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惜才之心01
第27章 惜才之心01
容璲費盡唇舌一番賠禮道歉的效果頃刻間化為烏有,林铮強忍缺德上挑的嘴角,幸災樂禍地出去找打雜小童收拾空房。
“咳。”容璲幹咳一聲,“朕沒受傷,你不為朕高興嗎?”
“您心裏受傷,臣豈能高興。”傅秋鋒平靜地說,“您還有奏折要批,臣不敢耽誤陛下時間。”
容璲嘆了口氣:“那朕明早來找你。”
崇威衛搜查的動靜在院外響起,傅秋鋒怕踢到林铮屋裏的瓶瓶罐罐,待在原地沒動,林铮半晌後進來,道:“剛才容璲跟我說了,搜查結束之前你都得住我這。”
傅秋鋒颔首致意:“我不便露面,只好叨擾前輩。”
“不用介懷,老夫喜歡跟年輕人聊天。”林铮簡單收拾了一下屋子,“那些死囚聽了老夫的開導,統統不想越獄了。”
傅秋鋒本想和他随便聊聊打發時間,聽罷不禁微妙的陷入了沉默,從周圍若有若無的人聲來看,不想越獄,那應該是但求速死。
“傅公子,你閑着也是閑着,我這還有幾斤藥材沒磨。”林铮走出門敲了敲院裏的大藥臼,揚聲喊道,“來幫個忙。”
傅秋鋒循着聲音過去,摸到頗為沉重的杵子,按林铮的指示開砸。
“容璲為什麽審你啊?”林铮搬了個板凳在旁邊坐下,興致盎然地開始聊天,“你是不是怪他了,若是老夫讓他試藥,你猜他答不答應,老夫幫你試試他怎麽樣?你幻覺裏都發生什麽了,若非情緒波動劇烈,別說挖眼,就是骟了你,醒過來也不能變太監啊。”
傅秋鋒此刻終于認同起容璲,開始覺得林铮真的很麻煩,他不只喜歡揭人老底,還喜歡戳人肺管。
“是我考慮不周,造成了一些誤會。”傅秋鋒含糊道,“我并未怪罪陛下。”
“什麽誤會?”林铮堅持好奇。
“考慮不周的誤會。”傅秋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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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铮:“怎麽不周?”
傅秋鋒:“考慮不周。”
林铮:“……”
林铮十指交叉托着下巴,哼笑幾聲:“容小朋友的霜刃臺一開始只有幾個人,那時候他還在南邊混,有個義薄雲天的壯士為他擋了一刀,進了霜刃臺,做了副統領,你猜後來怎麽着?”
“其實是其他勢力派來的細作,盜走機密文書策劃刺殺陛下?”傅秋鋒合理推測道。
“分毫不差!容璲發現端倪之後,約了副統領直說,放話讓副統領先跑一個時辰,就算回報那次擋刀的恩情,結果副統領跪地謝恩,轉眼就偷襲回報了他兩刀,容璲完全沒賺。”林铮語氣倒有幾分愉快,“所以是什麽誤會,讓他居然沒錯殺一千不肯放過一個?你在他心裏如此特別,甚至只用幻毒,不肯直接用刑?他是傻了才忘記教訓?”
傅秋鋒搗藥的動作停了停,今早容璲替他擋下那招,他便發覺自己已經繃不住死水般的平靜,容璲和他曾經跟随的皇帝完全不同,他也無法再用曾經的态度對待容璲。
容璲總是很果斷,失去一切就掌握更多,懷疑某人就逼問求證,放下質疑也能舍棄顏面低頭道歉,仿佛沒有任何迷茫糾結。
“陛下知人善任,心胸開闊,定是有惜才之心吧。”傅秋鋒長嘆一聲,竟有些羨慕容璲,經歷過那樣的背叛之後,容璲還能相信他嗎?
“年輕人倒自視甚高,值得容璲愛惜到這種程度。”林铮戲谑一句,撐着腿起來,“老夫是有熱鬧看了,眼睛治好以後記得常來。”
傅秋鋒點了點頭,林铮進了屋,又探頭出來,突然問道:“你武功好嗎?”
“……我不會武功。”傅秋鋒略感警惕。
“怪事。”林铮自語一句,“那你繼續忙,老夫去睡會兒。”
傅秋鋒深吸口氣,用力杵了兩下藥臼。
林铮使喚起人來一視同仁,瞎子也毫無心理障礙,第二天一早容璲過來時,就看見傅秋鋒正在院裏分揀藥材,三樣藥分別挑出來放進不同的筐裏,沒有一點混雜,若非眼前還蒙着布,容璲都要以為他複明了。
“你可以拒絕他。”容璲在傅秋鋒身邊蹲下,伸伸手挑挑揀揀,“他從前也使喚過朕,不過朕煩了就拒絕,也不會怎樣。”
“承蒙林前輩診治,力所能及之事,做便做吧。”傅秋鋒說,“請陛下稍等片刻。”
“朕幫你。”容璲撿了根細枝扔進筐裏,随後指尖一疼,他抽手一看,指上冒出滴血珠,“……這東西有刺。”
傅秋鋒心說又來這套:“那您小心。”
“朕已經被紮了。”容璲說。
“那希望您沒事。”傅秋鋒道。
容璲:“……”
容璲自食其果,蹭了蹭手指起身:“知道京城最好的酒樓是哪家嗎?”
傅秋鋒道:“臣不知。”
“未央街的天在水,有千金難求的美酒,更有異域特色的美食,連琴師都是遠近聞名的美人。”容璲笑道,“咱們先去鷺園聽戲,然後在碧空湖乘船到未央街吃飯,順便買些東西,傍晚城東還有慶典。”
“韋統領也前去嗎?”傅秋鋒在心裏揣摩這趟最可能的目的,這些地點都極為熱鬧,每日都能走過不少情報,以容璲親力親為的風格來說,很有可能是前去接頭,或者做什麽隐秘的交易。
“霜刃臺現在很忙。”容璲說道,“只有你和朕,再加一個暗衛随行保護。”
傅秋鋒靜默少頃,點了點頭,沒再強調讓容璲帶人。
他分揀完了藥材,對林铮告辭,上了馬車和容璲出城,京城依然熙熙攘攘,一天前的變故不能給偌大京師帶來一點變化,頂多讓人多了些茶餘飯後神神秘秘的談資。
傅秋鋒發覺容璲做這些事真的輕車熟路,他看不見,容璲也沒買前排的戲票,帶着他坐在了人群尚還稀疏的後排,甚至頗有閑心的拿出一包糖果,他接了一塊邊吃邊想這可能是某種接頭需要的暗號道具,然後就聽見容璲把糖咬的咔咔直響,大有全都吃完的意思。
傅秋鋒忍了忍,終究是沒多說話,這時前方過來兩個人,坐下之後就開始低聲談話。
“哎,這香林班的陸姑娘最近不是嗓子不好,都不唱了嗎?今天好了?”
“我聽說這陸姑娘嗓子沒事,是一直被李常侍糾纏,不得不躲起來,昨天李常侍死了,她這才敢重新露面。”
“那個李維李常侍?他前兩天還能逛窯子,怎麽就死了?”
“我也感覺奇了,聽人說他是死在窯子後巷裏的,表情猙獰,像是被吓死的!京城又沒有猛虎野獸,怕什麽啊?怕是遭了天譴。”
傅秋鋒聽了片刻,想起李維就是容璲讓韋淵解決的那三人之一,随後他就感覺容璲隔着椅子扶手向他這邊偏了偏,小聲道:“昨天朕看的折子,有一本是陳侍中和幾位大臣聯名上書,請求參與徹查揚武衛戴罪立功,不過這聯名數量減了不少人,看得出來有所忌憚。”
“那臣恭喜陛下。”傅秋鋒低頭道。
“韋淵沒這麽花花腸子,是你提點的吧。”容璲抿着嘴角忍笑,“上個趙郎中死的更奇,在家中吃飯,被勺子噎死了,呵。”
“臣不敢居功。”傅秋鋒略一想象,覺得韋淵還挺有潛力。
兩人繼續看戲,久未現身的陸姑娘一登臺,就迎來一片熱烈掌聲,傅秋鋒雖然對戲曲無甚興趣,但聽一聽故事也權當休息,戲目結束之後,有些熟客迫不及待地上前問候,傅秋鋒和容璲靠邊離開,出了戲園過一道橋就是碧空湖。
“此湖與連接京城東西,溝通南北,京城的水路就像一張網,坐船幾乎可以達到任何一條街道。”容璲扶了下傅秋鋒,帶着他上了一艘烏篷船,“這裏的黃昏最為絢麗,落霞映在湖中,就像水中燃起火來。”
傅秋鋒下意識的擡頭望向天際,那裏現在應該有刺目的陽光,他閉着雙眼,但透過一層紗布,眼底忽地浮起些亮紅。
容璲提着衣擺坐下,本來只是随口介紹,但他望着湖中倒影,仿佛本人也被微風吹的模糊了界限,擡手搭上傅秋鋒的肩膀,溫聲道:“等你眼睛好起來,我再陪你到此賞景。”
傅秋鋒愣了愣,僵硬地點頭。
“小心前面要拐彎了。”船夫聽見容璲說話,回頭稱贊了一聲,“有您這麽心善的朋友,相信這位小哥很快就能痊愈了。”
容璲笑了笑:“借你吉言。”
船夫撐着船槳轉了個方向,傅秋鋒往右一晃,容璲攬住他保持平衡,等船平穩了,傅秋鋒就感覺搭在肩上的手又不老實地往下挪了挪。
容璲在他胸口上摸了一下,輕聲問:“還疼嗎?”
傅秋鋒沒反應過來:“什麽?”
“傷。”容璲無奈,“你那晚不肯擦藥,确定無礙了嗎?”
“小傷而已,不妨事。”傅秋鋒低頭道。
“那就好。”容璲收回了手。
傅秋鋒忽然有些奇怪,他覺得容璲這惜才之心未免太過,禮賢下士也令人惶恐,下船時容璲要扶他,他趕緊拒絕了,自己拎着盲杖利落地跳上岸邊。
未央街上極為繁華,各式商鋪林立,容璲和傅秋鋒先後出入了幾家,傅秋鋒不知道容璲讓店員裝起來的成衣到底什麽樣,滿腹好奇地拎着包袱進了天在水,暗衛已經訂好二樓雅間,開門就能看見正對面坐在薄紗屏風後休息的琴師。
“陛下,您到此地,是否有何計劃?”傅秋鋒玩了一上午,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口。
“計劃?等上了菜,朕喝酒,你吃飯,聽聽琴,賞賞曲。”容璲半開玩笑地說,“這不就是計劃。”
傅秋鋒有些摸不着底的焦慮,他又沉默下來,就聽容璲把幾本書畫店裏買來的書扔在了桌上。
“朕往常還不知道,他們都暗中賣這種東西。”容璲靠着椅子翹起腿來,随手拿起一本,“都是你喜歡的,采花奇緣,香閨春事,賒酒記,你看不看?……對了,你現在看不見,朕給你念?”
“陛下。”傅秋鋒扶了扶額角,表情又痛苦起來。
容璲自己翻開一本,随便停在一頁,挑了一行:“……輕抽緩送上百次,又猛一用力,驟雨狂風…幾千回合?”
傅秋鋒聽見容璲聲音一惱,似乎念出這種東西讓他面上挂不住,扭頭嘆道:“您買的這也太誇張了。”
容璲手指顫了顫,把書往傅秋鋒那邊一砸,冷哼道:“粗俗!你就是這種東西看多了眼睛才瞎。”
傅秋鋒接住了書,想起自己的幻覺,突然無法反駁,憋了一會兒,還是辯解道:“臣只看了那一本。”
“那你還知道誇張?”容璲不悅道,“朕以為你身經百戰。”
“臣以為陛下身經百戰,以陛下神勇,應該覺得此書平平無奇。”傅秋鋒整齊地把幾本書碼在桌上。
容璲皺着眉瞪他,然而傅秋鋒現在免疫任何眼神,半晌以後,兩人先後憋不住笑出了聲。
“朕今天唯一的計劃剛才已經完成了。”容璲望着傅秋鋒道。
傅秋鋒一怔:“嘗試買豔書?”
容璲:“……”
容璲怒道:“吃完就回宮!”
作者有話要說: 讓我賭一把這章會不會被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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