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第64章 第 64 章

夤夜天未亮, 齊容與如常醒來,往日都要趕在日出前打一套拳法,今日卻一反常态, 只悄然側身撐頭,盯着還在沉睡的黎昭。

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

淺淺的, 淡淡的。

女子仰躺在枕頭上, 安安靜靜,呼吸均勻, 雪肌被大紅的綢緞襯得又白又細膩,有幾處紅痕,分布在手臂、肩頭、鎖骨。

齊容與隔空“摩挲”, 笑意更濃。

她是他的妻子了, 一輩子都是。

晨光熹微,黎昭從香甜睡夢中醒來時,身側空蕩蕩的,她坐起身, 拉住喜被裹住自己,有些迷茫地呆坐在那, 直到消失的那個人清清爽爽地出現在面前。

“醒了。”齊容與端着銅盆走來, 擰幹熱布巾, 替黎昭擦了擦臉,“睡得可好?”

“還好。”黎昭拿過布巾自己擦拭, 又接過牙具,走進湢浴,“一會兒要敬媳婦茶嗎?”

适才齊容與偷偷離開喜房, 就是去同爹娘商量這個事兒,以免黎昭尴尬。

得知兒子兒媳已圓房, 姜漁趕忙吩咐管家一切以新婦進門的禮節進行事宜的安排,至于是否要補辦大婚,姜漁犯了難。

齊枞倒是沒那麽多顧慮,“大婚還是要補辦的,不為別的,就為熱鬧和排場,風風光光地補辦,不必考慮外人的想法,只要不委屈新娘子就成,再者,老子還要跟黎淙那厮在婚宴上拼酒量呢!”

也算彌補一樁遺憾,老者笑笑,坐到主位上。

姜漁頗為認同,卻聽一人問道:“草率圓房,算不算私定終身?傳出去,咱家人的面子也不好看。”

齊枞看向坐在下首的長媳,笑道:“昨日大婚是不得已中斷的,外人都能理解,風雨有相逢,一切自有最好的安排,順其自然即可。”

對長子和長媳,齊枞一向客氣,不像對待其餘三個嫡子嫡女,那是又打又罵又沒好臉色。

阮氏也是和和氣氣,“兒媳是覺得于理不合。”

不比齊枞,姜漁直白道:“人要學會通權達變,不能像你們夫妻一樣總是一根筋,不懂得變通。”

阮氏的臉色一剎變了。

“夫人......”齊枞扯扯姜漁的袖子,在外頭出了名脾氣火爆的老總兵反倒是護短的,“大喜的日子,少說點重話。”

姜漁睨着長媳,“順風順水慣了,不懂他人疾苦,就該讓你們出去遠游一番,路上盤纏自行解決。”

阮氏氣得身體發抖,緊緊扣住扶手,她生在鐘鳴鼎食之家,嫁得風風光光,一切順遂,作何要去吃苦?沒事找事嗎?

有氣撒不出,她立即瞪向坐在一旁的丈夫。

齊思游捏捏颞,起身為妻子賠不是。

阮氏更氣了。

這時,黎昭随齊容與走進客堂,一對小夫妻身穿蓮紅羅衣,飒纚飄曳,眴煥粲爛,吸引宗親們的視線。

齊枞朗笑,“般配,般配。”

姜漁一改肅穆,溫和地笑看新人,朝黎昭招招手。

黎昭獨自走到姜漁身邊,被拉住小手。

“吾家媳婦,傾城之姿。”

黎昭臉熱,餘光卻絲絲凜冽,只因在門外聽到了長嫂那句“私定終身,于理不合”。

誰喜歡被人挑刺呢?

原本成親後若是立即離開祈月城,黎昭可以無視一些人,可她要在祈月城等待祖父,就不得不與一些人低頭不見擡頭見。黎昭自認不是不萦于懷的大度之人,做不到淡然相對。

敬過媳婦茶,衆人移步膳堂,這是黎昭以新婦身份,第一次與齊氏一大家子用膳。

衆人三三兩兩走在抄手游廊中,黎昭挽住齊容與的手臂,才不管他人看法,我行我素。

而同樣我行我素的齊容與非但沒抽回手臂,還向妻子靠了靠,“你若不想與大嫂相處,咱們在爺爺抵達祈月城前,先搬出去。”

他可擔心自己好不容易娶回來的媳婦被人氣跑,任何人也不能氣到他的媳婦。

誰敢氣他媳婦,他跟誰翻臉。

青年故意露出惡狠狠的表情,逗笑了黎昭。

黎昭搖搖頭,才不要因為一些礙眼的人,就主動搬出去。憑什麽?

齊容與覺得有理,豎了豎拇指。

兩人并肩走出膳堂。

後廚早已備好膳食,有當地特色,更多的是皇城那邊的菜肴。

因着長媳也是從皇城嫁過來的,黎昭并不确定這些菜肴是不是有人事先與後廚交代以迎合她的口味。

可觀察過與自己同桌的阮氏的臉色,黎昭有了答案。

庶出子嗣紛紛前來主桌,向新婦敬茶,順便說幾句吉祥話,氣氛還算和樂。

黎昭畢竟是侯府嫡女,自小生長在宮裏,時常與達官顯貴周旋,該有的氣場一點兒也不比阮氏弱,還更親和大氣,出手也大方,很快成了這場家宴的主角。

庶出們得了禮品,笑得合不攏嘴,甭管是出自真心還是逢場作戲,都給足了黎昭顏面。

阮氏看在眼裏,碗裏的糖蒸酥酪也不甜了,驀地,一名庶女在與黎昭打過招呼後,不慎打翻了阮氏的瓷碗,惹得阮氏當即薄怒。

“毛毛躁躁的!庶出該有庶出的規矩,多大的人了,還當自己是可以犯錯哭鼻子的少女不成?”

庶女趕忙道歉,論年紀,她比齊容與還要大上三歲,因着之前體弱一直在府中調養,才遲了婚事。

姜漁壓低眉宇,看不慣長媳的盛氣淩人,但也沒有當着姨娘和庶出的面兒責怪她。

用膳後,家主和主母帶着居住在府中的客人們先行離場,随後是嫡出子嗣離場。

阮氏走到黎昭身邊,“昭昭可知,陛下已經離開了?”

提起蕭承,黎昭面不改色,“所以呢?嫂嫂想說什麽?”

“沒什麽,順口一提罷了。你與陛下即便是舊識,極有淵源,可如今嫁了人,也該極力避嫌才是。”阮氏漠着臉越過她。

黎昭聽出譏诮,心中冷笑,都不知自己何時惹過這位大嫂,就因為那幾堵花牆?還是要尖兒的人把不願意伏低做小的人都當成了眼中沙?

作為客人的黎杳折返回來,踮腳尋摸着黎昭的身影,趁着齊容與不在黎昭身邊,她湊上前,握住姐姐的手,小聲道:“齊家大嫂好奇怪啊,用膳時就一直在強調嫡庶有別,大家夥都清楚,用得着一遍遍提醒嘛?”

黎昭稍瞥一眼走在前方不遠處的阮氏,與妹妹竊竊私語,“大嫂是侍郎夫人過繼到膝下的,生母是阮侍郎的妾室。”

為了替齊容與排除嚼舌根的嫌疑,黎昭補充道:“是我幼時聽宮裏人說的。”

看似竊竊私語,實則一字一句敲打在阮氏的耳膜上,也讓一些庶女庶子聽了去。

正在與人講規矩的阮氏面上不顯,眉眼微微抽動,交疊在身前的指尖緊緊捏在一起。

她沒有回頭,也無異樣,直至回到自己的院子合上門,才将怒氣撒了出來,“揭人傷疤有意思?真‘不愧’是佞臣的孫女,卑劣。”

齊思游重重一嘆,“老九媳婦也是鑽了空子,誰讓你在膳堂喋喋不休于嫡庶之別,令庶妹下不來臺,可想過人家的感受?你們都不是善茬,都有不對的地方。”

阮氏染了哭腔,“你是誰的夫君?”

“又來了!”

齊思游一甩衣袂,打簾走進卧房。

阮氏郁氣難消,坐在圈椅上抽泣起來,她聽父親說過,黎淙挾天子以令諸侯,遲早遭到反噬,無法全身而退,她出嫁前就對黎昭沒有好印象,可誰能想到,陛下會對黎淙既往不咎,還繼續重用。

匪夷所思。

這邊委屈哭唧唧,那邊沒事人似的對鏡描眉補妝。

齊容與走進來,通過銅鏡看向秾麗絕豔的妻子,輕咳一聲,接過螺子黛,替她描繪另一側眉。

柳葉彎眉,眼波嬌,初嘗雨露的女子面色紅潤,妍姿豔質。

齊容與勾起她巴掌大的臉,細致描繪,粗粝的指腹有意無意摩挲着她小巧的下颔,“聽說大嫂躲屋裏哭呢。”

“是我的不是喽?”

“當然不是。”除了黎昭,齊容與沒對誰憐香惜玉過,人要沒點本事就別挑刺找茬。

“那是我們都有錯了?”

“你哪有錯?要怪也是怪大嫂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哭也不占理兒啊。”

黎昭推開他的手,板着臉看向銅鏡,“畫歪了。”

“好好好,別氣,讓為夫來修一修。”

黎昭睨他,不說媚眼如絲,也是透着股初嘗雨露後渾然的嬌媚,“為夫?”

齊容與笑問:“娘子有異議?”

黎昭剛要拿班拿班,就被齊容與抱個滿懷。

燕爾新婚,正是你侬我侬的時候,銅鏡中映出兩道耳鬓厮磨的身影,紅羅衫子楊柳腰的女子衣襟落肩,鬓上步搖金金閃閃,一下下擦過圓潤光澤的肩頭。

黎昭無意看向銅鏡,看向埋頭在她懷裏的男子,忽然笑出了聲。

這人好像一匹昳麗威風的雪狼被馴服,搖身一變,成了會撒嬌的狼......狗。

齊容與擡眸,捧起她的臉,一邊吻一邊喘息着問:“笑什麽?”

黎昭沒敢回答,忍着笑摟住他的後頸,歪頭靠在他肩上,芙蓉面紅彤彤的,眼裏也有些迷醉,徹底沉浸在親昵中。

衣衫萃蔡,露出漂亮纖細的腳踝,她擡起,挂在了齊容與的玉帶上。

她以食指抵住齊容與的唇,“白日不宣淫。”

齊容與笑着輕啄那蔥白似的指尖,“為夫沒想怎麽樣,昭昭是不是誤會了?”

被反将一軍,黎昭板起臉。

齊容與立即收斂起笑,拿起螺子黛繼續為她修眉,一本正經的頗有幾分道貌岸然。嘴角的笑移到了眼底,隐藏得深了些。

能這麽辦?就喜歡寵着她,喜歡看她多彩釋放。在他面前的黎昭,可以驕縱,可以慧黠,每一面都是他喜歡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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