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又過幾日。

南越秋短,轉眼秋楓已是姹紫嫣紅一片。

都督府小院晴好安逸,檐角的銅鈴不時碰撞出叮叮咚咚的輕響。配着池水潺潺,很是涼爽清幽。

這日,慕廣寒特意設了小宴,蒸了各色小糕點、擺好龍井香茶,邀請洛州侯、大都督與小小少主一起共同觀摩學習此次西涼王篡位的“全過程秘辛”。

西涼王篡位實錄被寫在一紙帛書上,由洛州偷偷安插在西涼秘探送回。

雖內容不多,但可讀性極強,讓那原本平平無奇的“西涼王殺了兩位世子自己也身負重傷”的故事一下多了許多跌宕起伏的細節。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小小少主也來學習,他近來跟書記官沈策學的“好記性不如爛筆頭”。開始了每日記事本不離手,摩拳擦掌準備做筆記。

小黑兔也來了。

但明顯與邵明月不同,小黑兔只是為了多混一口吃的才來的。

從坐下開始,三瓣兔嘴就沒閑住,面前幾盤花糕很快一掃而空,又去觊觎邵明月盤中松松軟軟的桂花糕。小小少主倒是小小年紀就很懂得孔融讓梨,毫不吝啬把小碟子往小黑兔面前推了推。

小黑兔頭上黑色呆毛翹了翹,明顯喜上眉梢、暴風吸入。

嘴裏一大口軟糯的桂花糕,咬得兩腮鼓鼓。

慕廣寒:“……”

人盡皆知,西涼祖傳的民風彪悍、沒心沒肺。

天大地大,吃席最大。

Advertisement

不過話又說回來,本來就是某“養父”先将一個十三歲少年孤身千裏送來人生地不熟的敵營在先,倒也不怪“養子”同他父慈子孝、先吃為敬。

所謂天道好循環。

洛南栀一如既往的清雅、一身白衣,坐得端端正正、乖乖垂眸喝茶。頭發微卷,與身後與河岸水榭邊的水曲柳下的白鷺相映成趣。

而邵霄淩則一副東倒西歪的樣子,饒有興趣的樣子仿佛等着今日茶樓新書《西涼王謀反實錄》。左手瓜子、右手美酒,一如既往典型二世祖做派。

慕廣寒:“……”

罷了。

秋高氣爽,他也不妨當一回說書先生。

……

話說半個月前,西涼王都。

兩位雁氏世子灰頭土臉、大敗而歸,損兵折将數十萬,令整個西涼元氣大傷。

可雖然如此,兩人畢竟仍是西涼唯二王室血脈。

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何況當下情況,更是讓他們身邊舊臣遺老衆一個個比以往打起了一百二十分鐘分的精神。

畢竟,任誰看來,眼下格局都是狼子野心燕王一鼓作氣、趁熱打鐵、利用民心輿論篡位的絕佳時機。

但衆舊臣哪能讓他一個外姓王輕易如願?

當然是立刻采取措施、嚴防死守!

于是,短短幾日,西涼王都布下天羅地網。

全城宵禁,大量“親近燕王”的臣子被各種巧立名目抓捕。不僅如此,雁氏舊臣們還在民間散布流言、歪曲事實、封口輿論,甚至之前因為擁立不同世子而水火不容的人也已開始私下勾結。

“雁氏正統,血濃于水。”

“如今大敵當前,兩位世子應一致對外!”

一時間,西涼王都黑雲壓城。

……

舊臣篤定,燕王不日定急着趕回王都。

畢竟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哪怕遲了幾日,誰又舍得輕易放過天賜良機?

萬萬沒想到。

西涼王不僅沒有急着回,還派人将一封遜位诏書,連同玉印一同送帶回了獅虎城。

在诏書上,燕王态度沉痛。

不僅将此次南下作戰不利的責任攬在自己身上,還虛僞地悔恨未能保護好兩位世子,辜負先王囑托、實在無顏回西涼。

因此,他自請解除全部兵權、并按照西涼長幼有序的一貫美貌品德,将王位重還大世子手中。

“……”慕廣寒說到此處,不禁好笑。

原來那日烏城水鄉,跟自己在逍遙快活放着花燈的男人已在偷偷诏書遜位,只能稱之為“燕止”,而不能稱之為“西涼王”。

呵。

那還好意思一本正經勾搭“王佐之才”???

但無論如何,西涼人人看到的,都是燕王效仿先賢高風亮節、克己複禮,顧全大局、還政于王。

诏書一出,一片嘩然。

當然,了解燕止本性的仇家舊臣,自然沒一個會相信他這套做作又不走心的演出。

但根本不等他們對此事做出反應,上午剛剛诏書“繼位”的大世子,才午膳就被人毒害了,還好王都名醫診療及時,才在當天半夜緩緩清醒過來。

“下毒的廚子跑了,是二世子那邊的人。”

“不,我覺得這定是離間計!”

“是了,定是那燕王的陰謀,想要挑起咱們主子與二世子內鬥,主子萬勿上當!”

話雖如此,燕王人又不在西涼。

與他有關的大臣們也不是被嚴密監視、就是被抓了七七八八,硬說是他派人下毒,實在是證據不足。

反倒是二世子,人手、動機、機會十足。

這麽一來,大世子這邊私底下不免有人嘀咕:“燕王若是真想謀害咱們主子,又何必還要多此一舉?何況之前他還在洛州大火之中救主子一命,怎麽看也不想是想要謀害的樣子啊?”

“退一萬步說,毒死大世子背負罵名,對他又有什麽好處?大世子若沒了,受益者唯有二世子啊!”

人盡皆知,一件疑案,最該被懷疑的那個人,一定是最終的受益者。

二世子那邊也是各種私下揣測:“燕王怎會剛剛禪位就立即毒害?這大世子中毒蹊跷,不會是裝模作樣、想要栽贓咱們吧?”

信任本就脆弱,輕易遍布裂痕。

僅僅隔日一早,雙方性子激烈的老臣,就因此事在早茶的酒樓裏吵了起來,随後一言不合、互毆見血。

發展到中午,已是兩邊勢力你控制王都禁軍、我去調城外守軍,王都四處人心惶惶。

雖然也有明白人再度提出,“要當心是燕王設計咱們自相殘殺、黃雀在後”,但這微弱的聲音很快就随着猜忌與沖突摩擦的升級輕易淹沒。

事情越演越烈,一天勝過一天。

兩三日後,王都氣氛已是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連日裏,兩位世子耳邊都有無數老臣“事已至此,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的建議,兩邊也都暗暗對對方起了殺心。

唯一的忌憚,就是“燕王畢竟尚且游蕩在外,兄弟阋牆,只怕最後會便宜外人”。

但這麽拖下去也不是辦法。

無奈,兩邊主和派只能努力牽線搭橋,試着約見和談。

約見那早,大世子仰着下巴,一身西涼王大禮服彰顯身份。二世子也不甘示弱,帶了許多車馬簇擁。

兩人相約城中心朝廟,文武百官群臣也同時皆去。

本該是一場衆目睽睽之下,兩邊盡力“解除誤會”的會面,可誰能想到,就在兩人剛剛見面、裝作兄友弟恭樣,要執手進廟時,忽然,大庭廣衆、朗朗乾坤、殿堂之側,護在二世子身側的醒獅将軍何常祺毫無征兆發難,一劍刁鑽向大世子刺了過去!

趙紅藥:“糟了,二世子有意篡位、謀害親兄!”

師遠廖也馬上挺身而出,保護大世子,并與何常祺纏鬥。

至于二世子雁真,則在那一刻完全蒙了。

西涼人盡皆知,何常祺一直是他的狗。可他從未授意他行刺兄長!雁真想不通,這人平日裏從不沖動,今日卻為何會突然不與他商量,突然做出這種瘋事來?

然而,事情發生得太快,完全來不及問。

片刻之後,“二世子謀逆”的聲讨就響徹王都,兩邊禁衛軍、守城軍已經火拼,整個王都亂做一團。

二世子在恍恍惚惚被自己人護着往城西跑去時,身後依舊不适傳來報信——何常祺負責殿後,大殺特殺,一箭射中趙紅藥,師遠廖也被打成重傷!

一時,雁真本來想要發洩抱怨、與何常祺狠狠興師問罪的話,卡在了喉嚨裏。

唯獨耳邊,貼身老臣仍在聒噪:“世子,您此番真的……太過魯莽、欠考慮了!”

雁真并未解釋。

反正就算說何常祺不是他指使的,也根本不會有人信了。

眼下這種狀況,倒不如就一不做二不休,由着姓何德發瘋,幹掉趙紅藥和師遠廖,再找到機會弄死大世子。

篡就篡了,反正只要大世子死了,他就是唯一的西涼正統獨苗!篡位又如何了?

可雁真萬萬沒想到。

短短半天而已,趙氏紅藥加上師家遠廖重傷,兩家都從城外引了重兵,吵着要找二世子血債血償。

一下子将雁真堵在城西,有苦難言。

被困幾日,他端水斷糧,心緒越來越差,開始瘋狂指責怪罪何常祺。然而,偏偏罵晚了——他之前懷着私心,不曾否認過指使謀逆之事,如今才想起撇清關系,在其他貼身的老臣眼裏,完全就是過河拆橋、不負責任,想要把何常祺這枚棋子用過就丢的沒臉行徑!

反倒是何常祺,任打任罵、不言不語。

縱使一切因他而起,其他舊臣也只感嘆他忠心,不忍怪他。

短短幾日,許多舊臣對二世子徹底心涼。

紛紛投降的投降、該逃的逃。

而大世子這邊,亦出了問題。

本來,他在衆人眼裏看起來就是“瘋病剛好沒幾日”,但其實他倒從來沒瘋,只不過是之前碰觸到天玺的一瞬間,就真真切切看到了末世天罰、奇怪可怖的幻象,被一時吓到罷了。

後來,把那東西鎖在寶藏庫房後,他也就好了許多。

然而這幾日,又是天降封王诏書,又是讨厭的弟弟馬上就要服誅。眼看着他的盛世就要到來。

果然得天玺者得天下,他就是天命所歸!

一時開心,又開始日夜擺弄那玩意,略微瘋癫。

他自己倒是樂在其中,可身邊勸說他不要玩物喪志的肱骨老臣,卻被他拖去杖責。

如此一來,身邊臣子都暗暗覺得二世子完了、但大世子這副樣子看着也絕非明主。身邊這般幫他的老臣都是這樣待遇,他們又會是何等下場?

這麽看來,倒是他們一直嫌棄的燕王,要比那兩位正常得多了!

雖說确實是遲了些。

但事到如今翻然悔悟、迎回燕王,是否上能有一線指望?

……

探子送回來的信,如上所述,其實細節很多。

唯有最後一段內容寫得異常潦草。

“數日後,大世子和二世子互派刺客,暗害對方。雙方刺客皆得手,兩人與同一日雙雙斃命。”

慕廣寒:“……”

無妨,這一小斷內容,由說書先生月華城主将其補完——

“幾日之後,二世子因失了人心,身邊已無什麽人。”

“山窮水盡之時,卻見那何常祺突然提刀現身。”

“見他眼中看獵物的灼灼光華,二世子雁真已知上了大當、命不久矣。只是死前不服,質問何氏一向與燕王水火不容,何常祺又是究竟何時偷偷成了燕王的人?”

“只見那何常祺微笑,搖頭道:‘二世子,此言差矣’。”

“我還不是燕王的人——二世子的項上人頭,乃是我何氏一門拜在在燕王麾下的投名狀,送過去後,我一族才能保全榮華。”

“說着,刀過頭落,二世子臉上至死仍留震驚表情。”

“同一時,大世子府邸。本該‘重傷卧床’而消失在衆人眼中的趙紅藥一身夜行裝,憑借武藝輕易潛入王府,刀過頭落、幹淨利索。”

說完了,慕廣寒不免有點口渴,連喝了幾大杯茶。

一片銀杏落下,正落在他頭頂。

他摘下來,拿在手裏笑眯眯玩了一會兒。

以他與燕王一向的默契,他覺得他腦補的內容,應該與事實真相……差得不會太多。

……

在這跌宕起伏的喋血西涼十餘天。

王都的火并、暗殺,各種烏煙瘴氣與血流成河,同燕王毫無關系。

燕王幹幹淨淨、清清白白、悠悠閑閑,在外頭游蕩了十來天。

早從幾日前,兩邊世子還未争到不可開交時,就有一些舊臣派人心懷各種鬼胎勸他回西。

所以燕王全程沒有回西涼這事,人證許多、證據确鑿。

退了位的燕王十分矯情。

一群人跟着他,一直哄、一直求。他不理不睬。

如今,那倆世子死完了,更多老臣派人、甚至親自跑來求他回西涼。

燕王繼續不理。

硬生生壓得王都舊臣該自請謝罪都被逼無奈“顧全大局”套上枷鎖寫告罪書,其他一些該被捉的也全部伏法,一場鬧劇在他不曾參演的情況下完全落幕。

他才不情不願、委委屈屈、純白無瑕地回去了。

都說西涼民風彪悍不講理。

哪能呢?這三請三讓、拿腔作調的路數,給燕王直接玩了個明明白白。

最終,燕王在衆臣簇擁之中回了西涼。

此番歸來,他這個“西涼王”終于實至名歸,一路百姓夾道歡迎、百官迎來送往。其熱烈程度絕不亞于前陣子月華城主大勝回安沐的排場。

如此,一場好戲也完滿謝幕。

又是月華城主玩剩下的招數,燕王現學現用——

置身事外,讓那倆鬥。不費一兵一卒贏麻。

邵霄淩聽得開心,瓜子也嗑完了,唯有一件事不明白:“我能明白他們演。但演就演了,又何必演得如此複雜?”

邵明月搶答:“三叔,師父父不是說了,是為民心向背嘛!”

這些年來,西涼王南征北戰、開疆拓土、興修城池,讓百姓安居樂業,明顯功績不凡。百姓百官眼睛不瞎,看得清楚燕止與那兩位世子能力高下立判。

但畢竟西涼雁氏,源遠流長。

在許多百姓心中,君就是君,臣就是臣,這是綱常。就算再愛戴再依賴燕王,也多只是把他當做一位攝政王來愛戴。

異姓燕王不是正統。謀權篡位這種事,更是名不正言不順。

就算燕王有實力篡,但真的毫無顧忌篡了。代價必定是名聲跌至谷底。還可能被說成是“被救回的野心之狼恩将仇報”。

如此,倘若西涼一直長治久安,也就罷了。

萬一有點風吹草動,難免人心不穩,大有隐患。

……

因此,西涼王不篡。

可這短短十餘天中,私底下卻沒少做事情。

民間,“正義之士”不顧王室把控言論,源源不斷将此次南下燕王力挽狂瀾先後救回二位世子,并留下殿後,如今卻被夾着尾巴逃回來的二人颠倒黑白、恩将仇報的事情真相廣泛傳播。

一時間,群情激奮。

雁氏欺人太甚。

燕王明明是忠臣,可還政于王卻還要飽受猜忌,簡直無異于話本上讓人最扼腕的千古奇冤。

上位之人昏聩不清,一心想要構陷忠良,這種事情一向最能激起起民憤。在許多義憤填膺的百姓心中,就算燕王自己殺回來奪位,兩個世子都算罪有應得了。

何況燕王“什麽都沒做”。

是那兩人自相殘殺、雙雙橫死。這不就是老天有眼?

燕王無為,卻是天道所歸。

名利雙收,還無任何污點。

有這種大大的好處,那當然要好好演,拼命演了!誰能忍住不演?再矯情也要拼命演!

邵霄淩:“不是不是,民心向背的事,我當然知道。”

他承認,他是不學無術了點,卻也沒傻到連這個都看不明白:“我的意思是,他自己演也就罷了,他那幾個手下又是何必演成那樣?”

确實。

他這麽一問,邵明月跟着恍然大悟地點頭,求知的目光也轉向慕廣寒。

小黑兔都不吃了,也望向他。

慕廣寒聞言笑笑,啪叽,一只棗核扔在正在發呆的洛南栀腦袋上:“南栀,告訴他們。”

洛南栀垂眸:“……”

“機會難得,自然要演。趙将軍師将軍他們平日身在高位,花團錦簇。如今裝作受傷失勢,更容易借此機會看清周遭人真實面目,誰會救,誰會落井下石,是否有自己人心懷鬼胎、陣前倒戈。”

“西涼王此計,一石多鳥。”

“不僅不費一兵一卒算計得敵方兩敗俱傷,還替己方掃清不忠誠之人、看清全局形勢。”

“……”

“據我所知,此人一向如此,恣意妄為,‘全部都要’。”

慕廣寒:“那是。”

就連把小黑兔依舊寄養在他這裏,都是一石多鳥之計。

除了确保燕止自己人身安全,也是與月華城主雙贏。

慕廣寒之前不曾想到這一層,只因他運氣好。

在洛州一切順利,才不覺得。

否則,倘若身邊人不值得信任,西涼王送小黑兔來。就是讓所有人知道月華城主背後,還明晃晃有一個西涼做倚靠,居心叵測之人自會對他有所忌憚、不敢輕易下手。

“……”

看來,那人對他,還真是勢在必得。

“只可惜,某人機關算盡,還是棋差一招。”

慕廣寒合上帛書:“我本以為,他是與那兩人正面相搏。才會負傷。”

“卻沒想到他是全程置身事外……都贏成這樣了,真不明白回去以後是怎麽還能被逆臣餘黨捅上一刀的?”

“多半是得意忘形,輕了敵。”

“唉,要是沒受傷。整件事可真就是環環相扣、精彩至極了。”

不知為何,慕廣寒說完,卻見洛南栀投向他的清澈目光裏,緩緩露出一抹類似疑惑的神色。

待宴會結束,送走衆人。

“你不是沒感情的麽?怎麽還會疑惑?”

洛南栀聞言沉吟了片刻:“南栀認為,疑惑并非一種‘感情’,只是有所見想不通。月華城主認為疑惑也算是感情?”

他竟較真了,慕廣寒趕緊拉回話題:

“你疑惑什麽?”

“你。”

“我?”

“你适才,在笑。”

“我常笑。”

洛南栀:“但,你說起西涼王時,不一樣。”

他停下來,正色道:“你平日笑起來,不是剛才那樣的。”

慕廣寒無奈嘆氣:“是啊,敵人成長太快,令人頭痛。只能苦笑。”

不是,不是苦笑。

而是幾分得意,幾分自豪。像是師父炫耀自家得意門生,兄長得意自家孩子那種……目光明亮,引以為傲的模樣。

但這,确實不應該。

洛南栀搖搖頭。

哪有對宿敵引以為傲的?應該是他看錯了。他又沒有感情,他懂什麽呢?

……

幾日以後,洛南栀就收回了“月華城主以西涼王為傲”的想法。

那陣子,在洛州趁着冬雪未至,最高決策者們一起如火如荼大力搞今年最後的商貿與城建時,他時不時的,總能聽見慕廣寒偷偷念叨:

“唉,千載難逢的趁虛而入之時,實在是……可惜。”

近來,最讓月華城主營繞于心的,就是難得西涼王重傷養病,又加之西涼元氣大傷城防空虛。

要不是離得遠,要不是洛州暫時還吞不下西涼。

這絕對是去分一杯羹的好時機。

……應該沒有什麽師父一邊微笑得意着自家的弟子,一邊又如此認真地可惜着搶不到他地盤的吧?

果然,宿敵還是宿敵。

“但,我會這麽想,別人一定也會這麽想。”慕廣寒沉思。

“我是離得遠。只怕離得近的、有膽量的,要按捺不住蠢蠢欲動了。”

果然。

……

西涼鐵騎之前嚣張了那麽多年。

只有他打別人,沒有別人打他。如今終于喜聞樂見被人打了,還是名正言順的“天子之鞭”。

這幾年,雖說天子式微,其身邊倒也出了一位神秘且有能的“國師”,手下還有幾位同樣神秘的黑甲将領。

短短幾年,幫助天子一統大半北幽,領土一邊與大夏都城連在一起。

北幽另一邊,接壤西涼。

慕廣寒早就習慣了。人生在世,很多事情往往就是那麽充滿偶然性。再怎麽細心謀劃,以為萬無一失,一個極小的疏漏,事情就會朝南轅北轍的方向發展。

比如這次燕王篡位。

但凡他能沒有重傷,就是他圓滿大獲全勝。

一個好端端的燕王,縱是什麽神秘國師,也未必敢來惹。

可偏偏燕止就是重傷了,于是西涼形勢一下子變得危機四伏起來。

當然,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致。

說不定事情最後的結果,反而是國師巴巴給燕止送糧食、送裝備、送經驗的。就像兩個月前洛州被打,眼看着馬上要完蛋,結果卻是反敗為勝贏麻了。

誰知道呢?

……

之後的半個月,洛州收到的所有信息,都是國師長驅直入。而西涼王因傷重,纏綿病榻而無法參戰。

慕廣寒:“……”

他在想一個問題,認真地想一個問題。

就。

鳥呢?

那只長得很像貓頭鷹的、愛吃五花肉的白色海東青呢?

怎麽一直不來?

洛南栀雖沒有感情,觀察能力倒是細致入微:“你擔心他?”

慕廣寒:“…………”

“不是,只是燕王倘若就這麽輕易地沒了,不免有些打亂我的,咳,安天下大計。”

洛南栀:“願聞其詳。”

慕廣寒:“簡而言之,就是我曾想過一個,簡單粗暴的方法。”

大致就是他先占下整個南越,然後想辦法忽悠西涼王,跟他一起打北幽。

兩人配合默契。

直到打完,西涼王才發現又上當了,西涼領土只是西涼加一半北幽,而月華城主有的卻是南越,一半北幽和早就藏起來的東澤。

後面的事情,就不要說了。

相信西涼王鑒于總是被打敗的經驗,一定能做出正确的抉擇。

又或者是,灰不溜秋的命燈幫他做出抉擇?

粗暴而完滿的計劃。

奈何命運偏要給他節外生枝!

……

又過了半個月,慕廣寒徹底閉嘴了。

閉嘴的原因——西涼軍節節敗退,把天子王師一個勁往裏引,一直引入西涼腹地一片山林阻地。然後設伏,萬箭齊發。

慕廣寒:“……”

西涼軍,學會設伏了。

那個一向靠橫沖直撞蠻力取勝的西涼鐵騎,居然不僅學會設伏,還會用箭了!?

敵人又進步了。

讓月華城主既欣喜、又糟心,五味雜陳。

并且這打法又是他教的——完全照抄他把何常祺射成刺猬那次。他那時重病,引得何常祺輕敵,連下五城追擊被射成篩子。而今西涼王學他重病,引得天子軍輕敵,長驅直入終被悶殺。

就一模一樣照搬是吧???

但月華城主如今不免費了!

月華城主想收錢!

結果,此事竟還遠遠沒完。

慕廣寒怎麽都沒能想到,這世間之事“牽一發而動全身”,能是這麽牽的:

西涼現學現賣打敗了天子軍——天子震怒下诏書給各地州侯城主要求集結兵力攻打西涼篡位逆賊——邵霄淩收到了诏書——南越王顧蘇枋也收到了诏書——南越王覺得為難,寫信找洛州侯、烏恒侯、寧皖侯一起去南越王都陌阡城開會共商對策。

慕廣寒:“唉。”

“阿寒,怎麽了?”

魚塘邊,洛南栀在他身側青石坐下:“莫要擔心,相信一同商議後,咱們定能想出一個合理借口,不出兵。”

大夏天子式微,地方割據各自為政,本來誰都懶得理朝廷。

可偏偏這幾年,朝廷有國師相助實力大增,以前對其不理不睬的一些州侯城主,如今往往又會給其三分薄面。

而這次,又因西涼之前四處嚣張結過許多仇家,導致這次天子诏書以下,想要落井下石的各地州侯紛紛一呼百應,而此時拒不出兵,反而可能被扣上“亂臣賊子”的帽子,當軟柿子捏。

但這對慕廣寒來說,都不是重點!

他嘆氣,主要因為他某不願提的前夫白月光,顧姓,改過名,南越王族。總而言之就是別人不知道顧蘇枋到底是誰,但他知道。

以至于整件事情的因果關系讓人惱火:

他教了西涼王如何打勝仗——中間省略——西涼王害他去跟前夫開會。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