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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周一升國旗的時候,大厲一如既往地遲到了,偷偷跟在隊伍屁股後頭,哈着腰曲着腿往前蹿,最後把雙手伸進了李文遜的衛衣帽子裏。

李文遜吓得一彈,猛地回身差點把大厲撞倒在後面同學的身上。

“沒病吧你,”大厲正暖手暖的得勁兒,李文遜直接硬生生把他胳膊揮掉了。

李文遜似乎才反應過來,失神地看了看大厲,沉默地把身體轉了回去。

大厲一臉懵圈,“阿文,沒事兒吧,昨晚沒休息好?”

李文遜僵直着身體豎在那兒。

“你是通宵打游戲了還是熬夜學習了,”大厲好奇道,“還是我給你找那房子……”

“我不租了。”李文遜淡道,“替我跟你朋友道句抱歉。”

“不租了?為什麽呀?”大厲不解道,“你這跑出來折騰一天算個啥事兒?”

“我也不想瞎折騰……”李文遜想起昨天漫長煎熬的數個小時,頭昏腦熱。

“阿文,你狀态不對啊,怎麽沒精打采的,”大厲眼珠子一轉,重新湊過去,“你還記得咱們之前說的,Linkin Park的幕後LPTV拍攝紀錄片的事兒嗎。”

李文遜思緒回拉,“記得。”

“據說這次的片子不會直接放在官網上,而是會先在影院上映。”

“為什麽,帳號又不是被封了。”

“不知道,可能是為了加大宣傳效力。”大厲又補充道,“下午三點,要不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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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周一?”李文遜一愣,“改天再去成嗎,你這個月翹課都被逮多少次了。”

“可是只有今天一場在北京,”大厲撇撇嘴失望道,“據說Linkin也會親自過來,你也知道他們來中國是有多難得……”

李文遜也猶豫了,“可是今天……”

“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大厲語氣加快,“首映禮一結束今晚人直接飛別處去了,到時候你再想找機會,就只能出國了。你有時間出國嗎,你哥同意嗎?”

李文遜突然面色一滞,眼中閃過一絲厭意。

大厲貼在他身側不停地晃他的胳膊,“去吧去吧,不就翹個課嘛,我有經驗,你經驗……雖說有點欠缺,但你勝在藝高人膽大。”

李文遜無語地瞪了他一眼,“那把小升也叫上。”

“成,我立刻就去叫他,絕對比你積極。”

“……可咱們沒票。”

“我有啊,早就準備好了,”大厲得意地沖他挑挑眉,“你要不去,我就當你面把票都給撕了,心疼死你。”

“………”最心疼的不該是你嗎。

到了下午,李文遜他們三個悄悄地溜進了學校早已荒廢的實驗樓。

實驗樓坐落于整個校園的西南角,本來是興修用于奧賽培訓基地,後來有高三的學生在這裏自殺身亡,校方覺得不吉利,便閑置于此。

三人成虎,不祥的謠言一傳十十傳百,西南一角漸漸成為無人問津的荒地,雜草叢生,爬山虎的葉子挂滿了斑駁參差的水泥牆,遠遠看去有些厚重詭異的神秘。

李文遜想着怎麽着還有個能爬的栅欄,就算是個狗洞也成,結果除了綠得亂七八糟的植木,啥也沒有。

“請問我們怎麽出去。”小升看向大厲。

大厲哼哧着扛來一個破舊的竹梯,“就用這。”

“你确定?”小升掃了眼梯子,擡起一條腿在那落腳處随意踩了踩,“這嘎吱嘎吱的一聽就不結實,我們會摔下來的。”

“不會,”大厲毫不猶豫地應道,随後立刻心虛地捏了捏肚子上的肥肉,想了想,看向李文遜,“阿文,你先上去。”

“你這工具讓人太沒有安全感了。”李文遜和小升一樣不肯動彈。

“少廢話,你倆到底想不想出去,知道我搞這三張票廢了多大功夫嗎。”大厲推推搡搡着把李文遜往牆根帶,“能去一個是一個,阿文趕緊的。”

李文遜看了眼手表,時間不多了,一咬牙,扒着梯子蹬了上去。

他一上去就傻眼了,“我操你媽的周厲!”

大厲一頭霧水地仰着頭朝他喊,“你趕緊過去啊,跳下去。”

“跳個屁你清楚有多高嗎!這邊兒沒梯子你讓我怎麽下去!”李文遜幾乎是雙腿懸空地抵在牆邊,“而且這上面好多玻璃片你之前有沒有做過社會調查!”

“玻璃片?”大厲一愣,“以前沒有的呀。”

“我不管,我要回去,這條路行不通。”李文遜邊嘟囔邊準備下來。

“你們幾個!幹什麽呢!”後面突然傳來一陣大喝。

“我靠主任!”大厲吓得大叫一聲,“我和小升先跑了啊,阿文,你要是不想被逮住就趕緊跳出去別猶豫了!”

小升随聲附和,“兄弟保重,自求多福。”

“你們兩個沒良心的!”李文遜別着頭眼睜睜地看着他倆消失在事故現場,身後教導主任的聲音越靠越近,他實在沒辦法了,雙手一撐蹦上牆臺,接着立馬由于重心不穩,整個人直挺挺摔了下去。

“我去……啊……”李文遜感到腳踝鈍痛無比,好不容易直起腰想扒開褲腳看看,就被莫名染紅的襪子驚住了。

手掌心後知後覺一陣刺痛,李文遜腦門直抽,一定是剛才割着玻璃了,這麽長一道橫着的傷口,看着實在瘆人。

李文遜費力地把襪子往下褪了一截,踝關節處紅腫一片,像吃了一記烤饅頭似的。

他正想忍着疼爬起來,一雙手突然出現直接輕輕把他扶起。

李文遜愣愣地扭過頭,看到的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還能走路嗎?”這人操着溫柔沉穩的男低音,穿着精致考究的西裝,帶着溫暖的笑容禮貌地看着他。

“還成,謝謝了。”李文遜在心裏大體估算了一下他的年紀,該叫大哥嗎,還是直呼兄弟好了。

“我看你傷得挺嚴重的,”那人的手還扶着他的胳膊,“我開車送你去醫院。”

“謝謝謝謝,真不用。”李文遜對他的殷勤感到不自在,加上手腳都有傷,他的臉都疼白了,“我自己打出租就行。”

“出租司機也只能把你放在醫院門口。”那人一臉的很講道理,“我看你腿都伸不直了,我送你去吧。”

“不不,這個真不用。”李文遜不免有些懷疑這人是不是想搶劫。

那人很快看穿了他的心思,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鄙姓董,是朝陽中心醫院的醫生,我的車就在不遠處,你可以拍下車牌,也可以自己去驗證我的身份。”

李文遜怔怔地接過名片,只見上面寫着董承兩個大字。

他眨了眨眼,重新看向他溫和如初的臉,“你真是醫生啊。”

“是,我正要去上班,突然看到有個小孩兒竟然從牆上掉了下來。”董承笑道,指了指他的豐田,“醫者仁心,你确實摔得不輕,我也不好袖手旁觀。”

李文遜讪讪地跟着他移步至車前,“那就麻煩你了。”

董承讓他坐在後面,那裏空間較大,他的腿可以不用老是彎曲。李文遜坐穩後才想到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兒,“你剛叫我什麽?小孩兒?”

“不然呢。”董承系好安全帶發動了車子,“難道叫你同學?”

“你看起來也沒……”李文遜覺得跟一個陌生人說多無益,“沒什麽。”

“我可以當做你是誇我年輕嗎,”董承搖頭輕笑,伸手比了個“三”,“我已經三十七了。”

李文遜不敢相信地盯着他的後腦勺,“你怎麽可能那麽……”老……

“可能我保養得比較好。”董承摸了摸自己的臉,“你不要以為十幾歲就不用注重護膚,老了可有你受的。”

李文遜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滿腦子都是這人為啥這麽娘,“那可真是謝謝您提醒我。”

“不用客氣。”董承察覺到他的敷衍,轉移了話題,“你為什麽翹課?”

李文遜一頓,“有……有點事……”

“有事不走正門,非要摔得五顏六色才覺得好看。”董承嘆口氣,“你家裏人知道該說你了。”

李文遜臉色瞬間鐵青,眼睛也沒了一開始的光彩。

董承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言語。

到了醫院,董承帶他上藥和包紮,用毛巾裹住冰遞給他,“敷着腳。”然後拿了繃帶和剪刀,“把手給我。”

李文遜坐在病床上看他認認真真地給自己治療,“今天真的謝謝你,我這點兒小傷不礙事的,你不是上班嗎,趕緊去忙你的吧。”

然後他用左手別扭地去夠書包拉鏈,“多少錢,懶得開票據。”

董承一怔,随後笑着搖搖頭,“不用。”

李文遜當沒聽見,把好幾百塊塞進他的上衣口袋,“你要不收,那我就不得不懷疑你無事獻殷勤了。”

董承哭笑不得,“你還是當我菩薩心腸,慈悲為懷吧。”

“現代的菩薩也不是不講回報的,”李文遜說,“再說我耽誤你上班,萬一害你遲到拿不到全勤可咋辦。”

董承噗嗤一笑,“小小年紀懂得還不少。”

“怎麽,你以為我是那種什麽都不懂的溫室花朵嗎。”李文遜挑挑眉。

“那倒沒有,”董承想了想,“只是覺得你應該是被家庭保護得太好了。從你的穿着打扮來看,你的家境應該不錯;從你的言行舉止來說,你的家教也沒問題;你給我的感覺就像……嗯……你們年輕人流行的一個詞叫什麽……哦,團寵。你家應該就你一個孩子吧,看的出來确實對你很上心的。”

李文遜沉默了,瞳孔失焦,眼色黯然。

董承發現每當說起家庭他總會情緒突然低落,了然識趣地閉了嘴,但心裏卻是藏不住的好奇。

董承不說話,李文遜也不想說了,他在包裏随意翻了翻,看到手機屏幕竟然亮着。

李文耀的來電。

李文遜呼吸一停,抿了抿唇,不從心地摁下了通話鍵。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那邊的暴喝已經炸開了,“你又跑哪兒去了!”

“我……”

“我昨晚怎麽警告你的!你已經完全豁出去不害怕我了是吧?你是不是覺得耍我不用付出代價?李文遜你這臭小子……”

李文耀聲音實在太大,李文遜拼命地把音量調低,仍然相對“清楚”地鑽進了董承的耳朵裏。

李文遜尴尬極了,在外人面前又不敢紅臉,“我在醫院……”

電話那頭吼聲戛然而止,“醫院?你怎麽了?哪家醫院?”

“不是受傷就是……”李文遜還沒說完突然手裏一空,董承拿過他的手機,“您好先生,我是……”他看向李文遜,“你叫什麽名字?”

電話那頭聲音冷硬,“你是誰。”

董承接過李文遜給他看的學生證,“我是李文遜的醫生,聽語氣您應該是他家屬,請您過來一趟吧。”

那邊砰得一聲挂了電話。

董承半天沒反應過來,他就沒見過态度這麽冷漠的,再看看李文遜,難道自己猜錯了,這孩子不是被寵大的嗎。

“李文耀……”董承看着手機屏幕顯示的八十多條未接來電和剛才那通“不配稱作對話”的,對話。“剛才那是你哥哥吧。”

李文遜拿過手機扔進書包,把書包甩到了床尾的位置,離自己遠遠的。

董承嘆道,“對不起,我以為你的家庭關系是很完美的……”

李文遜眼神複雜,苦笑道,“你還是按你原先那樣以為吧。”

董承不忍心看他這副沒精神樣兒,想着他是不是對哥哥的冷淡和暴脾氣有所埋怨,“其實我聽的出來,你哥還是很關心你的。你看他給你打了這麽多通……”

“他關心不關心和我沒有關系。”李文遜沒有了最初的禮貌,沒好氣地打斷他。

董承是蠻想多問幾句,可是見他什麽都不願多說,況且兩人才見面不到兩小時,別最後把自己聊嗨了,倒讓別人不舒服了。他端着藥瓶暫時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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