陛下身邊一切威脅,你與江湖殺手密謀行刺,就不再是內廷管轄的範疇。”

楊淮表情一僵,院門外傳來陳庭芳婢女的通傳,他又硬氣起來:“污蔑我密謀行刺,荒唐!證據何在?這密信就是你們栽贓的把戲,你一個男侍,國公府的庶子,居然妄想陷賢妃娘娘與陳侍中于不義,真是豈有此理!”

“傅公子,陛下不在內廷,本宮面前,輪不到暗衛說話。”陳庭芳沉着臉帶人進來,“楊淮是朱雀宮總管,即便他有何得罪之處,也有本宮和內侍省處置,你對本宮不滿,卻将禁軍帶入後宮以權謀私,已是壞了規矩,便是陛下面前,本宮也要據實禀報,叩馬而谏。”

“賢妃娘娘誤會了,楊公公得罪的自然不是臣,他假借尋貓之由,竊取霜刃臺的密信,這可是在場衆人有目共睹的事實。”傅秋鋒起身繞過楊淮來到門前,跟在陳庭芳身邊的婢女太監連忙上前攔住,他在陳庭芳身前不遠停下腳步,朝她晃了晃令牌,笑道,“臣不也是後宮中人,臣的規矩,自然也是後宮的規矩,哪裏壞了呢?”

“既然如此,你只是位分低微的男侍,在本宮面前就跪下說話。”陳庭芳揮退了左右宮女清叱道,“即刻令暗衛退出內廷!”

“聽見了嗎?押張財楊淮,現在就走。”傅秋鋒拂袖一招,“有勞兩位女官繼續記錄口供。”

停鸾宮的婢女點頭稱是,并未在意賢妃的惱怒。

“你敢強行帶人!”陳庭芳語氣一急,身旁的太監要伸手攔阻,暗衛面甲下冷峻的眼神輕輕一眯,單手搭上腰間劍柄,那太監心裏打怵,愣是不敢再攔。

傅秋鋒跟上暗衛,走出幾步,又回頭對陳庭芳輕笑道:“賢妃娘娘切莫生氣,貴妃娘娘托臣給您帶個話。”

“什麽?”陳庭芳的端莊撕開一道口子,露出些許惱恨。

“‘皇後的位置永遠是本宮的’。”傅秋鋒放輕了嗓音,看着陳庭芳細長溫婉的眉擰在一處,有恃無恐般拱手行禮,扭頭得意道,“走,回霜刃臺!”

陳庭芳攥緊了手指,望向留在蘭心閣正廳內的宮人,停鸾宮的宮女站在門前福身行禮道:“奴婢奉貴妃娘娘口谕,守在蘭心閣聽候傅公子命令,請賢妃娘娘莫要為難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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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這個名頭說到底還是壓了賢妃一頭,陳庭芳深吸口氣,慢慢舒緩了表情,轉身離開。

“娘娘,咱們就這麽回去嗎?”陳庭芳身邊的婢女不甘道,“一個庶子,入宮都叫人笑話,襄國公根本不在乎他,他竟然如此嚣張跋扈,不将娘娘放在眼內。”

“本宮算是明白了,陛下無心朝政沉湎酒色,天天與妖女混在一處,傅秋風只是被那妖女當槍使,故意來羞辱本宮,陛下圖一時新鮮寵他幾日,他馬上就不知天高地厚。”陳庭芳低聲罵道,“也不看看周宛月的下場,燒的屍骨無存草草下葬,陛下連提都未提她。”

“那咱們怎麽辦?”婢女小聲道,“要給老爺寫信告知嗎?”

“父親諸事繁忙,再說即便不寫,消息傳揚出去,屆時自有朝臣上谏。”陳庭芳嘆了口氣,“去靜和宮,将此事說與太後吧。”

另一邊,張財和楊淮被其中一名暗衛先行押去霜刃臺,剩下一個跟着傅秋鋒慢慢走。

他确定前後左右沒人之後,才推了推面甲小聲道:“傅公子,我們是不是太張揚了,賢妃說的沒錯,畢竟屬下也沒有陛下的聖旨手谕……”

傅秋鋒心說剛才瞪人的時候挺有氣勢,一開口這溫溫柔柔的聲音就破了功:“放心,出事有我兜着,就是要張揚才能顯得我恃寵而驕啊。”

暗衛似懂非懂地點頭,傅秋鋒又問他:“兄臺貴姓?因何進入霜刃臺?”

“屬下柳河,是柳侍郎的同鄉。”暗衛赧然道,“說來巧合,我與知夏一同進京趕考,路見不平管了一樁閑事,結果意外破壞了霜刃臺的行動,就被抓進來了。”

傅秋鋒一時語塞,這個理由比起軍中舉薦更難以接受,他進了霜刃臺大門,恍惚間覺得這個脆弱的暗衛組織到處都是東拼西湊的補丁,他這個男侍轉職好像也正常了許多。

“陛下不在嗎?”傅秋鋒在正殿轉了一圈,沒找到韋淵,唐邈倒是回來了,在書房裏捏着毛筆琢磨報告。

“陛下和韋統領都沒來。”唐邈見了傅秋鋒直接扔下毛筆追上,興致勃勃道,“您需要人手不?看我怎麽樣,您居然抓了個太監回來!賢妃真的勾結刺客嗎?”

傅秋鋒暗忖這種人應該下放去搞情報,而不是待在本部展現過盛的好奇心,他點了唐邈跟柳河這兩個叫得上名的,笑了笑:“一會兒有場好戲,兩位演技如何?”

“特別好!我參軍打仗之前在戲班子待過,還學了口技,什麽都能演。”唐邈躍躍欲試。

傅秋鋒沒想到随便一問還是個行家,他眼前一亮,偏頭對唐邈耳語幾句,吩咐完道:“記住了嗎?”

“妙,太妙了。”唐邈聽後大開眼界,搓了搓手,小心翼翼道,“賢妃和太子,真的……?”

“慎言。”傅秋鋒瞪他一眼,“都是卷宗裏的蛛絲馬跡,我們是為陛下效命,這些情報用過就忘了吧。”

唐邈板起臉來點頭。

楊淮被捆在地牢的刑架上,嚎了一段時間,傅秋鋒再去時他叫罵也有氣無力。

“楊淮,你勾結崇威衛劉贲和另一神秘人,買通江湖殺手,策劃于三月初八夜晚刺殺陛下,你認不認?”傅秋鋒故意開了門,在刑架對面坐下,随手拿了個鞭子在手指上繞着。

“呸!我就是到了陛下面前也不認。”楊淮冷笑,“你風光不了多久,太後娘娘必定會為老奴主持公道。”

“看來也只有如此了。”傅秋鋒遺憾地長嘆一聲,向右一揮手,柳河面無表情地抖出一張紙,大步走到楊淮面前,強行掰開他的手指按上印泥,在紙末畫押。

楊淮的手腕被綁的結實,他掙脫不開:“你這是幹什麽!”

“實話和你說了吧,陛下懷疑你主子賢妃與逆黨謀反有關,你不過是個拿人的借口,你不招,霜刃臺只好僞造一份口供讓你畫押,屆時你畏罪自盡,賢妃也百口莫辯。”傅秋鋒拿了按好的認罪狀,輕輕吹了口氣,等指印幹後整齊的折了起來。

楊淮臉色一白,接着又痛罵起來。

傅秋鋒充耳不聞,從牆邊的架子上抽了柄鋒利的小刀,坐回椅上翹起條腿,細心地修起指甲,柳河靜靜站在他身後,刑室在炭火聲和罵聲中越來越冷。

半晌過後,楊淮也終于精疲力竭,他徒勞地問傅秋鋒到底要幹什麽,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還有女子驚怒的斥責。

他難以置信,費力地扭頭看向門外,衣衫淩亂頭發散下的女子被一個暗衛一路拖行踉跄着走,雖然地牢光線昏暗,但女子一閃而過的側臉和聲音的确是陳庭芳。

“娘娘?你們怎敢如此對待娘娘!”楊淮一下眼圈通紅激動道,“我要見陛下!”

“楊淮,枉本宮如此器重你,你為何要羅織罪名陷害本宮——”

“閉嘴,到了霜刃臺就是犯人,及早招了,免受皮肉之苦!”

隔壁的房門哐地一聲關上,随即喊聲便模糊起來,暗衛的喝問聲,長鞭破空和受刑的慘叫不絕于耳。

“娘娘!”楊淮拼命扭着頭,“住手,快住手!老奴都招了,是老奴一人所為,與賢妃娘娘沒半點幹系,都是老奴幹的!”

“你一個太監,沒有主子指使,能做什麽?”傅秋鋒不屑地嗤笑一聲,“還想替主子頂罪,可惜陛下厭煩了賢妃,正需要一個借口除掉她。”

“陛下不能這麽做啊,賢妃什麽都不知道,她正直賢良,一心只為陛下着想,陛下若不願聽她說話,不去朱雀宮便罷,不能這般害她啊。”楊淮啞着嗓子淚流滿面,“和賢妃相比,還是陛下的安危更重要,老奴用知道的一切交換,快住手,她只是個弱女子,哪禁得住折磨!”

“先停下。”傅秋鋒對柳河使了個眼色,拿起紙筆準備記錄,“什麽消息,說來聽聽。”

“我……我确實勾結了外人,給他提供宮內路線換班時間,為他引走閑雜人等,讓他派人刺殺容璲。”楊淮慘笑道,“是他先找到的我,他每次總能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在宮裏,戴着面具,我們飛鴿傳書聯絡兩年有餘,證據就在我房間百寶閣第三層左一的暗格之中,那裏有寫密函的特制信紙。”

傅秋鋒問道:“兩年時間,你難道不知此人身份?”

“他或許是京城禁軍中的人物。”楊淮閉了閉眼,“殺了我吧,若不将我千刀萬剮,我死後豈有顏面去見太子!”

“太子?”傅秋鋒皺起眉。

楊淮悲憤不已:“哈哈哈……我跟了太後二十年,後又跟随太子,太子待人寬厚和善,我亦對太子忠心耿耿!可容璲他…他趁先帝駕崩,竟率兵進京逼宮造反,許諾一方王侯逼太子寫下退位書,卻轉眼就殺害了太子!”

“你親眼所見?”傅秋鋒停了筆,沒記這一段。

“不是又如何?誰不知容璲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順,他只是個發配為婢的罪臣之女所出的賤種,不配做大奕的帝王!”楊淮罵道,“所以那人找到我,問我願不願和他裏應外合,找機會殺掉容璲,我毫不猶豫就答應了,我要為太子報仇!”

傅秋鋒攥了攥筆杆,思考應該填上什麽說辭,一陣透入骨髓的寒氣忽地席卷而來,他敏銳地感受到這股視線,猛然擡頭,只見容璲站在刑室門口,眸光冷沉,眉間淤積着晦暗的殺意和恨。

“陛下,您受傷了?”傅秋鋒趕緊站起來沖到門前,容璲的指尖正往下滴血,還是那身黑色便服,上臂的衣袖破了道口子。

容璲搭了下傅秋鋒的肩,在他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血,徑自踏入屋內。

“想知道太子是怎麽死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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