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 我失憶了18
18 我失憶了18
◎跑——◎
“上藥為什麽要把我的眼睛遮住?”
尤黎過了很久很久,才遲鈍地反應過來。
小醜用的理由拿出去騙小孩都不信,“怕寶貝看了會害怕。”
尤黎又開始想他這句話後面的邏輯,想着想着又困了,“……現在可以睡覺了嗎?”
“可以了。”
這道聲音也是從他的上方傳來的,但是位置好像有點不一樣,尤黎下意識想去拽蒙住他眼睛的領帶,卻被面前人止住了手腕。
“上完藥了,睡吧。”
尤黎伸出了另一只手去拽,他這只手卻被身後人按住,自己被把着的腿也不知什麽時候被人放下來。
醫生說,“乖。”
小醜說,“聽話。”
是前後的兩句話,
兩道聲線詭異得重合。
尤黎舉了半天的手,按着眼上的領帶,似乎歪了歪臉,有些困惑,過了很久很久,才茫然地放下手來,聲音輕輕的,“好……”
甚至話音未落,就已經閉上了眼睛,靠在人懷裏,呼吸平穩地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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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藥的天數越來越多,尤黎的情緒也越來越平緩,他困頓的時間也變得少了一些,但因為不想練習走路,他會經常裝睡。
很多時候都閉着眼睛,躺在病床上放空着大腦。
小醜叫他,他就當沒聽見,要叫好幾次才會睜開眼睛,也不動,不說話,就用一雙眼睛可憐巴巴地看着人。
問為什麽不想複健,一會兒說走路好累,一會兒說摔跤會疼,硬是逼着,一兇就會開始醞釀眼淚,稱得上一言不合就開始哭。
哭還不是單純地哭,會自己鑽進人懷裏抱着哭,用濕漉漉的眼睑和鼻尖去貼着小醜冰冷的面具。
拿他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醫生看着越發緩慢的複健進度,臉都綠了,語氣越發凍人。
小醜不得不冷硬起态度,總算把尤黎每天走路的複健時間提升到了一小時。
雖然不提這一小時裏尤黎可能連一百步都走不到,慢慢的,他開始總是望着病房的門外面。
他的精神錯亂在逐漸好轉。
“我想出去。”尤黎在今天突然說,喃喃自語着,恍惚地說,“……我想出去,不想待在這裏了。”
小醜出乎意料地并未拒絕。
心理上的複健要比腿上的還要重要。
“出門可以,但寶貝得自己走。”小醜狀似沒得商量,鐵了顆心般,“走不回來就爬回來。”
尤黎看着他,“抱。”
小醜冷聲,“不抱。”
尤黎張開雙手。
三秒後。
小醜認命地走過來俯下身,“五分鐘,倒計時。”
他抱着尤黎在醫院裏走了快30分鐘。
尤黎不關注周遭的人和事,他只是安靜的,睜着眼睛,看着外面,像從來沒有見過一般,新鮮的空氣和不一樣的景色好像給他空了一個洞的心髒注入了什麽新的東西。
它們在填滿着它。
直到他被放下來,放在一條幹淨整潔的走廊上,但為什麽呢?他剛剛路過的所有走廊不都很幹淨整潔嗎?又不是只有這裏才幹淨整潔。
尤黎想不明白,他扶着牆,幾天過去,他已經站得穩穩的,也能往前正常地走幾步,雖然還是有些抗拒,但沒有太大的問題了。
他認認真真地走了兩步,就停下來不想走了,低着腦袋像看着什麽一般,怔怔站着,看着空空如也的地面。
小醜半俯下身,看他怎麽了,“怎麽站着不動?”
尤黎,“好累,我渴了,想喝水。”
小醜熟練地哄人,“還沒走完,寶貝等走完再喝?”
尤黎眼周開始慢慢變紅,固執地重複,“要喝水。”
片刻。
“要喝什麽水?牛奶要嗎?”
“蘋果汁,要冷的。”
小醜解開自己的白大褂,披到尤黎身上,寬大的白大褂快把少年整個人都罩在裏面,衣擺都垂到了他腳踝處的病服褲旁。
像是給他打上了什麽專屬的标記。
讓人一看就知道他是誰的,
仿佛這樣就不會有沒長眼的敢靠近。
“不準動,乖乖待在這,等我回來接着走,我的衣服也不準丢,乖乖披着,不然會有危險。”小醜說得更符合尤黎現在的思維方式,“有危險就會疼,不想疼就聽我說的做。”
“面包要嗎?”
“要的。”
“還要吃餅幹。”
“行,等着。”
小醜速度很快,身形上一秒還在走廊中央,下一秒就會詭異般出現在走廊盡頭,半小時的距離,他來回可能不用三分鐘就解決了,其中有兩分鐘是在給尤黎榨冷的蘋果汁。
還得加冰塊,
不然就會哭。
尤黎看了一會兒他堪稱瞬移的速度,遲鈍地眨眨眼後,又維持着一動不動的姿勢,低頭向之前一樣,看着地面,聽話地等小醜回來。
他在跟腦子裏的東西說話,“我已經把他支開了。”
系統指揮着,“往你剛才路過的那條走廊走,直走,右轉,跟其他人彙合。”
尤黎問,“其他人是誰?”他說,“我不能動的,我已經答應人家了。”
系統,“你聽我的還是聽他的?”
尤黎想了一會兒,他想不太清楚事,大腦自發封閉了一切負面危險的存在,但是直覺指使着他,讓他扶着牆往前面直走。
尤黎走得并不快,但走廊很短,
他很快就來到了拐角處。
拐角外來來回回很多人,有些穿着跟他一樣的衣服,有些穿着粉色的衣服,他們齊齊看見他,似乎在看見尤黎身上的白大褂後又不甘心地收回視線。
“在這些病人和護士之中,最前面有兩個人,他們是跟你一樣的玩家,看到了嗎?”
“看到了,玩家……”
“能不能想起一些事?”
“……我想想。”
·
陳雙已經東躲西藏了快八天了,按照現在虛假的時間流速,現在恰好是她受傷後的第九天。
晚上她會躲在尤黎告訴她的娛樂室裏養傷,白天會避開衆人尋找線索。
但詭異的是,小醜不見了,
這個boss就好像無故曠工了一般。
副本的危險難度一瞬間直線下降,病人和護士只要看不見玩家就不會發動攻擊,她只需要小心不發出聲音,避開這些npc,就不會有任何危險。
包括那天離開的雙馬尾也跟她是同樣的進度。
但陳雙沒有再發現任何的線索,她相信雙馬尾也是,除了小醜,一開始就消失的醫生直到現在也沒再出現過,就好像憑空消失在了第二層裏。
醫院裏剩餘的其他醫生也都是普通的npc紅眼狀态,能開出院證明的似乎只有尤黎的主治醫生一個人。
她們都找尋不到任何其他能回到最初正常的醫院的辦法。
除了那個死去的中年女說出口的話,
吃了藥,就能回到正常的世界裏。
但很顯然,陳雙和雙馬尾都半信半疑,醫生之前的治療除了那個特殊玩家那次外,無一例外都會導致人死亡。
吃他開的藥,風險性太大了。
中年女還死了,現在只剩下三個玩家,根本找不到能求證的人,因此,她甚至迫不得已和雙馬尾互相通了好幾次情報,一起行動。
陳雙貼在走廊拐角,下一秒,她就看着走廊盡頭突然出現在路中央的少年,披着一件不符合他體型的白大褂,有些緩慢地扶着牆走着。
但詭異的是,那些本該對玩家紅眼的病人和護士都忽略了尤黎的存在。
雙馬尾跟她一起躲着,表情古怪,“他為什麽沒事?身上還披着醫生的白大褂,他看見醫生了?他做了什麽?”
陳雙當然不可能跟她一起分析尤黎的一舉一動,她緊皺着眉,“不知道。”
因為精神處在長時間的高壓之下,她們這幾天吃不好睡不飽,還東躲西藏,時時刻刻擔心會被npc或者boss殺了。
面色都算不上好看。
雙馬尾前幾天因為不知道夜晚能躲進娛樂室,甚至三天三夜沒睡過了,之後幾天也不敢休養生息。
她死死盯着尤黎,“會不會是藥?”
“那個藥不會真的有作用?”
雙馬尾布滿紅血絲的眼球一動不動,“我們找不到任何的通關辦法,這是唯一的線索了。”她突然看向陳雙,“你要吃嗎?”
陳雙冷聲,“我不會吃,你也別想逼我。”她無聲抽出道具,擺出一副警惕的姿勢。
雙馬尾死死看着她片刻,才不甘心地別開眼,想得到解脫的心在這一刻得到了瘋狂的鼓動,她拿出一個藥瓶,毫無征兆地把整瓶藥都狼吞虎咽地往嘴裏倒進。
她再睜開眼時,陰沉發冷又充滿血腥的世界渾然一片,光影都好像電影裏有一幕出了差錯般閃晃了幾下,好像冷然的白光在緩慢褪去。
整個世界都在藥物的作用下緩緩恢複正常,褪去了陰冷,血腥,它形成了一種虛幻間的美好。
陳雙原本想提醒那個中年女被她害死,臨死前說得話大概率有鬼,而尤黎在boss眼裏又是極為特殊的存在,不能當成例子。
但已經晚了。
雙馬尾已經沖了出去,“醫生,醫生在哪?我要找醫生開出院證明,我的病已經好了!”
護士立馬看向她,片刻,聲音裏充滿笑意,“稍等,醫生還沒有這麽快來,這位病人先來在這份出院證明表上,填一下你的個人信息,等醫生查看過後,您已經痊愈的話,一定會馬上為您安排出院的。”
看不出半點剛剛的紅眼狀态。
雙馬尾笑容越擴越大,看着護士拿着出院證明表朝自己走過來,“我要出院了,我要出院了?原來通關的方式這麽簡單,早知道,早知道早點吃了。”
她哈哈大笑,“區區一個新手副本。”
她的笑聲太大了,站在路中央的尤黎也不由看過去,他還在和他腦子裏的那個東西說話,“想不起來……但是她們好眼熟,旁邊那個人我認識,叫,叫陳——”
“我終于能出——”
“跑——!!!”
“跑啊——!”
陳雙突然嘶喊道,“她拿着的不是出院證明表,是——”
三人的話齊齊一頓。
尤黎的話被打斷了,他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有什麽在他眼前突然飛濺開來,漫天噴灑的鮮血。
他看見護士拿着出院證明表停在了雙馬尾面前,然後“撲通——”一聲。
尤黎的眼前突然發黑,視線裏所有的一切都黯淡了下去,只有從完整的切面斷口中噴湧而出的鮮血是刺眼的紅。
他睜大着眼,全身都呆立在原地。
“啪嗒——”
玻璃罐好像碎了。
那些尖叫的,恐懼的,被束縛住,被安撫住的情緒一下子全部被釋放了出來,它們沖破了藥物制成的壁壘,随着那顆“咕嚕咕嚕”朝他腳邊滾過來的“頭”一起,猛然湧向了尤黎全身。
那顆頭還在張着嘴巴,尖聲的笑還在持續,“出,出院了——”
而後戛然而止。
死靜。
好像一瞬間,又只是一眨眼,尤黎恍惚地合了合眼睛,他再睜開時,眼前所有的鮮血淋漓都消失了,雙馬尾活生生地站在原地,那顆頭還安安穩穩地安在她脖子上。
她在簽着護士手上的出院證明表,最後露出了一個标準的笑容,“謝謝護士,我會回病房等我的家人來接我出院的。”
仿佛一切都只是他的錯覺。
但尤黎想不通,為什麽那個他記起名字的玩家還在直直看着他的腳邊,表情不忍心又有些慘痛,最後踉踉跄跄地捂着手臂,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趕忙離開了。
尤黎以為自己摔倒在地,他會冒着冷汗,慘白着臉色,一邊捂着嘴幹嘔着,一邊用不停地汲取着空中的空氣,拼命呼吸着。
但沒有,一切都沒有。
所有崩潰的情緒都沒有表現出任何的軀體化症狀,他只是僵硬着,慢慢走回到了原地。
等待着小醜回來。
蘋果汁很冰涼,被塞進尤黎了手中,他才表情一片空白地捧起來,看了水面很久,才抵到唇邊,快喝下去時。
小醜突然彎下身看他,咧嘴大笑的面具在一瞬間靠近,近到這個蒼白冰冷的面具只差一層空氣就能貼上尤黎的臉。
分明帶笑,語氣卻格外陰晴不定,意味不明地微眯起眼,語調陰冷又緩慢。
他只問了一句話。
“怎麽突然不抱我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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