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 第32章

◇ 第32章

幼年的燕羽衣,并不明白情愛究竟為何物,直至族中同輩人及冠娶親,紅鸾紗帳,賓客盡歡,他在一片喧嚣中,看到新娘坨紅的雙頰,新郎眉飛色舞的神情,在喜娘的接引下完成儀式。

禮成後,他們便會搬離燕氏本家,挪去新地安家立業。

燕羽衣看着他們進進出出,面帶欣喜地拜見宗親,後而乘轎離開将軍府。

因少主身份,燕羽衣甚至還得坐在高位接受他們的敬茶,從起初的坐立難安,再至尋常不過。

他就在那個祠堂中,送走所有人。

他以為自己及冠,母親便會為他張羅着議親,十幾歲遠離故土提劍戰場,再回來,卻在祖墳找到了母親的墓。

四四方方,極小,在為家主準備的偌大墓穴前,顯得那麽局促逼仄。

只有家主亡故,夫妻同葬時才可共入棺穴,若主母提前離世,便得在別處下葬,等待家主身故。

對于父親,燕羽衣沒什麽特別的記憶,他和自己一樣,效忠澹臺皇族,沒什麽喜歡的,也沒有什麽不喜歡,是個極其無趣卻擁有責任感的男人。

“醒了?”

經夜縱情,打仗也沒有這麽累過。

燕羽衣睜開眼便看到蕭騁披着寝衣,捧着一卷書伏在他身旁閱讀。

他們共用一枕,挨得極近,幸而枕頭夠長,容得下兩個人。

燕羽衣依稀記得床上應該放着兩個,蕭騁用它來給自己墊腰,适應後便翻騰得不知被踢去哪了。

“喝水嗎。”蕭騁見燕羽衣不說話,以為他口渴。

燕羽衣搖搖頭,身體的不适大過于口腹,他饑腸辘辘卻無心飲食,滿腦都是自己在床事後,入眠夢見的情景。

他夢到無趣的父親興致勃勃,竟有心情詢問他是否有心上人,閑暇得放下案牍出去走走,也尋得母親一道用膳,母親怨他陪伴太子的時間比陪伴她這個母親還要多。

事實上,父親只會催促他盡快成熟,講許多大道理,用他所經歷的約束自己的兒子,并且要求他青出于藍。他們之間從未有過家事的溝通,全是繁重的政務,枯燥又無聊。

但燕羽衣還是羨慕父親,他心無旁骛只為洲楚。

自己卻被諸事擾亂心神,戰場殺敵,千鈞一發之時,竟也憑白生出退縮,不願再做燕氏少主的念頭。

而關于母親的記憶,更是少之又少,她哭的時候遠比笑更多,燕羽衣每次見她都心情不好,索性減少見面的機會。

崇拜父親,眷戀母親。

疏遠母親,厭惡父親。

二者看似相悖,實則詭異合理。

燕羽衣抓着薄毯起身,牽動昨夜傷口,四肢百骸的酸楚令他微不可聞地蹙眉。

“嘶。”

他與蕭騁要水喝,伸出手,也不說話,直勾勾地盯着他。

空氣中躲藏的春花氣息若隐若現,是屬于自然的馨香,比那些人工做出來的香料好聞百倍。

蕭騁下床去取,折返回來手中還端着一疊玫瑰酥餅。

他遞來的水也是花茶,燕羽衣就着蕭騁的手喝,溫度正好。

景飏王難得願意伺候人,燕羽衣也慣會指使,兩人沒怎麽交流,動作卻十分默契。

燕羽衣看着玫瑰酥餅,拿起只看不吃,聞了聞味又放回去。

蕭騁以為他不喜歡:“吃點別的墊墊肚子,這幾天只有我們兩個在這,稍晚些我去做飯。”

“漁侍衛呢。”燕羽衣詫異。

蕭騁答非所問:“鮮花餅也是本王做的。”

他特別強調:“新鮮出爐。”

這裏沒有別人,皆得自個勞動所得,蕭騁言下之意是——

這碟糕餅也是他親自下廚?

燕羽衣:“你什麽時候做的。”

“自是伺候燕大人後,本王連夜烹制。”蕭騁抱臂,笑道:“大人不賞臉嘗一口嗎。”

将軍府對燕羽衣的期望,大到政務應酬,小到衣食住行,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吾日三省吾身已成尋常。

若想抵抗欲望,首先便得戒斷外來之物,略有些滋味的糕點或是什麽新鮮玩意,燕羽衣只知其滋味,在家中教導先生的看顧下,略淺嘗一口即可,不可多食。

除三餐外,他幾乎不碰什麽額外的東西。

品茗近幾十年成為世家貴族們競相攀比追求的技藝,因此,燕羽衣獲得了烹制飲用的允許。

當克制成為習慣,經年累月,習慣養成再也難改。

蕭騁見燕羽衣猶豫,撚起一塊放入嘴中說:“擔心有毒?”

燕羽衣搖搖頭,說:“不是。”

“上次食用鮮花餅還是在。”他偏頭陷入回憶,良久,才道:“七歲。”

“什麽?”蕭騁詫異。

西洲人有年節食用鮮花餅的習慣,春夏蜜漬新鮮花瓣,秋冬在節氣時分開啓烹制各色佳肴。

燕羽衣長得不像正宗西洲人就算了,吃食竟也奇怪。

“那你平時吃什麽。”蕭騁出聲詢問。

燕羽衣認真想了想,自己只是不被允許吃零嘴而已,膳食還是正常用,葷素搭配樣樣周全。

景飏王這樣的人,皇後膝下獨子,一看便是自小放縱,無拘無束沒什麽煩惱。

即便聽曉他燕家的規矩,大概也想象不到那些條條框框的約束落在實處,究竟是何模樣。

“沒有挑食,很好養活。”燕羽衣猶豫,還是沒開口,岔開話題道。

被對方過于了解從前,對他來說不是什麽好事。

蕭騁笑了聲,明顯對燕羽衣這話持保留意見。

他将鮮花餅連餅帶盤塞進燕羽衣懷中,翻身上床掀被重新躺進來,說:“膳前只有這頓糕餅,吃吧。”

家中教養并不允許燕羽衣在床榻用餐,但蕭騁橫隔在他和腳凳之間,雙腿酸得要命,擡不起來,跨不出去。

窗外鳥語嫣然,商會鬧中取靜難得,這幅世外桃源更不易尋。

燕羽衣整個人陷在柔軟中,被蕭騁一眨不眨盯得心裏發毛,思忖再三,沿着糕餅邊緣掰了一小塊往嘴裏放,算是吃過,也不違背祖訓。

入口松軟,甜膩的蜜糖滋味混合着馥郁的花香席卷味蕾,燕羽衣眯起眼,拇指食指輕輕摩挲,蹭掉指腹碎屑。

蕭騁問:“好吃嗎。”

“一般。”燕羽衣回。

蕭騁沉吟片刻,倏地奪走瓷盤,起身佯裝丢擲,燕羽衣下意識攔住,克制平靜的表情沾染幾分控制不住的急切。

“蕭騁!”

“既然難吃那就尋更好的。”蕭騁看着燕羽衣,忍不住扯動嘴角,洩了幾分笑意。

他将注意力仍在鮮花餅的燕羽衣抓過來,瓷盤順手擱床櫃前,趁火打劫,舌尖舔了舔燕羽衣的唇角。

甜的。

燕羽衣渾身軟綿,沒有多餘的力氣拒絕,被蕭騁這麽一碰,腦海立即飄蕩昨夜那副荒唐,雙頰霎時滾燙,語調也顯得半推半就。

“這是白天。”

“白天怎麽了。”蕭騁扣住燕羽衣脖頸,霸道地強迫他張嘴。

千回百轉,輾轉反側,燕羽衣被他吻得連連後退,丢盔棄甲,潰不成軍。

每一次的退縮逃避,換來的是愈發濃烈的長驅直入。

他緊攥蕭騁衣襟,綢緞柔順的面料禁不起折騰,與撕裂同時令他心尖微顫的,還有蕭騁充滿餍足的喟嘆。

“嘶。”蕭騁松開燕羽衣,低頭朝胸口望,随即牽起燕羽衣的手,抵在唇邊吮吸,苦惱道。

“燕大人昨夜毀了本王外裳,獨剩這件寝衣尚可蔽體,現在只好赤身在你面前做事了。”

燕羽衣只學會了換氣,并沒有睜眼與人接吻的本事。睜開眼,看到自己指縫的鮮紅,以及蕭騁愈發輕佻散漫的容顏。

“對不起。”他松開蕭騁,想要收回手,卻發現自己原本就在蕭騁懷中無處可逃。

蕭騁手背拂過燕羽衣肩窩的吻痕,道:“本王以為燕大人要說,這是本王自作自受,若非憑白招惹,斷然不會受這種皮肉之苦。”

燕羽衣啞然。

不得不說,蕭騁學自己的語氣還有那麽七八分像,是自己能說出來的話。

身體仍殘存放縱後的餘韻尚存,燕羽衣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變化,因此對蕭騁的态度也略有轉變。

情場歡愉你情我願,沒必要在床上計較得失,蕭騁從他這裏得到,反之亦然。

“好。”燕羽衣滿足蕭騁的願望,立即為他實現:“殿下還是盡快醫治為妙,若再慢半刻,棠大夫未趕來前,傷口便得愈合了,這可怎麽賣慘給在下瞧呢。”

蕭騁也笑,回擊道:“貓撓也算傷嗎。”

燕羽衣扶着蕭騁的腰,并不介意他拿自己做比喻。

滾燙與灼熱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呵着氣應和道:“算什麽。”

蕭騁解開燕羽衣虛纏在腰間的衣帶,語調優雅低沉。

他慢條斯理:“算情趣。”

-

荒唐洋洋灑灑,在無人驚擾中,囫囵寫至初六,眨眼度過半月有餘。

晨起,燕羽衣懶懶趴在窗臺看蕭騁站在院中料理花圃,他只單穿件裏衣,松松垮垮地掉在肩頭。

“我們什麽時候回去。”

蕭騁聞言,回過頭望向燕羽衣,青年唇紅齒白,皮膚呈現雪般的冷調,一節小臂裸露在外,吻痕暧昧鮮豔。

算日子是該啓程,蕭騁計算着,沉聲:“午後漁山會來接我們。”

“嗯。”

雖說正事要緊,但燕羽衣實在是眷戀不必早起的松散日子,應道:“用過午膳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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