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21章

文氏和嫂子高氏約着一起去寺院,求簽、上香、添香火錢……還在寺院裏用了早齋,與院裏的高僧談了些佛理。

兩人難得出來,不用理家中的事務,也不急着回去,便在寺院竹林中散步。

高氏道:“我還想請你幫我個忙。”

文氏怪道:“嫂子與我還說什麽‘幫忙’,豈不是見外。”

高氏笑道:“這事還真得見外些,其實我想要請幫忙的,不是你,是你們家榮安。”

文氏微訝,“榮安?為何?”

高氏有些不好意思道:“他這不是進了崇文館嗎,我最近實在是挑花了眼,總有些不如意,聽說崇文館不少學生都還未訂親,便想請他幫馨兒看看,有沒有好郎君……”

“原是這事兒。”文氏恍然大悟,随即又道,“他一個年輕郎君,哪能看得好。”

“我聽你說起他,都覺得他穩重明事理,你兄長也多次誇贊他。”

高氏跟小姑子處得好,說話實在,不藏着掖着,“崇文館家世學識再如何,總比外頭的強許多,且郎君們互相接觸多些,有些事情咱們看不出,他定是能看出的。”

文氏不能大包大攬,替許活做主,只道:“我回去問問榮安。”

傍晚,許活回府。

文氏特地找她說了此事,又道:“若是有不便之處,或是沒有合适的,你直言便是,你那表妹的婚事本也該由她的長輩們操持。”

文家是侯府的姻親,文家的姻親,自然也能與侯府建立起良好的關系。

許活微一思忖,便道:“這事榮安應下了,無論是國子監還是崇文館,我仔細觀察後列幾個名單,請文家舅母選,伯娘請文家舅母耐心些。”

文氏笑道:“她急也是急沒有合心的人選,怕選錯了人誤你文家表妹一輩子,不急于定下婚事。”

許活又拜道:“榮安也有一事想要勞煩您和文家舅母。”

文氏想也不想便道:“你盡管說,甭管什麽事兒,我去與她說。”

許活道:“方家族人應是接到消息,往京城來了,屆時方娘子回方家住,恐是有些不安忙亂之處,想請您常過去走走,若是方便,也帶文家表妹去做客。”

她聽說,方靜寧幾乎沒什麽機會外出,除了魏家的三個姑娘,并無其他手帕交。

許活想讓她多認識些別家的娘子,哪怕不成為閨中密友也無妨,起碼不會心裏眼裏只有忠國公府,否則難免會坐井觀天。

然而文氏聞言,調侃道:“你祖母還擔心你這冷清的性子能不能跟小娘子相處好,這不是很愛護未婚妻嗎?”

許活沒多解釋。

“我答應了,等你阿姐回來,也過去做客,讓她們也提前熟悉熟悉。”

文家小娘子娴靜,許婉然也是溫柔至極的性子,應是都能與方靜寧相處得來。

有她們帶領,往後方靜寧跟其他人結交也不方便。

許活向伯娘道謝。

·

崇文館裏,學生們在陸峥的影響下,始終沒有任何人主動理會許活。

有些人是遵從陸峥,有些人是冷眼旁觀。

他們也不對許活做什麽,他們就是當許活不存在,只有學士們偶爾考較提問。

尋常少年人在這樣的環境下,許是要壓抑到想要逃離。

許活早就習慣獨立,她連父母都能以利誘、以勢導、以威吓,學生們的孤立無法對她造成任何損傷。

他們的所作所為甚至算不上是德行問題,趨利避害是本能,尤其是在這東宮,一個不好就有可能拖累父祖家族的地方。

但不受影響,并不代表許活認同。

許活不會任由局面一直如此,早晚會去打破,只是現在并非良機。

且崇文館的學業比她先前在國子監繁重許多,每日讀書進取便占據了她大半心神精力。

許活不急着去與人結交,一個人不驕不躁,自成一派,反倒顯得陸峥和其他學生們過分在意。

不知道是他們孤立她一個,還是她孤立他們一群人。

就這樣又過了幾日,崇文館最後一個學生來了。

那人的身影一出現在殿外,有幾個學生便露出嘲笑的表情。

許活則是難得驚訝外露。

來人身形圓潤,一身文雅的學服包裹在身上,頭冠璎珞戒指全都金燦燦的。

不是朱振,是誰。

朱振視線打從前面往後一掃,鎖定在許活身上,沒心沒肺地沖着她擠眉弄眼一番,徑直走過來。

周寅是個認死理的學士,以前就不滿學堂裏還講權勢地位,嫌棄髒了清淨地,學生開口以成績論先後,他極其堅持,催着變動。

學生們重新進行了座位排序,許活身邊便有了個空座。

朱振看書案上空空如也,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下,占為己有。

許活輕聲問他:“你為何在崇文館?”

朱振坐得歪七扭八,豪爽義氣地拍拍胸脯,“好兄弟同進退,我當然舍命陪君子。”

許活不感動,甚至無語,“……”

他沒控制聲音,整個殿內都回蕩着他的聲音。

前面有學生皺眉厭煩地看過來。

許活提醒他注意些。

朱振放低聲音,得意地問:“如何,夠義氣吧?”

許活神色清淡,問:“你如何進來的?”

“我在家撒潑打滾兒好幾日,我祖父沒法子,就使了力。”

他說的輕飄飄,可這個名額空置這麽久,背後必然搶得激烈,靖北侯府肯定沒少費力。

許活想象到朱振耍賴鬧着非要來崇文館的畫面,再看他此時一無所知的模樣,出于多年的交情,語氣放溫和了幾分,“這裏課業繁重,學士們教授很嚴格。”

朱振沒當回事兒,天真地說:“國子監不也是嗎?”

國子監有六學,他們這種勳貴高官子弟家得了名額入學,和那些正兒八經的舉人監生們不一樣,一來教授課程不一樣,二來要求不苛刻。

崇文館平均來看,學生們家世背景更高,朱振想當然的以為,跟以前沒甚區別。

然而并不是。

“這是東宮崇文館。”

許活另一側的郭朝突然含糊地插話,滿嘴點心塞得一側腮幫子鼓起來,神情幸災樂禍。

這是這些日子以來第一個搭許活話的人。

許活眼神微閃。

郭朝又高又壯,許活端坐着擋住了他半張臉。

朱振聽見人說話,抻脖子瞅他的正臉。

許活仍然對朱振道:“崇文館學規衆多,每個學生皆要遵守……”

她來崇文館便背下來了,此時一一念給朱振聽,末了借着郭朝的話,總結道:“這是東宮,你只能遵守,若是不遵守……”

“你就慘了。”

郭朝嘿嘿笑,又接句話,“我來之前我爹跟我說了,敢在崇文館惹禍,就抽死我,向列祖列宗謝罪。”

朱振想起這幾日祖父父親的耳提面命,臉色變了又變。

這時,周寅學士進來,許活正色,郭朝也趕緊硬吞下嘴裏剩下的點心,快速地擦了擦嘴。

朱振還在發懵。

周學士古板嚴厲的目光已經投向他,點名考較他功課。

朱振再次色變。

他肚子裏那二兩墨,根本經不起晃蕩。

果然,周學士一問再問,朱振皆磕磕絆絆,驢唇不對馬嘴。

周學士的臉黑沉,當場罰了朱振抄書,然後便看都不願意再看他一眼,開始教授今日的課程。

放學後回去,朱振表露出不想抄書,想賴掉。

許活打破他的幻想,“若是成為被趕出崇文館第一人,勳貴的顏面無存,你日後的月錢也不必想了。”

致命一擊。

勳貴的顏面不能丢,錢更是不能少。

朱振後悔不疊。

許活眼裏笑意一閃而過,故意問道:“日後還同進退嗎?”

朱振萎靡,頭一天就被罰抄書,腦袋上的頭冠似乎都不亮了。

“小爺……小爺其實也沒那麽講義氣……”

“晚了。”

崇文館是想進就進的地方嗎?顯然不是。

朱振再如何後悔,也得熬下去。

他鬥牛一樣進來給好友增援,又落湯雞似的開始狼狽抄書,日也抄夜也抄,在崇文館也抄,在家也抄,叫苦連天,沒幾天就瘦了一圈兒,學服都松了。

許活讀書疲累之餘,瞧瞧他的苦楚,竟也頗得趣,更不理會其他學生的孤立了……

又幾日,崇文館上武課。

許活讀書上難以出類拔萃,武藝才是家學淵源。

騎射皆不在話下,輕松自如,如若呼吸。

實力展露無疑。

人皆慕強。

便是大多數學生不喜武夫粗俗無禮,也實在無法在這樣的情況下挑剔許活。

而如郭朝這樣父輩武将出身的,看着許活的眼神全是躍躍欲試。

許是沒多久,崇文館對許活豎起的屏障就會潰散。

陸峥如鲠在喉。

偏偏他回府後,兄長陸嶼還會問及許活。

陸峥不是見不得人出色,他只是見不得兄長對旁人贊譽,自然越發看許活不順眼。

既然暗暗地排擠孤立無甚作用,陸峥便開始明晃晃地在學業上與她争先後。

許活縱使天賦不如他,可從不畏挑戰,也不怕輸,不如便用加倍的努力彌補,力争上游。

陸峥原本還有些高傲松散,漸漸地越來越認真,勢必不給許活出頭的機會。

就像是平靜的湖水裏忽然游進了天敵,兩個人攪得崇文館的學生們都不禁緊張起來,學業上愈加專注。

朱振見到這一切,都快要瘋了,欲哭無淚,恨不得重回到他撒潑打滾兒那日,抽自個兒幾個巴掌。

而學士們全都樂見其成。

與此同時,方家族人和侯府大娘子許婉然皆進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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