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小卻·八

第9章 小卻·八

因為還沒到正式開學的時間,校園裏來往的人相當稀疏,食堂也只有一樓開了幾個打飯菜的普通鋪子。

杜卻池握緊筷子嚼着又幹又硬就如同他此刻心情般難吃難受的米飯,惆悵的直嘆氣。

太安靜了。

沒有一個人說話。

杜卻池心裏備受煎熬,咀嚼青菜的力度都是小心的,正思索着該聊點什麽,甘柑忽然放下了攪拌許久的木筷。

他單手托着下巴漫不經心開口,道:“陳喧是怎麽和我們小卻認識的?我記得你們不是同班同學吧。”

杜卻池聽聞擡頭,對上了陳喧投來的疑惑目光。

他咽下飯,也不知如何開口。

自己根本沒有在甘柑面前提過他的班級同學有那些人。說句誇張的,杜卻池兩年了都還沒能完美地将同班同學的臉跟姓名匹配。

甘柑的問話有些像爸媽來考察自己孩子在外有沒有交往不正當的壞朋友一樣,陳喧幹笑兩聲,畢竟是人家哥哥,算是長輩,長輩問話不能懈怠,他擱下筷子,說,“我們就是經常選到一樣的選修課,碰頭次數多了就熟絡了。”

陳喧回憶道:“有次我前一節專業課拖課,去大教室太晚沒位置只能坐第一排,杜卻池就在最後一排朝我揮揮手,讓我去他旁邊占的空位置。”

“然後我們留了聯系方式,都覺得挺有緣的。”陳喧塞進一口鍋包肉,餘光留意甘柑的神情,嗯……很耐人尋味?

嘴角微微上揚,似笑非笑。

很不對勁。

陳喧話其實沒說完全,他和杜卻池第一次見面不是選修課,而就是他們現在待的食堂。

那時候正值上午最後一節課結束,食堂裏擠滿了烏泱泱的人,又悶又吵。陳喧急着要回話劇社排練劇本準備下午兩點的上臺表演,匆匆打包好飯要走,轉身忽然跟一位班裏關系差勁的同學撞倒,兩人的飯菜慘不忍睹摔了一地。

陳喧心煩氣躁,回頭看眼排到底的長隊,心想算了,買幾個面包墊墊肚子算了。他撿起濕噠噠的打包袋要走,那同學卻莫名攔住他,非要他賠償自己。

“不是你自己撞上來的嗎,還倒打一耙上了?”陳喧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同學明知陳喧有急事纏身,不依不饒,故意鬧大動靜引來許多同學圍觀,甚至要因為一碗飯找來輔導員。

陳喧沒空和他争執,冷着臉問他要多少,同學剛要開口報價,人群裏傳出一句質疑聲,

“不是你把人家撞倒的嗎,旁邊好大一塊空地不走,非要繞道他背後。”

陳喧聞聲尋去,就見到一個咬着吸管喝冰咖啡的男生,他話一說出口,周遭才陸陸續續發出贊同、幫襯陳喧的聲音。

那位妄圖打壓人的同學一時無地自容,暗罵一句髒話從後門溜了。

人群散去,陳喧想找到男生感謝,可惜他早沒影兒了,再見到男生的時候就是在校級選修課上,他每節課早早到教室占位,有時是低頭看手機,看到有趣的內容會忍不住輕笑,笑得很好看;有時會擡頭聽個一節課,神情專注……陳喧經常故作無意坐到他身邊刷存在感,半學期下來終于得到了聯系方式。

對方給他發來備注:杜卻池。

他對于杜卻池總有不自覺的關注,起初向往能認識他,向往能結交他,現在是向往能和他更進一步。

陳喧是個情感敏感度很高的人,這也是為什麽他總能一針見血指出同臺演員哪塊情緒狀态欠佳。

他反應迅速察覺到了自己對于杜卻池産生的微妙情感,也很快坦然靜心接受了。

他可以敏銳發覺自己的心意,亦可以敏銳洞察出別人的。

陳喧咽下食物,關于反常的甘柑,他心中大致有了一個大膽又不切實際的猜測。

為了印證是否正确,陳喧看眼面前杜卻池幾乎沒動過的水煮青菜,直接撿了一筷子過來,但有拿有還,又夾了幾筷大鍋包肉當回禮。

“全買的葷菜,借你一些素菜營養均勻一下。”

陳喧雖然是和杜卻池在說話,但注意力全集中到了甘柑身上,他側過頭小幅度轉動眼珠子偷偷看甘柑方向,

視線卻冷不丁直接和對方撞了個滿懷。

被抓住了。

陳喧呼吸一滞,笑容僵硬。

和陳喧偷偷摸摸的打量不同,甘柑是相當幹脆的,不遮不掩,眼睛直勾勾盯着陳喧,精致的臉上挂着得體的淡笑,卻令人看一眼都覺得發冷。

陳喧頓時感到無地自容的羞愧,連忙錯開眼神,裝模作樣捂嘴咳嗽兩聲。

杜卻池全然不知二人之間的暗流,他只見到甘柑忽然發神經似的莫名其妙看着陳喧,而陳喧又神情不自然撇過腦袋,假裝很忙的狀态。

胃口全無。

杜卻池打算早早結束這頓詭異的晚飯,抿緊唇,從牙縫裏擠出一聲“哥”,接着開口說道:“吃完了嗎,我還要回寝室收拾行李。”

甘柑模板化的表情出現融化,他揚起眉梢,心情頗為不錯點點頭,遞過去一包紙巾:“嘴角有點髒,好像沾了湯汁。”

杜卻池又是一臉懵。

他只吃了兩三筷米飯和一片青菜,吃得還小心翼翼,嘴角哪來的湯汁。

縱然一萬個疑惑,但畢竟是在外面,還有陳喧一個外人在現場,避免甘柑又做出點奇怪的舉動,杜卻池短暫掙紮兩秒,神情平淡地拿過紙巾,熟悉栀子花香于空氣中小規模微妙地蕩漾開來。

從陳喧角度來看,杜卻池近乎是毫不猶豫不假思索接受了甘柑的紙巾,陳喧不禁懷疑自己,起初貼上“不咋樣”的标簽隐隐有了墜落的跡象。

果然不對勁。

陳喧站在杜卻池邊上跟他一塊兒目送甘柑消失于濃墨般的夜色裏,眼睛不住地落到杜卻池如釋重負的神态。

他們不像是關系很好的那類情誼深厚的兄弟,陳喧眯起眼睛,他能看到有一股旖旎的難以描述的氣息纏繞着兩人。

準确來說是甘柑自主散發出來的強勢氣息。

它像只溫柔的手撫摸杜卻池,杜卻池只能膽戰心驚接受,因為他倘若反抗,柔軟的手下一秒便會化為致命的綢緞鎖住他的喉嚨。

綢緞随着他逐漸虛弱的呼吸重歸于靜,繼續陪伴他,親吻他猙獰發青的掐痕。

陳喧覺得甘柑這個人有點危險。

以及,他荒唐的猜想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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