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私心
第51章 第 51 章 私心
皇後手心微緊, 不覺抿住了嘴角。
夫妻十載,她太了解眼前這個男人,也看得清楚, 那深沉的眼底含着的是對她濃濃的失望。
皇後忽然想笑,她本以為做得天衣無縫, 還是瞞不過這位, 想來也是,有什麽能瞞得過當今皇帝,麗妃那般折騰,卻還是把自己折騰到今日地步了,不是嗎?不必她推波助瀾, 麗妃就已經走投無路了。
她今日就是要麗妃看着, 要讓麗妃知曉,她在皇上心中不過爾爾。她這麽做, 也只是想給麗妃最後錐心一刀。猶記得當面她以正室入府, 麗妃不過為側妃,卻處處得這位縱容, 可笑如今還不是要眼睜睜地看着,後宮進來一波又一波的新人。孟靜瑤進宮, 已是耗盡了皇上待麗妃的所有耐性,油盡燈枯, 不過是或早或晚。
皇上看清了她所為, 卻仍舊冷眼旁觀。
她分明該覺痛快, 但為何現在, 并無半分歡愉。
皇後張了張唇,良久才找回自己的聲線,她擡起眼眸, 望着那位冷淡深沉的帝王,卻啞住了聲,喉中幹澀道:“臣妾知錯。”
聖駕在坤寧宮停留到晌午,麗妃病重,去看望的,只有孟靜瑤一人。皇上到現在都未去過重元宮,後宮嫔妃也不是蠢的,慢慢察覺到怪異,氣氛透出一絲微妙的古怪。
孟靜瑤從重元宮回來,眼圈通紅,關閉了殿門,翌日直接稱病告了假。
……
楊貴嫔如今是徹底不去理會宮裏紛争,生下小公主後,她将所有心思都花費到了女兒身上。小公主長了兩日,模樣漸漸長開,由剛開始皺巴巴的臉蛋變得通紅可人,楊貴嫔愉悅地逗弄兩下女兒的小臉,到了吃奶水的時辰,便交給了乳母。
主子心緒佳,伺候的宮人也松了口氣。主子誕下公主後,反而較有孕時看開了許多,雲秀頗感欣慰,主子總算是想通了,皇上重視皇嗣,主子如今有了小公主,怎愁不得聖心。
宮人送進太醫開出的藥,一同送進來的,還有楊府的家書。楊貴嫔先看了家書,她倚着引枕,本是舒快的心情因這封家書蕩然無存。
父親在信中提及,皇上自從擢升了虞世行,他明升暗貶,行事便屢番不順受阻,虞世行甚至上折子諷谏,工部結黨營私,虛報公支,收受賄賂……種種罪名羅列下來,若非宋文進一力保全,父親如今怕是要阖府下獄。信中末尾,父親得知她誕下公主極為失望,要她在月後争寵再育,盼能誕下皇子,光耀門楣。
光是這些,前朝的官員有幾人是幹淨的,水至清則無魚,父親早知如此,當初就該謹慎些。旁人羨她家世羨她門第,可如今看來,聽得還不都是皇上的意思。皇上想要擡舉一個人,有的是法子,想要打壓一個人,亦然。
楊貴嫔攥緊了信紙,忽然覺得滿身疲憊,她胎未做足,早産三月,已是身子大損,父親往宮中遞信,不問她身子如何,不問她女兒可乖巧,卻只說那些官場争鬥,竟還催促她得承雨露,再育皇嗣。她忽然想笑,忽然覺得,以前作為嫡女的寵愛,名門的榮光,不過是父親為用她上位而做的砝碼跳板。
可真是好笑啊。
楊貴嫔手背覆過眼眸,淚水從眼尾流了出來,一顆一顆劃過了整張臉龐,身子随着淚水輕輕顫抖。
雲秀本是調着湯勺,正要提醒主子吃藥,卻見主子看過那家書,竟是在哭。她心口猛地一跳,吓得立即拿了帕子拭淚,驚慌着急,“主子月子裏,萬萬不能哭的啊。”
“主子身子本就有損,再傷了身子可怎麽好!”
楊貴嫔拿開手臂,累得什麽都不願去想,她氣息無力道:“你下去吧。”
“主子!”雲秀放不下心,主子這般,分明是楊家又出了事,叫她如何放心下主子一個人。
楊貴嫔轉過身子,緩緩合上眼,不想再多說,“出去。”
月挂梅梢,有人一直在盯着主殿的動向。
陳寶林坐在宮燈下繡着手裏的荷包,她用的是雙面繡,繡樣是一片竹葉。世人畫竹畫其神骨,卻從未有人畫其葉。
翠蘇認出主子的繡樣,不禁好奇去問,陳寶林描花的指尖微微一頓,眼底的淺色稍縱即逝,搖頭道:“只是覺得竹葉好看罷了。”
鮮少有人去繡竹葉,陳寶林獨獨挑了這個繡樣,并非她覺得竹葉好看,而是入宮的一年,她以此打發深宮孤寂,繡遍了梅蘭竹菊,提起針線,竟不知再繡些什麽。
銀白的針穿過繡帕,陳寶林一時失神,指肚針紮的刺疼了下,一滴鮮紅的血珠殷染了潔白的絹面。
翠蘇先是反應過來,驚呼一聲,立即去拿幹淨的帕子包裹住陳寶林的傷口,着急擰眉,“主子繡了一個時辰了,快歇歇吧!”
“無事……”陳寶林牽笑安撫,不等她說完,殿外傳話的宮人急匆匆跑進來,“主子,禦前的全公公朝咱們知畫齋來了!”
不知為何,陳寶林心神一慌,胸口的心髒砰砰驟跳,她壓住心頭驚懼,起身時,無意打翻了案頭涼透了的茶水,瓷盞砰地碎到地上,也驚懼了她的心神。
翠蘇尚未看得清明主子神色,聽聞是禦前大公公全福海過來,正狐疑為何來人不是皇上,又不解為何在這個時辰過來,她七想八想,下意識想成好事,正要給主子報喜說幾句吉祥話,回頭見主子霎時失了血的臉色,不知為何,忽然想到年宴那夜,主子離席去禦花園中醒酒,久久才回,當夜楊貴嫔便在禦花園中險些小産。她眼眸縮緊,心中隐隐有種直覺,莫名不安起來。
殿外,全福海進了知畫齋,四下無意掃了一眼,心底咂摸驚訝,陳寶林自打入宮就沒侍奉過皇上,他伺候在禦前,自然清楚六宮主子們的名冊,但皇上政務纏身,若非主子們拔尖兒,是極難入皇上的眼,陳寶林在其中是最不起眼的那一個,若非出了那擋子事,皇上大抵是都不知道後宮裏有這麽一個人。陳寶林不得寵,伺候的宮人也不盡心,全福海一路過來,除了殿門傳話的小太監,再沒瞧見別的奴才。
這般的地位,又與楊貴嫔同住一宮,怕是叫人欺負得死死的了。
陳寶林整飾好儀容,由着宮人扶着出了內殿。
見到人出來,全福海立即福了禮,恭敬道:“原是奴才進去見主子,但今兒奴才是來傳皇上口谕,得罪寶林主子了。”
禦前伺候的人八面玲珑,即使是面對獲罪之人,全福海态度也是十分的恭敬。
皇上要傳什麽口谕,陳寶林含不敢深想,她呼吸收緊,面上挂着牽強的笑,點了點頭,兩手提起裙擺緩緩跪下身。
全福海挺直了脊背,清清嗓子,傳道:“寶林陳氏,妄聽妄為,德行疏淺,是為陳工教導之過……責于普行山修野,宣示朕旨。加恩賜令緩一歲,賜自盡。”
還是頭一回,全福海傳了這般長的口谕,以往換作旁的嫔妃妄為生事,或是一道聖旨打入冷宮,或是直接賜酒自盡,陳寶林在後宮默默無聞,能得皇上下這道聖旨,也是她的本事了。倘若不是這回查了陳寶林,也牽扯不出前朝與胡部勾結的黨羽,誤打誤撞,陳寶林大抵還不知曉自己的父親已經獲罪入獄,是要判去合族死罪。
全福海心底唏噓,頗有同情陳寶林的境遇,同為六宮嫔妃,宓才人讨喜,父親又得力,深得聖心,陳寶林卻恰恰相反,時也命也。
陳寶林驀地擡眼,她動動唇角,努力維持着鎮定,然袖中發抖的雙手終究洩出了一絲驚慌。
“嫔妾不明,皇上何意?嫔妾安安分分住在知畫齋,循規蹈矩守着宮規,不敢有半分逾矩!”陳寶林尚有一絲希冀,她做的事那般隐秘,就是貼身侍候的翠蘇都不曾發現,皇上怎會查到!
“全公公,我想見見皇上,全公公可否通融一二,讓我去見見皇上!”
全福海嘆息地搖了搖頭,“寶林主子做過什麽事,主子心中清楚,皇上口谕,已是開了聖恩。非奴才不給寶林主子傳話,只是寶林主子這時候去見皇上,也是火上澆油,奴才勸寶林主子一句,什麽都別想別問,好好過剩下的日子吧。”
“皇後娘娘……”陳寶林眼珠慌亂,口中喃喃,攥緊了衣袖,這些都是皇後娘娘暗中授意她的,她驀地擡起頭,“全公公……我方才繡一方帕子,還未來得及給皇後娘娘,全公公可否……”
“主子!”後面貼身侍奉的玲兒打斷了她的話聲,哭着扯住她的衣袖,“主子快些認罪吧,皇後娘娘主持六宮,知曉主子做了這些事,定然痛心疾首!”
陳寶林脊背猛地僵住,眼睛盯向那宮女,她不得聖寵,知畫齋宮人憊懶,除卻翠蘇,唯有玲兒最是盡心,原來竟是這樣,皇後娘娘知曉會有今日,早就備好了退路!玲兒脖頸一縮,眼神不禁怯懦心虛。
全福海全然當做沒聽見那句話,即便他猜出些什麽,皇上都未發話,哪輪的到他插嘴。皇後娘娘姑母可是當今太後,皇後娘娘再如何,都會穩坐六宮之主的位子。
過一道殿門,便是承明宮主殿,禦前公公到承明宮,頭一回直奔了荒僻的知畫齋,外面的動靜惹了楊貴嫔注意,禦前大公公到承明宮時,不知情的人都以為是要宣主子的晉位聖旨,卻見全公公竟然拐去了知畫齋,主殿的宮人不免訝然失望,主子誕下皇嗣,皇上竟還不給主子晉位嗎?
楊貴嫔此時沒心思理會自己是否要晉位的事兒,父親前朝的争鬥已經擾得她心煩意亂,翌日起來額頭就開始隐隐作疼,這回太醫開了方子沒離開多久,楊貴嫔裹着抹額,白着臉色躺在床榻裏,湯藥已經涼透了,楊貴嫔煩躁地拂開雲秀端來湯藥的手,雲秀哭着求了又求,“主子月子裏,萬萬不能再傷了身子啊,奴婢求求主子吃些藥養養吧!”
主殿鬧的動靜也讓全福海多看了一眼,正逢遇見剛出來的郭太醫,“貴嫔娘娘身子可是有恙?”
郭太醫愁眉不展地輕嘆一聲,“全公公有所不知,貴嫔娘娘生産後已是身子虛弱至極,又憂思在心,我所開出的方子治不了根本,縱使大羅神仙下凡,也難以醫治徹底啊!況且女子月中頗多忌諱,長此以往下去,于身子更是不利。”
郭太醫沒将話說透,全福海察言觀色,從郭太醫欲言又止中揣摩出幾分意思,心病還須心藥醫,楊貴嫔的心藥自然是皇上。他咂摸着,楊貴嫔生産後确實轉了性子,連日請太醫也不遣人去請皇上。
回了乾坤宮,全福海正要進去通禀陳寶林之事,德喜眼見幹爹回來,立馬上前攔住,極為隐晦地擺了擺手,兩人到廊下沒人的一角,德喜才憋不住,吓得跟見了鬼似的大吐苦水。
“幹爹不知,方才胡部使臣烏石風求見,幹爹以為那烏石風要做甚!”
全福海哪猜的出來,烏石風再嚣張也不過耍耍嘴皮子功夫,見德喜吓成這般,難不成還有別的?
德喜沒敢賣關子,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驚恐道:“那胡部使臣要向大魏和親,求娶宓才人!”
此時回想起來方才殿內皇上的神色他還心有餘悸,無比後悔為何今日是他當差,德喜愁眉苦臉,仿佛知道了不得了的秘密,按理說宓才人久居後宮,如何見得外男,尤其那外男還是胡部的王上!
全福海聽得目瞪口呆,猛地打了個冷顫,甚至懷疑得又問了一遍,“你當真沒聽錯,那烏石風要求娶的人是……宓才人?”
德喜哪敢有那個膽子傳這種掉腦袋的話,“我哪敢欺騙幹爹,錯不了!”
他可還記得,那烏石風清楚的還不怕死地說了一句,“大魏□□,美女如雲,皇上後宮更是佳麗三千,料想也不缺宓娘子一人,臣帳中無妻無妾,既是皇上的女人,臣自當會好好疼愛。”
當時德喜觑着皇上陰沉如水的臉色,撲通就跪下了身子,哪還敢再聽下去,連滾帶爬地跑去了殿外候着。
與德喜的震驚害怕不同,全福海則是在想近些日子朝中異黨與胡部勾結一事,名冊上并無宓才人的母家,虞侍郎風骨剛正,也不像賣國之人,胡部使臣如此膽大妄為求娶宓才人,即便宓才人無辜,也會傳得風言風語,不知皇上是何聖意。
全福海不敢妄自揣測,縮着脖子守在殿外等着皇上傳召。
內殿,烏石風鷹戾般的雙眼微眯,語氣桀骜張狂,“只要大魏□□應屬臣旨,臣回歸胡部後,定會勸說我王,與大魏結兩姓之好,止兵停戈,互通姻親,我烏石風在世一日,此盟約便作數一日,我胡部永不侵犯大魏之境!”
李懷修坐在銮座上,扶壁的五爪龍紋威嚴自若,袅袅的龍涎香如煙似縷,映出男人眼底陰晴不定的厲色,他緩緩道,“倘若朕不答應呢?”
烏石風摩挲着腰間搭叩的寶石,戾目仰擡,“本殿不明皇帝之意,本殿聽聞今年大魏多災,百姓怨聲載道,兩地起兵,誰輸誰贏還未成定論,以女人換取兩地止戈,有何不應?還是說,大魏皇帝也寵着宓娘子,寧願血流成河,也不舍割愛。”
李懷修臉色不變,忽而微勾了下唇角,笑容雖溫和,眼底卻仿若沁了把陰冷的利刃,令人不禁膽寒。
烏石風觸之,心頭驀然一悸。
李懷修起身走下臺階,随意将一封信箋扔到烏石風面前。
“烏石王上孤身而來,便是憑幾一張口舌與朕做交易麽?烏石王上在要和親之前,不如先回一趟胡部,如今的胡部,可還由你烏石風做主?”
烏石風撿起那張信箋,一目十行,讀完,猛地一凜,剎那間,他忽地明白,為何今日自己進宮,卻尋不到一個随士,為何他前去暗樁,卻遲遲不見來人,為何大魏原本與他通信的朝臣接連都告病府中……原是如此,竟是如此……
他猛地咬住牙根,雙手握緊,怪他自負,掉以輕心,才中了歹人的路子!
烏石風眼目倏擡,心潮翻湧,對這位□□大國的帝王又恨又畏。他無暇思量,不得不彎折了腰身,俯首稱臣,“臣烏石風,求大魏庇佑。”
殿門打開,烏石風離宮後,殿內悄然多了一個人影,面遮黑紗,玄衣束身,令人看不清面容,是帝王豢養的影衛死士。
李懷修站在殿內,睇着漢白玉石階,臉色沉沉,眼底冷凝如冰,“凡牽涉此事的一幹人等,悉數格殺,朕要讓他們知道,何為順朕者昌,逆朕者亡!”
……
即便是政治嗅覺不敏之人,也察覺出了些許異樣,前朝的風向最終吹向了後宮。
“那位素來喜歡将一切都掌控在手中的感覺。”張貴人扶着肚子澆花,垂着眼睫,漫不經心地說道。
她在前朝雖無倚靠,但進宮多年,自是要為日後打算,故而這些年來也經營了幾許人脈,雖無大用,打聽些消息,已是足夠了。
譬如她便知曉,近日楊貴嫔的母家不得聖心,而宓才人的父親卻是升了官職。樹大招風,這究竟是福是禍。
張貴人神色淡淡地放下澆花的長嘴壺,直到撫向微隆的小腹時,眼底才有了些許的柔意。
這是她的孩子啊,她孤寂了這麽多年,此時才有了一絲期盼的歡愉。
水琳看清主子眼底真切的喜意,不禁擔憂,主子與宓才人交好,宓才人得寵,如今主子有孕,誕下的是公主還好,倘若是個皇子,不知在這後宮裏有多招眼,屆時宓才人待主子還能如從前一般嗎?
……
皇上口谕很快傳遍六宮,陳寶林獲罪離宮,聽聞與楊貴嫔早産有關,六宮訝然,明裳卻是在意料之中,讓她驚訝的,是皇上對陳寶林的處置,寺中苦修,一年後賜自盡,一個人知曉了自己的死期,一日一日地熬着,這究竟是不是好事。
月香小聲附耳,“還有一事主子不知,奴婢內務府的人議論,陳寶林的父親獲罪入獄,已經判處死刑了。”
“什麽?”明裳猛地擡眸,心頭仿佛有股思緒一閃而過,她有些不解,陳寶林為何會對楊貴嫔出手,不待她多想,殿外守門的小太監急匆匆地跑進來,“主子,皇上過來了,聖駕已經到永和宮了!”
這時過了亥時,月色西斜,明裳以為皇上今夜不會召人侍寝,已經歇下了,聽聞聖駕到了永和宮,殿內宮人都提起了心弦,扶主子起身梳理妝發,明裳穿好衣裳,瞧一眼漏刻,再梳妝是來不及了,她擰眉,一把拆了鬓邊簪好的發簪,提裙起身便匆匆往外走,後面宮人驚呼着朝殿外追去。
垂散得青絲拂過眉眼,明裳小步下了臺階,就見男人着一襲明黃滾邊常服到了廊下,明裳美眸微亮,小跑下臉蛋酡紅,嬌喘微微,她朝走來的男人盈盈福禮,十分乖巧。
而那廂,跟随聖駕過來的宮人們卻是低頭屏住了呼吸,大氣也不敢出,全福海一眼就看到了宓才人歡喜的神色,若是在以往,皇上面上不顯,見了這般打扮的宓才人,心裏頭定然也是愉悅,但今日不同尋常。
他仍記得烏石使臣出宮後,他進殿欲要禀事,皇上卻是都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也不理會陳寶林如何,直接命他去查烏石風與宓才人的牽扯,接着宣了柳絮白柳大人進宮,而後又召見南昭王議事,直至此時,留南昭王在宮裏,幸而年宴那日後宮有宮人意外聽見了烏石風與宓才人的交談,全福海如蒙大赦,也未思量怎會這般巧合,得到些許的消息便馬不停蹄地通禀了皇上,夜色已深,皇上竟也不等他多加查明,直接叫人備攆,來了宓才人這兒。
全福海觑着皇上駭人的臉色,大抵有興師問罪的意思,此事不止關乎宓才人一人清譽,也關乎前朝,宓才人的父親是皇上一手提拔,此次拔出胡部內賊也出了大力,結果出了這麽檔子事,胡部三王上烏石風竟要求娶宓才人,他默默垂下腦袋,不禁為宓才人捏了把冷汗。
宮燈暈紅的亮光映着女子笑盈盈的美目,勾人心尖兒。
“皇上怎麽這個時辰來嫔妾這兒了,叫旁人知曉,還以為是嫔妾不懂事……”她扯着男人的衣袖,小臉羞答答地撒着嬌,許是夜色太深,讓她渾然未覺男人冰冷的臉色。
半晌不見男人回應,明裳才察覺到異樣,她狐疑地眨了下眸子,正欲仔細去看,拉扯着龍袍的素手被男人毫不留情地推了下來。
李懷修目如深潭,沉靜地盯着面前的女子,稍許,倒底是給了她幾分體面,冷淡開口,“随朕進來。”
明裳後知後覺,終于意識到,今夜皇上到順湘苑,并非是想她伴駕侍寝。男人臉色淡淡,看不出喜怒,聖心難測,愈是這般,愈讓人膽寒畏懼。
廊下搖曳闌珊的樹影拂過女子的面頰,明裳捏緊了帕子,回頭,卻見禦前伺候的宮人鹌鹑似的垂低着腦袋,就連近前的大公公全福海,也未擡過一眼。她心底納悶,快速思考着自己近日可是做過什麽錯事惹了男人不喜,驟然間,腦中閃過一道白光,她回憶到年宴胡部三王上之事,眼底片刻遲疑,緊接着升上一抹煩躁懊惱,早知那勞什子三王上會給她招惹禍事,她何管是否失儀,轉身就走便是了,何要去搭理他!
她咬了咬唇,掀簾進了內殿。
朦胧的月光透過琉璃的畫屏洩了滿室的瑩輝。聖駕來得急,明裳從本是要去睡下了,衾被淩亂的堆在床榻裏,銀鈎松松散散地勾着一面的帷幔,另一面半遮半掩,朦朦胧胧,仿似旖旎,正是女子香閨。
男人倚靠着外間窄榻,指腹随意把玩多寶閣的一本古籍,臉上平日的一點笑意也無,眼底積澱的是上位者睥睨衆生、不容置疑的威嚴。
明裳自侍寝之後,就最為受寵,縱使是男人冷臉,也從未像今日遭到冷待。她乖乖地捧上熱茶,拂袖坐去窄榻,見男人也不掀眼看她,猶豫稍許,小心翼翼地去扯男人衣袖,輕聲說出心中猜疑,“皇上深夜乘霜而來,待嫔妾又這番态度,可是嫔妾何處做錯,惹了皇上生氣?”
言罷,她立即咬緊了唇珠。
李懷修這才有了反應,他掀起眼,雙目黑如點漆。
烏石風一事,不僅與她一人有所牽扯,更事關前朝。他是皇帝,是大魏的君主,縱使信任這女子,也不得不多疑多慮,他絕不容許自己的後宮,他最寵愛的嫔妃,與胡人勾結。
“你自己說,做了什麽錯事。”
明裳仰頭看着男人,眼神遲疑不定,良久小聲試探道:“嫔妾……嫔妾有一事未向皇上禀明。”
“年宴那夜,嫔妾吃醉了酒水,到殿外透氣,回時意外遇見了胡部使臣三王上烏石風……”
她聲音很低,烏亮的瞳仁中緊張又害怕地瞄着眼前的男人。
久未聽到男人開口,明裳眼眸挑開,正要繼續解釋,卻聽見男人極重的一道冷嗤。
帝王素來多疑。
李懷修沉下眼,盯住了面前的女子,“那日使臣與京外朝臣之衆,你竟一眼就記住了那烏石風?”
他怎不知,烏石風有多好的相貌,竟叫她坐在末位也能記住這麽久,李懷修臉色霎時有些黑沉。
明裳眼眸瞪圓,以為李懷修是懷疑她與烏石風早有勾結,立即搖頭解釋,“嫔妾并非有意注意到胡部使臣,而是那胡部嚣張狂妄,不敵大魏兵馬,便用些陰險手段,嫔妾唾棄不恥。意外遇見那烏石風,嫔妾也只是一番言語譏諷,怎料那烏石風……”
說到這,明裳埋下頭,似是怕李懷修生氣,小聲咕哝着說完了那日之事,“怎料他張口閉口都是孟浪之語,竟還狂妄要求娶嫔妾,吓得嫔妾一連幾日都沒睡好覺。”
女子一番煩悶的模樣不似作假,李懷修微擰起眉,臉色有所緩和,捏了捏她小巧的耳珠,“既然如此,為何不告訴朕?”
明裳驀地擡頭,一臉不可思議,“嫔妾哪敢跟皇上說,嫔妾雖未做什麽,但那烏石風所言,傳到嫔妾耳朵裏,已是讓嫔妾失了清譽,于女子而言,輕則青燈古佛,重責沒了性命。”她眼圈泛紅,十分委屈,“嫔妾害怕……”
她害怕什麽,李懷修沒再追問,卻明白過來,她怕他也同那些傳出流言的人,不信任于她,她怕失了他的寵愛。在這深宮中,沒有聖寵,就如同斷了日後的生路。
李懷修從沒想過這女子失了他的寵愛會如何,至少到現在為止,他都不曾厭倦了這女子,他對她的喜愛,仍有十分。縱使是懷疑這女子與胡人有所牽扯,他也只是想斷了這女子與外面的聯系,要她這一生,這一人,永永遠遠地留在宮裏,留在他身邊。
他是皇帝,縱使這女子花言巧語,哄他瞞他,心思不在,他想要寵着一個女子,要這人永遠留在宮中,如這般盡心侍奉于他,也并非難事。
只是想到白日烏石風狂妄之語,李懷修便覺憋了股火氣,若非留着烏石風有大用,他定要将胡人拖出去枭首,腦袋挂到城樓上,挂上幾日。此時他竟也有些分不清,是震怒于這女子與胡人有所牽扯,還是惱火于他寵愛的嫔妃三言兩語就遭了外男的觊觎,幸而她父親以前不受重用,如若不然,生得這副姿容,不知招了多少人的眼。
越想,李懷修臉色越發難看,明裳心底遲疑害怕,又轉念一想,她确實沒做錯事,有何心虛,她烏發濃濃,驀地撲到了男人懷裏,小臉委屈得厲害,一鼓作氣道:“嫔妾清清白白,不過是倒黴了些,才撞到那蠻人,皇上口口聲聲說寵着嫔妾,結果還來嫔妾這興師問罪,嫔妾都要冤枉死了!”
“胡說什麽!”李懷修聽得太陽穴突突直跳,沒好氣地掐了把女子的臉蛋,“什麽死不死的,朕警告你,以後不許說這些忌諱之語。”
“皇上別拿這些規矩訓斥嫔妾,嫔妾不聽,嫔妾不聽!”明裳捂住耳朵,無賴地搖頭,“皇上不信任嫔妾,倘若嫔妾今日不解釋清楚了,嫔妾才是六月飛雪!”
這女子撒嬌賣乖确有一手,在男人懷裏蹭來蹭去,李懷修臉色沉得要低出水來,他啞聲,一把按住了懷裏的女子,“行了,亂動什麽!”
明裳這才有所覺,侍寝有近一年,她立即意識到哪裏不對勁。
她有些羞,臉蛋埋到男人胸口,似是察覺到現在男人已經沒了方才冰冷的怒火,又得寸進尺地哼道:“皇上難道是沒有查明嗎?嫔妾怎會與胡人有所糾纏。”
本是随意一問,卻許久不見男人回應,明裳驀地瞪圓了眸子,滿臉不可思議。
“皇上當真沒查清楚就來找嫔妾興師問罪!”
李懷修輕咳一聲,屈指敲了下懷裏女子的額頭,語氣很兇,“你與烏石風巧遇為實,證據确鑿,朕如何沒查清楚。”
明裳偏不依,她扭了扭身子,明眸忽然一動,嬌滴滴地環住李懷修的後頸,雪白的臉蛋仰着,美目粲然,“嫔妾知道了,嫔妾與外男說話,皇上是醋了。皇上吃嫔妾的醋,所以才不分青紅皂白,大半夜就來審問嫔妾。”
懷裏的女子面頰緋紅,眸光如潋滟秋水,玲珑身段纏着他的腰胯,活像個千嬌百媚的小妖精。
李懷修是不喜她與外男有所糾葛,也只是因這女子是他最寵愛的嫔妃,入了後宮的女子怎可與外男牽扯不清。他是大魏君王,待後宮嫔妃可以是極致的眷寵,絕不可以有男女情愛,帝王之情,是為君者大忌。
他明知如此,也知該如何訓斥這女子的膽大妄言,但對上那雙笑盈盈的雙眸,他竟壓住了唇角,良久才不輕不重地輕嗤了一句,“胡言亂語!”
便是這一句,他就轉開了眼,眸色卻漸漸轉淡,一時竟真的分不清,今夜為何要急着來這順湘苑,究竟是為了前朝政務,還是為了他連自己也未曾察覺出的私心。
他撚了撚扳指,回神時,那女子已經懶洋洋地倚靠到了他胸懷中,因片刻前的折騰散亂了前襟,露出雪白豐盈的肌膚,李懷修眸色微深,偏生那人還未所覺。
“嫔妾有些困了,明日皇上可是還有早朝?”明裳眼睫沁着困倦的淚珠,小臉紅撲撲的,仿若一顆熟透的蜜桃,媚色撩人。
李懷修低下眼,呼吸微重,明裳擡眸,對上男人谷欠色濃深的眼,她轉瞬清醒,哼了聲別過臉蛋,故意嬌笑,“嫔妾還生着氣呢,皇上別想碰嫔妾。”
李懷修倏然也在笑,鼻腔泡¥沫¥獨¥家濃重的反問她,“生氣?”
他低下臉,掐住了女子的細腰,語氣假意威脅,“敢生朕的氣,還知不知道朕是皇帝。”
明裳也不發怵,搖着頭,只笑說不知道,便大着膽子扭了腰肢,暈紅的光映着她的眉眼,如皎皎流光,如華明月。
殿門掩了,明裳面頰通紅,嬌喘微微,纖細的雙腿擡到了極致,男人兩只手掌扶着她的楊柳細腰,時而溫柔疼護,時而惡劣堪折,直至磋磨得明裳哭紅了眼圈。
全福海仍舊不明白,皇上待宓才人究竟是怎個意思,倒底因沒因宓才人與胡部使臣私下偶遇而生芥蒂。
回了乾坤宮,上過早朝,還未用上早膳,全福海就得了吩咐,細查年宴之事,他摸不清,皇上是要查宓才人,還是要查後宮是否還有人與胡人私下有所交集。全福海不敢多問,幹脆便全都查了。
他退出殿門,見剛下了朝的柳大人一身官服未除,正要進宮面聖,柳大人年紀輕輕卻是去歲科舉榜首,深得皇上信任,假以時日,未嘗不是天子近臣。
全福海做以一禮,“昨夜王爺留宿宮中,眼下正在殿內。”
柳絮白望一眼乾坤宮正殿,面容溫和青隽,“多謝公公相告。”
全福海下了九級漢白玉臺階,偌大的殿宇飛檐威儀,飄溯風霜寂靜一片,柳絮白整袖擡眼,朝西宮望去,眼目浮光放輕。他借着前朝與胡部勾結黨羽,拿捏住烏石風的把柄,如此一來,大魏有充足的理由不必送人和親。當今聖善修明,可謂明君,即便沒有此事,必不會由魏人前去胡部和親,然事關于她,他不敢铤而走險。
做了這麽多,只盼,她在後宮能平安順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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