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驚變

第26章 第 26 章 驚變

漏刻過了一半, 李懷修忽然撂下折子,眉眼微沉,“阮嫔身子不适, 明日起不必去坤寧宮問安,讓她老老實實待在上林宮。”

全福海應下聲, 心知肚明, 阮嫔主子近日不知怎麽了,竟不比當年懷寶珠公主的時候,性子愈發張揚,無形中不知得罪了多少人,皇上下此令, 也是為了阮嫔主子肚子裏的皇嗣着想。

……

上林宮, 阮嫔聽了傳旨小太監的話,一時失神, 身子踉跄了下, 若非令溪眼疾手快,怕是要倒在地上。阮嫔抓緊了令溪的手腕, 問出聲,“勞問公公, 可是本宮做錯了事,皇上才要責罰本宮?”

德喜哪敢說主子的不是, 他大約猜出幾分, 皇上軟禁阮嫔, 全然是為了阮嫔肚子裏的皇嗣, 後宮風波不斷,至今沒有皇子,不論阮嫔品行如何, 皇上都是要保住這個孩子。

他揚起和善的笑:“主子有孕後身子難免不爽利,皇上令主子在上林宮歇着,也是為主子着想。”

阮嫔卻不相信,當初她懷着寶珠時,也不見皇上如此關懷,她心裏胡思亂想,忽然記起宮人傳言,今兒禦花園裏,宓常在是乘着皇上的銮駕回的順湘苑。她眼底霎時陰沉下來,定是那個小賤人,趁着她有孕不能侍奉皇上,才在皇上耳邊吹風,要軟禁于她,作為報複。皇上竟然也聽信了那個小賤人的讒言。阮嫔氣不打一出來,若是旁人知曉她被皇上禁足在上林宮,那她的臉面何在!

德喜瞄着阮嫔主子變來變去的臉色,吓得一頭冷汗,他不知阮嫔主子心裏怎麽想的,總歸這話他是傳到了,該說的也說了,阮嫔主子想錯了地方,可就不關他的事了,畢竟阮嫔主子近來有孕後,脾氣實在不好,到禦前見不到皇上,就要拿他們這些奴才開涮,擱誰誰也吃不消啊。德喜腳底抹油,福了身轉步出了上林宮。

回到內殿,阮嫔擡手就摔了兩個茶碗,眉眼厲色,“賤人!就知道靠着狐媚子手段挑唆皇上!”

令溪在一旁不敢說話,待觑見主子氣消得差不多,才招手命宮人進來收拾茶碗的殘渣,免得傷了主子。

她捏着帕子為阮嫔擦掉手心的水漬,勸道:“奴婢猜想,德喜公公說的是實情,皇上擔憂主子,才免了主子到坤寧宮的問安,可見皇上對主子腹中的小皇子有多重視,怎是一無所出,只靠姿色的宓常在可比。”

令溪一向能說到阮嫔心坎裏,阮嫔舒坦不少,眼底露出疲色,眉尖擰起來,“可皇上這般倉促禁足本宮,本宮見不到皇上,心裏堵得難受。”

令溪抿了抿唇,輕下聲,“主子只要平安誕下皇子,身為皇長子生母,日後何愁皇上不疼愛主子?”

阮嫔眼神一動,嘴角挑出一抹得意的笑容,瞬間陰霾盡散,倚着引枕,手心慢慢悠悠撫了撫微隆的肚子。

“說得是實話,母憑子貴,日後本宮在宮裏有一子一女,就連皇後怕也不如本宮尊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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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娘娘重新露出喜色,令溪才呼出口氣,松了心弦。

這時候,殿外傳進孩童熱鬧的喊聲,“阿娘!阿娘!”

寶珠謹記着令溪的叮囑,阿娘肚子裏懷着弟弟,她要保護好弟弟,萬不能讓阿娘磕了碰了。到了阮嫔跟前,寶珠立即站住了身子,沒像上回一般毛手毛腳,小短腿倒騰幾步,軟乎乎的手扯住了阮嫔的衣袖,眼睛裏仿佛亮起了星星,“阿娘,禦花園的花多,寶珠想去禦花園玩。”

上回訓斥了女兒一頓,寶珠怕了她好久,瞧着身邊女兒小心萬分,乖巧懂事的模樣,阮嫔實在不忍心拒絕女兒的請求。但皇上剛禁了她的足,眼下又是要緊的時候,阮嫔狠下心,把寶珠拉到跟前,摸了摸她的發頂,“阿娘身子不舒服,不能陪着寶珠玩,寶珠昨兒的字練得如何了,不如阿娘陪着寶珠練字?”

寶珠小嘴鼓起來,哇的哭出聲,“寶珠讨厭練字,阿娘只會讓寶珠練字,寶珠好想去禦花園裏玩兒……”

寶珠性子是有些固執,阮嫔被女兒哭得頭疼,極力壓制住才沒發火,令溪瞧形勢不對,立即拉過公主,“主子身子不适,公主想要去禦花園,奴婢陪公主去好不好?”

“主子一向心疼公主,公主哭得這般難受,主子心裏也會跟着難受。”

聞言,寶珠才止住了哭聲,一抽一抽的,令溪擦淨了她臉上的淚水,才站起身,對阮嫔福禮,“主子放心,奴婢會看好小公主。”

阮嫔恹恹地倚靠回引枕上,把寶珠招過來,摸了摸女兒的發頂,孩子這個年紀最是能折騰人。阮嫔又不禁想,倘若當初生下的是兒子,自己何必再遭這番罪。

寶珠吸了吸鼻子,乖乖地保證道:“阿娘,寶珠會聽令溪的話,不亂跑的。”

約莫是在上林宮憋的久了,阮嫔沒再拘着她,多囑咐兩句,又安排乳母太監看着,才讓寶珠出了上林宮。

……

禦花園

陳寶林倚着花枝,指尖掐斷了白菊的根莖,拿在手裏把玩。她低垂着眉眼,眸色悵然,來了禦花園有一個時辰,仍沒遇到聖駕,終究沒有宓常在的好運。

她閉上眼,狠狠掐住了花枝,綠色的汁水染到指尖上,她呼出一口氣,冷眼将白菊扔到了地上。

“走吧。”

翠蘇有些害怕現在的主子,她跟在後頭,不敢出聲。

沒走幾步,就聽見一陣歡快的玩鬧聲。

“令溪,快來抓我啊!令溪……”

翠蘇先看到了那道人影,附到陳寶林身側,“主子,是寶珠公主。”

“寶珠公主?”陳寶林眼光朝那頭看去,果然看見矮矮的小人在亭子裏亂跑。她撚了撚指尖殘留的花汁,無意識地抿住了唇。

遠處,寶珠跑得累了,坐到小圓凳上聞着新摘的話,令溪為她擦掉脖頸跑出的汗水,“給公主披件衣裳,免得着涼了。”

寶珠笑嘻嘻地搖着小腦袋,“寶珠不冷。”

令溪無奈地捏了捏她的鼻尖,“小公主身子嬌貴,着了涼氣可就不好了。”

寶珠晃蕩着兩條小腿,眼睛一低,就看見了地上亮晶晶的兩塊彩色的石頭,寶珠最喜歡擺弄這些小玩意兒,小短腿踩到地上,彎腰撿起來,拿到令溪眼前,“令溪快看,這石頭真好看。”

令溪知曉小公主喜歡撿禦花園中稀奇的玩意兒,也沒多想,讓人收好了帶回上林宮。

……

當晚,順湘苑侍寝。

聖駕還沒到,早早有小太監前來知會,要明裳親自到宮門前迎駕。順湘苑的殿門到永和宮宮門還要走一段路,明裳料想大抵是皇上有意折騰她,便沒說什麽,披了外衫卻不梳妝,烏黑的青絲綢緞似的散在在肩頭,如輝的月光下,比白日多了幾分柔婉。

李懷修下了銮輿,一眼就瞧見了烏發雪膚的女子,着着湖藍的窄袖束衫,襯得身段曼妙驚鴻。下一刻,那雙含着水霧的眸子瞧見他下來,便立即升上了歡喜,柳眉彎彎,朝他展顏。

李懷修微頓,眼底竟也不自覺地生出了些許的溫柔。那女子提着裙擺跑過來撲到他懷中,倒是沒收着勁兒,若非李懷修常年習武,非比尋常的男子,當真要被她撲得後退兩步。

前一刻的柔情只那麽會兒功夫。

李懷修手臂攬着人,左手掐了掐女子的臉蛋,“規矩呢,又忘了?”

明裳不情不願地哼了一聲,“皇上故意折騰嫔妾,讓嫔妾到宮門前等着,嫔妾還不夠守着規矩嘛。”

這話聽得全福海都跟着脖子疼,生怕皇上黑臉,他小聲提醒一句,“宓主子,六宮主子接迎聖駕,都是要到宮門前候着的。”

明裳自然是知曉規矩,只是不會在男人跟前守着那些教條。但面上還是要裝模作樣地心虛一番,一雙小手塞到男人掌心裏,委屈巴巴地不高興,“嫔妾怕冷,站了這麽久,嫔妾身子都要凍僵了。”

掌中的那雙纖纖玉手仿佛沒有骨頭般的柔軟,觸到男人的掌心,确實透着股捂不熱的涼意。李懷修眉宇微擰,終究是遂了這女子的小心思。

“規矩都是人定的,日後宓常在不必再到宮門外接駕。”

明裳彎着眸子,踮起腳尖親到李懷修的下颌,眸子裏是星星點點的笑意,“皇上待嫔妾真好。”

宮人們裝死地低下腦袋,可不敢看皇上和宓常在親近。

李懷修臉色難看,掐了把明裳的臉蛋,警告道:“莫要在旁人面前跟朕撒嬌。”

黏黏糊糊的勁兒,叫旁人看見,像什麽樣子。

明裳這次乖順地應了聲,李懷修才勉強順氣,眼光從女子臉上移開,今日便罷了,改日再好好教教她。

一旁伺候的全福海不知憋笑多久,宓常在是有些手段,專與旁人不同,不過這些手段換作旁人,還真使不出這般效果。要麽是沒宓常在的姿容,要麽是沒宓常在的膽子,果然這後宮裏受寵的嫔妃,就沒一個簡單。皇上坐在那個位子,什麽樣的人沒見過,看得穿宓常在的手段,偏生還就吃這一套,只要宓常在老老實實,不觸了皇上的底線,在三年選秀的新人進宮前,少不得恩寵,皇上還得新鮮一段日子。

此時夜色已深,李懷修來時就用過了晚膳,明裳早也吃了,宮人送進的糕點當作擺置,明裳捏了一塊遞到男人嘴邊,李懷修擺了擺手,明裳便遣辛柳進來把糕點拿下去,賞賜給下面的宮人。

窄榻裏,李懷修摟着懷裏的女子,隔着衾衣的布料,指腹有一搭沒一搭摩挲着那段腰肢。明裳覺得癢,不安地動了動身子,鬧得男人沒了耐性,手掌加大力道,牢牢把人按住,“別亂動。”

燭火的光影打到李懷修的側臉,忽明忽暗間,那張棱角分明的臉愈發鋒利。

明裳覺得委屈,卻不敢說什麽,柔軟的指尖在男人的掌心裏畫圈,如一片羽毛。她擡起了眸子,疑問出聲,“皇上是有心事?”

話落沒多久,男人掀起了眼皮,昏黃的宮燈下,慵懶矜貴,深不可測,讓人無法猜透。

李懷修握住了那只亂動的小手,薄唇淡淡啓開,“不該你問的別問。”

後宮不得幹政,聽了這話,明裳明白這位大抵是為了前朝的政務勞心。

那只小手從男人大掌中抽出來,撫向緊鎖着的眉心,“皇上在嫔妾這,心裏卻還惦念別處,嫔妾可不依。”

那副嬌蠻的模樣,活脫脫的寵妃架勢。才是常在的位份,就敢在他跟前翹尾巴了。

李懷修眯了眯眸子,反手就把人摁在身下,“你倒是說說,朕惦念哪兒了?”

那雙幽沉深邃的眼,換作旁人,大抵早就怕的不行。

兩人貼得太近,不由得讓明裳記起夜中交頸的情形。

她咽咽唾沫,雪白的臉蛋向旁側了側,避開男人的眼,“皇上惦念哪兒,皇上自己心裏清楚。”

還敢強詞奪理,跟他叫板。

李懷修視線向下,盯向了女子雪白的頸,指腹點着她漂亮的鎖骨,不緊不慢地停在玉兔之上。

宮燈殘留的光亮搖搖欲墜,內殿的軟榻狹窄,明裳咬唇側身,良久,那條腿才被放下來。

她弱弱地喘着氣息,好半會兒,才勉強翻過身子,她扯了扯男人的衣襟,可憐巴巴地咬緊了唇瓣,“皇上,嫔妾冷……”

李懷修倚着窄榻的靠沿兒,衣衫完整,衣冠楚楚地瞥了她一眼,側身将人攏入懷中,冷嗤道:“前不久讓朕把你這順湘苑新折騰一遍,牆上刷了梓菱,冬隔寒夏隔熱,你也會冷?”

明裳咬唇不語,眸子卻卻比誰都委屈。

李懷修最是知曉這女子的七竅玲珑心思,倒底是沒舍得讓她凍着,拎了薄被,裹住了人,那只手掌罩着她,沒拿回來,狹長的丹鳳眼毫不遮掩地透着股晦色,威嚴與風流并存。

明裳竟不自覺晃了眼,面前的男人是與大表哥不同的,他是皇上,是天下最尊貴的君王,世人生死榮辱,全在他一念之間。

至少在這一刻,明裳從未有過後悔。

……

又過幾日,月香捧着明裳練好字的宣紙出了殿門,沒一會兒,繪如急步掀簾入了內殿,“主子,不好了,阮嫔在上林宮裏忽然摔到了臺階上,現下召了太醫,皇上皇後娘娘都過去了!”

明裳眉心倏然皺起,攥緊了手中的帕子,“怎麽回事?好好的怎麽摔了?”

事出突然,阮嫔懷了皇嗣,遇上這種事,嫔妃們都要過去看看,繪如一面為明裳換衣,一面壓低了聲音道:“聽說是踩到臺階的光滑的石子,才摔了一跤。”

明裳驀地睜大了眸子:“石子?”

阮嫔有孕,上林宮伺候的宮人怎會出這等纰漏!

繪如輕點了下頭:“昨日,辛小五取午膳,正看見了幾個宮人在撿永和宮湖邊的鵝卵石,辛小五随口說給奴婢,奴婢記在心上,雖有不尋常,奴婢還未來得及去查。”

“不怪你。”明裳蹙起眉尖,“這種事,最好的法子就是置身事外,牽涉到皇嗣,可沒那麽好脫身。”

她卻是沒想到,這麽快就有了動靜,不論如何,都要先過去看看,才知曉到底是怎麽回事。

此時聞訊的嫔妃都趕到了上林宮,一則是為了見到皇上,二則是要看看阮嫔究竟有沒有事,要害阮嫔的人又是誰。

明裳到上林宮的時候,臺階上的血水已經被清理幹淨,殘留一攤濕漉漉的水漬和濃重的血腥味,觸目心驚。明裳捏着帕子抵了抵鼻尖兒,面色有些發白。

殿內,皇上在主位,并未坐着,皇後以及衆嫔妃也不敢落座,殿裏靜得可怕,只能聽見屏風裏面,阮嫔時斷時續,痛苦的呻吟聲。明裳進殿時耳邊聽到,心神一顫,眼前映出殿外殷紅的血跡,下意識後退了半步,她曾聽嬷嬷說,女子生産是一道鬼門關,之前從未放在心上。而今是真真切切見識到了那道鬼門關的厲害,稍有不慎,就是生命之危,命都沒了,縱使得再多的聖寵,又有什麽用。

她上前兩步,福身做了禮,并未多言,這時候皇上也不會有心思聽她說話。阮嫔再不得寵,肚子裏的也是皇上的血脈,皇上禁足阮嫔,擺明了對阮嫔腹中皇嗣的看重。

李懷修掠了眼下面站着的莺莺燕燕,眸底透着令人膽寒的冷意,“上林宮灑掃的宮人何在,主子懷了皇嗣,都不知把臺階清掃幹淨,朕留你們何用!”

傾時,殿內的娘娘主子,宮女太監,嘩啦啦跪了一地,上林宮的灑掃宮人哭嚎着爬上前,吓得軟了身子骨,拼了命往地上叩頭,“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

掌事的大公公吳瑞爬出來,肥胖的身軀抖了又抖,解釋道:“奴才……奴才命人清掃過了,只是……只是寶珠公主要搭漂亮的石子屋給主子看,才……”

他聲音越說越小,戰戰兢兢,最後頭壓得再不敢擡起來。這事提起實在冤枉,誰知道那房子倒了,往下滾了幾塊石子,正好又被出來的主子給踩到。

他這輩子從沒欺軟怕硬,害過別人,在宮裏如履薄冰,始終提着根弦,怎麽就讓他碰上這檔子事了!

“阿娘!阿娘!”殿外,寶珠公主鞋襪都沒穿好,哭得雙眼紅腫,一邊抹淚,一邊抽咽得跑進來,見到父皇,未像以前撲到父皇懷裏,小身子跪到地上,嗚咽道:“父皇,阿娘流血了,好多的血……”

李懷修涼涼掠了眼伺候的乳母,那乳母脖頸一涼,心驚膽顫地回道:“小公主哭鬧着要見主子,奴婢實在怕公主哭壞了身子,不得已帶着小公主過來看看。”

再有怒氣,李懷修也沒遷怒到女兒身上,他臉色招手讓寶珠過來,寶珠眼圈紅透,“父皇,寶珠想見阿娘,都是寶珠不好,是寶珠害了阿娘……”

“你阿娘沒事。”李懷修溫下聲安撫,“與寶珠無關,不是寶珠的錯。”

“太醫已經去煎藥了,你阿娘只是暫時暈了過去,寶珠跟着乳母回去睡一覺,父皇答應你,等你醒了,你阿娘也會無事。”

“真的嗎?”寶珠眼珠亮起來,望着李懷修又有點糾結,可是她現在就想見到阿娘,但是父皇從不會騙她。

乳母這時候極有眼色地上前抱過寶珠,“小蝶去禦膳房拿了桂花糕,公主不是最愛吃嗎,奴婢帶您回去,吃完了好好睡一覺,再來看阮嫔主子。”

寶珠小腦袋遲疑地點了兩下,心裏挂念着阿娘,沒因有桂花糕吃而露出多少喜色。

帶走了寶珠,殿內的氣氛一時冷凝下來,看診的太醫擦着額頭一把涼汗,渾身哆嗦着跪到地上,“皇上,阮嫔主子的皇嗣,保不住了……”

明裳手心收緊,下意識朝上位看去,男人臉色黑沉如水,壓迫得內殿所有人都心驚膽顫得屏住了呼吸。

她很快低下了眼,這時候,屏風內傳出女子極為痛苦的哭聲,阮嫔叫人攙扶着,捂緊了小腹顫顫巍巍地走了出來,臨近聖前,一把推開了扶着的宮人,跌撞地跪到地上,身下仍有血跡,哭着哀求,“皇上,定是有人要害嫔妾,定是有人要害嫔妾!”

阮嫔流着淚水,斷斷續續地抽咽出聲,手心死死掐緊了衣料,她這一胎将要坐穩了,分明昨日她還隐隐約約摸到了顯懷的跡象,不過一日,便成了一攤血水。她辛辛苦苦的精心謀劃付之一炬,叫她如何甘心!她絕不甘心!

“定是有人要害嫔妾,近些日子……近些日子寶珠便從禦花園撿了石子回來,定是有人故意讓寶珠看到那些漂亮的石子……”阮嫔哭得力竭,眼裏是濃重的絕望與痛苦,她抓住了男人龍袍的一角,“皇上要為嫔妾做主,不能讓嫔妾的孩兒沒得不明不白啊……”

阮嫔育有一女,往日在人前都是風光無限,何曾這般狼狽過。如此凄慘的情狀不由得讓人心中生出些許的悲戚之感。

皇後不自覺地抿住了唇,擔憂地望向地上絕望悲痛的阮嫔,“皇上,阮嫔剛小産過,身子怕是受不住。”

嫔妃們的視線都在阮嫔身上,聞言,又朝皇上看去。明裳擡眸間,朝六宮嫔妃掃了一眼,擔憂、同情、譏諷……各色可見。她又不動聲色看了眼姜貴人,姜貴人面上波瀾不驚,連裝出擔憂都懶得裝,一如往常,埋在人堆裏,倒也不顯眼。陳寶林站在不遠處,眼裏透着的,似乎是幾分害怕的驚恐。

殿內回蕩着阮嫔凄慘的哭聲,李懷修閉了閉眼,聲線壓着冷意,“把你們主子扶回去歇着。”

令溪起身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扶起了阮嫔,阮嫔剛小産耗盡了力氣,每一步都走得極為艱難,她擡起眼,怨恨地掃向殿內的每一個嫔妃,若她知曉是誰害了她的兒子,她定然不會就此罷休。

日光透過槅窗斜進內殿,暖融融的光亮卻叫人生出冷汗。

小太監将石子撿進了殿裏,沾了血的已叫人清撿出去,剩下半匣子鵝卵石透明晶亮,流光溢彩。

“皇上,近些日子小公主就會到禦花園撿這些石子。”

衆人探頭去看,月香臉色微變,朝明裳看去,明裳輕輕搖了搖頭,靜觀其變。

這時,有人一眼認出來,驚呼出聲,“這不是永和宮旁邊那面湖裏的鵝卵石!”

那嫔妃意識到自己失言,下意識捂住了嘴,卻引得旁人生出疑心。又有人附和,“嫔妾瞧着也像,只有永和宮旁邊那面湖的石頭才會如此特別。”

“宓常在住在永和宮,不知宓常在可覺得眼熟?”

衆人的視線投到明裳身上,皇後微不可查地注意一瞬皇上的臉色,很快看向明裳,“宓常在,你便說說是怎麽回事?”

明裳上了前,仔細看了兩眼匣子,冷靜道:“永和宮位置偏僻,少有人來,嫔妾愛舞,倒是不像兩位妹妹有那個閑心到小湖邊看石頭。”

嫔妃中,有人又接道:“宓常在說得有道理,嫔妾方才瞧着這兩塊石子沒什麽新鮮,也不知姜采女和祁美人是怎麽認出來這石子是永和宮的。姜采女和祁美人似乎……住得離永和宮很遠吧。”

明裳受寵後,常被人視為眼中釘,這時候竟然有人給她說話,讓明裳不由得多看兩眼,是聽月塢的張美人。她與張美人少有交集,從未想過張美人會在這時為她分辯。站在人後的陳寶林,聞言擰眉朝張美人看去,眼底閃過暗色。

祁姜兩人被堵得啞口無言,誰能想到不過多說一句話,髒水就潑到了自己身上。二人吓得跪到地上,祁美人道:“皇上,嫔妾只是想到王采女落水那日,偶然間多看了兩眼昭陽湖,才記住了,并無別的意思。”

“皇上。”皇後側過身,溫聲禀道,“要想知道這石頭是不是永和宮的,不如遣人去永和宮旁撿回兩塊,比照一番,倘若不像,也好還了宓常在清白。”

李懷修沉沉的視線落到跪地女子的臉上,他摩挲着拇指的扳指,招來全福海,“照着皇後的話去做,再去查近日是否有人去過永和宮旁的平湖。”

全福海接了旨意,觑了眼下面跪着的宓常在,宓常在雖有些小性子,但他料想宓常在也不至于如此膽大包天,敢去謀害皇嗣。而且宓常在聰慧,又怎會用如此明顯的手段,約莫是有人嫉妒宓常在的聖寵,才往她身上潑髒水。

他正要走,又被叫住身。

明裳仰起臉蛋,那雙眸子幹淨得像山間的清水,“皇上,嫔妾還有話要說。”

李懷修眼底很深,“說。”

“嫔妾宮裏的人昨日見到有宮人鬼鬼祟祟在永和宮湖邊撿些東西,嫔妾原本沒放在心上,今日阮嫔姐姐因石頭出事,嫔妾不禁疑心。”

辛小五極有眼力見地往前爬了幾步,語速急快,“奴才确實看到幾個鬼鬼祟祟的宮人在昭陽湖邊,本随口禀了主子一句,不想會與阮嫔主子的事有所牽扯,奴才未早日秉明皇上,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李懷修朝全福海遞了眼色,全福海會意,對辛小五道:“有勞公公走一趟,去找那幾個宮人。”

事情尚不明朗,宓常在極有可能是被人陷害,全福海可不敢得罪了皇上寵妃身邊的人,對辛小五說話也客客氣氣。

辛小五會意,跟在全福海後頭出了內殿。

站了有半個時辰,嫔妃們卻無一人敢叫累坐下,誰是不要命了,敢這時候觸了皇上的臉色。

明裳跪到腿麻,始終沒敢吭聲,她清楚,平日裏這位寵着她,全是因為那些無傷大雅的情趣,觸及到底線,便是薄情寡性的君王。

不知過了多久,殿外才傳進動靜,全福海後面跟着的小太監端着檀木匣子,再往後,是兩個眼生的宮女。

那兩個小宮女明顯被這番架勢吓到,臉色惶恐,身子止不住顫抖,哆哆嗦嗦地跪下來,“奴婢請皇上、皇後娘娘安。”

全福海比對了兩匣子鵝卵石呈到聖前,他有些遲疑猶豫,“皇上,似乎是有些相像。”

尾音剛落下,就瞄見了皇上發涼的眼光,雙手一抖,險些沒拿住。

李懷修擡手讓全福海把匣子端下去,看向跪着的兩個宮女如同看着兩個死人,“是誰授意給你二人?”

那兩個小宮女早就吓破了膽子,面容驚恐,說話也語無倫次,“奴婢不知,皇上恕罪!奴婢絕不敢加害阮嫔主子啊!”

兩個哭嚎半刻,其中一人先是反應過來,哆哆嗦嗦看向前面跪着的明裳,“宓常在,宓常在您說句話啊,奴婢可是聽了您的吩咐,才把湖裏的鵝卵石搬到禦花園,奴婢全然不知會害到阮嫔主子的皇嗣啊……”

聞言,衆人臉色大變,祁美人最先開口,“原來宓常在早有心加害阮嫔,還在這義正言辭地說自己無辜,企圖把罪名都推到奴才身上,宓常在可真是打的好算盤!”

明裳冷笑道:“事情尚未明朗,祁美人口口聲聲就說我害了阮嫔,可是操之過急,還是有意遮掩什麽?”

聞言,祁美人咬緊了牙根,驀地跪下身子,“嫔妾清清白白,皇上明鑒!”

皇後也被這二人吵得頭疼,不由得問道:“宓常在,你還有何話說。”

明裳絲毫不見如祁美人般的慌張,她轉過臉,看向後面跪着的宮女,“不如由你說說,我何時指使過你?”

那宮女被明裳一看,更加着急,“是宓常在身邊的方渠給奴婢傳的話。方渠姐姐說永和宮湖邊的鵝卵石特別,讓奴婢撿去禦花園,待皇上看見,必會記起主子。”

旁人投到明裳身上的視線多了幾分意味,這般手段,确實是宓常在能用的出來的。

明裳撚着指尖兒,看去了後面跪着的方渠,“是你說的?”

方渠見大事不好,哭喊道:“主子饒命!主子饒命啊!奴婢只想着引了皇上過來,讓主子地位高升,好打賞奴婢,奴婢從未想過要害阮嫔主子!皇上明鑒!主子明鑒!”

“說來說去,都是宓常在宮裏的事兒,宓常在身邊的人,還不是宓常在說什麽就是什麽!”姜采女添油加醋地說了一番。

明裳眼神都沒給她,忽然想起什麽,轉身去問後面的兩個宮女,“你們把撿到的石子丢去了什麽地方?”

兩人低着頭,一人先道:“方渠姐姐說,主子曾在溫泉旁遇到過皇上,故而奴婢們把撿來的石子都丢到了溫泉裏。”

果然如她所料,明裳擡了眼,溫聲,“敢問全公公,小公主可會去溫泉?”

全福海了然,立即配合出聲,“公主年幼,奴才們都是怕出了閃失,從不曾帶着公主去湖邊,也就是在禦花園裏的假山亭子裏玩。”

明裳眉心微舒,輕描淡寫地掃向祁姜二人,“既是丢到了溫泉裏,難不成這些石子會長了腿,自己跑去亭中嗎?”

“誰知道宓常在是不是暗中遣了別的宮人,把鵝卵石丢到了小公主常去的地方!”

祁美人破罐子破摔,既然得罪了宓常在,宓常在也不會輕易放過她,不如直接把人壓死了,免得日後找她麻煩。

明裳轉過臉:“祁美人空口無憑,句句都往我身上潑髒水,這又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是有人指使祁美人,混淆視聽,嫁禍于我?”

“嫔妾……嫔妾沒有這個意思……”祁美人着急辯解道。

明裳直接打斷她的話,“祁美人不是這個意思就不要空口白牙地添亂,不然容易叫人誤會!”

瞧着宓常在平時不聲不響,說出的話竟如此伶俐。

明裳不管旁人如何做想,俯首叩到地上,“嫔妾請皇上清查禦花園,找到了謀害皇嗣之人,也好還了嫔妾清白。”

皇後眸光輕動,微抿起唇。

李懷修掀起眼,掠向神色各異的嫔妃,冷聲下令,“查,凡牽涉者,按宮規處置!”

……

天色太晚,要查遍整個禦花園還要得些時候,嫔妃們回了各宮。

天邊懸起一輪彎月,宮裏頭出了這麽大的事兒,沒幾人能睡得安穩。

麗妃拿着剪刀,垂眸剪了一截燭線,燈罩罩到上面,燭花爆出噼啪的兩聲。膳房做好了熱粥,清沅端到案上,見娘娘對着宮燈神思,放輕動作為麗妃披上了外衫,“粥熱好了,娘娘吃些吧。”

宮裏頭高品階的嫔妃才有膳房,過了用膳的時候,要去禦膳房取晚膳,還得要看禦膳房的大監臉面,倘若在後宮裏位低無寵,拿到的也是些殘羹冷炙。

皇上登基,麗妃便有了封號,封到妃位,重元宮的膳房,是皇上念及她的身子,親自下令安置,甚至為此,将禦前的一個廚子撥到了重元宮。

清沅見娘娘攪着調羹出神,壓低了聲音問道:“娘娘是在想今日阮嫔小産的事?”

那碗粥堪堪用下兩勺,麗妃就沒再用,她側過身,一手推開窄榻對着的槅窗,嘴邊噙着微不可見的笑,“本宮是覺得有意思。”

清沅不解娘娘的意思,微擰起眉,“奴婢愚笨,到現在也猜不到倒底是誰害了阮嫔小産。”

“你自然是猜不到。”麗妃望凝着外面清透的月光,說得意味深長,“後宮裏有誰會願意多一個不是自己肚子裏爬出來的皇子。”

清沅望着娘娘的側臉,怔了怔神,心緒酸澀複雜。

稍許,殿外宮人進來禀事,“娘娘,後午府上遞了書信。”

麗妃抿起唇,見娘娘神色不對,清沅立即接了信箋,擡手讓宮人下去。她雙手托着信箋呈到麗妃面前,麗妃只淡淡掃了眼,接也未接,“你看看上面寫了什麽。”

清沅聞之大驚,驚慌地跪下身子,“奴婢不敢。”

這是娘娘的家書,她怎敢替娘娘覽閱。雖說自先夫人去後,娘娘與府上關系素來不冷不熱,可畢竟是同一宗室,娘娘即便再厭惡母家,也擺脫不了孟家姓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娘娘入了宮,就別無選擇。

麗妃滿不在乎地移開視線,“讓你看你就看。”

清沅硬着頭皮,打開了燙手的家書。麗妃娘娘與皇上是青梅竹馬的情分,在後宮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卻沒有人能明白娘娘的苦楚。

府上全仰仗着娘娘所承的天恩,老爺貪得無厭,大公子享樂荒淫,科舉屢試不中,便是如此,還要威壓着娘娘求皇上為大公子謀得一官半職。人心不足蛇吞象,皇上又非先帝爺那般的昏君,怎能聽憑後宮嫔妃的耳邊風。娘娘在宮中已是如履薄冰,又要受母家的處處掣肘,娘娘何不艱辛。

家書短短兩行,清沅看完,驚得臉色慘白,額頭重重叩到地上,不敢将信中的半句念給娘娘。

麗妃垂低着眼,對清沅的驚慌若無其事,“上回父親讓本宮求皇上賜給大哥朝中正四品的官職,這回,見你如此害怕,難不成是父親自己想要做朝中的相爺嗎?”

清沅白着臉,極為艱難地搖了搖頭。

見此,麗妃忽然有了興致,眉心微挑,“那是為何?”

清沅不語,麗妃意識到,大抵是這次父親的要求更加過分無理。

“你直說,本宮不會怪你。”

清沅望着娘娘清瘦的模樣,鼻尖一酸,低下頭叩到地上,哽咽道:“老爺在信中說,府上繼夫人膝下的二小姐,年歲及笄,業已長成,請求娘娘,引二小姐入宮侍奉君側。”

湯勺碰到瓷碗的沿兒,發出清脆的聲響。

麗妃眸光倏冷,擡手将案上擺置的粥食茶碗掃落一地,麗妃扯起唇,嘴角勾着,臉上卻悲恸驚心,眼眶裏流出淚水,似哭似笑。

“父親是想逼死本宮嗎!”

清沅滿臉淚水,為娘娘心疼,“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奴婢想,老爺只是一時受了人攢使,老爺定不會舍得娘娘受苦的!”

“糊塗,實在糊塗!”麗妃掐緊了手心,幹淨的指甲死死陷進了手心裏,滴出了鮮紅的血,她呼出一口氣,嘴角譏諷,“當皇上是什麽人,還妄圖獻女子進宮,當年臨時反叛已經惹得皇上震怒,若非本宮傾盡全部去助皇上,孟家早就沒了。”

“皇後有太後姑母倚靠,楊嫔仰仗家世頗得聖寵,就連宓常在,也因為其父謹小慎微,從不得皇上忌憚,反而頗為讨喜……為何到了本宮,就叫那些人惹得皇上與本宮生分!”

麗妃消瘦的身形愈發清減,她頹然地倚着槅窗,映着那輪半圓的月,孤寂難堪。

……

合宮歇在夜幕之中,有一隅偏殿,亮着一盞明燭久久未歇。翌日坤寧宮問安,便不見了阮嫔的人,這回并非是因為阮嫔有孕身子不适,而是因為小産失了皇嗣。誰能想到,短短一日內,生了這麽大的事。

而致使阮嫔小産的跡象都指向了明裳一人。昨兒祁姜二人說錯了話,直接得罪了皇上最寵愛的新人,既是把人得罪,祁姜二人恨不得皇上立刻查明真相,宓常在就是謀害皇嗣的真兇,好不讓她們日夜心驚膽戰,記着那些髒水私下給她們使絆子。後宮裏,位分高和受寵的嫔妃要給旁人使絆子可太容易了,随便授意六局六司幾句,便沒她們好果子吃。

姜貴人吃着青瓷玉碟裏的糕點,含笑道:“還是娘娘這裏的酥果好吃,嫔妾吃多了失禮,不吃又惦記得心癢癢。”

皇後瞧她一眼,揚起唇打趣,“怪不得每回姜妹妹都是從本宮這最後一個走的,原是因為饞嘴!”

她側過臉,“文竹,吩咐小廚房多做兩碟,過會兒送去景平宮。”皇後微頓了下,改道,“各宮都送一碟,酥果性寒,阮嫔剛小産過,吃不得,改了乳酥送去上林宮。”

嫔妃們整整齊齊地起了身子,“謝皇後娘娘賞。”

姜貴人說着讨巧的話,“娘娘仁心慈善,料想阮嫔姐姐吃了乳酥,會明白娘娘的用意,也能看得開些。”

左右皇嗣已經沒了,看不看的開又有什麽用。衆人各懷心思,即便阮嫔沒了皇嗣,仍舊有些酸氣,畢竟阮嫔身邊養着小公主,可是極為受皇上的寵愛。有寶珠公主在的一日,這宮裏頭就得有阮嫔的一分地位。

明裳走過兩條宮道,要經過亭中小徑,聽見打遠的争吵聲。

“若非祁美人多嘴,非要提及宓常在,我又怎會脫口而出那句話,還不是祁美人害我!”

這聲音聽着耳熟,明裳側過身子,眼眸向遠處去看,兩道靛青的宮裙一明一暗,正是祁美人和姜采女。

祁美人的位份要比明裳還高,自然更不會将小小的采女放在眼裏,哪會容忍低品階的嫔妃下自己臉面。

“我是就事論事,在聖前自當要把所知道的說出來,又有何錯?倒是姜采女毫無尊卑,質問于我,又是哪來的規矩?”

姜采女嘴角發出一聲冷笑,“姐姐在這時論尊卑,那妹妹就要問姐姐一聲,昨夜回宮,姐姐安寝時可是餓着肚子,還是用的殘羹冷炙?”

她見祁美人堵得說不出來,愈發證實了心中猜想,譏笑道:“姐姐美人位份如此之高,怎的那些奴才給姐姐氣受,姐姐卻不去責罰他們呢?妹妹可是聽說,昨兒宓常在一回順湘苑,禦膳房的奴才們就巴巴端去了幾碟子熱乎乎的糕點,姐姐的本事可真是大啊,大得只敢欺負跟你一樣不得聖寵,遭人作踐的低階妃嫔。”

“賤人!”祁美人氣得發抖,怒火中燒,猛地揚起手重重甩向姜采女的側臉,這一巴掌結結實實,姜采女臉上清清楚楚得留了一道巴掌印,祁美人手心抽得通紅,姜采女猝不及防,也沒想到祁美人下手這麽狠,偏着側臉,腦中嗡嗡作響,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嘴角流出鮮紅的血漬,她用帕子輕輕擦了兩下,斂眸掃了眼帕子上的紅血,眼底劃過一抹陰冷。

“祁美人還真是不留情面。”姜采女嘴角被抽得生疼,分明處于弱勢,擡眼間,那眼神卻吓得祁美人下意識後退了半步。

祁美人只當她是在裝腔作勢,“我一向是不留情面,今兒是你先不分尊卑,便是到皇後娘娘跟前,我也占理,打你你也得受着!”

姜采女譏笑一聲,“祁美人既然如此不饒嫔妾,那嫔妾要問問祁美人,可還記得瑜貴嫔?”

“你……”祁美人神色大驚,姜采女初初入宮又怎會知曉瑜貴嫔!當年瑜貴嫔小産确有她一分責任,不然她也不至于從潛邸跟着皇上,到現在還只是美人位分。

兩人漸漸沒了動靜,明裳聽了會兒,眉心輕蹙,給繪如使了眼色,換條路,繞遠回宮。

回了順湘苑,明裳便愈發好奇這瑜貴嫔是何人,屏退了殿內伺候的宮人,獨留下繪如。

繪如在宮裏伺候得久,确知曉些有關瑜貴嫔之事,她想了想,慢慢開口,說與主子。

“據奴婢所知,瑜貴嫔是在皇上剛登基那年進宮,瑜貴嫔出身名門王氏,秀外慧中,深得聖眷,入宮兩月有孕,孕中五個月被下诏冊封從二品貴嫔,但……”繪如委婉地停住,聲音壓得極低,“但許是福氣不佳,瑜貴嫔有七個月身子時,意外得知,皇上在行宮幸了進宮陪伴自己的表姊,一氣之下小産,因此徹底傷了身子,再不能有孕,不久便郁郁而終。”

明裳震驚得睜大了眸子,愕然之餘,想到如今後宮的嫔妃,似乎并不見王氏女。

繪如似是在猶豫要不要說下去,掃了眼屏風外,才繼續道:“瑜貴嫔小産後,王氏女也不見了蹤影,聽人說……”她微微一頓,“是被暗中處置了。”

“不過奴婢聽聞瑜貴嫔的表姊也是罪有應得,扮作瑜貴嫔的模樣,又用登不上臺面的法子才得幸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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