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不夠用&雙面畫(高光二……
第56章 第 56 章 不夠用&雙面畫(高光二……
這一次的聯合實戰演練規模大, 跨了多個單位和複雜科目,周淮琛一回到隊裏就基本處于與世隔絕的狀态。手機上交,夜間時間也安排緊湊, 要麽站崗放哨, 要麽開會調整第二天的作戰計劃, 甚至搞夜間偵查和夜間火力打擊配合。
聯合演練持續了5天, 雖然最後周淮琛所帶領的藍隊順利完成救援任務,大獲全勝, 但所有人都筋疲力盡。回到隊裏,有人連手機都沒領,脫下作戰服和裝備,上交完畢就滾回宿舍去睡覺。
有女朋友的肯定第一時間拿手機,感情好的更不必說, 連作戰服都沒脫就急吼吼地取回了自己手機,這裏這個感情好的特指周隊長。手機摁開機扔在一邊, 等着消息進來的工夫自己迅速換好衣服。
結果等他換上自己的衣服、所有裝備确認完好上交以後, 手機還是靜悄悄。
周隊長下意識拿起手機看了眼信號。是的, 他懷疑那麽大個運營商出了問題都沒懷疑過是自己女朋友不想他。
但,信號滿格。
周隊長又點進微信, 微信沒壞,就是毫無動靜。他點進置頂對話框。
從馬場回來後, 小姑娘就換了頭像,換成了兩人的合照。照片裏, 他們一人一馬, 在廣闊的草場縱馬馳騁。風吹過耳畔,高高吹起他們的頭發和衣角,前方是一望無垠的生機, 遠處的山脈淡化成壯闊的輪廓線。
他的頭像也換了,換成了那晚她在他宿舍,她讓他替她拍的第一張照片。
遠山黛影,那晚的月亮高懸在黛影之上,格外明亮。小姑娘烏發白膚,站在陽臺,淡淡的月光将她的臉部線條照得越發溫潤柔和,她手上托着一只藍羽喜鵲喂食,擡眸往他看來。明眸皓齒,無憂無懼,眼睛比天上的星星還亮。
這張頭像是怎麽換的呢?
兩人确定關系後,有天她忽然想起來還有這麽一張照片,讓他發給她。他應了一聲,點開圖片,卻盯着看了好久沒挪開眼。最後也沒發給她,直接給換成了自己的頭像。
她很快給他發來一個問號,他回了一句:“不發了,想看就點我。”
她給他回了一個暴捶狗頭的表情包。
兩人最近的對話還停留在5天前,他歸隊頭一晚,他正準備開車去她家,她問他出門沒,沒出門帶點東西過去。
他問:【帶什麽?】
她支支吾吾說:【你床頭櫃裏那個……】
他頓時笑了,故意問她:【你不也買了嗎?】
她膽子一向不小,本來還有點避諱的,給他一撩,又跟他較起了勁兒,不知死活地撩:【買了,一盒5只,上次給你沒收了1只,還剩4只。也行吧,夠用了。】
周淮琛這人也奇怪,二十多年從來不吃激将這套,自從開葷,小姑娘一激一個準。
怎麽就夠用了?哪兒夠用了?他什麽樣她沒試過啊?
路上車停在藥店門口,男人下車進去掃貨,最後如她所願把她幾個床頭櫃全塞得滿滿當當。
小姑娘當時抱着胸靠在卧室門口,輕哼了一句:“幼稚。”
周隊長10歲以後就再沒有被人說過幼稚了,當晚還真就幼稚給她看了。
一晚上用了快兩盒,後來小姑娘受不住了,直哭,喊重,他小心收着力道,她還喊重,說他身體重,壓着她難受。他把她從床上撈起來,正面抱懷裏在房間裏來回走動,她眼淚更多了,勾着他哼哼唧唧,聲音細細的,像絲線一樣,又咬得死緊,幾乎把他纏死。
他抱着她走到垃圾桶,新換的垃圾袋,裏面什麽都沒有,就好幾個用過的套。他喘着粗氣,咬着她耳朵,哼笑:“看到沒?不夠用。”
她潰不成軍,在他懷裏軟成了一汪水,還不忘濕漉漉地睨他:“周隊長,別這麽幼稚……啊!”
後來周淮琛想想,他也不是幼稚吧,就是情不自禁。
情不自禁喜歡,情不自禁迷戀,情不自禁……沉淪于一次次跟她共赴極致的快感。
結果他這邊愛得要生要死呢,那邊快一個星期壓根不聯系他。周隊長覺得自己被辜負了,立馬給她打了個視頻。
沒接。
男人輕哼一聲,拿着車鑰匙出了裝備庫,往停車場走。
這會兒正是早上,幾名先一步回來的隊員風風火火去食堂吃完早飯,出來往宿舍走,臉上要麽挂着灰要麽挂着土,要麽挂着彩,正準備回去沖個澡,見周淮琛手裏拿着車鑰匙,笑着喊:“周隊,不回去睡會兒?”
周淮琛腳步沒停:“回家睡。”
另一名隊員嘿嘿笑着薅了下隊友的頭:“你懂什麽?周隊現在是有女朋友的人,當然是趕着回家見媳婦兒啊!”
周淮琛沒否認,就勾着唇,混不吝地罵了一聲:“滾蛋!”
他腿長,步子邁得大,很快就到了停車場,剛坐上車,還沒來得及拉上車門,遠遠就見陳卓從前面跑來,手裏拿着手機,邊跑邊喊:“等等!”
*
陳卓也是剛開機,但跟不被女朋友搭理的周隊長不同,喬綿綿搭理他了。五天留了二十幾條語音,一天發好幾條。
他本來還以為人多想他呢,在那兒嘴角快翹上天,點開一聽內容,心頭一涼。
陳卓直接拉開副駕車門跳上去,對上周淮琛疑問的目光,也來不及多做解釋,就讓他現在趕緊去歲宜美術館,同時把喬綿綿發來的語音點開給他聽。
“陳卓,我闖禍了,我跟馮遲一起把孟逐溪害了,她快被我們害死了。”
周淮琛本來一只手搭在方向盤上,漫不經心看着陳卓,一聽見孟逐溪的名字,臉色刷地就變了。二話不說,發動車子就沖了出去。
喬綿綿的語音繼續播放。
“就她一開始做畢設那回,我不是帶她出去嗎,結果因為馮遲修那玻璃棧道,她誤入了你們的野外訓練基地,被你們當成間諜給帶了回去,畫也被沒收了,我跟馮遲都覺得挺對不起她的。”
“後來我給她打電話約她出來賠罪,正好聽說她在趕畢設,五一前要交,那天都28號了,小姑娘焦頭爛額。我就想着,不就是一幅畫嗎?我賠給她。我就讓馮遲去找人替她畫了。”
“馮遲這人其實也不壞,就是蠢,以前看上哪個姑娘了就砸錢,砸到人給他睡膩為止。孟逐溪不吃他那套,壓根不搭理他,他正愁沒處獻殷勤呢,一看機會來了,跟有錢沒處花似的,到處找人,一天的工夫,弄了四幅畫出來。”
幾句話的時間,周淮琛已經把車開出去3公裏遠。雙手握着方向盤,臉上神情冷得跟冰塊似的凍人。
“我也是第一次見人找搶手找得這麽鑼鼓喧天的,氣得罵了馮遲一頓,自己一個人把畫給孟逐溪送過去了。可小姑娘壓根沒要,當場就拒絕了。我跟她說她要是念大五了,帶着全家一塊兒丢臉,她也不信我的,還說她念大五只是自己丢臉,要真用了別人的作品,才是拉着全家一塊兒丢臉,一輩子都羞于啓齒。最後連夜把四幅畫原封不動退回給了馮遲。”
“人真是自己畫的,這點我都能替她打包票,本來這事兒都過去了,這都兩個月了。沒想到她自己畫那幅畫火了,不僅拿了優秀畢業作品,歲宜美術館天天挂着,連官號都轉發了,招了人眼紅,直接就把當初馮遲找槍手的聊天記錄給發到了網上,說孟逐溪的《長安夢》根本不是她自己畫的,就是花錢找人畫的。”
“網上什麽人都有,有她的粉絲轉黑的,也有其他畫家的粉絲本來就看不慣她,還有那些天生見不得別人好的壞種,陰溝裏的老鼠,眼睛正盯着她紅得滴血,更有那些天然仇富的,見着馮遲這人傻錢多的樣子,恨得都快把牙齒咬碎了……這下子全跳了出來。現在全網都在罵她,各種難聽的話都有,我這樣的都不敢上去看。不是親眼所見,我都不敢相信人性可以惡到這種地步,對着一個跟他們都沒關系的小姑娘,一個個化身道德标杆,肆意踐踏她、侮辱她,各種肮髒的字眼兒都有,恨不得将她踩成爛泥。”
喬綿綿那樣硬氣的性格,說到這裏聲音都帶上了哽咽。
周淮琛一言不發,黑眸直直注視着前方,太陽穴繃緊。握着方向盤的手來回一轉,眨眼就超了兩輛車。
悍馬在高速上疾馳,發動機轟鳴呼嘯,一路往回奔。
陳卓也皺着眉,接着往下點語音條。
喬綿綿的聲音已經變得沙啞:“陳卓,你到底什麽時候能看手機啊?你看見了跟周淮琛說一聲,讓他要麽請個假,要麽跟其他人調個休,無論如何先趕回來吧。這些網民瘋了一樣,昨天晚上有幾個人還堵到了孟逐溪家樓下去罵她,孟言溪帶她下來的時候被拍到了。小姑娘躲在哥哥懷裏,眼睛都哭紅了,小臉慘白,也不知道是吓的還是委屈的。我給她打電話也沒接,問孟言溪,孟言溪語氣很冷,說他會處理,讓我別再多事了。”
“我能聽出來孟言溪話裏對我的恨,我也知道自己不無辜,都是我多事才把他妹害成這樣。人家家裏都不着急,我偏去幫她找槍手,這下好了,本來是人光明正大的榮譽,被我攪和得像過街老鼠一樣,随便來個人都能對她喊打喊殺,站在道德高點譴責她……”
……
“這都過去三天了,孟家一點動靜都沒有,帖子一個沒删不說,輿論發酵得還比之前更狠,現在連‘苦主’都現真身了在網上發小作文,茶得要死!孟言溪到底在幹什麽?馮遲也不見了,不知道是孟言溪把他抓起來大卸八塊了還是自己死外頭了。”
“媽的許顏這個賤人,我都恨不得找人去弄死她!一個破槍手,在網上賣慘,指着畫裏一個差不多的輪廓就說是她爸,說是為了紀念她那個在抗洪救災中英勇犧牲的爸爸才畫了這麽一幅畫,結果被孟逐溪剽竊了。還在網上公然喊話孟逐溪,問她全家三代沒一個當兵的,怎麽就能畫出《長安夢》!”
“網友也是一群沒腦子的,被人當槍使,一邊倒同情死賤人。一群水軍到處在評論裏複制粘貼孟逐溪學校電話,慫恿全民舉報,讓學校開除孟逐溪學籍。”
“我要氣死了!!!能不能讓我弄死那個死賤人!見過眼紅的,沒見過這麽眼紅的!《長安夢》再火,跟她有什麽關系啊!那是孟逐溪畫的!”
……
“馬上就是孟逐溪的畢業典禮了,看這樣,她是沒辦法參加了……都不知道輿論這樣發酵下去,她還能不能畢業。”
……
“孟逐溪終于發微博了,這是她被網暴一個星期以來第一次回應。”
“9點,歲宜美術館,當面說。”
“出事以後我至今沒見過她,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更不知道她是以什麽樣的心情打下這幾個字……9點,當面說。可是怎麽當面啊?她現在仿佛一個歷史的罪人,千夫所指,所有人都站在她的對立面,所有人都對她喊打喊殺,用言語侮辱她。我都不知道換做是我,我有沒有勇氣打下這幾個字。”
……
“陳卓,你別怪我,我剛給你們隊裏打電話了。你們怎麽就那麽不近人情呢?也不知道接線的是誰,就冷冰冰一句‘聯合實戰演練期間,任何人不得對外聯系’把我給堵回來了。陳卓,你趕緊看看手機,讓周淮琛趕回來吧。小姑娘這麽小,沒經過事兒,我真怕她扛不住今天這樣的場面。”
這是喬綿綿發來的最後一條語音,時間是早上7點。
語音放完,車廂裏陷入死寂。
“砰!”的一聲,駕駛座上的男人狠狠砸了下方向盤。攥緊的拳頭上一條條青筋,繃得死緊,滿腔怒火噴薄欲發。
冷硬的車身風馳電掣掠過一個高速路口,留下淩厲的風聲,呼嘯過一路。
*
歲宜美術館這周很不平靜,應該說,自建館以來還從沒有這麽不平靜過。
主要是七八個發癫的網友,事發兩天之內過來鬧了三次,平均一天一次半。這些人搞不好這輩子唯一接受過的藝術教育就是義務教育階段的美術課,其中一半還被語文和數學老師占去了,但這并不妨礙他們對着這樣一場藝術盛會自我感覺良好,俨然道德騎士,線上線下到處指指點點。
他們沒膽子靠近孟家,就來美術館,要麽罵主辦方,要麽罵方知有,要麽對着方知有罵孟逐溪。
後來歲宜美術館向上申請了特警安保,現場每天有特警持槍執勤,他們才不敢放肆。
孟逐溪那條微博發完以後,這些人又沸騰了。在網上口嗨,還自發組成了一個什麽“顏料保護聯盟”。後來孟逐溪才知道,許顏現在微博大幾十萬粉絲,她的粉絲就叫“顏料”。他們覺得自己挺有文化的,竟然能想出這麽個一語雙關的粉絲名。
顏料既是許顏的顏,又昭示着他們此舉是在行捍衛美術原創的正義之舉。
真的太高尚了,簡直能把無恥的剽竊盜賊孟逐溪秒成渣渣。
當天是司機開的車,保镖坐在副駕,孟逐溪和孟言溪兄妹坐後排。孟逐溪看着被安保攔在美術館外的瘋癫網友。七八個男男女女,年紀都不大,身上穿着統一的文化衫,白底,五顏六色的顏料胡亂潑上去做成潑墨塗鴉,每個人手上還提着一桶顏料。
這種場合提顏料幹什麽?粉絲标識?肯定要被安保扣下來的,兩邊人正在争執。
孟逐溪摁下車窗,淡淡看着窗外。
很快就有人眼尖發現了她,大喊大叫着回過頭來,指着她的車:“快看,是孟逐溪!”
孟逐溪這會兒才看清這些人胸前印着“顏料保護聯盟”六個大字。實在沒忍住,明媚嬌妍的臉上彎出笑,沖着那些人吐出兩個字:“蠢死。”
孟言溪在她身邊笑了一聲,沒說什麽。
車子很快駛過,窗戶重新升起,孟逐溪似笑非笑的臉一閃而過。
對面的人死死盯着他們,有人說:“她剛才好像說話了。”
“是說話了,看嘴型好像是兩個字。”
“誰懂唇語?快快,翻譯下。”
“不懂唇語,但她剛才說的好像是——蠢死。”
“操!”
……
發癫的一隊網友被攔在外面,一時沒能進去,正常點兒的都沒攔着,只要來得夠早,都能進。當然,媒體還是占了絕大多數。歲宜的主流媒體一個不落,全都來了,除此以外還有大大小小的自媒體博主。現場長槍短炮加各色手機,不少博主直接架起支架,現場開播。
“家人們,我現在已經來到歲宜美術館現場,來新進來的寶寶們都點個關注,謝謝大家!”
“家人們,上午好!我是你們的婷婷吶,快點進來,我帶你們一起去看孟姐!”
“家人們,進來的點個贊,公屏上扣666,點贊2000有抽獎!”
……
現場雖然有特警執勤,拉了警戒線,把人群和作品隔開了安全距離。但怎麽說呢,這等直播盛況,簡直混亂不堪。
有主流媒體主播被擠到,嫌棄地瞪了眼對方,轉頭跟同事低聲罵主辦方。
“你說他們到底想幹什麽?怎麽什麽人都放進來?方知有是瘋了嗎!”
“就是啊,也不怕人把炸彈帶進來,當場把美術館給炸了。”
“那倒不至于,這不外面有安檢嗎?再說了,一群口嗨的鍵盤俠,別說炸彈了,給他們一板磚都未必敢真拍。”
“孟逐溪膽子這麽大我倒是沒想到,在網上都被罵成什麽樣了,竟然還敢現身?這換一般小姑娘都該躲家裏得抑郁症鬧自殺了吧。”
“哼哼,你要有那麽個爺爺、那麽個爸爸、那麽個哥哥,別說抑郁症了,你就是掉進屎坑裏都能洗得清清白白。”
“什麽意思?你覺得今天是洗白?”
“不然呢?一個星期沒動靜,忽然把所有人召一塊兒,還這麽大張旗鼓的,這不明顯就是價格談妥了嗎?”
“你別說,你還真別說,我剛看見許顏也來了。”
“許顏親自現身打自己的臉?啧啧,看來孟家這次為了這個寶貝女兒是花了大價錢啊。”
“瞧着吧……”
正說着,前方傳來動靜。
“大家好,我是孟逐溪。”
清甜幹淨的嗓音,孟逐溪落落大方站在臺上。
現場頃刻間安靜,所有目光齊齊看向她。不是出于對剽竊者的尊重,純粹出于現實和自己想象的反差所帶來的震驚。
正常來說,現在的孟逐溪應該是抑郁症都快被網暴出來了,就算現身也應該是憔悴不堪,一把鼻涕一把淚,先現場賣個慘博取一下同情,然後再慢慢吞吞地東拉西扯,最後也沒說出個什麽,但好歹也算是對公衆有個交代,勉強能把這事兒給糊弄過去。
然而此刻站在臺上的姑娘,身上一條牛油果綠的裙子搭着燕麥色開衫,裙子沒有特意修身,十分自在的剪裁,面料舒适,顏色鮮亮,映着一張明媚嬌妍的小臉。烏黑蓬松的長發自然垂落到腰際,更襯得她肌膚白皙明亮。她的腳下踩着一雙小羊皮的平底鞋,整個人柔軟舒适地站在那裏,連一絲緊張的形态都沒有,亭亭玉立,無憂無懼。
此刻的她完全不像是被讨伐的對象,她更像是一個等着清點戰俘的将軍,端坐馬上,胸有成竹。
……
周淮琛雙手緊握方向盤,一路将油門踩到底,這會兒才剛剛下高速。
可惜他不會飛,來不及了。
周淮琛當機立斷對陳卓道:“打開手機找直播。”
一路的壓抑和克制,讓他的嗓音又低又啞,沉得幾欲爆發。
不用找,前面五天聲勢浩大的讨伐已經将熱度推到了極致,今天一有動靜就是連着六七個相關詞條的熱搜,每個後面都是一個紫色的“沸”字。随便點進去一個,廣場上多的是直播。
陳卓打開揚聲器,把聲音調到最大,将手機固定在儀表盤旁邊。
周淮琛眼風一瞥,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姑娘。手裏拿着話筒,淺笑盈盈站在臺上。
“廢話我就不多說了,萬般滋味我不講,你們也能猜,那這部分你們就自己猜,我直接開講你們猜不到的部分。”
“之前幾天我一直沒有回應,因為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我這個人懶,不想跑斷腿,更不想聲情并茂澄清了半天結果社交平臺壓根兒不給我熱度,悄沒生息就把真相淹沒了,反倒讓謠言甚嚣塵上。所以只能辛苦大家,讓你們大老遠跑這一趟。”
“我剛才在後面粗略數了一下,盛況空前。很好,事發以來,我唯一擔心的就是不論我怎麽解釋都叫不醒裝睡的人,但現在你們都來了,我就放心了。謝謝。來,請看大屏幕。”
周淮琛聽着她的聲音,情緒穩定,邏輯清楚,一針見血。他緊繃的太陽穴漸漸放松,車速卻半點沒慢下來,仍舊踩着油門往前沖。
他開着車看不了手機,問陳卓:“屏幕上是什麽?”
陳卓拿起手機給他描述:“《長安夢》,上面有個人影被畫了個紅圈。”
孟逐溪的聲音這個時候也傳了出來:“這是許顏女士昨天在微博上揭曉的她的父親。其實我也一直挺好奇她的父親究竟是圖上的哪位英雄,好在在粉絲們锲而不舍的關心和安慰下,許顏女士昨天終于圈了出來。來,粉絲們都看看,确認一下是不是你們家太太親手圈的圖,有沒有問題。有問題現場反駁,沒問題我繼續。”
“行,都沒人提出異議,那這張圖我們就确認沒有問題了。雖然只是個身影,但大體能夠看出這個人物的輪廓和形态,請大家記住他的長相。這一點對各位而言應該很容易,畢竟到場的絕大部分都有藝術功底,記個人物特征自然不在話下。”
“現在,我帶着大家親眼見證一下,這幅畫真正的原型到底是誰。”
現場,孟逐溪說到這裏,舉着話筒,擡步走下臺。與此同時,從後面走出一位身穿藍色中式長衫的老者,孟逐溪笑着迎上去,客氣地喊他:“孫師傅。”
立刻就有人以為她是把原型給請到了現場,許顏的粉絲大聲抗議:“你這什麽意思?你請個長得像的老頭過來,就能證明這幅畫是你畫的了?笑死!見過洗白的,沒見過你這麽洗白的!”
“就是啊!太弱智了吧!”
“當我們白癡吧!”
“別吵!”孟逐溪不悅地皺了下眉,“有點常識,前線都是年輕戰士,我腦殘還是你們腦殘,能把年逾古稀的爺爺當原型?”
三分脾氣,三分不屑,四分與生俱來的驕傲。
粉絲立刻被她一句話給鎮住了,而現場來了不少行家,其實早已經認出這位老師傅是誰,都默不作聲靜觀其變。
現場又恢複了安靜。
“孫師傅,您這邊請。”
孟逐溪帶着孫師傅來到她那幅《長安夢》前,所有人的目光和鏡頭立刻追随過去。只見老師傅手裏拎着工具箱,将工具箱暫時放到地上,就要上前去搬畫。
有人見狀當即又要開鬧,但他們與畫作之間隔着一條警戒線,周圍還有執勤的特警,也不敢真沖過去,只能罵罵咧咧地盯着。
孟逐溪沒搭理他們,就站在老師傅身邊,彎身幫忙遞工具。
越來越多的人看出來他們在做什麽。
“她在拆畫?”
“對,看樣子她就是想把畫框拆下來。”
“可這不都已經裝裱好了嗎?這麽拆弄壞了怎麽辦?那可是顏顏的畫!”
而他們口中的顏顏,此刻正站在遠處,臉色慘白地看着這一幕,瘦削的身體搖搖欲墜。
在場讨論越來越多。
“先別說誰的畫了,孟逐溪既然敢當着這麽多人和這麽多鏡頭拆畫,肯定是有主辦方擔保的,到時候真弄壞了,能把方知有和歲宜美術館一塊兒告上法院。”
“放心,孫師傅是歲宜最厲害的裝裱師傅,咱們這個圈子沒有人不認識他,他親自操刀,包萬無一失的。”
這話不錯,孫師傅的裝裱手藝在歲宜基本等同于方知有在藝術圈,那名聲絕對是響當當的。
很快,《長安夢》就完好無損拆下了裝裱,老師傅兩只手仔細拿起畫布,交給孟逐溪。
孟逐溪只接住了其中一個角,笑着說:“孫師傅,再麻煩您件事兒,煩請您幫着我,将這幅畫順時針旋轉45度,然後将它的背面展示給大家看看。”
孫師傅點頭,兩人小心移動畫布45度,而後轉換位置,孟逐溪走到老師傅的另一邊。
與此同時,這幅處于風口浪尖的《長安夢》也終于露出了它從未示人的另一面。
霎時間,現場鴉雀無聲,只有幾聲吸氣,此起彼伏。
警戒線外,無數雙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的畫布,有震驚、嘆服,也有妒恨、受傷,最多的還是驚豔,不敢置信的驚豔。
無數的鏡頭全程對準着《長安夢》,從正面到背面,見證也記錄了一個真正的創作者不疾不徐展現出她真正才華的整個過程。
正面是長安夢,是無數英雄築起的家國夢。家國長安,英雄就弱化成了一道道模糊的身影。
背面是她的夢,是創作者具體而現實的夢。她的夢裏,英雄不是一道道遙遠而模糊的影子,他離她很近,近到她能用最細膩的目光去觀察他,用最溫柔的筆觸去描摹他,帶着滿腔的愛慕,将他單獨呈現。
而這背面的形象甚至壓根不是畫上去的,而是将正面的油墨在特定的位置有意鋪陳加深,讓油彩浸透畫布,從而在背面呈現出一幅完全不同的畫。
“雙面畫……”
“好厲害!”
人群中傳出嘆為觀止的低呼。
而它最精妙的甚至不只是雙面。
它的正面和背面是不同的兩幅畫,卻又不是完全不同。背面這個人物剛好就是正面那些英雄的縮影之一。
正面那模糊而簡約的輪廓只是一個指代、一個象征、一個标志,代表着無數的英雄和人世間的大愛。但創作者也有她自己的小愛,她偏愛其中一人。于是她悄悄将那道縮影細化,在畫布不為人知的另一面,滿心愛慕地将他的模樣單獨描摹出來。
她或許能力有限,背面的畫影着墨不多,算不得正經的人物畫像,但她卻精準地畫出了那人英挺硬朗的五官和忠直俠義的靈魂。
一身軍裝,一腔熱血,滿目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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