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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前往不死之地, 說難不難,說是容易卻也沒有那般輕率。
簡而言之, 倘若孟章君願意幫忙,進入不死之地簡直易如反掌,可要是孟章君不肯, 只怕是要花費上一番心思了, 還未必能成。除此之外,詹知息的情況不佳,也需要有人來保護他, 與巫琅相識的孟章君無疑是個最佳人選。
快要天亮的時候孟章君才回來,且顯而易見的沒有追上人,要是換個人在場,他只怕早就大發牢騷起來了, 偏生撞上的是巫琅, 而放走造夢生的人是巫琅看重的“朋友”, 一腔苦水也只好往肚子裏咽, 長籲短嘆, 憋了半晌還是耐不住寂寞, 就對商時景道:“還愣着幹什麽,燒啊。”
造夢生的瑤芳花海精心種植多年, 平日裏通常用以安撫玉澤,失去主人之後的瑤芳花會将此地化作徹徹底底的迷幻之境。孟章君從不會對主人的行為說三道四,無論是好是壞,自然玉澤遭受怎樣的痛苦, 即便他看在眼中于心不忍,也絕不會插手分毫。
不過與任務毫不相關的人與事,孟章君也不會過于吝啬自己的善意。
比如說造夢生,比如說可能釀成災禍的瑤芳花海。
“這次他怕是回不來了。”孟章君撫着下巴,眉頭皺得極緊,他坐在床邊對巫琅唉聲嘆氣,問道,“要是執明在這兒就好了,他鐵定知道怎麽做。”
巫琅若有所思道:“監兵與執明眼下何處?”
其實按照如今巫琅與天尊的微妙關系,他不該問,孟章君更不該答,只不過許多規矩之外總有人情相佐,所以孟章君還是回答了。
“監兵死了。”孟章君的神情略微有些複雜,意興闌珊道,“你也知道,老瘋子從來都是那樣随心所欲,前不久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大發脾氣,監兵正巧失了手,就……”他沒有說下去,而是解開腰間的酒囊又喝了一大口,半晌沒說出話來。
四聖之間相伴已久,雖說談不上什麽深情厚誼,能為彼此兩肋插刀,但是多少也有些感情,監兵因一件小事而命隕,孟章君不會反抗主人的任何決定,可是感情是不可自控的存在,難免有些郁郁寡歡。
他喝酒不像是張霄那樣天生喜愛美酒,因而飲酒也沒有顯得那般快活,更多的,反倒是有消愁的意思在內。
巫琅若有所思道:“是一年之前的事了?”
“你怎麽知道?”孟章君納悶道,“你小子離開之後感情去學了算命?還是巫者把畢生的本領都教給了你,不對吧,那時候巫者明顯更中意執明些,連執明都沒能偷學到點皮毛,你能有這樣的運氣?”
巫琅緩緩道:“你知道他為什麽大發脾氣嗎?”
“為什麽?”
巫琅忍不住嘆了口氣道:“你還記得我有個三弟嗎?”
“記得啊。”孟章君莫名其妙道,“我又不傻,也沒老糊塗到這點事兒都記不住,你這三弟不是還跟你散夥了嘛。說起來你也真是,離開之後眼光變得越來越差,跟什麽人都能稱兄道弟,其他幾人我倒是知道些,可你這三弟只是個無名小卒,真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
巫琅微微笑了笑,看起來幾乎是有些詭異的諷刺感:“若我說,便是這樣一個無名小卒惹得天尊大動肝火,甚至憤怒到失手殺死監兵呢?”
孟章君連片刻猶豫都沒有就直接信了,他目瞪口呆道:“你這些年到底都跟什麽怪物待在一起啊。”改口改得飛快,商時景甚至都有點沒反應過來,他多少有些疑心巫琅是不是說什麽孟章君都會信,不過他自己想了想,一想到這種事是尚時鏡在背後操作的,也立刻就信了。
做人做到尚時鏡這個份上,真不知道算是一種成功,還是一種失敗。
“等等。”孟章君的警惕心終于成功上線,他狐疑的看了巫琅幾眼,若有所思道,“你小子每次坦率一點就意味着我要倒大黴,這次把話說得這麽幹脆利索,你老實說吧,是不是有什麽事情要麻煩我?”
無論多少次,巫琅都忍不住贊嘆老友毫無用處的直覺跟危機感。
所以他也就直截了當的承認了:“不錯。”
雖說多少已經有點心理準備了,不過孟章君還是被前同事兼同夥的厚顏無恥吓到了,他沉默了片刻,約莫是意識到能挑戰自己底線的麻煩鬼已經不多了,他最終只是微微嘆了口氣道:“先說好,我在南蠻可說不上話,接下來還要去救造夢生,你要是想插手南蠻的事,我是沒辦法,除非是不……見鬼,你想去找玉澤!”
巫琅微微一笑道:“需要我為你的推論喝彩鼓掌嗎?”
“不必。”孟章君嫌棄道,“我會懷疑自己大限将至。”
“見玉澤不難,反正他也快死了,只不過……我聽說不死之地最近出現了個奇怪的少年,也許是個變數,你自己謹慎一些。那個地方浸入瑤芳幻境太久,沒有造夢生的指引,我也不大敢進去了,我知道你做事向來有你的主張,也就不勸了,只能說萬事小心,這燈籠經過造夢生的手,也算是寶物一件,你們帶着它去不死之地,也許……會為你們指引道路也說不準。”
孟章君長嘆了一聲道:“我猜你這位小朋友,自然也是要我來照顧的了。”他指了指詹知息,面色略帶惋惜,“有些人拼命想要活下來,有些人卻覺得活在世界上都是一種痛苦,我還記得他來時的樣子,心如死灰,人間對他而言只不過是另一層煉獄,你來尋他固然全了兄弟情義,卻沒有想過他心中到底是怎麽想的。”
巫琅奇道:“我才知你竟是這般有人情味。”
孟章君讪讪一笑道:“現學現賣,都是造夢生說的,我覺得他講話很有道理,就學了下,俗話說活到老學到老,要是不自己找點樂子,我怕不是要憋死在這兒。”
他們二人互相熟識,即便巫琅偶爾在言談之中會顧及商時景一些,也難免有輕忽怠慢的時刻,畢竟商時景對他們二人的過往一無所知,這種差距非是一朝一夕所能彌補的。既然聽不明白,索性也就不聽了,商時景欠了欠身,随意找個借口離開,自己一人到外頭去欣賞瑤芳花海了。
這片美景很快就要被火舌吞噬殆盡,能多看一眼算一眼。
等到商時景離開了之後,孟章君臉上嬉皮笑臉之色頃刻間就蕩然無存,他目光沉沉的看着門外,忽然道:“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喜歡什麽東西,就表現的那麽明顯,連半點遮掩都沒有,他對你是怎麽想的?”
“他已婉拒過我兩次。”巫琅苦笑道,“你不必憂心,我心中明白。”
孟章君冷哼了一聲道:“你要是真明白就好了,你往往說自己明白的時候,通常都是你最不明白的時候。我看那小子稀松平常,拉着個死人臉,好像今天活了明天還指不定死一樣,你就是要喜歡人,就不能喜歡個喜慶點的嗎?比如說那種開朗愛笑的,看着就叫人高興的。”
“他的确……性情冷淡了些。”巫琅若有所思道,“你不懂,你不懂他對我到底意味着什麽。”
孟章君趁着巫琅看不見,忍不住又翻了個白眼,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無可奈何道:“我是不懂,可你懂個屁啊,你比我更不懂,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個人天生腦子就長得跟別人不一樣,當年那只兔子死的時候,你簡直跟變了個人一樣,我們三個一塊兒死在人家手裏估計你都沒那麽傷心。”
巫琅笑了笑,沒有說話。
孟章君就多少有些唏噓:“你啊,明明是個瘋子,偏偏長得這麽好看,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仙妃神女,我還以為你會選個什麽樣的人物,到頭來卻是個樣樣不如你的……哦,也不是,起碼他能讓你上心,這就已經足夠特別了。”
“孟章。”巫琅覺得他們兩人談論感情一事未免古怪,只是事到如今,卻也的确沒有什麽別的人可以洽談,四聖的名頭的确不小,聽起來尊貴無比,可說白了,也不過是天尊手下的棋子罷了,天道也沒有規定兩個棋子不能讨論讨論有關于感情的事。
“你覺得商先生答應與我一同前去不死之地……”巫琅略有些遲疑,“是否意味着,他對我也許并非那麽無情?”
孟章君毫不猶豫的戳破了他:“你問這個問題,其實心裏早就已經有了答案。我要是說是,你肯定不信;要說不是,你又要生氣,你這脾氣我吃了幾百年的苦頭了,居然還想着挖坑看我掉下去,做夢吧你。總之他喜不喜歡你我不知道,不過他要是知道你到底能有多瘋,就是愛你愛的掏心掏肺,我估摸着八成也要跑路。”
“孟章。”巫琅幽幽嘆了口氣道,“我總是很好奇,你到底是怎麽平安活到現在的。”
“大概是因為人好。”孟章君極為誠懇道。
這句話其實孟章君說得是真心實意,盡管巫琅不以為然,不過相比較于人陰還心狠的執明、桀骜不馴的監兵、嗜殺無情的陵光這三聖,偶爾還會日行一善的孟章君的的确确是個例外,他自誇人好也并非沒有道理,如果真有行善積德這碼子事,四聖遭雷劈的時候孟章君鐵定是排最後的那個。
只是對于好這個概念,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想法。
人是複雜矛盾的生物,商時景多少有些意識到無論自己多麽喜歡巫琅,甚至于戀愛腦擠壓過自己的生死問題,他仍然覺得巫琅是危險的,可恰好的是他覺得巫琅的危險程度跟這個男人待在一起帶來的快樂程度成了正比。
人性就是這麽有趣,難怪賭博經久不衰,大概是這種危險又刺激的感覺是會上瘾的。
放火燒花海時,孟章君寄了封信出去,他沒有說寄給誰,只說是個可信任的人,而巫琅也沒有問,作為不相幹人士的商時景盡管好奇,卻沒有立場開口,就只好把這點好奇埋在了心裏。
孟章君在這裏呆了少說數十年,有幾個可信之人一點也不奇怪,更何況前往不死之地跟照顧詹知息樁樁件件都要安排,要是商時景挨個問下來,只怕孟章君還沒說話,他自己就要先被自己煩死了。
造夢生的居所藏有不少藥典跟經籍,還有些許畫卷,內容很是奇特,看起來仿佛是什麽器官跟內髒,可是整體卻又不太像,從個體到整體,幾乎看不出是什麽具體的東西,也沒有多餘的記載。商時景只看了些許,扛着詹知息的孟章君就在外頭催促他出來,他也只好放下那些,拿起燈籠往外走去。
燈籠之中的火焰長明不滅,書房是最容易燒的地方,商時景放火的時候忍不住想了想,有心想将幾本沒見過的典籍帶走,他還記得四海煙濤那幾位只能把醫術學成庖丁的“庸醫”,只是不問自取是為賊,既然造夢生囑托他的是盡數燒掉,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商時景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
人家說醫毒不分家,不過既然從醫生學成廚子了,還是不要再涉及其他領域了,誰知道改明去做客會不會突然端上來一盤蛤蟆炖蜈蚣。
看着火勢蔓延開來,商時景提着燈籠往外走,沒有往後看去,他想起自己上次似乎也是這樣燒了尚時鏡的居所,一時間有些恍惚。
仔細想想,那似乎都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時候春雲六絕還未散,豈知如今物是人非。
不管尚時鏡本人是如何權衡利弊,在暗地裏仔仔細細斟酌過每個人的分量後作出這個選擇,對商時景而言,他做出這種決定,脫離開春雲六絕——盡管這麽說有點對不起慘遭背叛的南霁雪,可商時景是真心實意的覺得有些慶幸。
商時景很清楚自己與尚時鏡那樣聰明的人不同,是個極容易受制于情感的普通凡人,因此沒有信心能夠在跟尚時鏡結仇的同時,還心大的跟巫琅保持友好的關系。尤其是尚時鏡如果沒有脫離春雲六絕,那麽就意味着自己跟肥鯨對上的敵人除了幽冥鬼獄,還有春雲六絕其他人……
想想都覺得恐怖。
火勢相當兇猛,簡直像是整個瑤芳花海都被潑了油一樣,商時景沒有走出多遠就感覺到熱浪撲向背面,并不覺得炙熱,約莫是他們走得足夠遠,只感覺到點似有若無的暖意,他轉過頭,即将亮出天光的天空被火光倒映的通紅,仿佛是大片紅霞不合時宜的到來。
造夢生的生平像是也在這大火之中付之一炬。
商時景猶豫了片刻,忽然出聲問道:“造夢生此行,是否有去無回?”
“如果他運氣夠好,那還來得及回來再種一片花海,不過要我說老實話,他活着還不如死了,如果不是我們倆要一起壓制玉澤,免得傷及無辜,我可能會親自送他上路。”孟章君沉沉嘆了口氣道,“他平生受的苦太多,多到連個美夢都足以叫他驚醒,我本來答應過他等玉澤一事了結之後就送他上路,沒想到新王會挑在這個時候。”
巫琅本想如當年那般嗤笑孟章君的僞善,可是想起商時景在側,立刻乖巧站好,做溫文儒雅的君子模樣。
“這個時候?”
“是啊,玉澤近來脾氣越發狂暴,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想的。”大概是終于找到了個可以抒發情緒的對象,孟章君忍不住對商時景大肆抱怨道,“其實要是造夢生真死了,我倒是沒有什麽意見,大不了就是早些上路,給我添點麻煩罷了,只怕是半死不活,活不讓人暢快的活,死也不肯由他好好的死。”
商時景眉毛一挑,不動聲色道:“南蠻的新王與造夢生竟有如此深仇大恨?”
“……哎,說到底其實也是他自己造的孽,只是這件事又不能完全怪他。”孟章君含含糊糊道,“總之當年的事情很麻煩,不是一言兩語能夠說清的,要是把責任都推到造夢生身上未免太過了些,只不過他又的确該受這樣的苦。”
孟章君下意識聳了聳肩膀,颠得詹知息險些掉下來,要不是對方這會兒一無所知,就按照他的手法,恐怕詹知息胃都能被他頂吐出來。大概是在猶豫要不要說出來,最終孟章君只是嘀咕了一聲:“他啊,對得起所有人,偏偏就是對不起他自己跟新王。”
聽孟章君這幾句話,其實商時景心中大概有了點數,之後就沒再開口。
商時景雖覺得孟章君對自己未免太過信任且有問必答了些,但是想到自己也沒有什麽可觊觎的,因此只将孟章君的牢騷話歸于是太久沒有人供以發洩,這才把不住門,又或者對孟章君而言,這情報無足輕重,畢竟不是人人都像某些人那樣,一句話能琢磨出幾百條情報來。
他倒是一點兒沒往巫琅頭上想,不知道是下意識避開了,亦或者是的确沒有想到。
孟章君在附近有個落腳點,地方不大,不過布置的倒也幹淨利落,住四個大男人是綽綽有餘,将詹知息安置好後,三人在屋內生了火,南蠻的地界濕熱且陰毒,瘴氣到處都是,很适合養殖蠱蟲跟毒獸,習慣中原氣候的人難免會有些不适應,商時景本就不太習慣,在瑤芳花海時因為這種花的藥性稍稍緩解了些,可等跟着孟章君來到落腳點時,就多少有些不适應了。
最初時無人發覺,巫琅與孟章君白日因要事出門後,商時景才覺得心慌胸悶起來,他本覺得沒什麽,卻未曾想晚間照顧詹知息的時候,忽然頭重腳輕,昏倒在地,就這麽暈厥了過去。造夢生性情孤僻,為圖個清靜,所居住的地方頗為危險,一般南蠻人都不敢深入,孟章君為了方便,自然是建在相差不遠的危險地帶。
商時景作為一個修仙菜鳥,自然中了招。
吓得回來的孟章君還以為有敵人來襲,第一反應是先按住了巫琅,免得對方不由分說就大開殺戒。
前往不死之地的計劃只能往後拖延些許,商時景的病說嚴重也不嚴重,只不過是尋常的水土不服,吃了靈丹妙藥自是好了大半,不過不适應仍是不适應,精神萎靡了一陣,這種情況下,即使商時景堅持沒事,巫琅也絕不會同意他以身涉險,因此一拖就拖了數日。
“若非要照顧我,如今也許我們已到不死之地了。”
商時景精神頭不太好,他不知道是水土不服的太過,亦或者是自穿越以來精神就緊繃過度的緣故,他疲憊地靠在床頭,多少有些心生愧疚。南霁雪分明是托他來照顧巫琅的,最後卻是巫琅來照顧他。
“若非是因為救我,先生本來不必離開玉韞居的。”
巫琅在整理商時景的新衣服,他好脾氣的笑了笑,溫聲細語的答道。
商時景忍不住笑了出來,他才想起巫琅原來還把應不夜的黑鍋扣在自己腦門上,真相在唇齒邊徘徊了一會兒,最終也沒能說出口。他并非是不茍言笑之人,可是平日裏也鮮少歡愉,巫琅瞧了他幾眼,不知道自己剛剛那句話是哪兒逗得他歡心了,不過商時景愉快,他也不由得歡喜了起來。
南蠻風土人情雖然有趣,但是先生不太能适應此處。
巫琅若有所思道。
倘若他們以後隐居,江南說不定是個好地方。
玉韞居确實幽靜,卻未免缺少人氣,平日采辦家需也有所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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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