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破局（4）

☆、破局（4）

這是一場浩劫。

宇宙蒼茫, 密密紮紮的大小帝國星艦向着位于γ909星域的黑洞附近湧來。

而他們身後，是窮追不舍的蟲族軍團。

就在一艘平民|運輸艦已然躲不開來自蟲族的攻擊時, 一道白光閃過, 徑直将殺氣騰騰的敵機斬落。

只見藍白相間的人形機甲宛如天神降臨, 一手持着一柄光武, 身後光翼全開, 光芒萬丈。

“是女王陛下！”歡呼聲頓時響徹運輸機，所有人都在為劫後餘生而笑中帶淚。

淩湮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大概更像是漂浮在三維立體的屏幕之外，她能看到刀光劍影，但不會因此而受到傷害。

所以她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來自于未知種族的炮火, 一下一下打在魂機的外殼上，而被洶湧而至的敵軍包圍的女王，始終不曾放下手中的武器。

女王就像擋在銀河帝國人民面前的最終城牆，以自己的軀體, 為子民争取最後逃生的時機。

毫無疑問，她是銀河帝國最強大的戰士, 即便紀燃在, 她也能與之齊肩。更何況, 此刻只有她, 她幾乎成了所有人心目中的救世主、神祇。

可是帝|國軍人們知道, 即便有女王一夫當關，也難以阻擋無窮無盡的蟲族外侵，他們已經窮途末路了。

“陛下！請先撤入黑洞吧, 讓我們來斷後！”通訊頻道裏，一次次傳來将領們的勸說。

可是女王寸土不讓，始終擋在最前面。

對她來說是消耗着精神力，而對普通的士兵來說就是以卵擊石，簡直送死。她不願意、也不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百姓死在自己眼前。

“雲正海！還愣着幹什麽，帶你的人走！立刻！”女王喝道。

Advertisement

然而星焱號卻始終在她背後，為她護航，寸步不離。

星焱號的艦長，帝國将領雲正海低沉的嗓音從通訊頻道中傳來，“女王還在戰鬥，身為軍人，我們必須與陛下并肩作戰，直到最後一刻！”

“保衛女王！”

“為了帝國！”

“為了人類！”

從不同的帝國戰艦中，傳來軍人們洪亮的聲音。

魂機橫過光武，正中襲來的敵機，女王的聲音疲憊中仍透着堅定，“好！那就并肩戰鬥，相信他，終究會……趕回來！”

猶如困獸之鬥，太多平民需要掩護撤退，太多蟲族敵機源源而來……

淩湮看見魂機的藍白色保護罩弱了一瞬，但很快又明亮起來。女王的精神力已經超負荷了，以一敵千，別說只是人類，就算是神也未必能行。

如果擁有實體，淩湮的手指甲大概已經掐入掌心了，但她此刻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看着魂機遭受重創，看見女王無數次無力為繼卻又重新撐起機體，看着偶爾有漏網之魚襲擊了平民，女王心有餘而力不足的痛心。

感同身受，心如刀割。

帝國的戰艦一直在戰損，越來越少，直到最後，只剩SSSS級的星焱號與女王的魂機彼此守護，斬斷敵軍的來路。

“報告，星焱號殘餘能量不足1%，我們無法返航，亦不可能撤退了。”

“願與陛下，同進退。”是雲正海的聲音。

平民還未撤退完畢，兵力已所剩無幾，就在此時，作戰頻道裏傳來岡瑟焦急的聲音，“陛下！”

“……你怎麽還沒走？”女王的聲音。

“出問題了，黑洞出問題了！”一向冷靜的科學家，此刻竟緊張到結巴，可見事态之嚴重。

魂機向星焱號的方向後退了些許，“什麽問題？”

話音剛落，整個區域忽然黑了，所有的星艦、戰鬥機……除了魂機之外，仿佛都在一瞬之前失去了供能，沒有光、沒有能量罩，甚至無法在太空裏移動分毫。

偌大一片星域，死寂。

“岡瑟？星焱號？有人能聽見我說話嗎？”女王疲憊的聲音，孤寂地在通訊頻道中響起。

然而毫無回音，或者說因為沒有能源，在場的所有飛船和通訊設備都失靈了。

正當女王不知發生了什麽，目光被來自黑洞方向的異樣所吸引——

黑色根須般的濃霧從黑洞內緩慢地延伸出來，仿佛無數條觸|手，将所碰觸到的一切不管不顧地拉扯、吞噬，原本正向黑洞逃亡而去的飛船們本就失去了動能，此刻就像怪獸嘴邊的糖丸，一口一個。

即便沒有實體，淩湮還是感覺渾身冰涼。

她看見女王橫過光武，飛掠向黑洞的方向，試圖從哪些觸|手的魔爪裏搶回屬于自己的子民。

然而，以她一人之力根本無法阻擋全部，捉襟見肘。

淩湮聽見通訊頻道裏，女王精疲力竭的聲音，一字一句地傳來，“不必自責，你們盡力了。要怪，就怪我錯信了那個人！”

與此同時，粉紅色的強烈能量自魂機駕駛艙爆發出來，形成了巨大的能量動蕩。

這能量潮與從黑洞中蔓延出來的觸須相撞——

天崩地裂。

刺目的光，令淩湮忍不住閉上了“眼”。

耳邊一片空茫，眼前能看見薄薄的血霧，大概是透過自己的眼皮看向外界的強光。

過了幾秒，淩湮才慢慢睜開眼，只見自己果然身處在白茫茫的一片天地之中。

沒有邊際，不見天、不見地，只能看見面前穿着華麗常服的……女王。

“你都看到了。”女王的五官與淩湮如出一轍，但神色卻冷淡得像覆了千萬年的寒冰，與淩湮在幻象中看到的情窦初開的少女截然不同。

淩湮點頭，“看到了，黑洞吞噬了一切，包括你和你的子民。”

“是你的，”女王糾正道，“你就是孤。”

淩湮搖頭。她雖然不懂哲學，但起碼知道，人之所以與衆不同，是因為Ta擁有獨一無二的經歷，是這些記憶和經歷才造就了一個獨立的、不同于其他人的人。

女王所經歷的這些，她沒有。

所以她和女王不是同一個人。

“你是你，我是我，”淩湮苦笑，“我做不到像你那樣孤注一擲，也沒有你的魄力。”

“你是沒有魄力，”女王恨鐵不成鋼般說，“否則你又怎麽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着了那個人的道！”

言辭之間，恨意洶湧。

淩湮試探地問：“你是說……阿燃？”

女王一擲衣袖，“孤給你無數次機會，你依然選擇跟他不清不楚的糾纏，到底還要怎樣，才能讓你看清楚這人不過是個不值得托付的懦夫？”

“他不是。”

“你都看見了！大敵當前，他逃了。”

淩湮搖頭，“我只看見你苦苦死守，看到他沒有趕來，但我沒有看到……他逃走。”

女王臉色鐵青，“傻不自知。”

“不是傻，是信任。”淩湮向前走了半步，“如果你與他當真歷盡千年，生死不分過那麽多次，你也會相信他的為人，相信他不會至你于不顧，更不會是所謂懦夫。他有多愛你，你應當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嗎？”

她越走越近，直到與女王眼鼻相對。

兩張一模一樣的面孔彼此想對，一邊柔弱，一邊冷峻，但同樣目光堅定，誰也不肯示弱。

“笑話！”終于，是女王率先一甩衣袖背過身去，“你不過是一個幻象，憑什麽說教于孤？”

淩湮察覺到，她用了“孤”這個自稱，而在之前所見到每一幕裏，女王從不曾如此自稱過。

“我不是幻象，我就是我，就算被你拉扯着經歷了許多不屬于我經歷，但如今它們都刻在我的骨子裏，已經成為我的一部分，我不是虛無！”淩湮捂着左胸口，固執地走近女王，“阿燃，小Q，白雪、白飒、九歌……他們所有人，你認識，我也認識，你與他們并肩作戰過，我也和他們風風雨雨走過，我能看清的，女王你不可能看不清。”

“孤沒有看不清！”女王憤而回頭，“是你冥頑不靈——”

然而聲音戛然而止，女王低頭，看向少女刺向自己胸口的手。

那裏有粉色的光柔和發散着，取代了本該噴薄的血色。

“你——”女王森然咬牙。

“放了我們，陛下。”淩湮緩緩抽出手，指間的鳶黛戒指閃爍依舊。

随着女王徐徐倒地，四周的白茫茫一點點潮退，露出白色幕布之後的真相來——

冰冷的金屬，閃爍的儀表，充斥着營養液的繭形培養皿一一排開。

淩湮看見自己正對面的玻璃皿裏，赫然是閉着眼睛的自己。

她不由自主朝前跨去，向被一股吸力拽入其中。

再下一秒，她就感覺自己身陷泥濘，條件反射地一掙，玻璃皿倒了，外殼碎開，液體滿地。

淩湮掙紮着爬起身，久違地感覺到了來自肉|體的疼痛。

她環顧四周，才發現周遭的培養皿裏都是熟悉的身影，穆九歌、岡瑟、白雪……他們都完好地躺在培養皿中，頭部插滿了各種導線。

“這是…………”

“這是星焱號，”女王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我用鳶黛的能量保住了星焱號，也僅僅這艘船而已。”

淩湮回頭，看見了宛若幽靈的女王，半明半暗，甚至能通過她看見背後的鐵壁。

“其他人呢？”淩湮問，“你呢？”

“整個星系坍塌成黑洞，什麽也沒有留下，即便是孤，也只勉強留下了這艘船。”

“多久了？”

“百年？千年？”女王凄然四顧，“不死不滅，時間又有什麽意義？”

淩湮：“那一戰之後，你就和這一船的人，億萬年如一日地游蕩在虛空裏？”

“準确的說，不是人，”女王走到白雪的培養皿邊，虛無的手指撫過玻璃外罩，“能量爆炸之後，所有人都沒了，包括孤在內。所以你，還有他們，都是孤用精神力和星焱號上的資源重塑的，準确說，你們都不是真的。”

淩湮沒有接口，她仔細地看了周圍，“沒有阿燃。”

“為何要有他？！”女王頓時怒不可遏，“孤所塑造的，都是于孤而言彌足珍貴的友人，他一個背叛者，一個懦夫，如何值得孤耗費精神力去複活？”

“可他卻出現在你給我們創造的幻境裏。”

仿佛被戳破了真相，女王收緊手指，“幻想不過是為了讓你們的腦電波活躍起來，你所‘穿梭’的世界不過是孤捏造的虛拟世界，由孤的意識主導而已。”

淩湮嘆了口氣，“所以每當事情沒有按照你的願望進行，你就橫加切斷，直接強制‘重啓’。”

比如，當她一度選擇與阿燃共度一生。

女王森然，“孤不過是無法忍受你重蹈覆轍而已！”

“你恨阿燃，你覺得他抛下了所有人，”淩湮垂下的眼睫重新擡起，眸光清明，“可你當初是借助什麽的能量才保住星焱號，保住眼前的這一切，你還記得嗎？”

她擡起左手，那枚粉色的鳶黛戒指發散着瑩潤的光。

作者有話要說：還懵嗎？麽麽。

宇宙坍塌，只剩女王用精神力維系的星焱號上，她所重塑的“人類”，為了保持大腦活躍，她創造了阿湮所穿越的世界。

世界的起源以女王的意志開始，但總是走向她不可控制的結局，所以她就強制“重啓”——阿湮就被迫穿越。

————

阿湮原本确實是女王所造的“自己”，但因為有了穿越的經歷，有了獨立的人格，又有了女王塑造的人體，所以已經是真正的人。

至于阿燃，往後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