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25章 第 25 章

被陳唐一語道破, 連甜醞釀好的一番說辭一下子卡了殼。

她眼睛一眨,剛才的眼神攻勢一下子就破了。

陳唐這下不是似笑非笑了,他真笑了起來, 笑夠了把頭埋在她的頸窩,這讓他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說吧,我先聽聽。”說完還不忘在她鎖骨上咬了一口, 又是說疼不太疼卻又不能忽視的程度。

實在是不想讓他去, 連甜還是要試一試:“我說真的, 那裏的住宿條件太差,我小時候住過的房子該成危房了吧。我大哥倒是有房子, 但他老婆孩子一大家子人,也不方便。”

說着她打量了一眼陳唐, 他一副認真在聽的樣子,連甜繼續:“再者, 我大哥膽小, 上次我爸過世陳家派人過去, 他都吓成那樣。這次見着真神, 他估計連覺都要睡不着了。”

連甜絞盡腦汁想到的,自覺頗有說服力的理由一下子都說了出來,然後她看着陳唐。

陳唐在她的盯視下緩緩點了下頭:“說的是。”

連甜笑了笑:“所以,你好不容易有兩三天的空閑,可以去做一些你喜歡的事啊。”

陳唐:“有道理。”

連甜拍了拍他,意思是既然他們已達成共識,就放開她, 她要去沖洗一下。

但陳唐沒有放她走的意思, 相反他的手臂把她箍得越來越緊。

他們雖都是剛開葷的新手,但陳唐把他聰明好學的勁兒在這事上發揮到了極致, 連甜敗下陣來認他引領,從沒準備進行下半場的狀态到意亂情迷不過兩分鐘。

可他起了壞心,把人撩撥到目眩神迷,他卻單方面終止,連甜咬唇嗚咽兩聲以示催促與不滿。

陳唐身體坐直一些,俯視着她道:“別急,會給的。但是連甜,這次我可以讓你蒙混過去,再沒有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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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是同時,他們沉到彼此的眸中,一同墜到炫彩深淵中。

連甜回老家那天給陳唐發了消息,因為從陳唐拿話點她那日開始,他對她越發的公事公辦。

以前她進他辦公室,四下無人時他總會與她調笑幾句,甚至做些熱戀小情侶之間的親昵舉動。

但這幾日這些都沒了,他們好像又回到交往前單純的上下級關系。

他們沒有吵架,他也同意了不跟她去,可就是哪哪都不對勁。

連甜沒有太多戀愛經驗,只覺這是冷戰。

談過幾次戀愛的孫家欣與算不過來自己談過多少次戀愛的尚佳,都曾告訴過她,感情裏最怕的就是冷戰。

所以,連甜在走之前主動給陳唐發消息寫道:我明天一早就走了,我們縣的特産挺好吃的,我給你帶啊。”

石沉大海,沒人理會。

他覺察出了她的保留、她劃下的界線,因為這個生她氣也能理解吧。

算了,回來再哄吧。連甜這樣想着收了手機,準備早睡,明天還要起大早。

連甜乘了好幾種交通工具,路上不由得想,怎麽把這個理由忘了,這樣的折騰大少爺哪受得了。

但後一想,陳唐怎麽會被折騰呢,私人飛機,各式商務車型,怎麽的都能把他舒服地送到地兒。

拿着祭品上山的時候,本該安靜的後山有些嘈雜,連甜停下一看,是有幾家不同意動祖墳,正與工作人員争吵呢。

連甜繞過去,從另一邊爬上去。

連家村這個地方,就算是嫁過來的女子的墓,也都在外,。圍,是以連甜奶奶與媽媽這裏是清淨的。

她本想着速戰速決,能下午去縣城把手續辦好最好,但一見奶奶的墓,她一下子靜了下來,真是好久不見了,她有好些話要與她老人家說。

一看大哥就收拾了,沒有什麽雜草,但連甜還是拿了準備好的工具開始仔細清理。

“以後咱們就不在這了,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給您們打掃了。”

手上動作不停:“我這幾年過得很好,遇到的大部分都是好人。您把我托負的人家是很好的一家人。我受到了很好的教育,也收獲了……”

連甜停了下來,頓了頓還是說了:“也收獲了以前不敢想,因為自卑而逃避過的人。”

這裏很清淨,只有各種大自靜的聲音,她從小生活在這種環境下,熟悉感讓她覺得安全,一時有了傾訴的欲望。

連甜坐下來,她雙手搭在膝上:“他是陳奶奶的孫子,大我一歲。我第一次見他就緊張了,他可真高、真帥啊。”

說着她笑了一下,看向墓碑:“您知道的,我小時候養的雞都要是村裏最好看的。”

“我喜歡他,但也知道自己與他一天一地,後來……後來就不肖想了。”

接着連甜的眼睛亮了:“可他說他是從那時候就喜歡我了,從那時候啊,誰能想到。”

“其實我後來大了,心智眼界都成熟了後,以為自卑早已遠離我,但當我确定他一直喜歡我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在他面前一直是自卑的,從來沒有消失過。”

“但也是那一刻,他治好了我。”

“奶奶,我想過了,就算以後我們分開了,我也不會再在任何人面前自卑了,無論對方站得有多高有多優秀。”

連甜撫着墓碑上刻的名字:“您也不要再自責了,放下吧。”

她的奶奶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席秋雁。

連甜一直都知道她奶奶的心病是什麽,是她唯一的女兒的慘死。

連甜有一個姑姑,嫁了人,是奶奶精心挑選的人家,一開始好好的,誰能想到那男人家暴成性。

終于在她姑姑嫁過去兩年後,把她姑虐死了。

那時,奶奶抱着還小的她道:“是我害了她,這個地方就是地獄,我該跟她走的。我為什麽沒走呢?我到底在怕什麽?”

奶奶口中的那個“她”就是陳家奶奶陳占昭。

也是那時連甜才知道,她的奶奶本是出生在大城市裏的姑娘,被人販子拐到了連家村。

十六歲被拐來,十六歲開始生孩子,六年裏她生了三個孩子,也是在這年,她見到了陳占昭。

同樣大城市裏的女孩,只不過陳占昭是大小姐,是當地赫赫有名陳大亨的女兒。

但又有什麽用,到了這裏都要被踐踏,幹不完的活生不完的孩子。

陳大小姐不肯屈服,強烈反抗,換來的是更多的毒打。

買陳占昭的是席秋雁夫家的親戚,就住在旁邊,她曾被派去勸一勸這剛烈的女子。

席秋雁沒有,她自己當年想不開時甚至想過死,那是誰勸都沒用的,直到有了孩子才好一些。

這是尊嚴的踐踏,悲哀的妥協,她勸不出口。

她只是覺得再這樣下去,這個姑娘要被活活打死了。

陳占昭從她的言談舉止中看出她也是被拐賣來的,她們自然地親近,她們在一起聊天,聊在各自城市的家庭,雖不是同一個城市,但相通的地方很多。

忽然有一天,陳占昭跟席秋雁說:“咱們跑吧。”

席秋雁先是一驚,但在聽了她的計劃後,只覺這姑娘真聰明,還敢想敢幹。

她當即回去憑着記憶偷偷畫了路線圖出來,有一年她小兒子病了,曾去縣城看過病,當時她雖然沒有逃跑的心,但也特意記了路。

沒想到這份用心最終用在了陳占昭身上。

拿了地圖的陳占昭一下子興奮了,這樣她們能逃出去的概率更大了。

逃走當天,席秋雁給她打掩護,她來連家村六年了,生了三個孩子,所有人都不會防備她。

她們第一步成功了,然而席秋雁卻不走了,她說:“我只能陪你走到這了,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陳占昭問席秋雁為什麽不一起走,她可以先跟着她回她的家,然後她再發動陳家幫她找家人。

席秋雁後退一步道:“我跟你不一樣,我有孩子,尤其我女兒那麽小還沒斷奶,我若不護着她,在這吃人的地方她要如何活下去。”

陳占昭想了想:“我們回去,他們可能還沒發現,明天帶上孩子我們再走。”

席秋雁還是搖頭:“我回不去了,我家人,我家人要是知道我被拐到了這裏,還生了孩子,他們不會接納我的。我已經,沒有家了。”

席秋雁的父親與母親都是有些迂腐的保守派,女子失貞對于他們來說,不如死掉。

陳占昭還想再說,席秋雁卻知道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她催促着:“快走!你可想好了,你就這一次機會,要是不成功再想逃,比登天都難。”

陳占昭知道她說的是事實,最終她只留下“保重”兩個字,朝着河的另一邊跑去,慢慢消失在了河對岸。

陳占昭懷裏揣着那份路線圖,靠着一股信念與狠勁終于走了出去。

生為陳家的女兒她很幸運,陳家施了全力在找她,有人認出她,為了豐厚的賞錢把她平安地送回到陳家。

但因為這段經歷,與他家門當戶對的那些顯貴大族,都沒了與陳家聯姻的想法。

而同姓的另一個陳家,因為兒子不争氣撐不起家業,加上不争氣的兒子被陳占昭的飒爽所震住,一眼看上了她。

陳占昭最終嫁進了別城的陳家,夫家還有別的繼承人,她那些年鬥得很艱苦。

雖偶爾還會想起席秋雁,但終是沒有再回去那個地方。強龍難壓地頭蛇,連家村的水太深,地理位置又隐蔽,想從那裏帶出一個人幾乎不可能。

再後來,陳占昭的生活被家人與事業占得滿滿的,時間的長河裏,她記不起很多東西,她甚至忘記了席秋雁的名字。

但到了晚年,她退了下來,老伴也沒了,她開始頻繁地想起那個大她幾歲的姐姐,現在該是老姐姐了吧。

終于,在連續兩天夢到席秋雁之後,她想起了她的名字,她也下定決心,要再去一趟連家村。

好在趕得及,席秋雁還活着,只是當年牽住她腳跟的女兒沒了,她自己也重病卧床,時日無多。

席秋雁還記得陳占昭,她慶幸陳占昭能順利脫逃,也後悔着當初該聽了她的話,帶着孩子一起跑。

哪怕她父母不要她了,她有手有腳,也可以養活自己與孩子,那樣她的女兒也不用死。

一切都已來不及,一切又都來得及。她的女兒沒了機會,但她的孫女可以。

連甜的父親,她的大兒子,正好要拿女兒去給兒子換彩禮。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陳占昭送了席秋雁最後一程,并帶走了連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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