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羹湯

第28章 第 28 章 羹湯

殿外傳話的小太監實在大喜過望, 急匆匆地闖進來,竟直接越過了守在屏風外的全福海,一個傾身跪地通禀, 全福海懵了一瞬,見內殿裏一時沒有動靜, 恨不得踢這不懂事的奴才一腳。

就算是大喜的事兒, 也得分時候傳,裏面皇上和宓常在正置氣着,他這個沒眼色的傳了這麽一聲,豈不是給皇上添堵!

孰輕孰重,沒半點心眼子!

便是這一聲傳話過去, 內殿裏徹底沒了聲音, 靜得吓人。

明裳呼吸放得輕,一雙挂着淚水的眼睫如蒲扇一般輕輕顫動, 眸底閃過一絲驚慌。

她伸出白嫩的小手, 小心翼翼地扯住男人龍袍的一角,眼珠很黑, 卻是怕的,藏着她自己都未察覺到的畏懼, 在看着他。

“皇上,嫔妾失言……嫔妾知道錯了……”

她一向是能屈能伸, 前一刻還跟他鬧個不停, 下一刻, 因為別的嫔妃有了身孕, 她是害怕他動了怒火,丢下她不管,才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

懷中被女子柔柔地抱住, 像只讨巧的貓兒,在主人懷裏撒嬌,這樣的女子,是端足了寵妃的模樣。

李懷修沉着眼,肆意地打量着這張漂亮的小臉,眸色很黑,深不見底。

天下人都知他是君王,畏他,敬他,懼他,用盡手段讨得他的歡心,他不知,這女子與那些人有何不同,讓他獨獨對她有了別樣的感覺。

想看她哭,也想看她笑,哄着,寵着,氣着,怒着,無一不生動。

李懷修伸出手掌,拂過懷中女子的發頂,指腹摩挲着那張白膩的臉蛋,“不鬧了?這麽快就認錯。”

“嫔妾不敢了。”明裳悶悶地搖了搖頭,那張臉蛋皺巴巴的,鼻尖通紅,楚楚可憐。

不知為何,李懷修瞧着這副模樣,竟有些想笑,也笑出了聲,“倒是知曉進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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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裳不言不語,悶不吭聲的模樣哪有方才撒潑的架勢,她推了把男人胸口,“楊嫔診出有孕,皇上快去看看吧。”

在這種事上,她讓李懷修出乎意料的乖巧,大抵她是懂得他的底線,後宮最重要的是皇嗣,是皇室血脈。

李懷修撫平了衣袖的褶皺,最後看了她一眼,擡步出了順湘苑的殿門。

……

阮嫔小産不到半月,楊嫔就診出了滑脈,誰能想到,天底下有如此巧合的事兒。楊嫔确實好命,新入宮的嫔妃中,就屬楊嫔家世地位最高,最得聖寵,入宮即是嫔位,未到小半年,又先懷了皇嗣,聖寵可見一斑。

瑣碎的光亮洩到承明宮的回廊,楊嫔倚靠引枕半躺在床榻外側,手心輕撫小腹,臉上沁着從未有過的溫柔笑意,聽聞聖駕過來,叫宮人扶着下了地,出去迎駕。

這宮裏頭,除了順湘苑的宓常在,高傲如楊嫔,都要規規矩矩地到殿外迎駕。

“嫔妾請皇上安。”

李懷修親自扶起了人,目光看過楊嫔含羞低下的眉眼,掃向後面跪着的太醫,“楊嫔身子如何?”

太醫院的太醫最喜看的便是後宮娘娘主子們的滑脈,後宮有了皇嗣,皇上龍心大悅,少不得他們的賞賜。

何太醫恭敬地低下了身子,答道:“回皇上,楊嫔主子有了近兩月的孕事,脈象平滑安穩,待微臣開下兩副方子,為娘娘服下,便可保皇嗣無恙。”

李懷修點了點頭,“爾等伺候楊嫔有功,朕皆有賞。”

宮人大喜,跪到地上,額頭叩下來,“奴才叩謝皇上隆恩!”

入了內殿,宮人奉上茶水糕點,楊嫔坐到窄榻裏,親手添茶,“今夜皇上本是召寝了宓常在,但嫔妾得知有了身孕實在高興,才遣人去順湘苑通禀皇上,是嫔妾不懂事了。”

論起不懂事,沒人能比得過那女子,李懷修搓着指腹,不由得記起離開順湘苑前,那女子出來恭送,揪着他的衣袖,委屈巴巴又依依不舍的模樣。

沒見過像她這般心思頗多,愛使小性子的女子。

念此,李懷修臉色寡淡下來,嫔妃争搶他的寵愛,無非那幾套話術,這番不動聲色的試探,倒不如那女子撒嬌賣乖來得讓他舒心。

念及她剛有身孕,李懷修沒說什麽,只淡淡道:“皇嗣為重,你并無錯處。”

……

順湘苑

誰也沒想到,皇上召主子侍寝,卻忽然出了這麽一檔子事。

明裳淨了面,坐在妝鏡前梳發。妝鏡中的女子雪膚黑發,粉面含春,楚楚動人的姿态我見猶憐。宮裏頭生存,美貌是女子最大的利器,明裳指尖碰了碰臉蛋,又不禁蹙眉,月香為她梳頭,瞧見主子嘆息的神情,疑惑地問出口:“主子生得這般貌美,為何還要嘆氣?”

明裳瞧着鏡中靈動的女子,不悅地抿唇,“就是生得太媚,不夠端莊,才愈發讓人疑心忌憚。”

月香笑道:“後宮裏端莊溫婉的主子不少,可奴婢看,皇上待那些嫔妃,都不如待主子好呢!可見皇上是喜愛極了主子的性子。”

她見主子還是不悅,以為主子是因為皇上去了承明宮而傷心,“主子別難過,皇上去看楊嫔也是因為楊嫔腹中懷的皇嗣,主子年紀輕,日後想生幾個皇子公主,也是極容易的,屆時想必皇上更加寵愛主子。”

懷上皇嗣……

明裳不自覺抿起了唇角,手心輕輕碰上尚且平坦的小腹,眸中有片刻的失神。

阮嫔小産那日,是明裳最接近女子生産的一次,她自幼怕疼,倘若要讓她親身體會一番,那該有多吓人。自古以來,生産都是女子的一道鬼門關,後宮也不是沒有因難産而沒了性命的嫔妃。

順湘苑的宮燈掌到很晚才熄,阮嫔小産不久,後宮裏楊嫔就有了身孕,又一次引起了旁人的側目。

自打那夜楊嫔把皇上從順湘苑截走,連着三夜都稱身子不适,請皇上歇在承明宮。往日素來清高,瞧不上後宮嫔妃那些心機手段的人,居然也會這般下作的争風吃醋,可真是惹人笑話。

請安時,嫔妃們不由得向皇後訴苦。

今兒楊嫔借口有孕不适,再次告了假。嫔妃們大着膽子,說了這三日的委屈。

“楊嫔倒真順着性子來,有孕不能侍寝,還故作矯情地留着皇上,阮嫔當初也不見像楊嫔這般折騰。”

“是啊娘娘,為皇室開枝散葉是嫔妾們的本分,倘若人人都像楊嫔這樣,豈不是亂了規矩了。”

皇後笑而不語,耐心地聽着下面嫔妃的控訴,目光落向後位坐着的明裳,旁人心急如焚,她卻是不緊不慢,只飲着案上茶水。

有人注意到皇後的眼光,以帕子掩住唇角,朝下首的女子看去,輕輕一笑,仿似可惜,“宓常在那夜侍寝,逢楊嫔診出有孕,宓常在為何不跟随聖駕一同去看望楊嫔?聽聞當初楊嫔生辰,趕上宓常在身子不适,楊嫔可是親自遣人去順湘苑關切宓常在的身子呢!”

眼下這後宮裏,楊嫔與宓常在得寵,前朝楊家的勢力非虞家可比,顯而易見,楊嫔在後宮裏的地位自然也要比宓常在高上一頭。明裳挑了挑眉,這幾日後宮問安都是圍着楊嫔說話,話裏話外都要扯上自己,明裳雖習以為常,此時也有些不耐煩了。她蹙起眉心,長長地嘆了口氣,“各位姐姐說的是。”便再也無話。姜貴人掃了眼兩人,借着飲茶的動作,輕笑地勾了勾唇。

殿內的話音兒剛落下,墜着的翡翠珠簾相互碰撞,清脆作響,衆嫔妃都狐疑地向外瞧去,只見楊嫔着一襲碧水青煙羅裳,腕間的血玉手钏襯得肌膚奪目雪白,霞明玉映,楊嫔挑起眼,大抵是修養得好,眉眼間留有一絲如月的清輝,她一手由宮人扶着,一手撫着小腹,蹲身做禮,“嫔妾請皇後娘娘安。”

殿內的嫔妃面露驚詫,今兒楊嫔不是借由身子不适,告了假,怎的這時候又來了坤寧宮。

楊嫔仿似沒看到六宮嫔妃狐疑詫異的眼神,也未等皇後準允起身,扶着宮人的手慢慢直起了身子,“嫔妾本是身子不适,又想到數日未到娘娘宮中問安,不合規矩,才這時候過來,請娘娘恕罪。”

楊嫔口中請皇後恕罪,可姿态放足了傲色,皇後寬和柔笑,“你懷着皇嗣,理應以身子為重。”

有人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楊嫔不過是借着母家,才有今日地位,有什麽好得意的。花無百日紅,待風光過去,才是她該哭的時候。

這日因楊嫔姍姍來遲,坤寧宮問安草草散去。

楊嫔上了儀仗,方起轎攆,餘光瞥到一抹人影,她擡了擡手,雲秀會意,讓宮人停轎。

楊嫔将前面的人叫住,“張美人。”

張美人背着身子,腳步稍有一頓,繼而轉過臉,低眉垂眼地福身做禮,“見過楊嫔。”

前朝盤根錯節,利益相連,自會牽扯到後宮,張家與楊家在先帝時就是政敵,張家早先支持的非當今聖上,也曾榮耀一時,與楊家抗衡,可惜站錯了隊,再翻不起身。

楊嫔懶洋洋地靠着倚仗裏的軟墊,眉眼不屑,“本宮有了身子,還未得張美人一句道賀。”

張美人站在宮道一側,背後是暗紅縱深的宮牆,她斂着眸子,遂了楊嫔的刁難,“嫔妾恭賀楊嫔娘娘,喜得身孕,願娘娘順遂福安。”

楊嫔不緊不慢地嗤了聲,吩咐起駕,臨行前,似是方才想到什麽,輕巧道:“你父親挂閑已久,本宮心善,特請了父親為你父調職松山縣令,張美人就不必再謝本宮了。”

“松山之地苦寒,張美人可要記得提醒你父親,自求多福。”

楊嫔勾了下唇角,随着儀仗起行,慢悠悠地擡手撫了撫小腹。

原地,水琳心疼地扶住主子,張美人搖了搖頭,眼底冷意漸生。

楊家與張家的恩怨非一朝一夕,楊嫔自入宮借着各種由頭刁難于她,她習以為常,只是楊家太過狂妄,得意忘形,遲早要自食其果。張美人又想起如今能與楊嫔平分聖寵的宓常在,眼眸微凝,她便靜靜等着楊家敗落。

……

楊嫔雖生性傲慢,卻有些聰慧,今日能到坤寧宮請安,可見察覺到那位對楊嫔的做法已有不喜,明裳從坤寧宮出來,便趕在今日跑一趟乾坤宮。此時皇上還未下朝回來,德喜見是宓常在,沒敢怠慢,将人請進了殿。

半個時辰後,李懷修下了早朝,金銮禦辇停到乾坤宮,德喜上前迎駕,“奴才請皇上安。

伺候的宮人打開殿門,李懷修邊走邊聽德喜禀事,聽到那女子來了乾坤宮,腳步頓了一瞬,李懷修進了殿門,全福海剛要跟進去伺候,驀地聽皇上撂了一句話,“你不必跟着。”

全福海懵了下,才反應過來,裏面有宓常在,哪還用得着他進去礙手礙腳,他偷偷觑了眼皇上的臉色,輕手輕腳地掩好殿門。

內殿裏,明裳等得昏昏欲睡,月香守着主子,瞧見皇上進來,眼眸瞪大,正要把主子叫醒,見皇上睇過眼色,瞬間噤聲,不敢再說話,她瞧瞧睡得正香的主子,又看看皇上,一咬牙,福了身子悄悄退出了內殿。

今日朝中無事,李懷修摘了冠冕放到嵌金圓臺上,指腹解下龍袍對襟的衣扣,回眼間,那女子側過了身子,正對着他,臉蛋托在手心,卷翹的長睫遮蓋住眼珠,光下,肌膚白如玉瓷。

李懷修解下兩粒扣子,沒再動作,擡步走到那女子跟前,不知昨夜做了什麽,白日竟到他這睡得這般香。

他伸出手,手背貼着那張滑膩的臉蛋,輕碰了兩下,不想,那女子卻自覺貼近了幾分,唇彎彎的,格外乖巧,甜甜道:“阿娘……”

李懷修僵了下,臉色陡然變黑,倏地放下手緊緊壓了壓扳指,憋着一口悶氣吐不出來。

合着夜裏她往自己懷裏拱,都是把他當娘了?

還是頭一回有人敢這般膽大包天,偏生這女子是在夢中,他總不能現在把人叫起來打一頓。

這時候,明裳終于覺出不對勁,她揉揉眼,睜開惺忪的眸子,便看見了臉色甚是不好的男人。明裳只當是朝中的事,沒有多想,她眼珠亮起,坐直身子,“皇上回來,怎麽不叫醒嫔妾?”

那女子軟乎乎地看着他,眸子璀璨如星,壓根不知道自己方才喊了他什麽,李懷修憋悶着,冷冷噎她:“倒底朕是皇帝還是你是皇帝,不早早候着,還等着朕來叫你?”

明裳察覺出男人周身的寒氣,縮縮脖子,自覺理虧,心虛地下了窄榻,見那一身明黃的朝服還未換下,終于知道體貼溫順,乖巧地伸出小手為男人解衣扣,臉蛋仰着,小嘴還在讨巧賣乖地求饒,“嫔妾知道錯了,皇上別兇嫔妾了。”

剛睡醒的女子猶如初開了苞的花,嬌媚得不像話。

李懷修沒忍着,一把摟住了明裳的腰身,桎梏的手臂猶如烙鐵,“朕兇你?簡直胡攪蠻纏。”

他真不知方才進殿時,怎會怕宮人擾了她睡意,竟也由着她去睡,都沒把人喊起來做禮。到了這女子眼裏,他倒是還算兇她。

不等人狡辯,他俯身含住了那張粉嫩的紅唇。

這女子身子處處都如沁了蜜汁的甜漿,柔軟甜膩得要命。

送來羹湯前,明裳沒想過會到現在這樣,直到肩頭感受到涼意,她才生出羞赧,臉頰燙得紅熱,這副嬌豔欲滴的模樣,落在男人眼裏便是另一番趣味。

她不自知,顫顫巍巍的小手推着男人肩膀,“皇上,嫔妾是來送羹湯的。”

一板一眼,就事論事的小臉頗有嬌嗔羞惱,李懷修黑目沉沉,肆意地打量眼前堪比美玉的滑膩雪白,耳邊聽着聲聲的軟綿嬌縱,故作嚴肅,手掌一本正經地拍了把那柔軟的臀,“這時候,羹湯不知熱了幾回了,你是想讓朕吃那等殘羹冷炙?”

明裳不可思議地看向男人板正的臉色,她咬緊了唇,自己都快羞死了,男人卻還能一本正經地說那等事。

羹湯熱來熱去,到最後也沒能送進裏頭,全福海沒敢進去,這時候裏面都沒傳話,他是活膩了趕緊去打擾皇上的興頭。其實宓常在今兒不來,晚上皇上似乎也有要召宓常在侍寝的意思,不過是提早了幾個時辰,倒也不妨事。

他站在廊下吹冷風,德喜端着燕窩粥手足無措,“幹爹,這……”

全福海擺擺手,“也快晌午了,過會兒直接叫禦膳房傳午膳吧。”

……

內殿裏沒開窗,明裳習慣地窩在男人胸懷間,睡了半個時辰,這回倒不困,只是身子太累,懶得動。

後宮別的嫔妃深知皇上不喜與人太過親近,侍寝後向來規規矩矩的,夜裏入寝都要鋪上兩床被褥,也就只有這女子不知體統。

李懷修有些頭疼,以往召幸這女子的夜裏,沒少被她壓得胳膊發麻。他側過身,正準備借着這個機會教教這人規矩,就聽她軟軟問道:“皇上今夜會來順湘苑嗎?”

方才哭過一通,眼尾紅紅的,挂着幾顆晶瑩的淚珠。

李懷修眯了眯眸子,“想讓朕過去?”

明裳眼裏亮出期待的光,伏入男人胸懷,乖乖認錯,“上回是嫔妾不對,嫔妾失言,皇上別生氣了。都是皇上實在太寵着嫔妾,才讓嫔妾失了分寸。嫔妾新編了舞,想跳給皇上賠罪。”她說着,又往李懷修懷裏拱了拱,軟軟綿綿的往他胳膊上蹭,直讓人頭疼,李懷修一把把人摁住,扯了扯嘴角,“不知羞恥,朕何時寵着你。”

男人面上嫌棄,卻仍舊未推開懷中的女子,明裳便知,那事兒在這位心裏便是徹底揭過。懷中人仰着面,羞怯地望他,雙頰如霞,又嬌又媚,李懷修指腹摩挲着女子的腰窩,垂低眼睑,又随意移開。

殿內良久沒有動靜,日頭大,守門的小太監昏昏欲睡,德喜眼睛一眯,正耷拉着眼皮打了個哈欠,就瞧見九級漢白玉臺階下遠遠過來的人。德喜一個激靈,瞬間醒了,忙去叫醒全福海,“幹爹,楊嫔主子過來了!”

全福海也登時沒了睡意,眼下楊嫔主子正懷着皇嗣,肚子裏揣了個金疙瘩,得當祖宗似的供着,萬萬得罪不起。但楊嫔主子來得也忒不是時候了,宓常在正在殿裏頭,皇上惦記了多日,眼下這節骨眼兒上,他進去打擾皇上的雅興,豈不是找死嗎!

今兒天熱,宮人打了把傘遮陽,楊嫔上了臺階,全福海忙上前做禮,“奴才請楊嫔主子安。”

楊嫔懶懶地掃了他一眼,指尖撫了撫發鬓,“起來吧。”

這高傲的勁兒,後宮就挑不出第二個。全福海侍禦前的大公公,皇上跟前伺候的紅人,頗為得臉,便是皇後娘娘見了,也得客氣一二,偏生楊嫔自視甚虞,對他們這些奴才看不上一星半點。

全福海心裏計較,面上和和氣氣。

楊嫔瞄一眼緊閉的殿門,開口道:“昨兒本宮欠了皇上一盤棋,正好今兒過來還上。”

跟随侍奉的宮人懷裏捧着溫涼的白玉棋匣,這是先帝爺在位時,北地進貢之物,宮裏只有這麽一個,楊嫔愛棋,皇上便随手賞了。不過皇上禦賜的稀罕物可是不少,就說受寵不久的宓常在,私庫裏不知堆了多少皇上的賞賜。楊嫔這般傲氣,是以為自己在皇上心裏有幾分特殊麽,怕是被這眼前的富貴迷了眼,愈發看不清形勢。

全福海低頭讪笑,“楊嫔主子來得不巧,眼下皇上正在歇晌,奴才怕是不好進去擾了皇上。”

“歇晌?”楊嫔眸子眯了眯,“全公公莫不是在诓騙本宮,本宮入宮雖不久,卻也知曉皇上勤政,即便是歇晌也不過兩刻鐘,眼下全公公怎會不便去通禀?”

全福海面不改色地回話,“楊嫔主子別為難奴才了,皇上沒發話讓奴才進去伺候,奴才是實在不敢。”

楊嫔哪看不出這死太監嘴裏說的都是推诿之詞,什麽不敢進去打擾,無非是覺得她不緊要罷了。她方才過來的時候,可是聽灑掃的宮人提及,宓常在送了羹湯到禦前,這會兒想必就是宓常在在裏頭,全福海才再三攔阻她!禦前的狗奴才都成了精,也敢欺瞞自己,當她可是如柳美人之流那般的好糊弄!

她冷冷一笑,“既然全公公不為本宮進去通禀,那本宮就自己進去求見皇上!”

便是性子嬌縱如宓常在那般,也沒像楊嫔這樣張狂過。全福海一個頭兩個大,楊嫔主子真要進去了,那他這禦前大公公甭想混下去了,可他也不能真把人得罪。

全福海立馬給德喜使了眼色,德喜手一攔,他上前躬身賠笑,“楊嫔主子稍等,奴才這便進去給主子傳話。”

總歸是得罪不起,他勸也勸過,至于皇上那頭厭不厭煩,就不是他的事兒了。

內殿裏,明裳已披了衣裳,踩在明黃鋪織的絨毯上,赤着小腳,為男人更衣。

指尖挑開腰帶的暗扣,嘀嗒一聲,便合到一起,見龍袍起了褶皺,明裳眉尖兒輕蹙,擡起了眸子,軟聲詢問,“皇上可覺得緊了?”

殿裏頭熱,那張小臉情音勻未退,紅撲撲的,單純地問他這句話。

李懷修想到什麽,眸色霎時轉暗,他掠了眼系着的腰帶,唇線無奈地勾了勾,一把将人撈到懷裏,鉗住女子的下颌,微晃兩下,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意有所指,“确實有些緊,送進兩指都費力,你也不知給朕松一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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