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13章

正式提親前兩日,許活帶着一對兒活雁回府。

侯府極重視許活的婚事,提親當日,不止老侯夫人,世子許伯山夫妻皆出面,許仲山也得以暫時從祠堂裏出來放風。

許活和方靜寧要定親的事,早就已經定下,提親過程極為順利,帶回寫有方靜寧生辰八字的庚帖,老侯夫人親自拿去京城有名的道觀裏算。

老觀長看着許活和方靜寧的生辰八字,手指一掐,微露疑惑。

老侯夫人緊張追問:“道長?不合嗎?”

老觀長搖頭,“貴府郎君乃是前途光明、福祿雙全之格,與這位娘子更是少有的天作之合……”

老夫人放松下來,高興地忘了先前老道長的神态異樣。

道家講究順其自然,老觀長是得道高人,再次看向許活的八字,捋了捋胡子,一笑而過。

這門婚事的開始并非侯府所願,可侯府依然希望許活的婚姻能夠圓滿,家和萬事興并不只是祝願,也是一個家族興盛的根基。

為此,老侯夫人備了厚禮,親自登門請德高望重的豫王妃在正式納徵那日為座上賓。

豫王是當今陛下的親皇叔,也是唯一還在世的皇叔,陛下未登基前便與豫王極為親厚,陛下登基多年依舊信重有加。

且豫王和豫王妃皆是福全之人。

豫王妃德行乃是三代帝王都親口贊譽過的,最是仁厚,老侯夫人與她有幾分交情,當年侯府大娘子許婉然及笄禮便是請了豫王妃梳頭。

而忠國公府得知平南侯府竟然請了豫王妃,不免更加慎重。

納徵當日,平南侯府帶着豐厚的聘禮,大張旗鼓地接了豫王妃一同到忠國公府。

忠國公府老少主子一個不落,皆到外門迎接豫王妃。

豫王府的馬車緩緩停在國公府門前,許活騎馬在側,立即翻身下馬,扶着豫王妃下馬車。

方靜寧跟姊妹們站在一起,視線時不時不受控制地落到許活身上。

許活尋常不會失禮,今日不知為何,察覺到視線時轉了眼神。

兩個人四目對視。

方靜寧眼裏閃過驚慌,燙到一般迅速移開。

許活微怔,平靜地收回視線,心下卻也不禁有些怪異。

豫王妃身體硬朗,腳落地便無需人攙扶,也不用拐杖。

許活便恭敬地随在豫王妃身側。

後一輛馬車,許伯山夫妻也扶着老侯夫人下馬車,二房夫妻則是跟在後面,一同來到豫王妃身邊。

國公府衆人上前拜見。

豫王妃慈眉善目地看着老國公夫人,笑道:“咱們有些時候沒見了。”

她們上一次見面,是正月命婦進宮請安時。

老國公夫人笑容滿面,“有三個月了,前幾日我還與孫媳婦說想念您呢。”

她說的孫媳婦,是世子魏璋的夫人金河縣主。

金河縣主是禮王的女兒。

禮王是當今陛下的異母弟弟,年紀小陛下不少,生母早逝,自小養在太後跟前。陛下對他沒什麽嫌隙,因為太後對禮王寵愛,陛下也愛屋及烏,對他不錯。

而禮王子嗣衆多,女兒也不少,金河縣主是嫡三女,雖然不算得禮王寵,成婚時還是封了縣主。

本朝驸馬也可為官掌權,公主地位雖高,卻也不到淩駕的地步,更何況縣主。

金河縣主是有些內慧的,雖然是皇室血脈,可國公府不是尋常人家,嚣張跋扈得不償失,因此向來不多言,不管是魏琪和方靜寧的事上,還是國公府想跟平南侯府結親拉攏……

豫王妃向小王氏身後的金河縣主招了招手,順口回老國公夫人道:“上次平南侯府出孝設宴,我在齋戒,便錯過了。”

她輩分高,走到哪兒都被敬着捧着,好些小輩兒也都不熟悉了,這十年八年都輕易不出門赴宴的。

不過有老交情的老夫人們越來越少,見一面少一面,若是邀她,偶爾她爽利,也願意聚一聚見一見,平南侯府的老侯夫人是其一。

至于忠國公府的老國公夫人……忠國公府鋪張奢靡,也有立場和秉性不甚合的緣故,她們沒多深交,但是都在一個京城裏住着,相識幾十年,總要熟悉幾分。

金河縣主來到豫王妃身邊,老王妃握着她的手,沖她和藹地笑笑,并沒多寒暄什麽,只是表現出一個親近的态度。

衆人一同移步正堂,各自落座。

豫王妃和老國公夫人自然在上首,其他人在下,一目了然。

魏家的晚輩們一一拜見豫王妃和老侯夫人。

四個女孩兒在郎君後,一道出來。

“我猜猜,哪個是你家的表姑娘。”

老國公夫人笑着附和:“那您便猜猜。”

四個女孩兒便只行了禮,沒報姓名。

豫王妃興趣盎然,一一看過魏家的四個女孩兒,最後指着姿容最盛氣質卻出塵的方靜寧,“可是這個?”

老國公夫人笑道:“您慧眼,一瞧便瞧出來了。”

方靜寧從姊妹們中間走出來,屈膝道,“方氏靜寧給豫王妃娘娘請安。”

其他三個姑娘也都依次報了姓名。

沒人問是怎麽看出來的,豫王妃自個兒笑問:“可知我是如何瞧出來的?”

衆人看向四個姑娘,方靜寧外表确實出類拔萃……

老侯夫人再不喜歡國公府,不是個得理不饒人的,接過來話,故意唱反調:“他們府上是會養姑娘的,這各有各的可人勁兒,我看吶,您就是蒙的。”

豫王妃卻露出一個別有意味地笑,搖了搖頭,道:“我人老,眼睛可利着呢,方才在外頭,可是瞧見了榮安悄悄看她呢。”

她們若是誇贊方靜寧如何如何出色,其他三個娘子便落了尴尬。

可人老了,看得越多,越是能明白心性才是最重要的。

相由心生,從國公府的三個姑娘眼睛便能看出來,性子不同,可皆非奸猾刻薄的女子。

只是性子樣貌不同罷了,又有何好差之分呢?

若是去比較,才是下乘。

而老侯夫人一聽,哈哈大笑,其他人也都笑看向許活和方靜寧。

氣氛一片和樂。

唯有魏琪,看向方靜寧的眼神帶着傷心難過。

方靜寧羞得耳朵紅似要滴血,無地自容。

許活沒想到豫王妃竟然看見了,心中有些許尴尬,面上卻不露聲色,拱手道:“是榮安失禮了。”

豫王妃又轉向老侯夫人,“你家這孩子,好生難逗,若是旁的年輕郎君恐怕早就不好意思了。”

這也是誇許活穩重。

老侯夫人自謙道:“他自小就是這個性子,不過也是個體貼的孩子,日後定會和靜娘舉案齊眉。”

今日乃是為過大禮而來,話題極自然地引到了一對兒年輕人身上。

而許活的親生父母許仲山和鄭氏完全不敢吱聲,甚至于倆人看着許活那若無其事地模樣,都有些恍惚。

女子娶妻,怎麽如此的平靜?

她不怕嗎?

日後要為府裏開枝散葉,她又如何處置?

萬一被發現,可是掉腦袋的事兒啊。

夫妻倆越想越是汗流浃背,都要蒙騙自個兒了:許是腦子裏記錯了,他們就是生了兒子?

·

平南侯府不會在方靜寧的聘禮上吝啬,她要成為許活的妻子,就是侯府未來的女主人,對她吝啬,許活面上侯府面上都不好看。

是以一定處處風風光光。

這樣的榮耀,這樣的看重,大娘子魏梓蘭和二娘子魏梓芊皆酸澀不已,可也為方靜寧高興。

順利地過完禮,這回才是徹底定下。

老侯夫人滿臉喜氣,閑聊一般道:“早聽說貴府的花園乃是重金打造……”

老國公夫人聞弦知意,笑道:“那就讓靜娘他們帶榮安轉一轉。”

老侯夫人:“自然好。”

她這是想要撮合許活和方靜寧多交流,增進感情,也是為了支開年輕人。

老國公夫人瞥了一眼魏琪,側頭交代身邊的大丫鬟,“你去陪着,別慢待了榮安。”

大丫鬟屈膝,徑直走到二郎魏琮和三郎魏琪身後。

魏家的三個娘子帶着暧昧的視線投向方靜寧。

方靜寧微微垂眸,強迫自己目光聚焦在一點,絲毫不敢偏移。

世子魏璋不出去,魏琮便是長,擡手道:“榮安,請。”

許活點頭,向長輩們行了個禮,與他一同離開正堂。

魏家三姐妹挾着方靜寧一起走。

魏琪木愣愣地跟在後面。

方景瑜則是警惕地跟在魏琪身邊。

而老國公夫人的大丫鬟不知不覺墜在了魏琪的身後。

他們離開後,一群長輩們其樂融融地閑話家常。

老侯夫人随口道:“老姐姐,不知方家收拾的如何了?先前我給兩個孩子合八字的時候請教了玄都觀的觀長,今年有好幾個良辰吉日,若是方家收拾得慢,婚期便定晚些。”

老國公夫人一滞。

忠國公魏高反應過來,亦有些許色變。

老侯夫人言下之意,方靜寧出門子,是要回方家,不是國公府。

那忠國公府便只是代為操持的長輩,算不得許活的正經岳家。

那不是更竹籃打水一場空?

豫王妃仿若未聞,只笑吟吟地摟着金河縣主的一雙兒子輕聲問話。

老國公夫人看了眼豫王妃,勉強笑道:“我還想多留我這外孫女些日子,未想到你們這麽着急……”

老侯夫人喜氣洋洋道:“今年成親正好,榮安歲數不逢雙,早娶進門,了了一樁心事,榮安往後一心上進,夫榮妻貴不是?”

老國公夫人沉默,良久才嘆道:“那麽小一個到身邊,在眼前一點點長大,這麽快就嫁人,我是真舍不得啊……”

舍不得是真舍不得,并非作假。

老侯夫人将嫁女和娶媳的區別表現的淋漓盡致,明明合不攏嘴,還安慰道:“我懂你,當初我們府上大娘子出嫁,我也舍不得,可女大當嫁,該放手就得放手了。”

老國公夫人更向着國公府也是真的,直接表态:“我是想靜娘在國公府出嫁的,我那過世的女兒女婿将孩子托付給我,我就這麽一個外孫女,國公府日後就是她的倚仗,任誰也不能小觑了。”

忠國公魏高施壓道:“老太太見着靜娘便想到我那過世的幼妹,若是靜娘不在國公府出門,她老人家這麽大歲數了,實在不想她留下遺憾。”

老侯夫人狀似為難地看向長子。

威重的世子許伯山眉頭緊皺,刻板道:“這不和規矩禮數,若是在國公府出嫁,方家族人來京,如何安置?難道也住在國公府嗎?亦或是安置在其他宅子裏?”

方府有宅子,棄而不用,總歸是說不過去。

若是收拾出來,只方家族人去住,沒有主人在家中,也是怠慢。

國公府确實沒将方氏族人放在眼裏,也不在乎是否怠慢方家的族人,不以為然。

這時,老侯夫人語重心長道:“且不說京城上下如何看待咱們兩府?您疼愛外孫女咱們都知道,可也要疼疼外孫子,他是方家子,又是您女兒女婿唯一的香火,若是怠慢族人,日後方小郎君如何在族中自處?”

老國公夫人這時候若是再說她一樣疼愛外孫子,那便是矛盾了。

若是說更疼愛外孫女,那便是不顧外孫子,只顧一己之私。

老國公夫人神色僵硬。

豫王妃笑着出聲道:“你們都是慈愛的長輩,倒為了如何疼愛晚輩争起來了。”

她說話,兩府人皆恭敬地聽着。

豫王妃先對老國公夫人道:“外祖母是親外祖母,娘舅也是親娘舅,打斷骨頭連着筋,親是無論如何斷不了的,不差一時。若是舍不得外孫女,大可提前到方家送嫁,也幫着料理一二,族人畢竟久居在老家,不熟悉京城,得靠你們來操持。”

“旁人只會道你們疼愛外孫女外甥女。”

豫王妃又轉向平南侯府,“就在這兒給個安心話,日後靜娘想念外祖母了時常來拜見,你們還能攔嗎?”

老侯夫人立馬表态:“哪裏會攔着,還得榮安親自接送呢。”

豫王妃問老國公夫人和忠國公,“這回答,你們可滿意?”

母子倆對視,只能點頭。

此時此刻,他們終于意識到了平南侯府特地請豫王妃出面的心機。

國公府再是如何,也不能駁豫王妃的面子。

平南侯府這塊難啃的骨頭,不但沒讓他們嘗到肉,還頻頻硌牙。

實在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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