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國公府03

第31章 國公府03

光滑冰涼的指腹按在鬓邊,輕輕搔着一絲垂落的碎發,然後一點點向後伸去,捏了捏小巧的耳垂。

傅秋鋒眉梢一顫,努力壓制自己躲開的念頭,他有種墨鬥在脖頸游移的錯覺,帶來細微的癢意之下是習慣性的抗拒戒備,但為了讓這個寵妃身份更加真實,他還是乖順地倚在了容璲的胸膛上,用清冷的五官和嗓音硬是擠出些許婉轉:“謝陛下恩典,妾身自是知道陛下垂憐于我,可齊将軍不是易于之輩,三哥酒後糊塗,當面辱罵齊将軍,若是陛下因妾身一句話而放過三哥,齊将軍必會怪罪妾身。”

容璲也有些苦惱地嘆氣:“你那三哥真會給傅卿惹麻煩。”

傅傳禮只聽說了傅景澤冒犯陛下而被齊劍書抓去崇威衛大牢,沒想到傅景澤還罵了齊劍書,他不禁跪癱在地,頻頻擦汗,齊劍書當年可比傅景澤猖狂得多,連王府世子的馬車都敢砸,只怕連容璲都要給他幾分薄面。

柳知夏在一旁默默喝茶,表面看來傅秋鋒和容璲親密至極,甚至讓人不忍直視,但他瞥見容璲捏着椅子扶手的手背崩起幾條青筋,想必被傅秋鋒坐着的那條腿壓力很大。

“陛下,犬子年少無知,驕躁無禮。”傅傳禮重重地磕了個頭,“老臣願親自登門向齊将軍賠罪,只求陛下和齊将軍放犬子一條性命!”

“他年少嗎?他似乎比朕都大。”容璲輕哼一聲,“您年高德劭,齊将軍只是後生晚輩,豈有讓您登門賠罪的道理?此事傳揚出去,對齊将軍和傅卿都不好,怎麽辦呢……”

傅傳禮聽着容璲舉棋不定的沉吟,稍稍擡起了眼,轉向傅秋鋒,別無他法,只能期望他再吹些枕邊風。

“陛下,妾身倒有一法。”傅秋鋒視線掃過傅傳禮,然後故作猶豫,“求陛下先赦免妾身妄議朝政之罪。”

“诶,朕既然讓愛妃在霜刃臺供職,愛妃與朕論政,算不上妄議。”容璲縱容地攬着傅秋鋒的肩,“直說即可。”

“妾身抄寫卷宗時不慎聽見齊将軍與韋統領閑聊,說起他曾有個同僚戰友,人在南方邊關,書信難以通達,久未聯系分外想念,若能将此人調到京中,正可與他縱酒放歌,促膝長談。”傅秋鋒說道,“只要讓齊将軍達成所願,他便不會再生三哥的氣了。”

“愛妃說的有理,不過京城還缺高級将領嗎?朕一向懶得管這些閑事,不如朕明日替你問問陳侍中。”容璲敲了敲扶手,“傅卿放心,崇威衛的大牢一天兩頓飯還是管飽的。”

傅傳禮一聽這話,傅景澤一向頓頓酒肉俱全,哪裏啃得了牢裏的饅頭,他暗中擡頭審視容璲,猜測容璲是不是故意以此威脅他,但見容璲陷在溫柔鄉裏和傅秋鋒對視的模樣,又實在懷疑不起容璲有這等心機。

“陛下,京中揚武衛大将軍一職正有空缺,齊将軍勇武過人,舉薦戰友也必定是不可多得的将才,老臣定當全力支持齊将軍,盡快整頓揚武衛為陛下分憂。”傅傳禮誠懇地說,“老臣稍後便約齊将軍商議此事。”

“也好,那省了朕的工夫。”容璲打了個哈欠,話鋒一轉,開始和傅傳禮柳知夏聊起無關緊要的閑事,什麽京城新演的折子戲,酒樓新上的菜式,青樓裏漂亮的琴姬,仿佛吃喝玩樂樣樣精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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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話至正午,茶點甜食吃了半飽,容璲這才叫上傅秋鋒,懶散地起身道:“時候不早,朕有些乏了,愛妃,你的住處在哪兒?朕想去看看。”

“陛下這邊請。”傅秋鋒伸手引容璲出門,容璲走到門前,挑眉給了柳知夏一個眼神。

天色不如早上明朗,傅秋鋒一出門才發覺天空漫上一層陰雲,空氣潮濕悶滞,他和容璲在檐廊下散步,容璲照舊遣退了随行的下人,和傅秋鋒一前一後走向後院。

沒離開正廳多遠,細密的水珠就砸了下來,淅淅瀝瀝的雨聲和暗沉的天光讓人心底醞釀起鈍重的情緒,傅秋鋒尚未說話,就聽容璲一聲嘆息混進了雨中。

“傅景澤如此不成器,卻有這般溺愛他的父親。”容璲的話裏有種鄙夷和微妙的嫉妒,又摻雜着濃重的毀滅欲,“若是砍下傅景澤的首級送給傅傳禮,他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傅秋鋒想了想,道:“也許正是太過溺愛,才讓傅景澤如此不成器吧。”

容璲的目光斜斜刺過去,沒說話。

雨勢漸大,傅秋鋒擡起衣袖擋在頭頂,環視一圈,三條路每條都是新的,他看向容璲,眨了眨眼,接着嚴肅地說:“陛下,臣迷路了。”

容璲抿抿嘴,無奈地轉身:“先回去避雨。”

兩人沿路返回,快步到了正房檐廊下,外衫還是淋濕了些,容璲望着傅秋鋒,陰雨中的仍是少年模樣的傅秋鋒氣态卻成熟淩厲,把額角的碎發捋到頭頂時微微皺着眉,步入檐廊前先是擡眼看向房頂,又向周圍快速掃過,這才跟了進來,站到了容璲右側身後。

“卿淋了雨……”容璲轉頭,想問一句傅秋鋒冷不冷,他可以把外衫給他披上,但回頭的同時就看見傅秋鋒已經利落地把自己的外衫脫了下來。

“陛下小心受涼。”傅秋鋒把外衣披到容璲身上,“周圍沒有仆人,柳大人和襄國公應是談論要事,屏退了仆從,我們還是等等再尋人帶路或者送傘吧。”

“卿還真體貼。”容璲單手捏着衣領,笑了一聲,“襄國公對你和傅景澤天差地別,你不會心生怨恨嗎?”

“臣只是庶子而已。”傅秋鋒客觀地說道。

“嫡子庶子,不過天生的身份,王侯将相,庶人賤民,生病都會痛,年老都會死。”容璲嘴角勾出一抹嘲諷,“你為何不怨恨他?連朕都控制不了自己的恨,你是比朕還偉大的聖人嗎?”

“臣不敢。”傅秋鋒輕輕颔首,“臣并不想祈求任何人的愛護,臣也從未對國公府有任何期望,自然談不上失望怨恨。”

容璲仰頭望着灰蒙蒙的烏雲,啧聲道:“也對,你跟朕不一樣,朕在欺詐和虛矯織造的脆弱幻夢之中沉溺了五年,直到朕醒來,那幻夢的餘韻仍然陰魂不散,像滲入骨髓的瘾症,朕越是渴求,就越是憎恨,越是想要祓除,就越是剔骨剜肉痛徹心扉。”

傅秋鋒一雙鋒利的眉緊緊壓下,觑着眼在容璲身後投去莫名其妙的眼神,他暗忖說話的方式能不能簡單點,容璲憂傷仰望天空讓他有點害怕,生怕容璲一會兒再哭出來,然後說這是雨水不是眼淚。

“你想說什麽?”容璲察覺到來自背後的視線,轉頭問道。

“呃。”傅秋鋒小心地斟酌用詞,“您回去要喝碗安神湯嗎?林前輩的藥很有效,喝過之後絕對不會做夢。”

容璲靜靜地盯着他,傅秋鋒慎重且無辜地回望,半晌之後,容璲憤憤扭頭:“去找把傘,回房!”

傅秋鋒長舒口氣,連忙跟上容璲,兩人行至正廳門前,房門緊閉,他正要敲門,就聽見柳知夏正和傅傳禮說話,就暫停了敲門的手。

門內傅傳禮一聲推脫的嘆息,幽幽道:“柳大人頭角峥嵘,更有鴻鹄之志,非是老夫不肯相助,而是老夫已年逾花甲,數年前便辭官養病,如何再涉朝堂。”

“國公大人精神矍铄,如今身體想必已然大好。”柳知夏溫聲勸說,“關內侯花甲始得昭烈帝重用,太公望古稀渭水初遇西伯,丈夫為志,老當益壯,況且如今陛下正值用人之際,幾次與學生說起國公,朝野上下皆欽佩于您,若能得您輔佐,乃是陛下與百姓之幸事。”

傅傳禮在屋中踱步,靜默半晌,才繼續道:“且不說其他,天子出巡是為體察百姓疾苦,警醒百官作為,陛下若因巡游而修建運河,耗時甚久,勞民傷財,豈不是本末倒置。”

“國公大人,修建運河一事是學生所提。”柳知夏輕聲笑了笑,拱手作揖,“聽言不可不察,工部衆官吏只是精于工事,對當地民生并未深入考察,據學生所知,鶴州附近有千餘災民無家可歸,若在鶴州修建運河,朝廷便可在災民中征召雜役,發下饷銀糧食,同時救濟災民,運河打通之後,南北通商水運便捷,周圍岩州臨州等地也均能受益,此是惠及百姓之舉。”

“老夫知道柳大人一向心系百姓,那陛下可也是如此想?”傅傳禮沉聲反問。

柳知夏語氣不疾不徐,依然文雅:“子曰君而無谏臣則失正,木受繩則直,人受谏則聖,陛下願聽取臣的建議,決意開鑿運河,臣亦會時刻向陛下谏言,當以民生為先,我等為人臣子,為君分憂乃是職責所在,陛下在外有國公大人與學生這等敢于直谏之臣,在內有如公子……溫柔賢良之妃,必能創千秋之功業,享萬世之太平。”

傅秋鋒和容璲在門外站了一會兒,兩人都對這場談話有些興趣,默契的沒有敲門,這會兒傅秋鋒聽到柳知夏提起自己時僵硬的停頓,突然有點後悔剛才沒打斷他。

“溫柔賢良啊。”容璲低笑一聲,促狹地瞥向傅秋鋒。

傅秋鋒心說柳知夏侃侃而談看着像忠臣書生,不過能睜眼瞎說出這話,看來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兩人又聽了一會兒,直到雨已經停下,屋內話音才落,襄國公态度已經松動,畢竟傅景澤還關着,這會兒能讓容璲高興的事做一件是一件。

傅傳禮坐在正廳裏沉思,柳知夏出了門,一扭頭看見站在一邊的容璲和傅秋鋒,吓了一跳。

容璲瞟向房門,朝他豎起一根食指,比了個噤聲。

柳知夏點點頭,走出一段,才小聲道:“陛下,您不是和傅公子回房休息了嗎?”

“他在自己家迷路了,害朕陪他淋雨,想回來借傘,又不能打斷你們說話。”容璲涼飕飕地說。

柳知夏看了看容璲身上披着的外套,玩笑道:“這不正是展現傅公子溫柔賢良的時刻。”

傅秋鋒暗自翻了個白眼,然後客氣道:“不敢,柳大人憂國憂民,我思之倍感慚愧,枉食君之祿。”

柳知夏鄭重地退了兩步,躬身行禮道:“還是傅大人令我深感佩服,傅大人與陛下配合無間,雖處非道之位,被衆口之谮,溺于當世之言,仍無所動搖,此等堅毅正是我需學習之處。”

傅秋鋒嘴角微微一抽,退後還禮,也準備冥思苦想搜刮點什麽名言典故。

“行了,你們是真想結拜不成?”容璲站在兩人中間,各自橫了一眼,“柳知夏,你回中書省開會草拟聖旨。”

“是,微臣告退。”柳知夏收起笑意,點頭告退。

容璲把外衫脫下來還給傅秋鋒,傅秋鋒接了搭在胳膊上,細思片刻後問容璲:“陛下,霜刃臺的報告,言之有物簡明扼要即可吧?”

“不然呢?朕已經受夠看大臣折子東翻西找查閱典籍了。”容璲反問一句,“趕緊回房,吩咐準備午膳,朕餓了。”

傅秋鋒沒忍住,偏頭笑了笑:“陛下學富五車,也有為難之時啊。”

“朕再為難也比你強。”容璲哼道,“不知愛卿有沒有興趣考個功名?”

“……還是不了。”傅秋鋒讪讪地說,叫了府中仆人帶他們回房。

傅秋風在國公府的住處只是一處偏僻的耳房,原先用作倉庫,後來也收拾的匆促,只有基本的家具,采光也不夠好,在陰雨天只能點起蠟燭。

那仆人帶傅秋鋒到了門口,戰戰兢兢地彎腰低頭,唯恐容璲看了一怒之下降罪于他。

“讓廚房将午膳送到此處吧,陛下喜靜,無事不要打擾。”傅秋鋒吩咐幾句,讓仆人下去。

容璲在屋裏扇扇袖子,嫌棄道:“一股黴味。”

“也只能請陛下暫時纡尊降貴了。”傅秋鋒簡單擦了擦椅子,點起蠟燭打開窗戶。

容璲托着下巴看他,傅秋鋒多半時候總是維持着認真嚴謹的樣子,疏離有度,他垂眸看着自己的腿,想起傅秋鋒坐在他腿上時恭順的笑意,突然問道:“你不讨厭嗎?”

這話有些沒頭沒尾,傅秋鋒一愣:“什麽?”

“在襄國公面前,你和朕演戲。”容璲低了下頭,食指改撐着鼻梁,視線順着地磚縫隙來回游蕩。

傅秋鋒想了起來,關心道:“對了,您的腿沒傷着吧?臣還挺重的。”

容璲:“……”

傅秋鋒大膽地提議:“下次有機會,您坐臣腿上也行,臣曾聽聞有驕縱的公子,出入都要仆人俯身下跪為座椅。”

容璲:“……”

容璲擡頭道:“那你怎麽不跪下給朕當椅子?”

“臣是您的寵妃,又不是仆人,應當因地制宜,靈活變通。”傅秋鋒正經道,說完之後,又連忙補了一句,“表面寵妃。”

容璲揉了揉太陽穴:“你不會說話能不能閉嘴。”

傅秋鋒果然閉了嘴,少頃之後,他沉吟一聲,輕聲道:“臣……談不上厭惡。”

容璲頓時又來了興致,追問他:“那你喜歡朕嗎?”

“陛下也不必如此極端。”傅秋鋒無奈,“只是做戲而已。”

“那你是喜歡女子了?”容璲锲而不舍地探問,“你若是喜歡男子,朕不信你沒有絲毫動心。”

傅秋鋒腹诽容璲奇怪的自信還真不少,他板起臉來,拱手肅聲道:“臣喜歡霜刃臺。”

容璲:“……”

容璲聽傅秋鋒這般決絕堅定,高興霜刃臺有這麽敬業的錄事之餘,又懊惱傅秋鋒竟然不恭維婉拒一下,簡直讓他毫無面子。

容璲兀自生了會氣,門外傳來仆人的通禀聲,說襄國公請傅秋鋒前去一敘。

傅秋鋒看了看容璲,容璲揮手讓他自去,他不知道襄國公和他有什麽好敘的,但還是到了後花園,見到負手立在亭中的傅傳禮。

“父親。”傅秋鋒在亭下颔首道。

傅傳禮神情複雜,讓傅秋鋒入內說話:“秋風,此處只有你我,為父思前想後,還是想給你幾句忠告。”

“您請說。”傅秋鋒直直盯着他。

傅傳禮從未見過傅秋鋒這般銳利的眼神,忽然有些退縮,便借着踱步避開了傅秋鋒,嘆息道:“為父也是為了你好,你如今在陛下身邊,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若不收斂脾氣謹言慎行,只怕為自己招致禍患。”

傅秋鋒聽他苦口婆心的語氣,不免一陣不耐,他對皇帝以外的人都很有脾氣,也未曾收斂過,罵他的人比比皆是,但敢對他說教的寥寥無幾。

他嘴上說不對國公府有所期待,他當然沒有期待,但傅秋風可不是,這個可憐的孩子被接回國公府,還以為從此就能得到父親的關愛,結果不過是換了個更壓抑的籠子罷了。

“父親的好,我命賤福薄,恐怕承受不起。”傅秋鋒尖刻地嘲諷道,“父親已有不少妾室,卻仍要帶回母親,母親受盡欺淩白眼之後,您又将她趕至窮鄉僻壤,我猜父親遇到母親時,也說過會對她好吧。”

“你……你不必再認她做母親!”傅傳禮說的急了,咳嗽幾聲,恨鐵不成鋼似的,“你記住,你的母親只有夫人,她只是歌伶,如今你已跟了陛下,有這樣的母親只會讓你蒙羞。”

“我跟了陛下,本身不就讓國公府蒙羞嗎?”傅秋鋒嗤笑,“父親,無論你想或不想,別人也都知道我是襄國公的兒子,我在宮中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難免令人聯想國公府,我今日可以讓陛下放過傅景澤,明日也可以讓陛下殺了傅景澤。”

傅傳禮怒道:“那是你的兄長!”

“一個十八年裏只見過一面的兄長?一個在京中随意出言侮辱小弟的兄長?”

“你到底想做什麽?後宮是不見刀槍的角鬥場,今日你可以春風得意,明日也可以深陷冷宮,身首異處!”

傅秋鋒見他急怒,反而悠哉起來:“父親,你說對了一件事,你我乃至所有人的命,都懸系陛下手中。”

傅傳禮微微一怔,火氣消了大半,沉思後道:“你……你想讓我支持陛下?”

“一個很簡單的問題,我已經闖入了這深宮漩渦,如果哪天陛下厭棄了我,貴妃,賢妃,九嫔婕妤們要對付我,就憑我姓傅,屆時牽連的将是整個國公府,包括你的愛子,這禍患遠不只我一人要受。”傅秋鋒道。

“這是威脅嗎?”傅傳禮深深皺眉。

“父親是聰明人,籌碼若不能拿上天平則毫無用處,一味的明哲保身保持中立,既會引來拉攏,也會招致毀滅,國公府可以做陛下的籌碼,若有朝一日我出了什麽事,為了朝中平衡,陛下也定會保住你我。”傅秋鋒輕笑,“這是您目前唯一的選擇,傅景澤能否完整的回來,就在您一念之間。”

傅傳禮靜默半晌,頹然坐下,他本來是想警告傅秋鋒,免得日後出事殃及國公府,可最後卻反被傅秋鋒要挾。

“澤兒他,是我和夫人唯一的孩子了。”傅傳禮面露苦澀,“你大哥戰死沙場,我不能再失去你三哥啊。”

“那是你的兒子,不是我的兒子。”傅秋鋒無所謂地說。

傅傳禮一噎,又懊悔地擡手掩面:“我确實對不起無言,我第一次見她,就覺得她很特別,即使身在風月之所,卻真如清風明月一般缥缈皎潔,她知書達理,娴靜婉約,我當時是真想要給她好的生活,可畢竟她身份低微,我想,與其讓她在府中受人唾棄,不如送到遠處,也可以過得自在。”

傅秋鋒想了想,無言,舒無言,應該就是傅秋風生母的名字,他幾乎起了雞皮疙瘩,傅傳禮的深情回憶一點也不能打動他,反而讓他厭惡至極。

“是啊,你每月發下來的銀子都落到了仆人手裏,她什麽都可以自己做,自在的很。”傅秋鋒抱起胳膊,靠在涼亭柱子上,“你為何不想過這種自在的生活?”

傅傳禮幾次都沒能讓傅秋鋒有一點好顏色,他又試着換了幾個話題,傅秋鋒越來越不耐,他只好閉目道:“唉,總之,你好自為之吧。”

“哼,告辭了。”傅秋鋒轉身就走。

“等等,你……你在宮裏,要多加小心。”傅傳禮猶豫幾次,還是跟出涼亭提醒,“其實,宮宴回來那天,陛下召你進宮,我本欲竭力上奏勸陛下三思收回成命,但……”

“有話直說,為何吞吞吐吐?”傅秋鋒蹙眉。

他語氣淩厲,傅傳禮從未見過這樣的傅秋鋒,一時有些怔愣,下意識道:“我是受人威脅,不得已才燒了要上奏的折子,讓你進宮。”

傅秋鋒回撤一步:“何種威脅?把話說清楚!”

傅傳禮定了定神,沉聲說道:“只有一支普通的箭,帶着字條射入書房。”

“箭枝和字條現在何處?有何內容?”傅秋鋒神情冷肅,傅傳禮話音一停他便發問,習慣性地咄咄逼人起來。

“已經燒了,內容你就不要管了。”傅傳禮想要冷聲呵斥他,“你只管在宮中低調行事就是。”

“既然涉及到我,更涉及陛下,我如何能不管?”傅秋鋒眉梢一挑,“我現在是用你兒子的身份與你講話,若我下次再問,就是禀明陛下,帶着霜刃臺的令牌前來,你可要想清楚。”

傅傳禮臉色變了變,一番掙紮,無奈道:“是……是用澤兒的命要挾,我想那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将箭射入屋內,必定也能取走澤兒的命,就只好答應了。”

“真是如此嗎?”傅秋鋒觀他神色,直覺必有隐情,“襄國公大人可要為自己的供詞負責。”

“就是如此!我身體不适,要回去休息了!”傅傳禮一拂袖,轉身大步離開。

傅秋鋒在亭下沉思半晌,有人想要傅秋風進宮,到底有何目的?若傅秋風有用,他為何會草草被楊淮推入池塘溺死?

他沒能想出合理的推論,一路緩行回房,還是決定先将此事告知容璲,若有陰謀也好早做因應。

“卿回來了?”容璲正坐在桌邊準備用膳,“和令尊談的可還愉快?”

傅秋鋒搖搖頭,坦誠道:“臣大概十分不孝且無禮了。”

容璲意味深長地望着他:“是嗎?襄國公找你過去,只是為了挨你的罵?”

“其實……”傅秋鋒琢磨該如何說,最後還是選擇原話轉達,“臣以為襄國公有所隐瞞,但受到威脅的原因多半是襄國公自己的問題,只是不知何人在幕後操縱。”

容璲随着傅秋鋒的敘說一點點露出詫異,又飛快地掩去,往自己碗裏夾了幾口菜,捏着筷子,幾次欲言又止。

“陛下有何看法?”傅秋鋒問容璲。

容璲咬了下唇,然後往後一靠,也坦白道:“朕剛剛跟蹤了你,那些話,朕都聽見了,朕以為你會隐瞞下來。”

“臣為何要瞞?事關陛下安危,當早做防範才是。”傅秋鋒理所當然地說。

“你不怕朕因此防備你?”容璲問道。

“……臣相信陛下。”傅秋鋒定睛看過去,“就如同此刻陛下相信臣一般。”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份霸總陛下:該死的,這個大膽的男人,竟然對朕的美貌不感興趣!呵,男人,你已經成功引起了朕的注意,朕一定要你後悔!

——————————

為免誤會标注一下,文中引用典籍分別出自《呂氏春秋》《孔子家語·子路初見》《韓非子·奸劫弑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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