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閉環（2）

☆、閉環（2）

雲渾的手放在身後, 搭在光武的手柄上，雙目緊緊盯着與自己極其相似的中年男人。

在這一刻之前, 他深信眼前的雲正海就是父親。

可現在他迷惑了。

聯邦沒有女王, 更不存在什麽燃殿背叛女王, 讓她孤軍奮戰——隊長有多愛淩小姐, 但凡長眼睛的誰看不出來？這種事, 絕對、絕對不可能發生。

那麽，眼前的“雲正海”為什麽要向他撒謊？他真的是父親嗎？

正當一長一幼兩人對峙時, 大屏幕上突然閃過強光，震耳欲聾的撞擊聲響徹了整艘星艦，緊接着是從遠遠近近傳來的對話聲——

“糟了！我們被擊中了！”

“左舷失去控制！”

“尾翼破損, 能量核正在洩露！”

“指揮官，我們怎麽辦？快要守不住了……”

四面八方傳來士兵們急迫而驚慌的聲音，卻不見半個人。

然後，雲渾聽見雲正海堅定的聲音, “女王還在戰鬥，身為軍人, 我們必須與女王并肩作戰, 直到最後一刻！”

“是！保衛女王！”

“為了帝國！”

“為了人類！”

Advertisement

聲潮陣陣, 排山倒海。

即便空無一人, 雲渾渾身的汗毛還是全部都豎起來了, 仿佛身臨其境，眼睜睜看着一支鐵骨铮铮的軍隊被逼入絕境，為了他們的女王, 他們的帝國而拼死戰鬥到最後一秒。

雲渾定定地看向面前的雲正海，他并沒有說話，只是筆直地站在那裏，仿佛耳邊的呼喊聽得多了，早已麻木。

“報告，我們只剩最後三架星戰機，其中一架是女王陛下自己在駕駛——”

“……報告，只剩女王陛下孤軍奮戰了……”

“報告，殘餘能量已經不足1%，我們已經無法返航了。”

聲音漸低，人越來越少了。

雲渾掌心全是汗，像被釘在地上，寸步不能移。

“陛下，”是雲正海的聲音，帶着掩飾不住的虛弱喘息，“抱歉，我們沒能、沒能撐到他來——”

空氣中靜谧了幾秒，雲渾終于聽見一個熟悉的女聲，用陌生的語氣，一字一句地說：“不必自責，你們盡力了。要怪，就怪我錯信了那個人！”

就在同一刻，顯示屏仿佛被什麽給完全蓋住了，全部黑了下來。

沒有任何照明的星艦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中，所有的聲音也都一并被這黑暗所吞噬，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雲渾過了好久，才找回聲音，“……你還在嗎？”

黑暗裏，雲正海的聲音傳來，“在。”

語聲畢，顯示屏又亮起了起來——依舊是一片混戰，就像不久前雲渾剛剛跟來的時候一模一樣。

而雲正海依舊站在原地，背後是交戰中的顯示屏。

“這是一直在……循環？”雲渾不自覺地松開了光武，抱住手肘，雞皮疙瘩層出不窮。

雲正海颔首，“自從被卷入黑洞，最後一戰就再沒停止過重複。到底過了多久？我也不知道，你說十年，那就是十年吧。”

“所以你……是死了，還是活着？”

“活着死了又有什麽重要，”雲正海攤開手，看着掌心，“反正也離不開了，永遠都活在這一天。”

雲渾捏拳，“可我所知道的歷史不是這樣的，沒有什麽生死大戰，也沒有帝國和女王，燃殿和淩小姐是恩愛眷侶，從來沒有什麽背叛。父親大人……如果，你真的是我的父親大人，請告訴我，這到底要怎麽解釋？”

雲正海沉默。

“而且，我是與燃殿和淩小姐一起踏入黑洞的，如今只有我一個人站在這裏。”雲渾苦笑道，“現在我甚至懷疑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幻覺，沒有帝國、沒有女王，也沒有……父親你。”

雲正海的目光在兒子身上逡巡了許久，才緩緩地說：“也許你的懷疑是對的。”

什麽都沒有，一切只是某種幻象。

*** ***

黑暗。

如同沒有光的宇宙。

廣袤無垠，除了往前走，再沒有其他選擇。

自從尾随紀燃的機甲踏入黑洞，淩湮就陷入了昏迷之中，再醒來已經身處黑暗，不知道時間、空間，沒有光也沒有聲音，甚至沒有介質能夠傳播聲音，所以她張開口也發不出聲音來。

就這樣在虛無中飄着，她想起了許多事。

包括恍如隔世的地球經歷，那時候她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女孩子，在孤兒院長大，她喜歡做模型，所以在網絡接下一個星際戰機的模型單，結果意外穿越到星際，發現自己做的那架模型竟确有實物。她在星際時代遇見紀燃，愛上紀燃，幾經生死，好不容易走到一塊兒……沒想到，在大婚當夜竟又毫無預兆的穿了，再度回到星際，從頭認識他，還有其他人。

還真個循環。

淩湮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嘆了口氣，因為她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

可是真的好累，生生死死，從陌生到熟悉，然後重歸陌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她不可能一次、一次地從零開始。

如果又要重頭開始，她還有勇氣再一次追回紀燃嗎？

這個念頭突然冒出來，淩湮才意識到自己有多害怕又雙叒穿了。

“不要……”她終于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小姐？小姐，你還好嗎？”一個陌生的聲音自耳畔響起。

淩湮猛地支起身，眼前柔和的光線竟也有一瞬讓她感到晃眼，不由自主地拿手背遮住眼睛，卻聞到了濃郁的咖啡香。

等眼睛适應了，她才緩緩放下手，看清了眼前的環境。

是間布置得十分溫馨的咖啡店，她坐在靠窗邊，面前一杯咖啡已經冷透了。約莫是午後，陽光從街道上照射進來，剛好落在她身上，暖洋洋的。

街道上行人往來，神色輕快，甚至還有只小泰迪犬停在玻璃窗外，好奇地看了她幾眼才被主人拽走。

一切恬靜又平常。

可正是這份平常才叫淩湮緊張到聽得見耳膜處傳來的突突心跳聲——這不是她已日漸熟悉的星際，而俨然是原本屬于她的，21世紀的地球！

淩湮一下站起來，帶動了桌子，滿杯的咖啡潑灑出來，幸好一旁的服務生眼疾手快，替她扶住了杯子。

“好險，把禮服弄髒就麻煩了。”服務生慶幸地放下杯子。

淩湮低頭，才發現自己穿着件香槟色的及膝小禮服，還踩着白色小高跟鞋。

“小姐，你的手機一直在響。”服務生又提醒她。

淩湮直到這時候，才意識到耳邊萦繞的音樂是自己的手機鈴聲，她一邊伸手到包裏掏手機，一遍無意識地擡起頭，卻在看見服務生的瞬間愣住了。

——是尤哈！

“哥哥、哥哥！”門口有個少年喊。

尤哈一邊對淩湮說着抱歉，一邊朝那邊跑去，“你怎麽來了？該不會又闖禍，要賠錢吧？”

淩湮握着手機，呆呆地看着說話中的兄弟倆，真的是尤家的孿生兄弟倆！

手機還在響，來電顯示寫着“親愛的”，她忙滑下接聽，急切地期待聽見紀燃的聲音。

然而那頭很快傳來一個女聲，明媚而快活，“阿湮！你在哪兒呢？婚禮都要開始了，你不會打算放我鴿子吧？”

這語調太過輕快甜美，以至于淩湮緩了好幾秒，才不确定地開口，“……白雪？”

“不是我還能是誰？還有誰今天結婚，板等着你這個伴娘？”那邊白雪爽朗地笑着催促，“別鬧了，咖啡喝完了就快過來啦，一會客人都到了，還指望着你幫忙打點呢！挂了啊！愛你喲！”

手機裏傳來篤篤篤的忙音。

淩湮低着頭，呆了好久。

白雪是她的閨蜜，今天結婚，她是伴娘，牆上的萬年歷顯示，現在是公園2021年12月21日，16:16。

她又回來了，21世紀的地球。

人都在，又都不在。

遠處，尤哈與孿生弟弟為什麽而争執着，一轉頭發現淩湮正看着他們，尤哈匆匆對尤嘎說了句話，就朝淩湮走了過來，“需要幫忙嗎？”

語氣是客氣的，但也是陌生的。

“這附近，”淩湮覺得嗓子眼發幹，“有婚禮在辦嗎？”

“有，”尤哈側開身，讓她看自己身後的婚慶立牌，而後奇怪地問她，“難道您不是從婚禮現場出來的嗎？”明明穿着伴娘服呢！

淩湮幹巴巴地笑了笑，沒有回答，起身往指示牌的方向走。

尤嘎剛好迎面過來，竟還沖她吹了聲口哨。

“不許這樣對客人！”尤哈十分嚴肅地糾正弟弟。

“你讓我進去，我就不騷擾你的客人。”

“你又沒有請柬，貿貿然跑進去，會給人添麻煩的。”

“白雪的婚禮哎，人那麽多，我總有辦法混進去的，你把工作牌借我就行了嘛！”

淩湮回頭，正好看見倆兄弟正在拉扯，似乎是尤嘎想要參加白雪的婚禮，所以想借哥哥的工作牌用，但尤哈不同意。

“你要是不借，我就坐你吧臺上，婚禮結束之前我都不走了！”尤嘎耍賴道。

尤哈終究拗不過胞弟，摘下胸牌遞給他，又囑咐道：“看個熱鬧就還我，千萬不要亂來！今天好多媒體和大人物會到場，你千萬別犯渾。”

尤嘎晃着胸牌，已經跑出老遠，“知道啦，唠叨！”

他跑到淩湮身邊，放慢腳步，賤兮兮地朝她一笑，“新娘美，伴娘也美，這種婚禮不參加真是暴殄天物啊！”

“你認識白雪嗎？”淩湮問。

“瞧這話問的，普天之下有誰不認識我們白小姐？要不是嫁給白飒，換成別的任何男人，怕是都得被唾沫星子給淹死，也就是白飒了，哎，我的女神就這麽嫁了，當真近水樓臺先得月，我們這些人，只能偷偷看看，摸兩把淚了。”

淩湮停下腳步，“你說新郎是誰？”

“還能是誰？江南四子之首，白飒啊！”尤嘎狐疑地打量她，“你到底是不是伴娘？怎麽啥啥都不知道？”

她是什麽都不知道。

不知道這是哪裏，發生了什麽，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能在這片土地、這個時空待多久。

若不是怕被當精神病人抓起來，她真想沖到太陽下大吼一聲，“還特麽要耍她多少次？！”

作者有話要說：沒錯，把小Q關機的是被“先知”附體的白雪。

雲渾在老式星艦裏遇見的确實是他的父親。

淩湮的确又雙叒穿了，這次是到了21世紀的地球，正要給白雪和白飒的婚禮當伴娘。

這不是她第一次穿，也不是最後一次，但謎底就快要被揭開了。

-

聖誕快樂，寶寶們，雙更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