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章

第 1 章

第一次和卷毛宣單獨相處,是初二時學校抓染發燙發。他倆一個染發,一個燙發,于是喜提教導主任辦公室專座寫檢查。

林滋榮:“老師,我這發色天生的,您沒見過茶色的頭發嗎?”

教導主任喝了口茶水,放下茶杯,從鼻子裏發出聲哼聲:“借口老了點。”

林滋榮:“真的老師,我發誓。”

教導主任理都不帶理他的。

主任轉向任宣:“說說你這頭卷發是怎麽回事吧。”

任宣沉默了幾秒,開口道:“如果我說我也是天生的,老師您會信嗎?”

随着“砰”地一聲關門聲,教導主任走出了辦公室。

不大的辦公室此時只餘兩人。

林滋榮和任宣同時扭頭看向對方,林滋榮眯眼嘿嘿尬笑了兩聲,提筆開始寫檢讨。

主任臨走前布置的任務:停課兩節+五千字檢讨,寫完才允許回家。

第二次和卷毛宣單獨相處,是初三剛開學時。

戴眼鏡的女老師尖着嗓子嚴肅道:“初三,是最重要的時刻,是将來人生的分水嶺……此次家長會也是動員會,是正式進入中考的第一槍。各位家長一定要做好後勤工作,切莫耽誤了孩子的終身大計……”

學校對這次的家長會極其重視,會前班主任特意強調,家長會必須全員參加,不許請假,無論什麽原因。

即便如此班裏還是出了兩個刺頭。

班主任:“說說你們兩個家長的情況吧。”

林滋榮摸了摸鼻子,讪讪道:“我媽她……病挺重的,不方便來。”

班主任面色冷漠,這種經典老借口已經無法打動她的心了。

班主任旋即看向任宣。

任宣:“呃……如果我說,我媽也病得挺重的,不方便來,您會信嗎?”

班主任面色更冷了。

接下來恭喜兩位再次喜提班主任辦公室專座寫檢查。

林滋榮注視着這個同班兩年,但基本沒什麽交流的同學,忽然産生了一股不可名狀的好感。這便是兩人的交情之初。

要說兩人交情為什麽加深?還要從兩人考入同一個高中說起。

巧的是,兩人不但同校,還再次同班,不但同班,還同桌。

雖然後來任宣比林滋榮高些,但彼時兩人還是一般高。兩人都算高個子,所以統統發配到最後一排。

林滋榮有點顏控,不但自己每天打扮得跟什麽似的,他還喜歡長得好看的人。

任宣很帥。微隆的眉骨,高挺的鼻子,一頭黑漆漆的紋理卷發,标準的一眼帥哥,而且還是那種不落俗套的特別款帥哥。

任宣性格很好。每天一副喝了二兩的樣子,微醺感+時常神游。別人和他開過分玩笑,他也不生氣,還經常在不經意間蹦出一兩句金句,屬于是自帶幽默感的老好人一個。

雖然兩人性格迥異,但磁場契合度100%。

高中三年兩人每天焦不離孟,孟不離焦,俨然異父異母的連體嬰。

全校的同學都知道,找林滋榮的話問任宣,還任宣東西的話直接給林滋榮。

甚至有無聊的同學開始開他倆玩笑,問任宣說:“你老公呢?”

任宣倒是馬上接受了這個新稱呼,直接回道:“我老公去老師辦公室了,他回來後我讓他去找你。”

其實也不能全怪開玩笑的同學無聊,實在是任宣給人家上材料。

別看任宣長得又高又帥,但沾着林滋榮,就跟得了軟骨病似的,動不動就往林滋榮身上靠,有時候把臉搭林滋榮肩膀上,那小樣兒确實像小媳婦靠着老公。

高中起林滋榮開始住宿,任宣走讀。任宣中午帶飯,後來也會給林滋榮帶一盒。于是每天中午教學樓前長椅上就有了這樣的景色:

一個黑發卷毛男高和一個茶色中分男高并排吃飯,時不時兩人還要打情罵俏一番,結尾通常是任宣靠着林滋榮兩人一起喝優酸乳。

有人把教學樓前的這個長椅命名為——任宣&林滋榮親熱角。

更有好事者用小刀把這話刻在了椅子背面,兩人還因此跑了趟教導主任辦公室。

林滋榮:“老師,我比窦娥還冤,我腦子燒了,刻這種東西?我發誓,刻字的絕不是我們兩人中的任何一個,毀壞學校公物這種事我們不能幹。”

就在林滋榮全力解釋辯白的時候,任宣卻在一旁笑。

林滋榮和主任同時看向任宣。

主任只感自身威嚴受到了嚴重挑戰,多少年沒遇到在他訓斥時發笑的學生了?

而林滋榮則是眼角抽搐,任宣這孫子真的在笑。怎麽着,中午喝的不是優酸乳?是二兩白的?喝美了?

于是,兩人再次喜提檢讨,這次是萬字。

兩人有段時間熱衷于給對方起外號。比如,林滋榮叫任宣“卷毛宣”,因為任宣是卷發,而且是天生的。

任宣每天早上洗完頭,然後一手拿直發梳,一手拿吹風機,好一通吹拉。最終效果雖然不是直發,但也沒那麽卷了,有點像紋理燙,可說是非常時尚。特意燙都不一定能燙出這麽有型的發型。

卷毛宣最怕下雨。

有次瓢潑大雨,任宣沒躲開,回到教室,一頭卷毛原形畢露,引得全班圍觀。配合任宣隆起的眉骨和挺立的鼻梁,大家一致認為他有外國血統。

而任宣給林滋榮起的外號呢,是中分榮。字面意思,林滋榮是中分。像他這種愛美的潮男,必須設計一款既潮流又內斂的發型。

為此,他特意去了個人均消費四位數的理發店,找了個某音粉絲百萬的理發大師,為他獨家打造了一款最适合他臉型的發型。最終效果令人十分滿意,以後他每次剪發都要找這位大師,反正他兜裏有點小錢,不怕貴。

任宣的第二個外號是“食人宣”,也稱“吃人宣”。原因很簡單,任宣的曾用名是“時任宣”。

有次班裏填表,任宣在曾用名一欄填了“時任宣”三字,被林滋榮看見了。

林滋榮拿起表格反複念了幾遍“時任宣”,突然毫無預兆地發出一陣爆笑:“時任宣……食人宣……哈哈哈,你原來叫食人宣啊,哈哈!民族那欄你怎麽不填食人族啊,哈哈哈!”

林滋榮笑得差點背過氣去,腰也差點笑斷了。

任宣拿起表格,看着自己的曾用名,也笑了起來。

後來林滋榮才知道,任宣父母離異,任宣跟媽媽,所以把爸爸的姓去了,直接用媽媽的姓。

林滋榮:“哎,同是天涯淪落人啊。我爸媽也離婚了,我也跟我媽,只不過我沒改姓,我媽也不在乎我改不改姓。”

兩人因相似的際遇,冥冥中又多了層聯系,任宣也成為了林滋榮唯一吐槽生活中陰暗面的對象。

其實林滋榮除了父母,整體人生還不錯,而且他還吃到了父母離婚的紅利。

首先,他很自由。自父母分開後,又都組成了新家庭,也各自有了新的孩子,這樣一來,林滋榮就沒人管了。不用去補習班,沒人在耳邊念叨,沒人管他的學習、交友、乃至生活中一切小事,這很自由。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實現了財富自由。他爸是上班族,算中産,他媽自己開公司,非常有錢。兩位雖然不管他,但還是有點愧疚之心,所以在金錢上從不小氣。林滋榮總是錢包滿滿,這真的很快樂。

人生,要知足。雖然沒人關愛他,但錢包會。

還有,任宣會。

以前任宣會叫林滋榮“中分榮”、“聰明榮”、“快樂榮”、“黃毛榮”、“瘦子榮”等等各種奇奇怪怪的外號,但自一件事後,任宣對林滋榮的稱呼除了“滋榮”外,就只有一個了——寶寶。

某個周六的晚上,任宣家裏的門鈴被按響。

任宣穿着拖鞋來到一樓,開門後看到了垂頭喪氣的林滋榮。

林滋榮:“诶……你小舅在家嗎?”

林滋榮大體知道任宣家裏的情況,媽媽常年不在家,舅舅也時常出差。

“不在,進……”

任宣話說到一半,就被林滋榮緊緊抱住了。

林滋榮:“待會再說話,讓我抱一下。”

過了很久,林滋榮才放開任宣。

“可以住下來嗎?”林滋榮水汪汪地看着任宣問。

“嗯,先進。”任宣點頭。

這不是林滋榮第一次住任宣家了,要不是任宣床太窄,要不是任宣還有家人,林滋榮真想每天都住任宣這裏。

任宣看了下表,已經晚上10點多了。

“要洗澡嗎?”任宣看着眼圈微紅的林滋榮問。

“嗯。”林滋榮接過任宣遞來的衣服。

洗過澡後林滋榮感覺好多了,尤其是穿上任宣的衣服,再爬上任宣的床後,身上的黑氣都消了大半。

任宣是個非常有耐心的人,即使林滋榮表現得很反常,任宣也不急着問。

但林滋榮急啊。

怎麽不問我發生了什麽?你倒是給我個切入點讓我開啓吐槽模式啊。

無奈,林滋榮只能生硬開場了。

“我和我……繼奶吵架了。”

說出“繼奶”這一刻,林滋榮自己差點笑出來。他媽再婚後,又生了個好大兒,而媽媽再婚對象的媽媽從外省趕來照顧好大孫,所以目前他們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所以他應該管繼父的母親叫什麽,奶奶?繼奶?

算了,不重要。

林滋榮理理思路,繼續道:“那個活爹……”

這裏的“活爹”指的是他媽的新孩子,也就是林滋榮同母異父的小弟弟。因為這個小弟弟被寵得不像樣,所以林滋榮給他起外號叫“活爹”。

輩分着實有點亂。

“那個活爹,在未經我允許的情況下,進我房間,把我護膚品全霍霍了,我揪他耳朵讓他道歉,他不但不道歉,還踢我,我也踢他,他就哇哇大叫。”

任宣靠在床頭,認真聽林滋榮講。

“他一叫,就把他奶奶給吸引過來了。”

活爹奶奶看着活爹被擰紅的耳朵,心疼壞了,趕緊又吹又揉,嘴裏連連說道:“寶寶乖,寶寶不疼,哥哥壞壞,一會打哥哥給寶寶報仇。”活爹奶奶一邊安慰活爹,一邊還用惡狠狠的眼神剜林滋榮。

差點給林滋榮聽吐了,他也是沒管住嘴,直接連孫代奶一起卷了幾句。

他們這邊的動靜又把林滋榮媽媽吸引了過來,媽媽大致了解了事情經過後,對林滋榮劈頭蓋臉一頓罵:“他還是孩子,你跟他計較什麽?林滋榮你太過分了!罵你弟弟還不夠,現在上升到肢體了?!不但打你弟弟,還對你奶奶不恭敬,林滋榮你太不像樣了!”

活爹一看有人給他撐腰,哭得更兇了。

媽媽扭過頭趕緊安慰:“寶寶乖,寶寶不哭,不痛不痛,咱們打哥哥。”

林滋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跑出來的,他只記得自己跑了很久,又走了很久。

後來他累了,想開間房,但他沒帶手機,也沒帶身份證。這時候他能去的只有任宣家。他不能去爸爸那,因為爸爸也有了新家庭、新寶寶。

“寶寶,呵,誰還不是個寶寶呢?200個月的寶寶就不是寶寶了嗎?”林滋榮低聲喃喃。

他心裏不舒服,他覺得委屈,他以為自己早看開了,但還是在聽到寶寶那一刻破防了。

任宣伸手把床尾的林滋榮攬到自己懷裏。

“200個月的寶寶也是寶寶。”任宣肯定道。

林滋榮失笑,這世界上只有任宣會哄他。“那400個月呢?”林滋榮問。

“即使你800個月了,也是寶寶。”任宣答。

“800個月?”林滋榮數着手指頭算,“800個月就是……60多歲。诶~60多歲還是寶寶?惡心心。”

“嗯,60多歲也是寶寶。”任宣嘴角微彎,語氣肯定。

“嗤~”林滋榮窩在任宣懷裏發出悶笑聲。

笑着笑着,他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來,任宣第一句話就是:“寶寶醒了?寶寶早上想吃什麽?”

自此,寶寶就成了任宣對林滋榮的主要稱號。

任宣還有個外號,叫“神游太虛哥”。

這個外號不是林滋榮起的,是大學同學起的。

兩人大學依舊同校。

高中時林滋榮成績中等,任宣中等偏上,兩人合計了下分數,報同一個學校有戲。于是一個報了分低的專業,一個報了分高的。

經過一番努力,兩人均考上了隔壁B市大學,繼續做同學。

之所以得到“神游太虛哥”的外號,是因為任宣經常處于掉線狀态。任宣除了和林滋榮在一起時上線,其他時候總是連不上網。比如上課時,吃飯時,甚至別人和他說話時,他都一副懵懵的狀态。

大一時有個女神級的同學看上了任宣,倒追過他一陣子。那女神的追求者們酸言酸語地給任宣起了個“神游太虛哥”的代號,幾人一起讨論時,不叫任宣名字,叫他神游哥,太虛哥,神游太虛哥。

這個名字意外貼合任宣,後來莫名被很多人知道了,也跟着這麽叫任宣。

林滋榮知道任宣這個外號後,彎腰笑了很久。

任宣也不生氣,眯着眼睛和林滋榮一起笑。

“話說,神游哥還可以,太虛哥是什麽鬼?你很虛嗎?他們怎麽知道你很虛?”林滋榮眼珠一轉,“難道你和女神……”林滋榮這話內涵豐富。

“不要給女神造謠。”任宣及時制止了林滋榮的猜想。

“我虛不虛,你還不知道嗎?”任宣這是給了林滋榮一記回馬槍。

畢竟大家都知道任宣是林滋榮老婆,得益于某個大學也同校的高中同學的宣傳,“任宣和林滋榮相親相愛”這個“謠言”,再次被廣為傳播。

卷毛的任宣,不着調的任宣,微醺的任宣,神游的任宣,溫柔的任宣,幽默的任宣……這才是林滋榮熟悉的任宣。

所以當他看到一身黑色高定西服,梳着标準霸總背頭,眼神犀利如電,後邊跟着三個秘書五個經理,渾身散發出懾人氣勢的任宣時,那感覺太奇妙了。

奇妙到他想笑。

真的太奇妙了,就好像每天和你一起玩泥巴的老鐵/閨蜜,突然有一天登上了聯合國大舞臺,對着全世界發表關于人類最終奧義的深奧演講。

林滋榮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嗤~”

他這聲一出,霎時,偌大的空間針落可聞。

一個冰冷而威嚴的眼神穿越人群向林滋榮投射而來。

林滋榮有些茫然,這個眼神太陌生了,而這個陌生的眼神,又恰恰來自于他最熟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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