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用盡全身的力氣打了他一……
第61章 第 61 章 用盡全身的力氣打了他一……
暴雨過後的夏日清晨, 空氣裏含着絲絲花木凋零的清新氣味。
永嘉披上外衫就要下床,榴月焦急地攔住她,勸說道:“公主, 現在才卯正, 日頭都還沒升起來呢。您再睡一會兒吧,您再睡會兒, 或許驸馬就回來了。”
蒲月也勸道:“公主, 您眼下一片青黑,再睡會兒吧。”
永嘉咬了咬唇,輕聲問道:“誰也沒找到他嗎?父親母親可醒了?”
二女對視一眼,榴月小心翼翼道:“公主, 您別着急。驸馬現下還沒有消息呢,侯爺和侯夫人那邊沒什麽動靜。奴婢想着, 二皇子若是不回宮, 咱們娘娘也從來不會去派人尋他的。”
蒲月笑道:“驸馬或許是有什麽急事,一時顧不上打發人來傳話給您。”
永嘉仍是愁眉不展。除了在庭州他吃了一頓飛醋和她争執後離了驿館,還從沒有哪日夜不歸宿過。
眼前的兩個婢女都勸說她繼續睡覺,永嘉突然懷疑地看向二人。
她顫聲道:“是不是他出什麽事了, 你們瞞着我?”
“公主, 奴婢怎麽敢瞞着您呢?驸馬是真的還沒有回來。”
永嘉心頭的擔憂, 經過一場時睡時醒的覺, 慢慢轉成了焦慮, 思念,和深深的不安。
她穿上外衫, 道:“我要出去瞧瞧。”
二人沒有再勸說下去,快手快腳地服侍着公主洗漱,又在公主的不斷催促下給公主梳了一個簡單的發髻。
晨風裏裹挾着絲絲雨意, 金烏還未升起,天色如鴨蛋青,是雨後獨有的如湖水般透亮。
威遠侯府已經有不少仆從在忙活,見到公主一一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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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和謝照的院子裏,絲毫沒有他回來過的痕跡。石磚上泛着青,是昨夜落雨過的痕跡,很是潮濕。永嘉聽見廂房裏有仆婦在厲聲訓斥一個小婢女,夾雜着她低低的哭聲。
她微微皺眉,杏月已經會意地過去,教訓二人不要擾了公主清淨。
沒一會兒,杏月便追了上來。說是那年幼婢女叫做蘭香,失手打碎了一個粉彩蝶戀花鳳尾瓶,因着不是第一次了,管教她的仆婦便生了将她打發出去的心思。
永嘉從來不管庶務,眼下更是沒心思管,随口應了一聲。
她分花拂柳,穿過曲折回廊,走到了正院裏。
看門的婆子見了,吓了一大跳,賠笑道:“殿下,您今日來的可真早,夫人還沒有起身呢。”
永嘉颔首,婆子殷勤道:“您進去坐坐吧。”
天色熹微,金烏遙遙升起,普照大地。
她擡眼望了望雨後的日頭,不如往日熾烈。永嘉搖了搖頭,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謝照都已經及冠,又武藝高強,怎麽也不可能在他熟悉的京城裏丢了!何況他如今在父皇的親衛軍裏身居要職,若是不告假就不去上值了,那可是大事一樁,他的下屬同僚都會費力找他。
除非是有什麽緊急的公務,需得他親自跑一趟。
應當就是如蒲月所說,遇到了什麽急事顧不上傳話。
她沒有在梅氏的院子前杵着,也沒有進屋去坐坐,又回了房。
時辰太早,遠遠不是她平日用早膳的時候,廚房裏忙活得熱火朝天,給公主備早膳。
永嘉坐在床上,仍是有些心緒不寧,摸着床帳上金線繡的典雅的寶相花紋。
榴月和蒲月小聲絮語,永嘉瞥她們一眼,問:“在說什麽?”
蒲月笑道:“奴婢們在說,在庭州的時候驸馬出去了兩日,您一點兒也不在乎。現在驸馬一晚上沒回來,您卻急成了這樣。”
她們知道公主和驸馬感情遠勝往昔,是以并不避諱提起過去的争執。
永嘉輕哼一聲道:“上回是他要和我吵,吵完就自己跑了,那我肯定不管他去哪兒了。”
提起舊事,她不由輕笑出聲。
換做去年初到庭州的時候,若是有人告訴她,她會和謝照如膠似漆,分開一日就心急如焚,那她是絕對不信的。
她用了早飯,便聽人回禀,驸馬已經在神龍衛的衙所裏了。
永嘉放下心來。一夜沒睡好,不用人再勸說什麽,她也是會補眠的。內室除了一樽大冰鑒,四處都放了冰,遍體清涼。尋常夏季,永嘉是早更換了清新雅致的熏香,或是幹脆不點,只在冰盆裏湃時令的新鮮花卉。
但眼下婢女仍是點了甜絲絲的安神香,好讓公主在睡夢裏更安穩些。
永嘉睡了許久才醒,已經是午時。她突然起了興致,道:“我想去看看他。”
她吩咐道:“去準備個食盒,裝點驸馬平常喜歡吃的。”
話一說完,她便輕輕拍了拍額頭,道:“不行,算了。”
這樣重要的官衙,她還是別随意去了,免得有多事的文官參她一本。永嘉轉轉眼珠,突然想到自哥哥大婚後,她還沒有登門拜訪過。
看到兄嫂光是面對面坐着,誰也沒說話卻望着對方笑了起來,永嘉不由停了口。
真好。
她重活一世,能讓親人和自己過得幸福和樂。
傍晚,永嘉便想告辭了。燕錦樓不滿道:“你難得來一趟,就留下吃飯。”
葉少栀也柔聲勸道:“我平常吃素食齋飯,芙蓉你便留下來陪你哥哥用飯吧。”
她便是不想打擾他們才告辭的,經不住嫂嫂的溫聲細語,她留了下來。
回府後,她一回到院子,便見早上聽到聲音的那個仆婦又在訓人。永嘉心中突然十分煩躁,斥道:“把他們都趕出去!”
公主一向寬和,高聲說話都很少。婢女唯唯應下,勸她息怒。
永嘉回到內室,支頤而坐。也不知道謝照究竟是做什麽去了,居然要過好幾日才能回來。
父皇還是成國公,給了他什麽緊密要務?
永嘉胡亂猜想,突然轉到自己方才發的一通脾氣,道:“算了,讓萬嬷嬷去問問到底什麽事情大呼小叫的,若不是大錯就算了吧。”
她捂着心口,不知自己适才直沖腦門的火氣是從何而來的。
杏月領命而去,去找萬嬷嬷管教下人了。
屋內,永嘉喃喃自語道:“難道是太熱了,我才會想發脾氣?”
今日午後,她和哥嫂在園子裏略微逛了逛。
蒲月道:“奴婢去讓人來添點冰,您想不想吃冰雪釀團子?”
永嘉随口應了一聲。晚些時候杏月回禀說萬嬷嬷已經做主将早上罵人的仆婦和挨罵的小婢女都打發出去了,永嘉懶得管,點點頭便抛到了腦後。
*
謝照昨夜在附近的村莊裏,借宿一晚。
醒的時候頭疼欲裂,是淋了暴雨的原因。他不想見到燕芙蓉,可上值是無論如何都得去的。天色剛剛露出一層青白,謝照已經起身,往城內趕去。
他的下屬們都覺得今日的驸馬很是奇怪。
以前沒當驸馬時,謝照也是侯府公子,少年英才,待人接物毫不客氣。但任誰見了,都覺得十分正常,這個年紀這般家世加上自身的本事,不高傲才怪呢。
尚主後,才漸漸變得寬和幾分,偶爾也能說笑幾句。
有人揣測是公主內裏兇悍,把謝照這樣鐵骨铮铮的冷面少年馴服了。更多人則是覺得,誰尚了公主能不高興?驸馬爺回家過得舒服,還能天天冷臉?
但今日的驸馬,又回到了原來的樣子,甚至一言不發。
謝照打發走了好幾個來問他昨夜去了哪裏的小厮。有侯府的人,也有公主派來的人。他統一說有事,又說了這幾日都不回去了。
侯府派來的人很快便走了,只有公主的人追問是有何事。
他沉下臉,小厮便不敢問了,回去扯了段驸馬有要事在身之後幾日都不會回來的話。
一整日,他腦子都昏昏沉沉的。而只要一停下來手裏的事,便會克制不住去想她。
午後,許久不曾在神龍衛露面的成國公來了。他雖然已經年過古稀,但精神矍铄,渾然沒有老态。皇帝私下裏都要喊他一聲伯父,更是不準他的請辭,只說由他坐鎮才能放心。
不僅如此,皇帝還特意準許了成國公不用點卯之類俗務,平日事宜都由幾個下屬做主,只有大事必須請示。
成國公對謝照很是熟悉,一見他臉色便道:“發燒了?”
謝照搖搖頭。
成國公仍是伸了手過來,摸了摸謝照的額頭,吩咐下人:“給驸馬煎碗風寒的藥來。”
謝照勉強露出一個笑,謝過老人家。
成國公默默打量他片刻,突然發問:“是和永嘉公主吵架被趕出來了?”
謝照臉上飛快閃過一絲不悅,垂眼沒有作答。
成國公當他默認了,随口勸道:“若不是什麽大事,不論誰錯,都回去和公主道歉認錯,我準你提前開溜。”
謝照忍了忍,還是請教道:“蕭爺爺,如果是大事呢?”
聞言,成國公不禁揚眉,悠悠道:“那你便等着陛下傳你進宮打板子吧。”
說完,哈哈大笑。見謝照仍是愁眉不展,臉色比平日裏不知難看了多少。他正經道:“若是大事,便去想個法子解決了,難道你還要等着自己的妻子去做?即使她不是皇帝女兒,你也得擔負起為人丈夫的責任,而不是在這裏連我都敢給臉色看。”
謝照低聲道:“解決不了。”
他們之間沒有外人,沒有發生任何誰對不起誰的事。因為一開始,他就是被玩弄被哄騙的那一個。
要一拍兩散,卻沒這麽容易。
成國公略有些驚訝,壓低了聲量道:“什麽事?叔衡你不妨告訴我,我替你掌掌眼。”
他說不出口。他知道成國公是發自內心地在關切他,可他沒那個臉告訴任何人,他被人哄了近兩年,若不是一場偷聽,還和傻子似的樂在其中。
她的那些秘密,他也不能和人說。
謝照認真道了謝,沒有說什麽。
成國公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出門巡視去了。
謝照的一腔怒火被昨夜突如其來的瓢潑暴雨浸透,腦子都不清醒起來。在喝了風寒藥又補眠後,他終于靈臺清明幾分。
他低頭認錯什麽?
但他也不需要她假惺惺的道歉,他今後絕不可能像之前那樣待她,她若是要和離就離,要休夫就休,他別無二話。
頭腦一靈醒,精神恢複幾分,他的心中便仍是壓抑不住的怒氣。
他折斷了一支筆,突然想到一個地方,立刻趕去。
謝照沒等到下值的時辰,左右也差不多了,立刻拍馬向白雲寺而去。
此地不接待男客,他也不想讓人知道他去過,便走了條狹窄的野道。等找到女眷住的廂房時,已經是天色初初擦黑。他隐蔽身形藏在一棵大樹上,找到了寶惠郡主所住的地方,悄無聲息地躍窗而入。
屋內坐着兩個姑娘,正在用飯。
謝照提刀,開門見山問其中一個:“你有沒有和永嘉公主說過,你想去你家裏別院後的樹林玩?”
二女直到聽到他說話,才發覺有人進來了。寶惠驚叫一聲,看着架在脖子邊的刀柄。幸好幸好,他還沒有抽刀。
她看清楚是謝照,想喊他的名字又不敢,又是害怕又有幾分高興。
謝照不耐煩地又問了一遍。
寶惠放下手裏緊握着的筷子,道:“沒有啊,你問這個做什麽?”
一旁的翡翠小心翼翼地坐到她身邊,提醒道:“郡主,您仔細想想。”
“真的沒有!”寶惠嘟囔道,“我和她說這個做什麽?我和她又不熟悉,逢年過節見幾次面罷了,她從來沒有找我私下說過話,誰都知道她最要好的就是貴妃的侄女。”
謝照冷冷收回刀,抛下一句:“我來過的事,不準告訴任何人。”
寶惠驚訝地看着他一閃就不見了,道:“他剛才臉色真差!真兇啊!”
翡翠勸道:“您還是和永嘉公主說一聲吧,驸馬問的莫名其妙的。”
“別別別!永嘉堂姐看着溫溫柔柔的,實際上妒忌不容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要是和她說了,她指不定又怪罪到我頭上!”寶惠不假思索道。
看着猶豫的翡翠,寶惠惱道:“翡翠!你現在是我的人,我不準你告訴公主!”
二女商議時,謝照已經下了山。山月不知心底事,皓色千裏,澄輝揮灑。
寶惠郡主沒有和她說過什麽要去樹林玩的話。
她當時假裝腳扭了,根本不是想和他親近——
是她夢到了寶惠掉進坑裏,怕自己也步其後塵,才讓他扶着她。
當時的心情,他至今都還記得,令人飄飄然。
想明白了這點,謝照怒火愈熾。
他不想回府,也不想去成國公府借宿,免得被成國公或是蕭陟詢問究竟發生了什麽。
有家不能回,謝照漫無目的地在京城騎馬閑逛。街上華燈初上,依舊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凡,歡聲笑語不斷。
突然聽見有人含糊不清喊他:“謝叔叔!”
他垂眼一看,是秦緒和兒子站在路邊向他招手,七歲的男童嘴裏還含着一塊糖。
自從秦績畏罪自殺後,曾經貴極一時的永安侯府便倒了。沒了侯爵爵位,秦老爺給幾個兒子分了家。如今秦緒便是帶着兒子在離神龍衛不遠不近的巷子裏買了一座小院子居住。
謝照下馬,摸了摸男童的頭。他想托秦緒幫他告假五日,又想到自己如今無處可去,索性便提出借住在了秦緒家中。
秦緒的兒子還未取大名,只有個小名叫壽哥。他看着謝叔叔又沒生病,一個大男人成日裏就是躺着發愣,覺得古怪極了。
壽哥自小便被秦緒教育,為人在世需得上進,不可虛度光陰。他喊謝叔叔教他舞刀,他都是心不在焉的。壽哥有點看不下去了,如此過了四日,他忍不住和下值回來的父親說了謝叔叔的壞話。
“謝叔叔,我爹叫你明日和我們一起去仙泉寺!”壽哥被親爹說了幾句,迫不及待跑到謝照的房裏,大聲宣布道。
謝照道:“我不想去。”
“明天早上我來叫你!”壽哥仍是大聲道,“叔叔,我說你沒有生病不能躺着,我爹說你可能是心裏生病了,讓你去仙泉寺找大師看看就好了!”
謝照不置可否。
翌日,他被撲到他床上的壽哥叫醒,頗有幾分無奈地随他們去了仙泉寺。
“謝叔叔,我們來比試,看誰先上去!”壽哥指指臺階,說完便迫不及待地跑了幾步。
謝照哼笑一聲,對上秦緒微笑的面容。
秦緒溫聲道:“叔衡,我虛長你幾歲,可也不敢輕言勸說你什麽。此地的淨善大師精通佛法,說話卻是妙趣橫生,精銳萬分,常常令人驟然領悟。你有煩心事,不如和淨善大師談談。我是仙泉寺常客,可以替你引薦。”
正想推拒,謝照突然想起她那些怪夢。
那便請教一下這個得道高僧,知不知道這是什麽。
他點頭說好,跟着秦緒一起上了山。
淨善大師在一間禪院內,盤膝而坐,喃喃地念着佛經。屋內禪香袅袅,通常令人寧靜。
謝照是獨自進去的,問好後見淨善大師沒有理會,便自顧自坐下了。他只覺得屋內香氣發悶,又十分熱。謝照實在不想久待,打算問完就走。
“大師,為何會有人不斷夢見日後發生的事?”
淨善大師睜開一只眼,敏銳地打量他,問道:“是你還是別人?”
“別人。”
淨善大師道:“自古以來,便有相師能預知未來,你或許是有幸見到了一個。”
“和歷史記載的幾位不同,”謝照躊躇片刻,繼續問道,“她夢見了前因,後果卻是可以改變的,這是為何?”
淨善大師饒有興趣道:“她做這些夢,通常是在什麽時候?”
“夜裏。”
聞言,淨善大師笑了笑,繼續問道:“頻率幾何?”
謝照搖搖頭,道不知。
淨善大師便耐着性子繼續問:“她發夢時,可有什麽條件?”
謝照仍是不知。
盤膝而坐的淨善大師倏地站了起來,道:“那你可知道她都做過哪些夢?”
正想回答時,謝照突然想起,他不過只知道幾個。譬如最重要的關乎她親人身家性命的,她從未提起過。就連寶惠郡主這樣的小事,她都選擇撒謊騙他。
“不知道。”
他說完,渾然不覺自己的語氣已經帶了十足的氣惱。
謝照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喘着粗氣。
對這一問三不知的年輕人,淨善大師勸誡道:“既然你都不知道,可見人家根本便沒想讓你知道!這是件和你不相幹的事嘛!何必操心他人......”
話未說完,謝照已經坐不住了,奪門而去。
他的心跳得猛烈,幾乎從嗓子裏蹦出來,怒火直沖,臉色卻是愈發冷冰冰。
謝照強忍住怒意,和秦緒父子道別謝過,騎馬回了威遠侯府。
和你不相幹。
老和尚幾句直白的話,當真把他點醒了。
幾日不回府,門房立刻出來迎接,嚷道:“驸馬爺回來了。”
他冷笑一聲,馬鞭一扔,大步向他的院子走去。
甫一進屋,謝照便察覺到她換了一種熏香。如今的熏香很不合時宜,在炎熱夏日裏顯得分外甜膩,香氣馥郁發沉,使人昏昏欲睡。繞過十二扇琉璃屏風,就見她坐在鋪了玉簟的美人榻上,手裏捧着一冊風物志,眼珠子都快陷進去了。
夏日衣裳都是輕紗制成,日光透過琉璃窗,柔光如沐,她如坐在一團朝時雲霭之中,如煙如霞。胭脂色的輕紗羅裙下,露出一只雪白的腳,絲毫沒有注意到有人進來了。
見他進來,幾個侍立在一旁的婢女皆悄無聲息地對他行了一禮。
榴月才要上前提醒公主,被蒲月拉住了。幾個婢女前幾日私下裏對驸馬怨聲載道,但如今他終于回來了,想必公主亦能展顏。
幾人頗有眼色地靜悄悄魚貫退了出去。
永嘉只覺眼前光線暗了下來,擡頭一看,竟然是謝照回來了。她呀了一聲,将書冊随手一扔,立刻站了起來,一對涼潤的手臂環住他的脖,莞爾道:“你忙完了?”
她有許多話想和他說,對他這幾日究竟在忙什麽,十分好奇。
然而見到真人後,永嘉不免又有幾分委屈。是什麽事讓他這麽忙?不僅抽空回府的時間都找不到,每每讓人帶回來的話都語焉不詳。
謝照身體一僵,永嘉渾然未覺,擡臉仔細地打量他。
不過幾日不見,他看起來瘦削不少,一臉風霜之色,眼下淡淡的青黑,似是十分疲憊。
永嘉問:“是不是很累?先歇息吧。”
他一言不發,黑漆漆的眼珠直直地凝視着她,讓人在仿佛在仲夏天內陷入冰天雪地裏。
永嘉疑惑地看着他,問:“你怎麽啦?哪裏不舒服嗎?”
他仍是不語,橫抱起她,幾步走到床榻前,将她壓在身下。
永嘉不由暗自發笑,原來他心裏惦記的是這個。她十分想念他,配合地解了雲衣霓裳。
沒一會兒,永嘉便覺得疼痛難忍,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她的臉被按在繡了葡萄架的涼枕巾上,幾乎喘不過氣來。随着他的動作,她柔嫩的臉頰在絲線上摩挲,又癢又疼。而讓她更受不了的是他從未有過的粗魯野蠻。
永嘉恍惚覺得,他不是在疼她愛她,而是在折磨她。
她很快便用力掙紮,用手推他,用腳踢他。但她亦是很快發覺,她的力氣對于謝照而言實在是不值一提,只要他不想,她根本動彈不了。
難忍的痛讓她不由放聲哭泣。
永嘉實在想不明白,為何謝照會這麽對她。
她做錯了什麽嗎?
永嘉喊他的名字,哽咽地罵他,淚珠紛紛滾落,浸透了她玉臉下的枕巾。
他什麽聲響都沒有,對她的哭罵置之不理。
永嘉不住抽泣,從起初的滿心歡喜,到現下的仿徨,委屈和憤懑。她嬌生慣養十餘年,從沒有如此痛過。
她真的不明白,無緣無故,謝照為何這般對待她?若是在外面被惹怒了,他也不可能發洩在她身上。
他怎麽會?他怎麽敢?
自從和他成婚以來,他即使是争執時都不曾如此蠻橫過。永嘉委屈極了,心頭的酸楚連着鼻腔,讓她的眼淚根本止也止不住。一想到從前的柔情蜜意,一聲聲的芙蓉,一次次的交心對談,和幾回生死關頭的相救。從前種種,在眼前宛若繪卷緩緩閃過,如夢似幻,令她心如刀割。
她有些茫然地擡臉,覺得起初配合柔順的自己滑稽可笑極了。
漸漸,她停住了哭泣。她緊緊抿住唇,咬着牙,把自己當成一具無痛無覺的死屍,不再發出一絲聲響。
倏然間,他伸過一只手,扳起她的臉,似乎是想看看她是否還在喘氣。
永嘉吃力地揚起唇角,對他譏諷一笑。
他的動作頓了頓,緩和了下來。
永嘉閉上眼睛,無力地伏在床榻上。她将臉貼在冰涼入骨的玉簟,冷汗涔涔。她都分不清自己臉上的是汗水還是淚水,渾然不覺謝照已經松開了她。
她過了片刻,才用盡僅存的力氣撐着自己坐了起來。
謝照躺在她身側,喘着粗氣,一眼都沒有看她。
她問:“為什麽?”
謝照依舊沒有搭理她的意思,氣息平穩後便開始整理衣裳。永嘉這才察覺,方才一場,他竟然連外袍都還好端端地穿在身上,和她一比,大相徑庭,說不出的諷刺。
她閉了閉眼睛,提高了一點沙啞的音量:“為什麽?”
謝照瞥她一眼,眉眼間的不耐和煩躁濃郁。
永嘉想也不想地便擡手,用盡全身的力氣打了他一個耳光,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謝照偏過臉,愣了片刻,擡手轄住了她的臉。永嘉吃痛,仍是不肯示弱般瞪着他。
她的肩膀不住顫抖,她從沒有見過這樣的眼神。她怔然不解,隐約覺得謝照看她的眼神帶了一絲難言的恨意。
若是謝照想動手打她,那她是除了挨打外什麽也反抗不了的。思及此,她不由往後瑟縮。
六月天,娃娃臉。二人僵持間,突然嘩啦一聲,天色驀然轉陰,黑雲壓城,暴雨滂沱。
謝照松開了手,翻身而下,一聲不吭地走了。
永嘉蜷縮着身體,心裏說不出是怨還是什麽。
他今日回來,竟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風雨如晦,沒一會兒白晝便如傍晚時分的昏沉蒼茫。
在外侍立的幾個婢女見驸馬走了,內室裏卻沒有公主搖鈴或是呼喚的聲響。她們不放心公主一人待着,遲疑了片刻仍是走進去了。
繞過屏風,公主不衫不履站在榻前,一頭青絲蓬亂,遮住半張臉。另外半張臉上淚痕斑斑,還有幾道刺眼的紅印子。她雙腿顫抖,搖搖欲墜,熱液随着腿心流下。
幾人被吓壞了,連忙上前扶住公主。
槐月在一旁磕頭,帶着哭腔道:“公主,咱們進宮請陛下做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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