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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董承看着他眼底的決絕和隐忍,突然就吼不出聲了。喉嚨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死死掐住,逼得他再難嗆出一個字。
他确實恨透了李文耀和元亓。這兩個人就這樣背着人命,堂而皇之,招搖過市地在這個世上耀眼張揚的活着;而他最親愛的家人,他的外婆,生命的最後一刻只能躺在冰冷的江水裏,腐蝕糜爛,痛不欲生。
太不公平了,實在太不公平了……
李文耀奪走了他最愛的人,讓他餘生都活在無終止的悲痛和自責中,自己卻可以活的這麽潇灑,這麽得意……
不可以這樣。絕不可以。如果不能血債血償,那李文耀也必須體會一次,失去最愛的人到底是什麽滋味兒。
他不恨李文遜,也不恨李家鶴,他也曾後悔過,也曾愧疚過,為什麽要把自己的仇恨強加在無辜的人身上,為什麽要把自己變成,曾經自己最瞧不起的那種人。
他順水推舟地将李文遜拉進漩渦,拉進他對李文耀萬劫不複的恨意裏,他要借着李文耀對李文遜的不倫心理,把李文遜從李文耀面前徹底奪走。
每當他堅持不下去時,他就會安慰自己,這是在變相地拯救李文遜,含蓄地阻止李文耀的不軌之心。也算是,他做的最後一件對得起李家鶴的事。
可是李文遜呢?他居然動搖了?
董承悔不當初,更是百思不得其解。李文遜這麽個,和李文耀完全不同的人,怎麽會愛上李文耀?甚至願意不顧家庭的責任,不顧世俗的原則,甘願留下來,甘願厚着臉皮來求自己,就只是為了讓自己放棄對李文耀的仇恨?
簡直荒唐,簡直可笑!
李文遜現在想放棄?想抛下他回去陪李文耀?做夢!想都不要想!
董承這麽一想,眼神恢複冰冷。他正想開口,有人敲門了。
“董老師?在嗎?……咦,下班了辦公室怎麽不關燈就反鎖了……董老師?”
李文遜定了定神,在董承幽暗的注視下走了過去,把董承扔在地上的書撿起來,重新碼回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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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承眉頭越皺越深。
李文遜收拾好書桌,打開了門。
“??董老師原來你沒走啊,”一個實習生探出個腦袋,“大白天鎖什麽門。”
“是我不小心鎖了,”李文遜笑了笑,“和你們老師說了會兒話,忘了時間,不好意思。”
“哦,沒事兒沒事兒,我以為出啥事兒了呢,”實習生笑笑,沖屋內仍舊僵在原地的董承說,“老師,周老師找您,您方便過去下嗎。”
“知道了。”
李文遜沖董承點了點頭,“我走了。”
董承一言不發。他明白,李文遜在等他的答案。
李文遜下午回到家,看見李文耀的車停在院內。
王姨正在澆花,見他回來了,“二少爺。”
“我哥在家?”李文遜問。
“大少和孔先生他們在書房。”
“知道了,你忙。”
李文遜上樓,明明心事重重,腳步竟不知不覺朝書房走去。
他突然很想見李文耀,他滿腦子都是李文耀。
走到書房門口,正想敲門,依稀聽到還有一個人的聲音。是元亓。
李文遜手一頓,鬼使神差地沒有敲下。
書房裏。
李文耀手裏拿着資料,孔綻和元亓站在他對面。
“後天深圳那個廠有個急會,你看你們誰想去。”
“是出了什麽事嗎?”元亓問。
“老邱死了,肝癌,”李文耀說。老邱是那裏的負責人。
“所以是要選新人?”孔綻點點頭。
“差不多,老邱我熟,但他那幾個喽啰,尤其是這兩年增加的,我心裏沒譜。你們幫我盯着,有誰一看就不行的,刷了。”
“知道了。”倆人說。
“從前這些事,都是元亓去,”李文耀看着元亓,“元亓,你比較熟,要不這次,還是你吧。”
“耀哥,”元亓說,“不如讓孔哥去吧。”
站一邊兒打醬油的孔綻一愣,“我?”
“正是因為孔哥很少去,所以才更應該多和底下的接觸接觸。”元亓微笑道,“不然大家只知道耀哥重視孔哥,不明白孔哥真正實力的,可能會對耀哥妄加揣測,到時候引起內讧,怕是不好收場。”
話是沒錯,孔綻心裏卻不舒服,“有這麽嚴重嗎?”
“元亓話重了,不好意思,”元亓說,“可是我也是為耀哥考慮。”然後看向陷入深思的李文耀,
“耀哥,不瞞您說,上次惠州的合作,已經有人向我私下表達了不滿,”然後一臉擔憂地看向孔綻,
“說從來沒見過孔哥,覺得不安生,吵嚷着要耀哥親自過去……”
“他們什麽時候說過!?”孔綻毛了,緊張地看向李文耀,“耀哥,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
“行了,都別吵,”李文耀打斷他,揉了揉眉心,“阿綻,這次就換你去吧。元亓說的也有道理,你是該多去下面走動走動。”
孔綻悶着頭,看向元亓的眼神裝滿懷疑和憤怒。
元亓眉角隐晦地向上一勾。
李文耀忙了一上午,累得頭暈,“還有其他事嗎。”
兩人搖頭。
“既然你們沒事了,”李文耀清了清嗓子,“我有點事。”
倆人認真地看着他。
李文耀望着他倆,心裏突然一陣難過。
“阿綻,”他說,“這兩天讓財務辛苦一下,整理一份所有資産和正運營項目的報表給我。”
“嗯?怎麽突然要這?”
李文耀輕聲道,“我打算提前退了。”
他摸了摸椅子,手指微顫,“這個位子你們誰想要……各憑努力,我給你們留着。”
元亓不可置信,“耀哥你什麽意思。”
站在門外的李文遜聽到這兒,整個人重心一失,差點摔一跤。
“耀哥!”孔綻吓得直接跪下,“是不是我什麽地方做的不好,您只管說,怎麽可以說這種話!您讓我們怎麽辦!”
“耀哥……”元亓也跪在地上,整個人不停發抖。
“你們……”李文耀又感傷又無奈,“你們別這樣,我又不是要死了……”
“您還這麽年輕,這麽大的事業,這麽多兄弟,您說不要就不要!”孔綻一個鋼鐵硬漢直接紅了眼,
“不行……我不接受!”
“耀哥你十五歲出來闖蕩,我也十幾歲就跟着你了,這麽些年多少不容易,多少艱辛你都沒放棄過!為什麽現在……”
元亓沒有他那麽歇斯底裏,不過臉色黑的吓人。“耀哥……”
“我不想繼續了。”李文耀猶豫半天确實不忍,“大家都是自己人,實話說了吧。”
“我不想阿文替我擔心了。也不想他再因為我,受到任何威脅和傷害。”
孔綻擡起頭,淚眼朦胧,嘴唇微張。
元亓手握成拳,瞳框充血。
李文遜臉頰發燙,鼻子發酸。
“朱肖那件事,或許真是老天爺給我的一個警告吧。”李文耀仰躺在座椅裏嘆道。
“我想給阿文一個更安全的環境,好不容易他想和我好好在一起,沒有什麽比這更重要了。”
“阿文昨兒跟我說,”李文耀雙目失神,嘴角卻揚着溫暖的笑意,
“他從來沒因為我的工作,我的選擇,他人的诽謗,不認可,而懷疑我,讨厭我。他尊敬我,關心我,甚至現在他愛我,都沒有因為我的身份,別人眼裏我的叛逆而動搖過。”
“你們知道我當時什麽心情嗎?”
“我當時就覺得,沖這幾句話,他立刻讓我去死,我都心甘情願。”
“我果然沒有愛錯人。我李文耀這輩子最愛的人,除了他,再也不會有其他人了。”
孔綻紅着眼眶,吼不出來了。
元亓卻覺得渾身刺疼,腦門灼燒。
李文遜僵在門口。濕熱的液體沖出淚腺,滑過臉頰。
李文耀說着說着,自己陷入了遐想。關于李文遜,關于他們共同的美好的,未來。
後來書房裏又發生了什麽,李文遜不知道。他只記得自己回到卧室大哭了一場,哭的像個女人一樣,這一刻,除了用眼淚宣洩心中無法抒解的痛苦,他再也想不到其他辦法。
李文耀十五歲那年,毅然決然孤身一人走入了社會。就像孔綻說的,父母的阻攔,旁人的诟病,社會的鄙夷,仇家的追殺………沒有一個使李文耀放棄,他是真心熱愛他的事業,他是真心投入,真心想證明自己,真心想活出一個自我。
然而這些真心,他豁出性命堅持了十年的真心,在他對李文遜的真心面前,低如沙塵,潰不成軍。
李文遜太難受了,他實在太難受了。他覺得自己對不起李文耀的信任。李文耀那麽愛他,為了他什麽都可以不要,可是他呢。
他給了李文耀一個美好的幻境,最終卻也要親手打破。
————————————
晚上,夜風陣陣,草腥葉褪。
元亓坐在大門口的石階上,抽着煙,默默注視着一片漆黑的天空。
王姨倒了垃圾回屋,被他吓了一跳。
“原來是小元啊,”王姨走近,“大半夜坐這兒幹什麽,吓死姨了,快回去休息。”
“知道了。”元亓笑道,站起身,“姨,元亓有事找您,陪我聊聊天兒吧。”
“什麽事呀?”
元亓從衣服裏掏出一個紙袋遞給她,王姨打開一看,一沓鈔票。
“你這……你這是幹什麽呀,”王姨驚得連忙左顧右盼,“被大少爺發現我就完蛋了。”
“這就是大少爺托我給你的,”元亓抓着她的手,硬是把錢塞給她,“姨,您兒子最近不是要手術嗎?大少讓你拿去給孩子看病。”
“這……大少爺怎麽知道的?他也沒問過我啊?”
“大少爺心細,他都記着呢,”元亓笑道,“您這段時間精神狀态不佳,大少表面不說,其實很關心的。”
王姨感動道,“大少爺人真好……”
“所以呀,您怎麽好再辜負他的心意呢,”元亓說,“您要是想報答,以後就為這個家更加努力地照顧好大少,這就足夠了。”
“現在您應該做的是,趕緊拿着錢,回老家給孩子治病。”
王姨感激涕零,“對……你說的對……”
“可是……”她突然一頓,“我走了,沒人在家給二少爺做飯……”
“這你不用擔心,二少不也快回杭州了嗎,”元亓催促道,“您呀,安安心心地回老家,等孩子病完全好了,提前跟我說聲,我再安排您回來。”
“好好好……”王姨又笑又哭,“我明早親自跟大少道個謝再走。”
“哎哎,道什麽謝呀,大少還需要這種虛頭巴腦的禮儀嗎?”元亓攔住她,“再說了明早大少要出差,沒功夫的。”
“這樣啊……”王姨嘆了口氣,“那麻煩小元,你幫我跟大少爺道個謝。就說,我回老家了,不過他什麽時候需要我,我會立刻趕回來的。”
“知道啦,王姨你人真好,”元亓笑嘻嘻地把她迎進屋,“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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