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18章

“燕卿!”

澹臺成迢哪裏見過燕羽衣生氣的樣子,見他将半人高的花架被打得粉碎,手背鮮血淋漓,失聲道。

“你的手!”

燕羽衣不怒反笑,質問道:“既如此,為何明珰被破那夜,陛下死在中殿內,太子卻急着要我帶你闖出去呢。”

想活,卻要逃避活着的代價,占盡便宜後轉而來勸他人莫再執迷?

那麽多兄弟為了護送太子,死在西涼人刀下,鐵骨铮铮的漢子面對酷刑,愣是一聲不吭,拒絕将太子逃亡的方向全盤托出。

死了那麽多人,到頭來竟然換來一聲沒問他的意願。

“太子殿下。”

燕羽衣厲聲:“我從四歲起便被要求晨起紮馬步練功,話都說不連貫,案臺旁需背誦的兵法要略便已堆山碼海。”

“那個時候有人問我願不願意嗎。”

皇帝重視太子,唯恐駕崩後太子無法徹底把持朝堂,或是被西涼為難,于是親自前往将軍府,與燕氏家主說定,将尚在襁褓中的燕三小姐嫁進宮。

後又決定求娶大宸公主,以保證未來若燕家也無法維護皇室尊嚴,大宸會念及這門姻親出手相助。

皇帝将所有可能産生的後果算盡,卻唯獨漏了一條。

澹臺成迢他爛泥扶不上牆!

在決定與蕭騁合作後,燕羽衣認定,就算太子身有殘缺,他也會盡全力推舉他登基。

只因他是太子,是他自出生便被耳提面命,需用餘生侍奉信任的君主。

“如果殿下拒絕重回朝堂。”

燕羽衣強迫自己冷靜,目光落在澹臺成迢空蕩蕩的袖管,說:“臣會為殿下安排退路。”

澹臺成迢被燕羽衣吓得不輕,連忙道:“本宮昏頭失口,燕卿為洲楚丹心赤誠,是本宮對不起你。”

“所以朝廷欺壓百姓,太子殿下也清楚嗎。”燕羽衣表情複雜,面前的澹臺成迢明明還是原本的模樣,可他卻忽然在某個瞬間覺得他陌生至極。

太子罵他膽大妄為自作主張,想必是有人趁他不在,多在太子身邊說閑話。平時察覺不出什麽,他日東窗事發,這些日積月累便會像炮仗般,一點就炸。

既明白太子日後所向,燕羽衣便只最後問他一句。

“殿下見百姓苦楚,卻當過眼雲煙,看過便忘了,是嗎。”

澹臺成迢目光閃躲。

“好。”

燕羽衣點點頭,上前将澹臺成迢腳邊掉落的攤子拾起,并簡單拾掇碎木,出門前丢進放置在廳內正中央的火爐裏。

門外熟悉的身影若隐若現,燕羽衣最後看了眼表情頹喪的太子,竟覺最像小醜的其實是自己。

有這樣的主君,這樣的朝廷,以及憎恨朝廷的百姓。

何愁洲楚不敗。

他在門前停留許久,直至鼓起勇氣推開門,跨過門檻的那刻,燕羽衣都在期待太子會心懷愧疚地回心轉意。

蕭騁說:“如何。”

“恭喜。”燕羽衣擦肩而過。

“本王要茱提十座礦場,蕭稚做太後。”蕭騁緊随其後,邊走邊說。

燕羽衣腳步稍頓,看了蕭騁一眼,道:“擁有澹臺皇族血脈的皇子何時抵達貍州。”

“燕大人想何時見。”

“明日。”

蕭騁顯然早有準備,并未多言,利落道:“我來安排。”

燕羽衣眉心一跳正欲說什麽,擡眼發現秋藜棠正專心致志地盯着他的手。

不動聲色将受傷的那只藏起來,道:“太子重傷,多謝殿下照顧。”

“太子求生意志薄弱,該謝棠大夫。”蕭騁懶得攬功,表示燕羽衣謝錯人了,随後讓身避開雙方視線盲區,令秋藜棠與燕羽衣直面。

“棠大夫妙手回春,待回明珰必定重金酬謝。”燕羽衣沒動,只是向他微微點頭示意。

秋藜棠還想勸燕羽衣,直言道:“救治患者乃醫家本分,倒是燕大人,天寒地凍,傷口得盡快清理。”

燕羽衣臉色泛白,但因近日湯藥進得實在多,氣血虛浮,雙頰呈現不自然的粉,顯得更病恹恹的。

在醫家前沒有秘密,他勉強笑道:“行軍作戰都是自己處理,就不勞煩棠大夫了。”

“這裏沒有戰場。”

秋藜棠沒說話,蕭騁先開口道:“未來的三月內,燕大人應該都沒有什麽格外要緊的事務,為今之計是養好身體,休養忌諱多思多慮,若還有什麽沒做的,這幾日盡快了結為好。”

話聽着關懷備至,傳入耳中卻格外刺耳。

蕭騁嫌他礙事。

“對了。”

“大都來信。”蕭騁從袖袍中掏出一封疊了三折的信。

燕羽衣看也不看,囫囵用帕子擦手。

如果是潮景帝的旨意,蕭騁必定會選擇更為恰當的時機,現在這幅光景,談什麽正事。

蕭騁緩緩道:“我們都小瞧了阿稚。”

“這是皇帝回給阿稚的信。”

什麽?燕羽衣訝異。

大宸的京城距離明珰遙遠,即便是蕭騁自己的人快馬加鞭,日夜兼程也得月餘抵達,現在卻有封從大都而來的親筆。

還是給蕭稚的……回信?!

蕭騁慢悠悠道:“怎樣,想看嗎。”

“看來就算殿下算無遺策,也有人外有人的時候。”燕羽衣勾唇,嘲諷道:“公主身邊有能人,是皇帝派給她的嗎,殿下怎麽不知道。”

大宸五公主出嫁那年,就算有親王送親,南榮軍大張旗鼓地沿途保護,也抵不住外界流言紛紛。

皇帝膝下子嗣甚少,公主更是唯蕭稚親近。朝野諸臣在公主還未及笄時,便想盡辦法令自家兒子在蕭稚面前露臉。

蕭稚是正兒八經有封地的公主,皇帝給予她比肩親王的地位,若得其芳心,即可享榮華連綿,惠澤家族。

因此,五公主和親西洲的消息一出,朝堂震蕩,有好事者自稱知曉內幕,說是五公主看上了皇帝身邊得力官員,意圖夥同他人篡位,皇帝念在骨肉,便将她許配給西洲太子做側妃,婚嫁之意更為放逐。

西洲與大宸是死對頭,和親只不過為維系表面的和平,公主嫁過去甚至只是個側妃,再對上燕家小姐,遲早得被護國将軍府囫囵個吞了。

蕭稚嫁入西洲,燕氏雖一直知道有高手保護,但也沒有過于阻止,只是派人時刻盯着,畢竟無論哪股勢力殺了蕭稚,這口鍋都會穩準狠地落在澹臺皇族頭上。

算時間,蕭稚這封信應該是在明珰生變後立即發出的。

帶燕勝雪逃命,險些自顧不暇,卻仍舊能向大宸發出信號。

斛錄寺地牢那夜,蕭稚提出尋求大都幫助,竟然并非走投無路,或是慌亂中脫口勸慰他的借口。

那麽蕭騁提出蕭稚做太後的要求,究竟是五公主自己的意願,還是景飏王一手操辦的提線木偶呢。

倒是小瞧了蕭稚。

蕭騁找來的民間皇子是否是澹臺皇族的血脈其實并不重要,洲楚需要的是個能夠代表整個洲楚與西涼朝堂對抗的主上,成為一切信仰的源泉。

正如民間所信奉的佛道,信徒因凝聚力而強大,現在洲楚也需要勇往直前振奮人心的號角。

“呼。”

這些天燕羽衣日夜失眠,推演過無數種可能,卻唯獨沒能料到澹臺成迢的背叛。

他想不通澹臺成迢為何懦弱,降生在西洲皇室,這樣尊貴的命格,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權勢,難道還不足以支撐他大展拳腳嗎。

更何況他身後還有忠心耿耿的護國将軍府。

自古以來,君主最忌憚武将擁兵一方,但洲楚皇室卻是被燕氏扶持百年,雙方相輔相成,血肉都長在一起。

燕羽衣眼前模糊,而後再度清晰,舔了舔幹涸的嘴唇,徑直沖向漁山。

速度過快,漁山反應不及,收于劍鞘中的劍便被人抽走。

漁山:“!”

劍光閃爍,裹挾着厲風卷入堂屋,掀翻太子澹臺成迢身旁安放的手爐。

哐當!

澹臺成迢來不及反應,劍刃便冰涼地貼着他的動脈,燕羽衣眸中寒光乍現,鋒利無比。

“澹臺成迢。”

被叫大名的太子慌亂,連忙抓住燕羽衣的手:“燕卿!”

“臣六歲入宮,尚舉不動兵器之時,便跟在太子殿下身邊伴讀。八歲那年,殿下生辰遇刺,臣為殿下擋了一劍,殿下在臣床頭哭了大半宿。”

“十二歲成為燕氏少主,接過陛下禦賜的金印,徹夜長談,陛下問臣,除了護衛太子殿下之外,還有沒有別的心願。”

燕羽衣喉頭滾動,那夜秉燭猶萦在耳,他除了見家主大人外,長輩便只有陛下更多。

他對陛下說:“沒有。”

陛下像尋常長輩般拍拍他的腦袋,笑罵責怪道:“這可不行啊,人活着怎麽能沒有願望呢,什麽都行,只要提出來,朕便滿足你。”

燕羽衣絞盡腦汁,試探道:“允準臣去赤珂勒,可以嗎。”

皇帝愣了下,旋即大笑道:“燕大人去赤珂勒是公務,那野獸太多,小心将你叼了去。”

“不行嗎。”燕羽衣垂頭喪氣。

他們面前是下了大半的棋盤,戰況焦灼,皇帝思索片刻,落子後道:“小羽只有十二歲,十二歲的孩子連矮馬都騎不了,但你營裏的烈馬已成群,聽說你前段時間熬鷹,成功了嗎。”

“嗯。”燕羽衣端正坐着,雙手平放在腿面,面露笑意:“臣給它起了個名字。”

皇帝配合道:“朕能聽聽看嗎。”

燕羽衣心裏計算自己下一步該走哪,略沉吟片刻,落子,語氣隐約含了幾分驕傲道:“青瑕,它在晴天飛起來的時候,羽毛就像閃爍的藍寶石!”

那天燕羽衣繪聲繪色描述自己如何與鷹對決,忘記了陛下最初的詢問,但往後很長一段時間,皇帝每次見他,都會問他有沒有想好。

直至他獨自帶兵打仗,每年只在述職時才能再與陛下徹夜長談,其中所論大多軍務,再無孩童時那般無拘。

他也并非沒有想過自己的心願究竟是什麽,

所以後來家主見他苦惱,提議道:“如果不知道想要什麽,那麽做好燕羽衣職責之內該做的,也是種不錯的辦法。”

燕氏少主之責,即護衛明珰,為君守住皇位。

刀刃嵌進皮肉,燕羽衣幾乎控制不住自己逐漸往裏推進的手。

澹臺成迢的血覆蓋刀刃,随着洶湧的呼吸逐漸往外溢,像是某種沉淪放縱的邪術,不斷勾動燕羽衣心中那份殺意。

如果在這個時候殺了澹臺成迢,又會有誰知道呢。

這般懦弱的君主,就算把他推上皇位,洲楚又有幾天好日子過呢。

“從前我覺得。”

燕羽衣眼眸浸滿無盡哀傷,緩慢道:“洲楚擁有無盡的疆土,如畫的風景,智慧的百姓,勇猛的戰士,以及……賢明的君主。”

“手上沾滿鮮血與被深繭的戰士,會為君主抵禦外敵,戍守城邦,在百姓的擁護下完成使命。”

“與臣同齡之人,大多尚還在寒窗苦讀,或游歷山水。從他們的臉上,臣能看到比珍珠還無暇的瞳孔。”

燕羽衣:“但臣滿手殺戮,手中的血早已洗不幹淨。”

而這一切,從他能夠握住刀柄的那刻起,便已無法挽回。

澹臺成迢哪裏受過皮肉之苦,額頭冷汗遍布,雙唇慘白地開合,緊緊抓住燕羽衣的手腕:“燕……卿……”

“但臣并不羨慕他們。”

燕羽衣用拇指用力抹平澹臺成迢緊蹙的眉心,挪開刀刃的瞬間,再度以刀劍至逼太子眼瞳。

只差毫厘,太子的驚叫被屏息淹沒,露出燕羽衣從未見過的畏懼。

他燕羽衣自生下便沒有失敗二字,只要有他在,西洲的洲楚便不可能被西涼消耗殆盡。

“澹臺成迢。”

燕羽衣收刀,淡道:“你已經不再是太子了。”

【作者有話說】

周四入v,當日更新6k,感謝大家的支持!海星1w加更,更新時間為隔日更。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