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惜才之心02
第28章 惜才之心02
傅秋鋒堅信容璲生硬的怒氣是惱羞成怒,他不動聲色地伸手去摸桌邊茶杯,心道容璲畢竟是皇家出身,自幼受規矩禮教束縛,從前連豔書都沒看過,何談親自出門買上幾本,第一次做出這種有失身份的行為,有點禁忌的激動再正常不過。
傅秋鋒微微抿唇,實話實說道:“陛下盡管放心,臣什麽都沒看見。”
容璲咬牙警告:“你再敢提一句試試。”
傅秋鋒保證:“臣絕不會再提您念過如此粗俗的話本。”
容璲:“……”
容璲點的菜陸續上來,他把筷子遞給傅秋鋒,頗為愠惱地橫了傅秋鋒一眼:“林铮跟朕說,若是你心情好起來,氣血通暢餘毒消散,雙目自會複明,朕為搏你一笑可是絞盡腦汁。”
傅秋鋒一時五味雜陳,故意擺了個禮貌的微笑:“臣經常笑。”
“是嗎?”容璲涼涼地說,“朕還以為你是褒姒,要朕為你做一回幽王,你才肯展露歡顏。”
傅秋鋒颔首:“臣不敢。”
“哼。”容璲嗤之以鼻,他不再說話,只是偶爾向傅秋鋒那邊換過兩盤菜,告訴他名字。
沒有推杯換盞和互相吹噓的一頓飯通常用不了多久,小二最後上了果盤甜羹,容璲惡劣地讓傅秋鋒伸出手,往他掌心扔了塊剔透的晶體。
傅秋鋒下意識縮回胳膊攥緊了手,掌心冰涼,光滑的水一點點淌下,順着手腕滑進袖口,他愣道:“……是冰塊?”
“嘗嘗。”容璲笑着推過去一碗冒着寒氣的冰飲,托盤上鋪着一層碎冰,中央的銀盞綴着鮮果蜜餞,周圍挂着層晶瑩的水珠。
傅秋鋒擦了擦手,拿起銀勺舀了一口,香甜冰涼入口即化,他用食指抹了下嘴角,甜意在口中久久不散,這感覺陌生而又熟悉,像不經意間發現了多年前的舊物,難免勾起些時過境遷的感懷。
他曾經無數次在皇宮的宴席上看見侍女送上的酥山冰飲甜點果子,但他那時只能待在樹上,警惕着周圍可能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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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實也不嗜甜,年幼時更不缺這些零食,只是今天細想,才突然覺得自己數十年如一日的生活如此單調。
上一次為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而心緒不寧,是什麽時候來着?
傅秋鋒掐着勺子陷入沉思,片刻後皺眉道:“林前輩囑咐飲藥後應忌食生冷辛辣油膩。”
容璲忍不住撇嘴:“所以你想這事想了半天?”
“臣應當遵從醫囑。”傅秋鋒認真說。
容璲伸手把托盤夠回來不快道:“你有病,朕沒有。”
傅秋鋒好心地提醒:“陛下,冰飲食用過量會導致腹瀉,您剛才吃過一碗了。”
“啧,要你多管閑事。”容璲無所謂道,“朕不怕冷。”
傅秋鋒只當他是任性,自己捧着杯子喝熱茶。
容璲邊吃邊笑了一聲,語氣悠然随性,像在講什麽故事一般:“朕小時候,沈将軍每次進宮,都會找機會帶朕溜出去玩,不過說是每次,其實沈将軍每年最多來個一兩趟。”
傅秋鋒靜靜聽着,對這位沈将軍好奇之餘,也預料到了容璲想必又要開始講他的困苦往事。
“天在水開店近百年了,沈将軍同朕說起過,有一次朕趁着宮裏舉辦宴席,偷偷鑽進王公大臣的馬車出了宮,到這裏買了碗一直想吃的冰飲,”容璲用勺子攪着已經開始融化的奶酥,“不過朕只吃了一口,朕想着,應該帶回去讓娘也嘗嘗,那時朕真傻,連冰會融化都沒想到,等朕悄悄給娘送去時,它已經變成了一碗粘稠的湯汁。”
傅秋鋒注意到容璲的用詞,他并沒有說“母後”,傅秋鋒猶豫自己要接什麽話,但容璲似乎沒有讓他提問的意思,起身拍了拍手道:“走吧。”
傅秋鋒沉默的跟上,兩人取消了下午的行程直接回宮,容璲把傅秋鋒送回竹韻閣就去了禦書房,傅秋鋒只能繼續給林铮當小工。“怎麽樣,眼睛有什麽感覺?”林铮坐在藥臼旁邊打聽。
“還好。”傅秋鋒拽了拽紗布,“……有些癢。”
“正常反應。”林铮安撫道,“上一個小姑娘也這麽說。”
傅秋鋒狐疑:“前輩還收治過因幻毒目盲的病患嗎?”
林铮意味不明地笑了起來:“沒有,她是別的毛病,既然沒事那就繼續吧,這些藥搗碎之後,再來煉藥房拉風箱添柴火。”
禦書房內,容璲正在翻看今天的折子,指責傅秋鋒言行不端的足有三本,他随手寫了個閱就扔到一邊,馮吉敲了敲門,禀告道:“陛下,頤王求見。”
容璲手裏的毛筆一頓,眼底閃過一抹隐晦的暗色,他把筆挂回筆架,折子也收到了桌下,摘了發帶往軟榻上一靠,懶洋洋地說:“讓他進來。”
片刻之後,只見一道颀長身影自庭中走過,被馮吉領至門口,那人玉冠墨發豐神俊逸,一身青衫鶴氅,衣緣滾着金邊,文質彬彬又不失高貴。
“微臣參見陛下。”頤王容琰行至榻前,端正提起衣擺跪下行禮。
容璲支起一條腿,半倚半躺地撐着腦袋,等他跪完了才揮手笑道:“免禮,快起來,朕和四皇兄都是一家人,何必這麽拘謹呢。”
“君臣有別,臣豈敢造次。”容琰低頭退至一旁,笑容輕淺聲音朗潤,不疾不徐地問候道,“陛下近來可好?”
“當然好,不過幾個刺客,不稀罕了。”容璲伸手拍拍軟榻,“頤王府就在京中,你也不常來看朕,來一次就生分一次,坐,陪朕聊聊天。”
容琰用餘光瞟着容璲,容璲歪在那裏,領口一敞到胃,雪白的皮膚上散落着柔順的長發,他伸手從小幾上摘了顆葡萄送到唇邊,牙齒咬破那一層漆黑的果皮,淋漓汁水潤濕了嫣紅的唇,一截靈巧的舌尖卷走柔軟的果肉,随即又皺了皺眉,纖長的眼睫微微一顫,露出些許嗔惱。
容琰悄然收回了視線,直視那雙蘊有萬般風情的眼眸,不知不覺便會失去冷靜,他古板地躬身行禮道:“這,臣不敢。”
“皇兄若要抗旨,朕可生氣了。”容璲嚼着葡萄含混地說,“……好酸。”
容琰深吸口氣,貼着軟榻的邊坐,請求道:“陛下,臣此來是想請陛下準臣一個月後出京一趟,參加岱州鳳翥居的書畫鑒賞會,不少書畫名家都在邀請之列。”
“你果然不是真誠來看望朕。”容璲看似失望地嘆了口氣。
“臣是怕打擾陛下,不敢常來。”容琰連忙解釋,“若陛下不準,臣派家奴去買下幾本字帖也可。”
“朕怎麽會不準呢?”容璲大方地說,“朕知道皇兄最好此道,從前練字入了迷,餓昏過去都不肯放下筆,朕若不準你去,萬一你急出個好歹怎麽辦。”
容琰表情一僵,然後大喜過望:“多謝陛下!”
“屆時要朕為你調一隊崇威衛随行保護嗎?”容璲問道。
“臣不打算大張旗鼓明面前往,若臣言明身份,恐會為陛下招惹麻煩,況且臣的書友若是知道臣的身份,只怕也不敢對臣的拙作如實批評了。”容琰赧然道。
容璲點點頭,打了個哈欠:“也對,那你就帶些王府侍衛自己去吧……朕倒也想出門,最近天氣越來越熱,過幾日朕也想想到何處避暑。”
容琰見他露出疲色,便要起身告退,手在榻上一按,軟枕下的書滑出一角,他下意識地看了眼封面的字,《采花奇緣》。
“哦,這是朕最近打發時間的閑書。”容璲拿起來晃了晃,笑眯眯地望着容琰,“說起來,皇兄比朕還大兩歲,到現在府裏也沒個王妃,莫不是看上哪家公子,不好明說?”
“陛下!臣醉心書道,終日與文墨為伴,并無中意之人,更不願傷害無辜女子,還望陛下理解。”容琰臉色刷地紅了,深深作揖。
“哈,朕開玩笑的。”容璲探出身子,指尖一勾容琰的衣領,把那本《采花奇緣》強行塞進容琰懷裏,“這本書朕送你了,等你交流回來,給朕抄一遍,讓朕也欣賞一番皇兄的書法。”
容琰攥着拳,好像把這種書帶在身上就渾身不适,更別提親筆抄一遍,他咬了咬下唇,把目光從容璲一番動作敞的更開的衣襟上挪走,退後幾步道:“是,那臣先行告退了。”
“不再陪朕待一會兒嗎?”容璲不舍地挽留,“最起碼用過晚膳再走。”
容琰連連推辭,離開禦書房,随行的侍衛正等在外廷門口,他大步走下臺階,神色越來越惱,擡手把書拿出來甩給緊随其後的侍衛。
侍衛匆忙接了,大略一翻,然後停在一幅兩個男人上下假山起伏的插圖上,眉梢一顫,驚疑不定地望着容琰。
“陛下禦賜的。”容琰咬牙道。
侍衛連忙合上書雙手捧起來。
“何其荒唐!”容琰低罵一聲,“回去燒了。”
侍衛頓時輕松,把書卷了卷別進腰帶。
容璲打了個噴嚏,最近天氣其實也沒熱到何種程度,他重新拉好衣服紮上頭發,把窗戶全都打開,讓風吹散滿屋墨香。
全部奏折看完以後,已經到了黃昏,韋淵來禦書房找容璲彙報搜查進度,面上并未有多少喜色。
“西北西南兩方無人的宮殿內外都已徹底搜查,并未發現密道,只剩下東側停鸾宮一帶妃嫔的住所之內尚未搜查。”韋淵低聲說。
“停鸾宮不用顧忌,你和上官雩說一聲,私下搜查,畢竟她也不可能盯緊宮殿每個角落,還是以防萬一的好。”容璲揉了揉太陽穴,“如果宮中真有密道,那現在範圍已經縮小不少了。”
“那其餘宮殿要怎麽辦?”韋淵問,“屬下若帶人搜宮,恐會走漏消息。”
“那就調虎離山。”容璲說道:“朕明日宣布辦場春獵,把她們都帶走,你再派霜刃臺輕功好的人仔細搜查。”
韋淵細微地停頓了一下,盡管是成語,他也是第一次聽見把後宮嫔妃比作虎的:“是,那屬下這便去停鸾宮。”
韋淵走後,禦書房又是一片死寂,這三年來送進宮的貴族小姐源源不斷,容璲看見那些空閑的宮殿一點點有了活氣,卻總是想起曾經荒涼的模樣,他與無數籠中之雀困在一起,在這座方圓有限的皇宮裏散發出無限的欲望,越來越壓抑,越來越窒息。
容璲感到有些頭疼,他起身走到門外,想了想,還是去了竹韻閣。
他不知道雙目失明的傅秋鋒會不會睡得很早,就放輕了腳步走到廂房,慢慢推開門,然後看見傅秋鋒眼前纏着一層薄薄的紗布,彎腰拿剪子不斷戳燭臺上的蠟燭,燭火一晃一晃的,在昏暗的夜色裏把傅秋鋒的身影拉得老長。
容璲站在門前,問道:“你在玩火?”
傅秋鋒:“……”
傅秋鋒放下剪子回過頭:“沒有。”
他剛才點上蠟燭試探,靠近時眼前便會慢慢亮起,不再是一片沉重的黑。
容璲打量了一下傅秋鋒:“明天随朕去趟國公府,然後再陪朕去北山打獵。”
傅秋鋒準确地走到桌邊給容璲倒茶,聞言詫異道:“您也會打獵?”
容璲有種被輕視的不爽:“騎射而已,有何困難。”
傅秋鋒對容璲多點刮目相看:“若有十箭,陛下馬射能中一環幾箭?”
容璲不禁沉默,暗忖馬射能中就不錯了,還講究幾環。
“到時你自己看。”容璲面不改色地說,“前提是你眼睛能痊愈。”
傅秋鋒點頭,他沒說話,容璲也沒起頭,兩人在屋裏坐了一會兒,傅秋鋒先開口道:“陛下要沐浴嗎?竈上燒着水呢。”
“朕怕你燙着自己。”容璲懷疑地看他。
傅秋鋒站在桌邊,自然道:“臣是說喊小鹿倒水。”
“……虧朕還以為你有多誠心。”容璲失望地哼道,“去吧。”
傅秋鋒出門找了林铮的書童小鹿,他正在背藥方,見到傅秋鋒後忙提醒道:“傅公子,您一會兒該換藥了,千萬別忘記。”
“嗯,多謝。”傅秋鋒隔着紗布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托小鹿給浴桶添上水。
容璲在屏風後換下衣裳邁入浴桶,水溫稍有些熱,讓他昏昏欲睡,他提起些精神趴到了浴桶邊緣,懶散地喊了聲傅秋鋒:“知道朕為何要去打獵嗎?”
傅秋鋒靠着牆邊過去:“臣不知。”
容璲心情複雜地喟嘆:“那你猜猜,算朕拜托你。”
“……莫非與密道有關?”傅秋鋒試探問。
“你每次都能猜中,真讓朕心生不悅啊。”容璲往水裏沉了沉,溫水沒到脖頸有些憋悶,他壓着胳膊低下頭,沒頭沒尾地換了個話題,“頤王今天來找朕。”
傅秋鋒略一思考,想起頤王就是容璲現存的兩個皇兄之一,聽說為人淡泊名利,琴棋書畫無一不精。
“朕厭煩他。”容璲語氣一狠,“朕恨不得讓他死,但朕沒有理由殺他。”
傅秋鋒摸到臉盆架邊上,把水桶剩下的水倒了些,摘下眼前的紗布洗去殘留的藥膏,一邊說道:“陛下息怒。”
“他每次來見朕,都是為了什麽書畫名帖,朕也有喜好的東西,為何朕不能像他一樣專心致志?”容璲擰緊了眉,“朕也曾被推進池塘,那時朕不會游水,瘋了似的喊救命,他抱着先帝賞賜的硯臺路過,滿面興奮,連看都未曾看朕一眼。”
傅秋鋒擦着臉走到屏風邊,睜開眼眨了眨,眼前忽然浮現一片淩亂的光影,他連忙凝神細看,浴桶的輪廓逐漸清晰。
“朕不知他是真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還是根本不在意朕的死活,可朕每次見到他,朕都忍耐不住這股要将朕焚燒一空的嫉恨,朕要在永無休止的爾虞我詐中一直掙紮到死嗎?”容璲的呼吸急了些,掐着浴桶的邊緣,指節捏的發白,“朕想要的東西,何時才能徹底屬于朕?朕是真的想要嗎?……朕有時也羨慕你,若只是為某人效忠便能心無旁骛,也許就沒有朕這些煩擾。”
傅秋鋒稍感錯愕,容璲的背影出現在他眼裏,雖然還有些模糊,但他确實能看得見了,但更讓他難以置信的是容璲竟然也會羨慕他。
他并非心無旁骛,容璲也并非毫無迷茫。
“過了今晚,朕還要說服襄國公,要查出密道所在,要讓陳峻德認罪伏法,順理成章治他黨羽一幹人等的罪,要讓北幽再不敢進犯大奕……”容璲直起身子往後靠了靠,長舒口氣,緩緩笑了,“朕很累,這些話,朕從未對人說過,你若敢背叛朕,朕就把你的腦子一勺勺挖出來,這可不是恐吓。”
傅秋鋒舔了下發幹的唇,目光停在容璲發絲半掩的脊背上,他的肩胛有成片的疤痕,面積很大,像是在粗糙的牆壁上用力碾磨所致,疤痕已經很淡,應該過去了很久。
傅秋鋒垂下眼簾,一瞬間他的心頭像飄落了一片樹葉,無關緊要的重量,卻轉眼讓他的情緒蕩起層層漣漪。
不用容璲回頭,他都能感受到容璲眼中冰冷的焰火和決絕,他在容璲的威脅裏聽出了即使有所迷茫,也仍舊不甘停留的戾氣,不容許任何質疑阻攔。
容璲驀地察覺一陣來自背後的審視,他轉過身,傅秋鋒低垂着頭,眼睛眨的很快。
“你能看見了?”容璲問他。
傅秋鋒搖頭道:“沒有,臣稍後要換藥。”
傅秋鋒才說完,被容璲留在屏風上的墨鬥就從上方探出半截身子,啪嗒一下落到了他肩上,傅秋鋒反射性地瞟向肩頭,墨鬥和他對視一瞬,轉頭對容璲嘶嘶幾聲。
容璲眼神頓時玩味起來:“愛卿,欺君可不好。”
“……臣就在片刻之前才恢複視覺。”傅秋鋒只好坦白,“只是還看不太清。”
“哼,要朕叫你愛妃嗎?”容璲挑眉,“看不清,那還是看見了什麽。”
傅秋鋒稍感局促語塞,別過頭:“只是不小心看見一些陳年舊傷。”
容璲斂眸盯着水面,房間內安靜少頃,他淡淡地說:“給朕拿套衣裳,跟朕去個地方。”
傅秋鋒如蒙大赦地轉出了屏風,把容璲今天給他買的新衣服拿過去,非禮勿視般地低着頭。
容璲換好衣服,發自內心地感慨道:“這顏色朕穿比你好看。”
傅秋鋒嘴角一抽,心說你對自己的美色還真有數,他暗中擡眼,藕色衣袍繡着幾支臘梅,外罩一件透明紗衣,在燭火下流光溢彩,容璲發覺他擡了頭,故意朝他眨了眨眼,指尖挑起一縷潮濕的頭發撥到身後,笑靥如花伸手接走了墨鬥。
“陛下要往何處?”傅秋鋒定了定神問。
容璲盯着他不答話,随後又走近了幾步,注視着他的眼睛。
傅秋鋒不禁有些戒備:“陛下,您并無此意。”
“你又想到哪去了,你之前……”容璲費解地沉吟,傅秋鋒的目光透過上翹的睫毛,依舊銳利,又被濃密的黑色羽扇襯出幾分神秘和幽深。
“之前?”傅秋鋒更是不解,他心底一震,心說該不是留了奇怪的後遺症吧,連忙閉眼揉了揉。
容璲望着傅秋鋒阖眼時落下的陰影,幹咳一聲,扯住他的袖子就走:“去找林铮問問,這老大夫的藥不能輕忽。”
傅秋鋒莫名其妙地被容璲扯到了林铮面前,林铮看了看傅秋鋒,撲哧一聲,指指鏡子讓他自己去看。
鏡中的雙目沒有任何問題,只有睫毛長了不少,像在眼睑勾出一道黑線,沒有化妝也平添神采,傅秋鋒扣上鏡子,不免感到一陣無可奈何。
林铮故意單手擋着臉裝作小聲對容璲說:“其實那盒藥膏是給愛美小姑娘的睫毛增長藥,不治病,他現在恢複了,說明他已經完全原諒你啦!”
傅秋鋒聽着那聲張揚的尾音,簡直生怕他聽不見,他又生出些許無力感,轉頭道:“林前輩,這樣欺騙患者,不太好吧。”
“我開心就好。”林铮一攤手,然後問容璲,“你要不要也來點?安全無害有奇效。”
“好意心領,不打擾前輩了。”容璲板着臉拽走傅秋鋒,一口氣出了竹韻閣才低聲罵道,“這□□湖郎中還是這麽不靠譜……你真不怨朕了?”
傅秋鋒深深嘆出一聲:“臣本來也沒怨您,只是冷靜一下而已。”
“那你現在冷靜完了,準備熱情了嗎?”容璲戲谑道。
傅秋鋒想了想,問道:“如何算熱情?臣誠心誠意侍寝如何?”
容璲擡手往他背後重重一拍,冷臉道:“再敢說這種話,朕就把你跟傅景澤關一起。”
傅秋鋒咳嗽一聲跟上容璲,忍不住笑了起來,認真賠罪道:“臣絕無意調戲陛下。”
容璲:“……”
容璲瞪向傅秋鋒,傅秋鋒立刻轉移了話題:“陛下要去哪?”
“冷宮。”容璲擡起頭,望着天空高懸的彎月,夜風也在話音落下時恰到好處地送來些許涼意。
傅秋鋒一怔,他不知道容璲是否把哪個妃子打入過冷宮,但容璲行走的路線卻讓他越來越熟悉,直到他們停在了最初見面的宮牆下,柳葉已經翠綠繁茂。
“此處并無人居住。”傅秋鋒有些疑惑。
“曾經是有人的。”容璲的嗓音在寥落的夜幕裏有些缥缈,他和傅秋鋒走到門口,用力推開了厚重的大門,門軸摩擦聲驟然劃破草木蕭疏的庭院。
地磚縫隙遍布苔藓,風吹過枯枝傳來陣陣嗚咽,窗紙破了許多窟窿,窗棂和屋檐又挂上蛛網。
傅秋鋒敏銳地感受到一陣隐晦的落寞,他什麽都沒帶,但還是問容璲道:“要打掃一下嗎?”
容璲不常來此,更多的時候是在宮牆外靜立一夜,他伸手摸了摸窗棂上的積灰,搖頭苦笑道:“月缺尚有圓時,人死卻不能複生,再打掃宮殿有何用處?”
傅秋鋒也沉默下來,這種感覺他再清楚不過。
“你不好奇朕背上的傷怎麽來的嗎?”容璲指了個方向,帶傅秋鋒沿着宮殿走到後院,他撥開一片雜草枯枝,露出宮牆下一個窄小的洞口,“朕小時候,常常躲着宮人從這裏爬進來,給娘帶些饅頭剩菜,可後來朕長大了,即使拼盡全力,被磚石蹭的渾身是傷也鑽不過來。”
傅秋鋒聽着容璲平淡的語氣,咽喉突然開始刺痛發酸。
這間宮殿宛若廢墟,他盯着那面斑駁龜裂的宮牆,仿佛穿過不可逆轉的時間洪流,看見了那個瘦弱而執拗的孩子。
容璲停頓片刻,回過頭去望着那座夜色中朦胧的宮殿,像是發呆,也像回憶,良久才道:“太後不是朕的母親,她只是搶走了一個母親的孩子,朕的親娘本是相府千金,先帝昏聩聽信讒言錯殺忠良,她也不得不淪落宮中為婢,先帝強迫她,封她為妃,給她百般寵愛,卻又因她求先帝為丞相平反而将她打入冷宮,那年朕才五歲,就不得不認另一個每天冷眼相對的女人做母後。”
傅秋鋒站在容璲身側,這些話容璲也應當從未對別人說起,他輕輕擡手,遲疑着,還是在容璲後肩輕輕壓了一下,當做安慰,然後飛快地拿了起來背到身後。
容璲翹了下嘴角,笑容裏滲出一絲苦澀:“後來……宮裏出了事,先帝扔下一衆嫔妃皇子公主逃往南方,朕也趁亂逃了出來,半年之後先帝帶兵奪回京城,但朕卻不想這麽回去。”
“先帝不在乎朕,太後不認可朕,那朕就偏要站在這萬裏河山之巅,令四海八荒俯首低眉!”容璲沉聲轉頭,看向傅秋鋒,“你說沒有比你更優秀的暗衛,那你有陪朕一同墜入深淵地獄的覺悟嗎?”
傅秋鋒稍微睜大了眼睛,像有一陣磅礴的轟鳴震響耳邊,讓他心生戰栗,又克制不住地激蕩起蒼涼壯烈的情愫,他喉結輕輕滾了滾,然後一撩衣擺單膝跪下,拱手應允道:“臣誓死追随陛下!”
他盯着地面那株才頂破磚縫的草莖,如果他曾經的效忠只是為了逃避人生接連不斷的選擇,只是害怕再受傷害,那現在聽見容璲一往無前般的堅定,傅秋鋒便無端提起了勇氣,他想再選擇一次,不是因為容璲是皇帝,而是只為這個人效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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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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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