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裝病
第08章 裝病
正如喬棣棠所料,第二日天不亮,泰平伯府的婆子就敲響了齊家別苑的大門。
管事的剛打開門,就有一群人從外面湧進來,這些人絲毫不顧管事的阻攔,直接往裏面沖。
喬棣棠聽着外面吵鬧的聲音,眼裏有幾分不悅,對青兒道:“讓他們在院外候着。”
泰平伯府養尊處優慣了,不将商戶的院落放在心上,雖是有求于人卻一副施舍的模樣。
很快,青兒的聲音在外面響了起來。
“姑娘說了,讓你們去院外候着。”
泰平伯府的仆從卻不買賬,領頭的張嬷嬷道:“你這小丫頭也忒不懂事了,姑娘怎麽可能說出來這樣的話,定是你亂說的,商戶果然不懂規矩!”
青兒被氣得不輕,但還是站直了身子說道:“我家姑娘身體嬌弱,最受不得吵鬧,方才你們那般一鬧,此刻她頭痛不已,又躺下了。若你們再吵下去,姑娘今兒就起不來了,只得勞煩你們明日再來了。”
齊銘遠去世後,齊家不知有多少人來府中鬧過事,那些人一個個仗着是齊家的長輩想壓喬棣棠一頭。青兒從一開始的生澀到了後來熟練處理各種事情。
衆人沒料到養在商戶的大姑娘身邊的小丫頭都這般牙尖嘴利,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
只是他們畢竟是伯府的下人,怎麽能聽商戶奴婢的話?
他們既沒有再吵下去,也沒有出去。
張嬷嬷:“我們是奉了伯府老夫人的命來的,沒見着我們家大姑娘我們是不會走的。”
青兒絲毫不懼,道:“你們是今日去外面候着,還是明日再來一趟?”
張嬷嬷死死瞪着青兒,見青兒毫不示弱,氣得牙癢癢。但今日老夫人說了一定要在正午前将大姑娘接回去。他們固然可以去找老夫人告狀,可若是完不成老夫人交待的事情他們也免不得要吃挂落。
張嬷嬷冷哼一聲,帶着人出去了。
青兒見人都出去了,院子裏安靜下來,這才回屋去了。
“姑娘,他們出去了。”
喬棣棠:“你做得很好,讓李叔去請個郎中來。”
青兒臉色微變:“姑娘,您是哪裏不舒服嗎?”
喬棣棠:“方才我聽外面的談話,這嬷嬷十句話裏面有八句話在說老夫人,可見她是老夫人身邊的人,咱們給老夫人身邊的人沒臉,就是打了老夫人的臉。孝道大于天,若是他們抓住這一點不放,咱們難免會落于下風,不如提前做好準備。”
青兒眼前一亮,瞬間明白了自家姑娘的意思。
“是,奴婢這就去。”
如今已是五月底,正是熱的時候,外面沒有樹蔭遮擋,曬得不行。蟬鳴聲不斷,聽得人甚是煩躁,顯得天氣也熱了幾分。
大姑娘那邊又沒什麽動靜,大家都等得不耐煩了,焦躁不已。
不多時,一位年邁的老郎中背着箱子去了院子裏。
衆人看到郎中,全都面面相觑。難不成裏面那位大姑娘真的病了?若真的被他們氣病了,那可就麻煩了。
有人忍不住小聲問張嬷嬷:“嬷嬷,您瞧着是怎麽回事?”
內宅裏的事情張嬷嬷門清兒,她沒想到這位素未謀面的大姑娘竟然這般難對付。她本想藉着大姑娘将他們趕出來一事在老夫人面前告他一狀,卻被她反将一軍。她氣得咬牙切齒,道:“還能是怎麽回事,裝得呗!”
即便知道她是裝的,她也沒辦法。
郎中很快到了屋內,隔着簾子為喬棣棠把脈。
青兒:“郎中,我家姑娘剛從江南來京城,舟車勞頓,吃不好睡不好,剛剛又受了些吵鬧,您給開些藥吧。”
郎中是個人精,想到剛剛在院外看到的那群人,瞬間就聽懂了青兒話中之意。
瞧着這一家人非富即貴,他也不想給自己惹麻煩,于是貼心地問道:“姑娘是想快些好還是慢些好?”
青兒看了一眼自家姑娘,道:“我家姑娘身體弱,藥量不能大,還是慢些好吧。”
郎中:“老朽明白了,這就開方子。”
開完方子後,郎中道:“這些藥都是補藥,強身健體的,姑娘若是身體不适,一日可吃上兩回,要是忘記吃了,也不打緊。”
喬棣棠笑了,這郎中倒是個妙人。
郎中背起了藥箱,告別之時,又多嘴說了一句:“姑娘還是太瘦了,要少思慮,多吃飯,多活動才好。”
喬棣棠微微一怔。郎中并未看到她卻能通過把脈得知她的身體狀況,可見其醫術高超。他沒戳破她裝病,足見其是個有智慧之人。
“多謝郎中,青兒,送送郎中。”
青兒:“是。”
喬棣棠拿過來藥方看了看。父親去世後,母親纏綿病榻,她為母親請了不少名醫,藥也抓了不少,她對這些藥甚是熟悉。
這些藥都是一些補藥,确實适合她用。
青兒回來後,見自家姑娘正拿着藥方,有些不解。
喬棣棠:“去抓一副藥熬吧。”
見青兒滿眼疑惑,她又補充了一句:“補身體的。”
等在院外的人聞着院子裏傳出來的藥味兒,心裏更加焦躁了,恨不得破門而入。
張嬷嬷去催過幾次,每次都被姑娘身體不适為由擋了回來。
她心中氣惱卻無計可施。
未時,泰平伯府的人來催了。
喬棣棠終于在奴婢的攙扶下從院子裏走了出來。
等在院外的那群人見她出來了連忙站好了。他們已經在外面等了大半日,飯沒吃,水沒喝,熱得不行。
衆人心中火氣極大,然而在看清喬棣棠的相貌時,頓時失了聲音。
二姑娘已經是京城有名的美人,沒想到大姑娘長得比二姑娘更勝一籌。
這哪裏是凡人該有的樣貌,分明是天人之姿。
“勞煩大家久等了,只是我這身子實在是不争氣。”
張嬷嬷壓制住心頭的火氣,用盡量平靜的語氣說道:“大姑娘,您快些上馬車跟咱們回去吧。”
喬棣棠:“嗯,也好,我這就随各位回去。”
馬車很快便駛離了齊家別苑,朝着泰平伯府行去。沒過多久,在一處宅院前停了下來。
“大姑娘,伯府到了。”門外響起了張嬷嬷的聲音。
喬棣棠扶着青兒的手下了馬車。
她看着眼前這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心中思緒百轉千回。
許多年前,她與母親便是從這裏離開的。那時她尚且年幼,被母親抱在懷中。離開之際,母親沒有絲毫猶豫,決絕離開。
年幼的她懵懂無知,不知這一走就是多年,後來她也時常在夢裏想起在伯府的事情,幻想着有一日能回來見一見這裏的人。
直到後來漸漸長大她知曉了父親做過的事情,知道了母親的不易,她再也沒夢到過這裏。
張嬷嬷陰陽怪氣的聲音再次響起:“大姑娘,快些回去吧,老夫人已經等了您大半日了。”
喬棣棠淡淡瞥了她一眼,朝着伯府走去。
喬棣棠本以為她對這裏十分熟悉,然而,從進門的那一刻起,她就沒有任何印象了。畢竟離開時她還小,只記得門口的牌匾了,對院子裏的陳設毫無印象。
伯府的一衆奴仆帶着喬棣棠穿過層層院落,最終來到了安壽堂。
此刻安壽堂裏熱熱鬧鬧的,還未進去便聽到了裏面說說笑笑的聲音。
張嬷嬷掀開簾子走了進去,對裏面的人說道:“老夫人,大姑娘回來了。”
喬老夫人眼中流露出來驚喜的神色,激動地說道:“棠棣回來了?快帶她進來讓我瞧瞧。”
喬老夫人說話的間隙,喬棣棠從外面進來了,她自然也沒錯過喬老夫人激動驚喜的神色。
而喬老夫人在看到她的那一瞬,眼中的驚喜神色又濃了幾分。
太漂亮了!
她這孫女長得實在是太漂亮了!
原本她還擔心這個大孫女萬一長得不如二孫女好該如何,沒想到她竟然長得比二孫女更勝一籌。
她那兒媳雖然性子令人厭惡,但長相卻是頂頂好的。
如此,也不枉她多次寫信于她,今日又等了那麽久。
喬老夫人對喬棣棠更加熱絡,朝着她招了招手,道:“快過來,讓祖母瞧一瞧。”
喬棣棠微微福了福身,行禮:“見過祖母。”
她正欲朝着其餘人行禮,被喬老夫人攔住了。
“咱們是一家人,何必這般多禮。”
嘴上說着不必多禮,身體卻十分誠實,站在不遠處結結實實受了這個禮。
禮畢,喬棣棠朝着喬老夫人的方向走了幾步。
喬老夫人上前,一把将喬棣棠摟在懷中,“心肝兒”“寶貝兒”的叫着。
“我的棠棣啊,我的寶貝兒孫女啊,這些年你流落在外受苦了。”
說着說着,竟還帶了哭腔。
喬棣棠任由喬老夫人抱着,一句話也沒說。
一旁的一位婦人道:“母親,您年紀大了,莫要哭壞了身子。總歸孩子回來了,以後咱們一家人就能團聚了。”
喬老夫人似乎一直在等着這句話,聽到這話之後,她停止了哭泣,松開喬棣棠。
“我這不是多年未見棠棣,心中過于思念才會如此。”
周圍的婦人們又是一通誇贊老夫人對孫女的情感深。
喬棣棠望向喬老夫人的眼睛。
這一雙渾濁的眼睛此刻微微泛紅,眼裏滿是水光,可見方才是真的掉過淚的。只是,她并未從這一雙眼裏看到絲毫的關心,反倒是看到了另外一種情緒。
她自幼跟在父親身邊,時常和他一起去進貨,喬老夫人此刻的眼神和父親看到滿意的貨物時的眼神如出一轍。
江山易改禀性難移。
喬老夫人一向是個刻薄的性子,又極厭惡她的母親和她,雖然她離開家時只有三歲,但老夫人對她的不喜她記得清清楚楚的。
這些年她過得順遂,養尊處優,老了性子怎會變得溫和了,當是更加刻薄才對。
今兒她晾了她半日,她不僅沒有生氣,反倒是對她更加親昵,這裏面一定有鬼。
喬棣棠斂了心頭的思緒,道:“祖母,我叫棣棠,聽說這名字還是您起的,您莫要念錯了。”
母親說她之所以叫棣棠是因為生她之時棣棠花開得正盛,祖母瞥了一眼院子裏的棣棠花,随意給她起了這個名字。母親本有些不喜祖母的随意,後來得知棣棠花寓意極好,便也叫這個名字了。
原本熱鬧的場面頓時安靜下來。
喬老夫人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不過,她活了這麽多年,經歷了大風大浪,情緒很快轉變過來。很快,她恢複過來,抓着喬棣棠的手,笑着說:“你說得對,這名字是祖母起的,祖母又怎麽會記錯呢?都是今日見着你太過激動了才會說錯話,你不會怪祖母吧?”
喬棣棠眼眸微動,臉上也流露出來一絲笑容。
“怎麽會呢?祖母只是不記得孫女的名字了,又不是讓孫女赴刀山下火海。”
能讓這位向來說一不二的老太太這般能屈能伸,看來他們所謀甚大。他們還能圖她什麽呢?或者說,她身上有什麽東西是他們需要的。
最近她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若說她身上有什麽是伯府需要的,一是齊家的財富,二是她這個人。
剛剛一路行來,她觀察過伯府的情況,不像是缺錢的樣子。此刻屋內擺設以及衆人的穿着,也不像是生活拮據的樣子。
如此說來,那就只剩下她這個人了。
想必是喬家覺得她年紀到了,想把她嫁給什麽人!
果然,她說完這話就看到喬老夫人眼神瞬間變了。
喬棣棠心中有數了,她猜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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