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多年之後重見,青年雙手反綁着跪在眼前,那張俊美的臉上未有半點惶恐。
擡眼與慕廣寒對視,他的眼裏反而閃現出一抹驚喜,幾近真實的溫和與劫後重生。
“穆寒哥哥。”
他目光星輝燦爛,笑容不見一絲折損,聲音亦溫和清亮:“穆寒哥哥還記得我麽,我是渝川的米商櫻懿啊!當年你在渝川之時,我們常一起去買街東口的桂花糕來着!”
慕廣寒:“……”
櫻懿一向如此。長得人畜無害,卻是心沉似海。
他于是也裝作尋思了片刻,恍然大悟,晃了晃身邊人:“小燕子小燕子,我想起來了。此人是我多年不見舊友,快給人松綁。”
小燕子。
燕王的唇角分明狠狠抽搐了一下。
櫻懿那邊,則大概是之前溫泉旁邊妖妃和昏君的戲碼都見過了,一副置若罔聞、處變不驚的模樣。
士兵給櫻懿松了綁。
人生在世,有時就得如此。
所有人都在演,也都知道彼此在演。但還得努力把戲演完。
慕廣寒本還想裝模作樣去扶一下,卻一把被大兔子護食地拽了回去。地下審訊石室條件簡陋,就一個座椅,燕王将他一把抱起,坐在腿上環環抱住,活像兔子抱着大蘿蔔。
“……”
這可真是,給足了他面子。
Advertisement
其實想更驚悚,燕王該反過來一屁股坐他腿上才是。
那就絕了。對方再如何處變不驚,恐怕也得瞳孔大地震。
不過如今調換已遲,他只能任由燕王環着他的腰,自己亦一副并不正經的模樣拍拍寵物一樣摸摸燕王的頭。延續溫泉邊的驚世駭俗,再轉臉沒事人般與櫻懿寒暄。
當然,說是寒暄,其實卻是他單方面“友好質詢”。
誰瞎了眼敢對燕王懷裏的人問長問短。能不卑不亢、有問必答不磕巴,就已經很厲害了。
這點櫻懿倒是做得還行,回答條理清晰。就連慕廣寒故意刁難的“這麽多年過去了,你與容修可好”問題,也能行雲流水、一臉真誠地給他立即撇清。
“穆寒哥哥誤會了。”
“我與容修當年,不過是多說幾句話,又恰都通音律,才會略顯親近一些。”
“後來你才走半月,就有生意夥伴南下,我便拜托那人将容修帶去南方将養。”
“後來,聽聞他身體将養好了,就自己游歷天下去了。”
“如今該在哪裏,做個逍遙琴師吧。”
慕廣寒:“這樣嗎?”
“嗯。”
不愧是北幽這些年風頭最盛的商人。幾年不見,見鬼說鬼話的功夫又漲進不少。
慕廣寒垂眸笑笑,若非櫻懿與容修當年之事他親眼所見,若非他在去陌阡的路上恰好救下了被抛棄的容修,若他還是當年那般自欺欺人……
唉。
櫻懿繼續:“當初,寒哥走的太急了。”
“寒哥當年給于我那麽多幫助,說是救我櫻氏于水火之中也不為過。我還未曾來及回報寒哥恩情,你就突然不告而別。好在當年寒哥投資在櫻氏商行所占份額,我一直幫你保留。如今終于重聚,必連本帶利奉還。”
一字一句,合情合理。
即便燕王真與他是情人,這番話當面聽來,大概也只有知恩圖報,并不見半分暧昧。
若不是……青年那雙看過來的明眸之中,始終隐秘而克制地,帶着一絲熱忱。
雖未多說什麽,又仿佛藏着千言萬語。演得如臻至化,就好像真的當年他們之間其實是因為什麽遺憾至極的誤會才後知後覺地錯過似的。
哈哈哈。
真就是……有權能使鬼推磨了。
慕廣寒差點笑出了聲。
多謝燕王,感謝大兔子,真的。多虧有燕王撐場。縱已時隔多年,縱然他分明比上次見面時樣貌和身體損毀了許多,也能讓他能在故人面前高不可攀。
權勢壓人真好用。
就連讓當年那般“遲鈍”、“後知後覺”的年輕人,如今都突然開竅成精、什麽都懂了。
不惜拿出二十萬分的演技來颠倒黑白、賠笑臉、讨好求和。
“……”
夜深實有些寒冷。
他下意識地,往燕王熱乎乎的懷裏靠了靠。
燕王亦垂眸彎腰,雙臂溫暖将他整個更多地裹進懷中。
不知是故意還是巧合,一只手按在他的心口,熨帖着。
“……”
真奇怪。
他真的早就不在乎很多事了。直到胸口被這一捂,卻突然酸澀了起來。
目光緩緩,落在燕止那張從來含混不清的臉上。
大兔子永遠是大兔子,深不可測,奇奇怪怪。但很溫暖,尤其永遠能在他最需要的時候,給他脈脈溫情。
“……”
慕廣寒想按住他那只兔爪,但忍住了。
好在燕王始終都知道他的心意一樣,沒有放開。
大概真的對他而言,世間無數,比不過片刻溫存。月華城主滿足了,收斂了心神,開始繼續與櫻懿寒暄——這次是認真“寒暄”了,鬥智鬥勇、公事公辦。
老熟人很直接。
虛與委蛇夠了,很快就圖窮匕見。
……
之前小院月下,月華城主與西涼王的那相視一笑,為的就是此刻。
師遠廖說的沒錯,水性楊花的盟友靠不住。
但倘若一切,本就是一場爾虞我詐的雙向奔赴呢?
此次來西涼的人,有四類。
最傻最多的一類,被糧價飛漲的利益迷住了眼,千裏迢迢來免費送。
精明一些的,則早早看穿有詐,根本不來。
還有自诩聰明的,想渾水摸魚,自以為多看了一步棋,卻因西涼早有防備因而被擒。
以及第四類人。
故意踩到陷阱、被捉到、甚至配合瑟瑟發抖演給他們看,只為了後續更大的野心雄圖——
此事無獨有偶。
記得前幾日夜裏,慕廣寒與燕王徹夜閑聊,複盤之前的洛州之戰。
那次戰事的轉折點,是何常祺大勝又大敗。
但說及此處,燕王和月華城主雙雙至今都無法确定,那次敗績究竟是何常祺盡全了力,還是也有某種程度上有意為之的順水推舟?
當時形勢,明眼人都知,何家站錯了隊。
多年籌謀,大勢已去。但畢竟已在雁氏深耕細作了那麽多年,加上高門大戶、不可一世,實在抹不下情面來臨陣倒戈。
直到那日,獨苗何常祺被救。
全族才在最後關頭,有了一個合理的理由去投桃報李。燕王兵不血刃拿到了何氏支持,何氏也抓住最後的機會上了燕王的船。
一場天衣無縫的雙贏,看似燕王大獲全勝。
但或許何氏才是最大的贏家。
……
如今這些商賈中,也有人打了同樣的算盤。
短短五年,西涼在燕王的帶領下異軍突起。雖眼下勢力還不足以自稱天下第一,但分明有逐鹿天下的潛力,值得狠狠投資一筆。
因此,有長遠眼光的商賈,看到的一定不是一次兩次合作愉快、盆滿缽滿的生意。
而是深耕細作,抱上大腿。萬一西涼将來真的奪得天下,成為皇商甚至是開國功臣,“一本萬利”指日可待。
早在幾年前,就有多地商賈蠢蠢欲動,抱着萬千金銀無數貨物,想找尋機會登上西涼的大船。
只是此前西涼一直過于重武輕商。
作物自己種,貨品全靠搶。雖開通貿易但又不依賴貿易,導致各地商賈一直難以攀上關系。
直到此次糧災,有人終于忍不住劍走偏鋒。
慕廣寒看着櫻懿。
他的計謀其實不錯,西涼既不肯招商,不如幹脆自己主動露出破綻送上門。哪怕一開始是被“押質脅迫”,吃一些虧。但來日方長,一來二去,到時族中之人獻金獻物、禮尚往來,自有機會互利互助,潛移默化關系加深。
等雙方混熟了,西涼自會發現了商人的好用之處與信息靈通。
商人這邊便有了談判的籌碼,脅迫的關系會漸而會變成合作。
加之西涼又一向內政不修,可以鑽的空子太多。
比如到時華都大軍壓境,但凡糧草不濟、物資匮乏,有錢有糧的商人就有機會一力承擔西涼重要的後勤補給,從此掌握到了實權。
這就是櫻懿的如意算盤。
西涼自以為是抓了有錢人,索要贖金,吃幹抹淨。
殊不知自己也同時被商人家族侵入了內政實權。抓住軍糧、軍需命脈,從此休戚共生、緊密協作,不分你我。
有朝一日天下既定,開國功臣之位列少不了櫻氏一席之地。
而即便不成事,也不怕。商賈自然懂得“分散投資”。
想必櫻氏深埋在華都天子和其他勢力那邊的種種投資,未必比這邊少,在哪都是開國功臣。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月華城主笑眯眯,一字一句,将全部計謀動機一概拆穿。
自此,櫻懿那張素來雲淡風輕的臉,終于微微變色。
随即定了定心神,很快又恢複一如既往笑意:“櫻氏一族,是誠心與西涼合作,絕不曾資助他人。”
“話雖如此,口說無憑。”
慕廣寒窩在西涼王懷裏,玩着西涼王的頭發:“我們家小燕子……素來特別小氣,眼裏容不得沙子,見不得牆頭之草。”
“少主真有誠心,不妨早日将家眷全部接來西涼,在此安家,這樣小燕子安心,櫻氏也有了燕王做依靠保護,雙雙一勞永逸、從此無憂。”
櫻懿笑道:“早有此意,這是自當。”
呵呵,嘴上雖這麽說。但慕廣寒分明看見,他暗地裏咬緊了後槽牙!
被算計了個底朝天,很懊惱吧?
這也怪不得櫻懿。
他原本計劃其實是不錯,若說唯一的失誤,大概就是本該多留一手,而不是親自以身涉險、前來西涼,結果被捉。
可話又說回來,他又如何能料到不幸碰上“故人”呢?
慕廣寒找來筆紙,和那“小燕子”咬要了一會兒耳朵,一副狼狽為奸之狀。
他寫寫寫,燕止挑眉,似乎大為驚詫。
兩人又偷偷說了些什麽。他又寫寫寫,寫好丢給櫻懿。
想和西涼互利互惠?
行啊。然而預想取之,必先與之。先等你們家舉全族之力被西涼盤剝掉一百層皮,再做你的開國功臣的千秋大夢吧!
……
月華城主搞訛詐的心黑手狠程度,讓燕王再度開了眼。
以前西涼“搶劫”,都是循規蹈矩、打完才搶。萬沒想到還能這樣隔了空的扒皮拆骨、喝血吸髓。
學到了。
櫻氏只是第一家。
在他之後,還有十餘家大夏也數得上號的富商也嗷嗷待剝。而月華城主欺負完舊人以後,也果斷來了精神,撸起袖子豪言壯語,說要一晚上速戰速決。
然而,僅僅又審了兩三個家之後,他就累了。
“喂,下回換你來。”
“我?”
“對,我累了,口幹舌燥。我不管,本就是你西涼的內事,憑什麽你只坐着,而處處費我替你口舌?”
燕王:“哦。”
慕廣寒于是撂了挑子,好整以暇,坐等看燕王自己出力。萬沒想到,輪到燕王時,那人卻将他一把抱起,旋即就讓士兵把櫻懿放出來,直接命令這位櫻家少主秉承之前給他開出的條件,再替他去跟那剩下十幾家狠狠壓價談條件,務必簽訂各種喪心病狂的不平等條約。
慕廣寒:“……”
“你還要不要臉了?”
燕王勾唇:“你教在下的,物盡其用。”
更氣的是,看燕王那模樣。這辦法他分明早就想到了。
卻不早說,樂颠颠地圍觀他一個人在那費口舌大半天,還有臉笑!
大半夜的,森冷地牢,月華城主氣不過,追打燕王。
“……”
好容易追到了,又被燕王摟着腰舉高高扛走。與櫻懿擦身而過時,燕王更是一把将月華城主的頭壓在自己肩頭。
“适才有人說我素來小氣,眼裏容不得沙子。”
“倒是事實,所以,不給別人看。”
“……”
慕廣寒整個人都麻了。
你倒是聽聽,你自己在說什麽?撐面子歸撐面子,倒是也不必演的如此過火!
此時絕不止月華城主一人覺得演過了。
被關着是商賈們,亦是從頭到尾大受震撼。更別提那些在此臨時兼任獄卒的何常祺手下精銳們所受沖擊。
就,說好的……心思深沉、殺人如麻、高冷無情、不可一世的西涼王呢?
這位确定是真貨?
這若是說出去誰會信啊?燕王私底下竟是沉迷打情罵俏的昏君,都是什麽人間疾苦喲。
……
回去路上,燕王的小風燈燒完了。
淡淡月光,漆黑小巷。燕王:“小心腳下碎石。”
慕廣寒:“……”
那一刻,他都毫不懷疑這人下一步要做什麽了。果然,又被抱起來了,這次是打橫抱。
不得不說,論知恩圖報的服務态度與服務意識以及服務水平,燕王敢說第二,世上沒人敢說第一。
優秀的人幹什麽都優秀。
一路挺長。
慕廣寒被人抱着無所事事,倒是漸漸想明白了一件事。
燕王為什麽故意讓那些商人一個個看到他們的“暧昧”。
這其中,大概既有私心,亦有公用吧。
私心是,從烏城那夜之後,這人對他這個“王佐之才”至今仍是三顧茅廬、努力争取、賊心不死、滴水穿石的态度,雖然屢遭他拒絕打壓,始終锲而不舍,且無所不用其極。
上一回還只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這一次直接無所畏懼、勇于獻身。
以西涼王的韌性,一計不成再生一計,太正常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昭告天下,別人才不敢搶。
此舉雖厚顏無恥,也算無可厚非。
至于公用麽……
那就更厲害了。仔細想想,敵人那邊最怕是什麽?還真不是南越與西涼光明正大結盟。
越是擺在臺面上的關系,權利義務越是“理所當然”。
既是盟友,你“該”幫我,我也“該”幫你。幫成了義務,而不幫就是開罪。這樣的關系反而容易盛極而衰,被外人離間而分裂。
反而他們這般,水火不容卻又波流暗湧,暗地裏暧昧的不明不白、若有似無的合謀勾搭,外人才尤其沒有插足的餘地。
如此徹底想明白,慕廣寒無話可說了。
燕王自始至終,一切不和常理的擁抱貼貼,都有着無比完美的內在理由。
而他,倒是也從頭到尾照單全收,被伺候的舒舒服服。
所以怎麽又能怪別人演得過了?
在燕王眼裏,他的一言一行不都是鼓勵嗎?這不從頭到尾都是兩廂情願的合作愉快、一丘之貉、近墨者黑、雙雙樂在其中嗎!
……
回了小院,時辰已過了午夜。
慕廣寒往床上一撲,開始犯懶。
身後,大燕子手指将他發束輕輕挑散,動作溫柔。他平常自己散發髻都會帶得發絲扯痛的,燕王卻不曾,柔得仿佛天邊的雲。
随即又将他撈起來,外衣一件件脫掉。
慕廣寒依舊心安理得一動不動。想來好笑,他以往都都沒有這般使喚過楚丹樨,為何對燕王就能這般作威作福、毫無羞愧?
燕王伺候完,又猜到他口渴,沏了一杯淡茶來。
慕廣寒美滋滋喝完,恬不知恥:“再來一杯。”
燕止:“換花茶可好?不然晚上又睡不着。”
慕廣寒:“好。”
燕王乖乖去倒了。
待燕王端着一壺茉莉花茶回來,慕廣寒的目光,卻被床頭幾案上的圖冊吸引。
他拿起來,展開,瞬間不困了。
……竟是地圖。
西涼全圖。所有的山川、脈絡、關隘、城鎮。無比精細的描繪,分明極端浩大的工程。整個圖全展開比慕廣寒整個人還高,絕對是最精最全的西涼全圖。
“你這,還……真給啊?”
雖然這圖,确實是前幾天他随口要的,但此刻真拿在手裏,還是覺得不可置信。
那日,燕王有心,在他們的小院裏拿木頭給他搭了個秋千架子。
他人生第一次有人給他造了秋千,很是新奇喜歡,嘴上卻不依不饒:
“你說我救你一命,又将救西涼于水火,燕王給的報答,就只有區區一個秋千架?”
燕王聞言停下手,等他提條件。
“至少為表誠意,拿點真金白銀的東西來吧。”
“真金白銀的東西”,亂世之中無非兵就是糧,又或錢。
然而問題是,洛州那邊并用不到西涼的騎兵,也并不缺錢和糧。至于合約和誓言,誰都知道那玩意兒将來根本靠不住。
“思來想去,真正算得誠意的,唯有……西涼全圖了吧。”
話雖如此,慕廣寒并不真覺得燕王會給。
因為真讓他拿到圖,整個西涼的攻略在他這邊就單向透明了,将來一旦兩邊掰了,還不是想打就打、一馬平川。
傻子才會真給他圖。
傻子……
所以他為什麽會給??
……
對面,燕王還在沏茶。
月華城主:“恭喜燕王。”
燕止手指微停,等他賜教。
“今日那些商賈之中,少不得燕王最想要的那類……善于經營的‘內政之才’。”
“比如路氏商會之主,就精通衡量計算。而司馬家的,則擅長設計各種天工機巧。櫻氏就更厲害,志存高遠、心思缜密,加之家中糧食建築船運幾業業業開花。一人年紀輕輕便可管理偌大一族,可謂不世全才。”
剩下的話,他就不說了。
那些人,可謂是好用又好管的下屬們的不二人選。聰明又會辦事,家族有自帶勢力,又沒有強悍到難以控制的地步。
以燕王才華,足夠全盤壓制,君臣和諧從此即便征戰沙場也無後顧之憂。
按說有了他們,燕王以後,沒有道理再盯着他。
更再不必像以前一樣不惜代價籠絡他。
道理怎麽想都是這個道理。
那邊燕王那邊聽完了,卻不曾做聲,只繼續沏茶。
他沏一杯,慕廣寒喝一杯。燕王想要起身再換茶,卻被月華城主拽住了發梢的小白兔尾巴。
他就那樣,又不與他聊天,也不放他走,只自顧自玩他的小尾巴。
十分的任性胡鬧。
“……”
慕廣寒其實,也不知自己在期待什麽樣的回答。
總不能是“是,我知那些人聽話、好用,但西涼還是非你不可”。
沒這種道理的,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
于是燕王繼續沉默,慕廣寒玩了一會兒小兔子。玩着玩着,不知為何鬼使神差,竟一路摸啊摸,摸上燕王手背。
這很反常。
他們之間的肢體接觸,之前每一次,都是燕王先動手。
西涼大兔子沒距離感,而他自知醜陋,從來不敢未經允許占人便宜。
這麽想着,手指卻不由自主,攀上了燕王指尖。
冷不防,燕王竟躲了他一下。
慕廣寒:“???”
這是什麽反應?
他萬分迷惑。倒不是別的,只是清楚燕王和別人不同。哪怕從此以後用不着他了,也不至于過河拆橋那麽快。
不是他對燕王的兔品多有信心。
而是對宿敵的頭腦有信心。
這麽想着,他又去試着勾燕王手指,結果對方下意識又躲了一下。
“????”
一時間,一些陰影悄悄浮出水面。還好馬上被驅散。
不至于,燕王絕不至如此!
慕廣寒于是低頭細看。微光燭火之下,燕王的兔爪似乎哪裏看來有些不對勁,随即恍然大悟,一把抓起。
“……”
他的手指上有傷。
很離譜,是燙傷和劃傷。慕廣寒遲疑:“之前剝栗子……弄的?”
燕王沉吟了片刻,點頭。
難以置信。
确實,誰都知道剛從火裏出來的栗子皮很燙,殼也硬。
但對方畢竟是燕王。
但凡在戰場上親眼看過他耍着好幾十斤重的卯辰戟,那一挑衆人兇殘到不像話的嚣張模樣,都很難想象這樣的人會因為區區剝個栗子把自己弄傷。
不過話又說回來……
哪怕心思深沉缜密,哪怕武藝冠絕天下。哪怕西涼百姓眼中他根本不是人,而是強悍無比、所向披靡的神明。
既是血肉之軀,又如何不能受傷了?
當然也會受傷。
“……”
慕廣寒恍惚了片刻。
他突然發現,好像,不只西涼百姓。
還有其他很多人……燕王身邊的親随、部下、朋友,甚至他也一樣,所有人都沒有貨真價實把這個人,當做一個實實在在在的人來看待。
他是戰神,是西涼王,是大兔子。
唯獨不是燕止。
就仿佛……根本沒有人在乎真實的“燕止”在想什麽。
更沒有人在意,真正的燕止為什麽從來不會喊痛。
這已不是第一次。
烏城花燈節那夜,他的腳也割傷了,卻拖到快要潰爛了也不曾在意。更不要說這次的傷那麽重,他也足足撐了一個月才求救。
在那一個月裏的每一天,他是怎麽忍過來的?
慕廣寒心裏一陣煩悶。乒乒乓乓一陣翻找藥箱,捉過兔爪各種擦藥:
“你也是,剝到一半知道燙不剝了就是,怎麽還死心眼?”
“既然傷了,剛剛為何一直不說話?”
“你看這都起泡了,別動,給你挑了!”
“包好之後,三天手指不許沾水,盡量別拿東西。聽到沒有,真是的,但凡早點處理,都不至于弄成這樣!”
燕止:“……”
慕廣寒觑他:“你那是什麽表情?”
“你還笑,有什麽可笑的?”
燕王其實也不知有什麽可笑。只覺得指尖藥膏涼涼的,月華城主一直沖他嚷嚷又嫌棄,生動而聒噪。
讓他覺得趣味盎然。
以至于等到回過神來時,月華城主已經在他懷中垂死掙紮、罵罵咧咧,牡丹花香的藥膏抹得到處都是。
“你、你放手,突然的發什麽瘋?快放手,要喘不過氣了!”
他于是又乖乖放開他。
不顧被罵,依舊饒有興趣地看着他。
慕廣寒:“………………”
太奇怪了這只兔子。
他沒好氣捉過兔爪,繼續上藥:“我剛剛說的,你聽見沒有?”
“以後再弄傷哪裏,一定要至少跟身邊的人說出來。撐着以後只會更難治,是給自己找麻煩!”
你一天不說,所有人就多一天理所應當地繼續當你是神明,覺得你無堅不摧,不會受傷。
就永遠沒有人心疼你。
“……”
“我沒有。”
燕王一時間,忽然離他很近。慕廣寒畢竟習慣了他的毫無距離感,并不理他,只垂眸繼續替他将手指裹好。
“我沒有不說。”燕王道。
“反倒是你,”他指尖輕撫,月華城主那常年放血的手腕,“從不肯說。”
“……”
“…………”
慕廣寒的手抖了一下,全天第二次想殺人。
燕王有沒有自己聽聽,他這說的都是什麽話?
眼下又沒人在身邊看着,還演什麽啊?更要命的是,他才把藥箱收了,大兔子又把他抱住了。
就和剛剛差點悶死他的擁抱差不多。
知道了知道了。
知道你本質是大活人,有人關心你也開心。倒是不必順便行謀殺之事。
哎。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