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激情犯罪

第8章 第 8 章 激情犯罪

輔導員讓何琪先回宿舍清理,孟逐溪被單獨留在了辦公室。

坐在沙發角落裏等路景越過來的時候,孟逐溪心裏又琢磨了下今天這個事兒,其實也有點後悔。

明明她沒錯,潑了何琪一臉,反倒像是她錯了。

她低頭看了看手機。

學校在市中心,離鹿溪不遠,現在已經過去十分鐘,人應該快到了。

小姑娘垂着頭默不作聲看手機的模樣,落在別人眼裏就顯得可憐巴巴。

隔壁辦公室的教秘過來找書記手簽章,和輔導員一塊兒找了好一會兒,中間忍不住憐惜地多看了她兩眼。

等同事找到章離開了,輔導員心嘆一聲,去飲水機前倒了杯水遞給她:“喝點水吧。”

“謝謝老師。”孟逐溪雙手接過,仰頭向輔導員道謝。

小姑娘眼眸清澈幹淨,跟一汪清泉似的,一眼就能見到底。

輔導員也就忍不住多說了一句:“你看你,沖動是魔鬼吧?本來是你占理的,這一潑,你反而成了叫家長的那一個。”

“篤篤。”門口傳來敲門聲。

緊接着,一道磁沉的聲線傳進:“請問是王老師嗎?”

聽見熟悉的聲音,孟逐溪猛地扭頭。

門口處,男人身高腿長站在那裏,一身黑色休閑裝,一手插在褲子口袋裏,沉黑的眸子微垂,視線與她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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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淮琛。

孟逐溪沒有想到來的人會是他,一下子有點懵,直直坐在那裏,呆呆望着他。

“您是?”輔導員問。

男人下巴朝角落裏的孟逐溪松松點了下:“她家長。”

孟逐溪:“……”

*

輔導員出去打電話叫何琪過來,辦公室裏只剩下孟逐溪和周淮琛兩人。

“怎麽是你過來?越哥呢?”

面對周淮琛,孟逐溪莫名心虛,在沙發上磨磨蹭蹭了幾秒才站起來,垂着頭走到男人面前。

周淮琛插兜看着她,哼笑一聲:“你以為我想過來?你越哥和你哥都喝了酒,開不了車,司機過去接還要等一會,怕你一個人在這邊受委屈,我替他跑一趟。”

孟逐溪一聽,刷地擡頭:“我哥也在?”

周淮琛:“在啊。”

孟逐溪:“……”忽然覺得更丢臉了。

感覺昨晚說的硬氣話都變成了打臉。

孟逐溪垂着頭,兩根食指繞啊繞的,悶悶道:“那你也不能說是我家長啊……”

周淮琛前兩次見孟逐溪,小姑娘都是神采飛揚的,真就是個小公主,連頭發絲兒都帶着嬌氣。

電話裏聽她說拿水潑同學臉,還以為她多天不怕地不怕呢,結果來了一看,蔫巴巴坐在角落裏,連跟他說話眼睛裏也透着心虛。

看來還是知道害怕的。

周淮琛好笑地問:“我怎麽就不是你家長了?”

孟逐溪就默默望着他。

他們有半點血緣關系嗎?

周淮琛勾着唇笑:“我跟你哥是兄弟,也就算是你哥吧。長兄如父聽過沒?四舍五入我都能當你爸了。”

孟逐溪:“…………”

神特麽長兄如父啊!

“抱歉,久等了。”

這時,輔導員走進來,她身後隔了兩米左右,跟着何琪。

何琪回宿舍換了衣服,簡單洗了頭。她的膚色偏深一些,戴一副黑框眼鏡,紮馬尾,典型的學生模樣。進門時眼風掃了眼孟逐溪,又看了眼周淮琛,很快又垂下眼,一張臉冷漠地板着。

面對孟逐溪和她的“家長”,她看起來像一朵堅韌的小花,雖弱卻不畏強權的模樣。

“來,何琪,坐。”輔導員為何琪拉開椅子,又請周淮琛坐,“您也坐。”

周淮琛大馬金刀地坐下,孟逐溪默默站在他邊上。

自知闖禍了,乖得不行。

輔導員剛準備開口,就見何琪從包裏拿出手機,點開錄音功能。

輔導員愣了一下:“這是做什麽?”

何琪不卑不亢道:“王老師,我不是本地人,我的家長也不像孟逐溪同學的家長一樣,能一個電話就為了她趕過來。可能今天過後,您也會聯系我的家長,我到時候總要給他們一個交代,所以您不介意我先錄個音吧?”

輔導員被噎了一下,愣了好幾秒,才轉頭看向周淮琛問他們的意見:“您這邊呢?”

孟逐溪站在周淮琛身邊,見何琪這一系列操作就堵得慌。錄音她不介意,她介意的是何琪為什麽一副他們在聯合起來欺負她的模樣啊?

誰欺負她了?

明明現在快畢不了業的人是她孟逐溪好麽!

她不開心地用手指戳了戳周淮琛的後背。

男人的肌肉硬邦邦的,像銅牆鐵壁一樣。

周淮琛:“不介意。”

孟逐溪:“……”她現在可以臨時要求換“家長”嗎?

當着當事雙方,輔導員首先簡單說了下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跟孟逐溪在電話裏面講的差不多。

說完事情,輔導員溫和地笑了笑,對周淮琛道:“大家都是同學,同學之間擡頭不見低頭見,發生龃龉也是在所難免。本來大學生都是成年人了,也遠到不了請家長這個地步。只是今天的事,一來關系到孟逐溪同學能不能順利畢業,二來孟逐溪同學情緒比較激動,所以才會将您請過來,看能不能大家坐下來讨論出個解決方案,至少不要影響到孩子的前程。”

周淮琛點了下頭:“理解。”

他看了眼孟逐溪,言簡意赅總結道:“所以目前是兩件事,一個是校方沒有收到孟逐溪的畢業作品,按照要求,要取消她今年的答辯資格;一個是孟逐溪對同學動手了。”

“是霸淩。”何琪打斷。

輔導員皺了下眉,現在的小孩動不動就上綱上線上小作文三件套。他們做學校工作的最怕這個,一個不好拖着學校一起下水,熱搜上能被網友拉着祖宗十八代一起罵個七天七夜。

她還沒說剛才何琪其實就已經發朋友圈了。雖然不是小作文,基本上也是小作文的預熱了。意有所指的文案配上自己被孟逐溪潑一臉水的圖,還好被她及時發現,趕緊打電話過去讓她先删掉了。

何琪本來是不肯删的,還是她好言相勸,暗示她孟逐溪的家長不是無名之輩,挺注意名聲的,讓她先看看孟逐溪家長能給出什麽樣的态度和誠意,何琪這才願意先暫時不發作。

結果這一會兒又上綱上線到霸淩了。

“我什麽時候霸淩你了……”孟逐溪氣不過。

周淮琛拉住她的手,将人拉回來,氣定神閑道:“報警吧。”

何琪臉色一變,輔導員脫口而出:“您說什麽?”

周淮琛視線落在何琪身上:“孟逐溪用茶水潑同學,無論她有什麽理由,她先動了手就是她不對,在此,我替她向你道歉。”

“周淮琛你——”

周淮琛用力按住她的手,繼續道:“但我知道的也僅此而已,并不知曉她是不是瞞着我們還做了別的事,才會讓你說她霸淩。如果真的是霸淩,那就是違法了。如果她真的敢這麽無法無天,我和孟家絕不姑息。我替你報警,交給警察來徹查。”

何琪眼神飛快地閃爍了兩下,支支吾吾道:“她,她倒是也沒有做別的……就,就不必浪費警力了吧。”

周淮琛看着她的眼睛:“那孟逐溪還是霸淩嗎?”

何琪緊緊咬着唇,沒吭聲。

周淮琛注視着她,又問了一遍:“同學你說呢?”

何琪眼風瞥了眼亮着的麥克風,手機開着錄音,她還是沒吭聲。

輔導員這時打圓場:“害,都是同學,一場誤會,何必上綱上線呢?還能為咱們這點兒小事浪費警力不成?”

“這個警力今天怕是不得不浪費了。”周淮琛淡道。

何琪猛地擡頭看着他。

周淮琛不緊不慢道:“報警,一來是查孟逐溪有沒有霸淩同學,二來是找出孟逐溪的畢業作品。”

何琪的臉刷地白了,手指輕輕發抖。

周淮琛将她的微表情看在眼裏,問輔導員:“王老師,根據貴校的畢業設計要求,學生須在3月31號以前提交畢業作品和畢業論文,逾期不得參加當年的畢業答辯,是嗎?”

輔導員:“對,畢設要求已經發到了學生群裏,各位同學都能看到。”

周淮琛輕點了下頭:“所以目前的關鍵是,孟逐溪到底有沒有在3月31號以前提交畢業作品。如果查實她沒有提交,那我們遵守規定,也不用學校撈她,我首先不讓她參加答辯,明年從頭再來。但如果她确實在截止日期以前提交了作品,那這個責任再由她來承擔,就有失公正了吧?”

輔導員沉吟片刻,颔首:“沒錯,現在的關鍵是,查明孟逐溪同學有沒有在截止日期前提交作品。如果她交了,但因為某些因素,我們沒有收到她的作品,那就不是她的錯,學校應該再給她一次補交的機會,同時找出這中間具體的責任人。”

周淮琛長指輕敲桌面:“根據相關規定,學校監控要求至少保留一到三個月。報警後,警察會首先調取監控。油畫作品不小,如果孟逐溪的同學真的将它帶回了宿舍,計劃以宿舍為單位統一提交,那麽在宿舍公共區域一定會留下監控記錄。如果證實孟逐溪沒有說謊,再要找出具體責任人,就不難了。雖然宿舍裏面沒有監控,但只要确定畫已經進了宿舍,再向相關同學取證,輔以聊天記錄佐證,整個過程也浪費不了多少警力,動作快點,今天下班之前就能水落石出了。”

何琪筆直地坐在椅子裏,臉色蒼白,手心全是冷汗。

周淮琛視線掃過她,側頭對孟逐溪道:“報警。”

孟逐溪這會兒渾身舒暢,看周淮琛步步為營幫她讨回公道,只覺整個人乳腺通暢,脆生生說了聲“好”,立刻掏出手機。

“滴、滴——”

手機按鍵的聲音落在死寂的辦公室內,響亮而清澈。

“等等!”何琪猛地站起來,乞求地看向輔導員,“別報警!”

輔導員抿着唇,沉沉看着她。

*

周淮琛領着孟逐溪離開院系大樓的時候,夕陽沉墜,遠處運動場傳來籃球砸地的聲音。有少年穿着短袖,騎着自行車,風一般從他們面前飛過。

最終他們還是沒有報警。

何琪承認孟逐溪的畫被她毀掉了,哭着向孟逐溪乞求原諒。輔導員畢竟帶了她們四年,對學生總是有感情的,如果可以,哪怕只有一點希望,她也想幫學生争取到一個盡量好點的結果。

輔導員在一旁說好話,說會如實将此事上報給院系領導,由校方對何琪做出處理,同時再給孟逐溪一次作品提交的機會。只是希望這件事就控制在校內,不要報警,不要擴大。

孟逐溪答應了。

但她還是不理解,走出大樓,她問周淮琛:“她圖什麽呢?明明學校到處都是監控,只要我一報警,總會發現她有問題。”

周淮琛側眸看了她一眼,慢條斯理道:“在犯罪學中,犯罪分為‘有預謀犯罪’和‘激情犯罪’,你說那種将種種細節都考慮得面面俱到的是有預謀犯罪,但事實上在具體司法實踐中,遇見的很多犯罪都是臨時起意。犯罪主體并沒有想太多,大多只是受一時情緒支配就做了,也就是所謂的‘激情犯罪’。”

“你同學顯然屬于後者。一時沖動在先,心懷僥幸在後。畢竟在校園裏,只要沒有侵犯到人身安全,大多不會選擇報警。”

周淮琛的車停在停車場,從院辦大樓走過去要大約五分鐘。兩人并排走在校園裏,孟逐溪稍稍落在他身後。

夕陽斜斜照過來,男人身形高大,她可以完全藏在他的影子裏。

像将她納入了他的羽翼。

孟逐溪仰頭望着男人幹淨利落的後腦勺,心怦怦的。

周淮琛忽然回頭,正對上她毫不掩藏的目光。

周淮琛:“在看什麽?”

孟逐溪的心往胸口撞了一下,胡亂道:“沒什麽,在想激情犯罪原來是這個意思。”

“原來?所以你以為是什麽?”

孟逐溪直直看着男人英挺的臉龐。

夕陽從前方打來,他微微側頭看着她,使他的面龐一半在光裏,一半在陰影中,更加立體深邃。

孟逐溪的視線往下,落在他凸起的喉結。他的喉結很明顯,尤其側身的時候,線條清晰淩厲,讓人很想親上去。

鬼使神差的,她輕輕眨了下眼:“我以為是男女間的犯罪,比如,我現在撲上來親你。”

周淮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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