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烏瓷古鎮(十)

第 21 章   烏瓷古鎮(十)

虞菀菀什麽也不知道了。

意識好似被封印在漆黑盒子中,黏黏糊糊的。她只是下意識緊緊咬住唯一能咬住的。

唇齒間留存股桃子的香味。

她被清淡冰涼的氣息包裹,像夏日裏泡在大海中,連每顆細胞都在舒暢地活動着。

“唔……”

直到聽見少年難忍的嗓音,他嗓音微啞,近乎咬着牙關問她:

“差不多行了吧?”

指尖穿過無數細絲箍住的東西在克制不住地發抖,或者可能不是東西,是他的烏發和後腦勺。

虞菀菀才驟然回神,身體那股奇怪的不适感蕩然無存。

她單手摁住薛祈安的腦袋,另只手扯住他的衣襟,擡眸正好能瞥見他脖頸的一點突起。

水潾潾的,随她視線游弋而上下滾動了一圈。

全是齒痕。

那片白皙如瓷的肌膚,從鎖骨到喉結往上一點兒,全被她啃出了泛紅的齒痕。

“是這樣的,我能解釋。”

大抵弄清現在狀況,虞菀菀飛速退後,想了想又趕緊伸手要幫他把衣襟合攏,解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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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的我是合歡宗女修,意識喪失的時候就、就會忍不住想要練功!畢竟我這麽上進,是的不愧是我,但這局面我也不想的啊。”

畢竟她要是意識清醒,哪會只肯喉結和鎖骨啊。

虞菀菀目光游離一瞬。

薛祈安呵了一聲,都懶得再搭理她,垂眸慢條斯理扣着衣襟。動作緩而矜貴。

衣領沒有高過喉結,那片紅印若隐若現從茶白底顯露,反而有種欲說還休的勾人。

這是生氣還是沒生氣?

虞菀菀斟酌着,要開口說點什麽時,他已經輕飄飄望過來。

“師姐,你先別說話。”

薛祈安微笑,眸中似有恨不得将她千刀萬剮的寒涼:

“畢竟我現在有點火大。”

她的氣息,還有他那股失控的情緒,都令人很不爽。

明明很涼飕飕一瞥,少年眼尾卻泛着染胭脂般的緋紅,和那顆妖冶紅痣相得益彰。

物理層面不太有殺傷力,精神層面……

那可太有了。

她剛才怎麽就不是醒着的呢?虞菀菀那個悔啊。

但其實也知道真得很冒犯,她走近認真道歉:“對不起啊,我也不知道方才是怎麽回事。”

“你要生氣的話,給你咬回來嗎?”她指指自己脖頸和他喉結同樣的位置。

薛祈安輕描淡寫看她眼。

也不答,連眉都未挑一下:“師姐,你擋我陽光了。”

……地底哪來的陽光?

虞菀菀是真的想揍他,可他有張好漂亮的臉呢。

她只能一怒之下,怒了再怒。

虞菀菀不情不願挪到旁邊站着。

“師姐剛才要是也能這麽乖就好了呢。”少年微笑看她。

那團青綠色光團似要往她那兒跑,立刻被毫不留情地捉回去。

它發出像塑料鴨子一樣的“吱呀”尖叫。

虞菀菀看着薛祈安把它丢垃圾似地往石門上丢,以為他要發洩不滿,震驚制止:

“你、你要不還是——”

揍我吧。

話音未落,石門轟然大開。

青綠色光團變成一人高的鑰匙插入石門中,又重新變成光團圍着薛祈安飄啊飄。

虞菀菀火速改口:“你要不還是讓我親一下吧。”

“讓你啃還不夠了?”

薛祈安嗤笑一聲,頭也不回地往石門內走:“不如我回去幹脆找個位置紋您的牙印,也省得麻煩您下次四處亂啃吧?”

用了敬語,很陰陽怪氣的諷意。

可聽起來怎麽有種奇怪的帶勁呢。

挺好,她就喜歡帶勁的。

但避免他誤會,虞菀菀跟在他後頭,還是要認真澄清:“我沒有這種特殊癖好。”

薛祈安那譏诮笑意愈甚:“啃跟親有區別?”

都很讨人厭。

“……你今天是不是不會好好說話了?”

“對,我不會。”

薛祈安撩起眼皮,淡淡然看她一眼。少女目光忽地游移剎那。

生氣了?

生氣了就正好安靜——

正想着,忽地就聽見她很莫名其妙、充滿真情實感地接了一句:

“挺好,勤加保持。”

“哈?”

薛祈安詫異回頭。

“我說你啊,冷臉也很漂亮。不錯,勤加保持,愛看好看多看。”虞菀菀發自內心說。

反正她也可以不好好說話。

他臉漂亮最重要。

“……”

薛祈安硬生生給氣笑了。

“師姐,和你說話我早晚要折壽。”

“我就不一樣了,和你說話感覺能長生不老。”

“……”

薛祈安深吸口氣,別過臉,打定主意不要再和她說一個字。

一股陰涼幽暗氣息撲面而來,溫度好似陡然間低了十度。穴頂鐘乳石的水滴滴落,從衣領沒入,凍得虞菀菀一個激靈。

仰起頭,她卻呼吸一滞,和那小山似的骷髅山打個正照面。

滿目盡是駭人慘白,不曉得從何吹來陣風,從骷髅堆疊的縫隙、骨架天然地孔洞間穿過。

虞菀菀手腳發涼,牙關被凍得止不住打顫。她趕忙要去戒子囊裏掏衣服,不再敢看那片屍山,

妖冢內禁制尚在,她連芥子囊都打不開。

薛祈安偏頭看了眼,屈指随意一彈那青綠色的光團。

那光團霎時散成無數浮光黏在少女青綠色的衣裙上,不引起半點異樣。

虞菀菀只感覺忽地一暖。

轟隆轟隆。

地面突然一顫,頭頂星盤光線都愈盛,其上的青龍七宿無聲息變了位置。

屍山搖晃剎那,震動停止時,錐形頂還在嘎吱嘎吱地左右晃動。虞菀菀忽然有種不詳的預感。

下一瞬,三分之一的屍山轟然倒塌,雪崩般,在紛揚的塵土間劈頭蓋臉咋來。

虞菀菀拔腿就要跑。

冷不丁的,後衣領給人揪住。

她驚愕扭頭,對上少年如寒冰般的霧藍色眼眸,不知怎地忽然打個寒顫。

地面還在輕微動蕩着,屍山倒塌太快,轉瞬便像場喧嚣的海嘯襲至跟前。

虞菀菀屏住呼吸,繃緊身體,然後……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她聽見一聲嗤笑,悄悄地睜開眼,倒塌的白骨停留在往前大概六七步的樣子。

“你能不能先算一下呢?”

薛祈安松開她的衣領,心平氣和說:“你就是按它們全塌下來算,都砸不到我們這邊。”

……誰小命當頭還會計算啊!

要不怎麽說術業有專攻呢。這種strong的反派氣場,她就學不來。

“這些屍骨,”虞菀菀看了眼就收回目光,小心地問,“是妖的嗎?”

薛祈安:“師姐要不猜一下,這兒為什麽叫妖冢呢?”

虞菀菀:“……”

她是想問,妖族死後為什麽會留屍骨。

妖善僞裝,遮掩那一身妖氣,幾乎很難和人區分。唯有死後,妖族死後不留屍骨,散作白霧,飄散于天地間。

“這兒是妖境的遺跡。”

薛祈安看她眼,猜出她想問什麽,慢條斯理開口說:“只有留在人界的妖族才沒屍骨。在妖境,沒屍骨、化白霧的就是人了。”

以前不單有三界,還有妖族生活的妖境,即妖界。妖境的入口在人界,雙方素有來往。

但那時靈力尚未衰微,修士瞧不上妖族生性野蠻,妖族瞧不上修士天生體弱,兩者摩擦加劇。

後來打起來了,妖族意外慘敗。可人族也折損不少。

最終,妖主被斬,諸位人族修士以身祭陣,封死妖境。也默許餘下的妖族在人界生存,才勉強維持後來許多年的和平景象。

道理她都懂,但為什麽收妖的法器裏會有妖境的遺跡啊?

虞菀菀試着思考,但思考失敗。

她好像走進原書裏完全沒提及的一個副本。

“這個屍骨怎麽了?”

虞菀菀努力不去注意周圍詭谲的環境,看他俯身撿走一條白色的骨頭。

之所以是一條,因為這是串魚骨……

“沒,有人請我幫她夫君收個屍。妖冢只有妖族能進。”薛祈安随意解釋,将那串魚骨收入囊中。

“不過吧,”他說着,又輕笑着“唔”了一聲,“她應該也不能算人?抽了妖骨的妖,哪方都不待見。”

妖骨相當于修士的靈根。

修士廢靈根後可以入妖道,妖抽妖骨,同樣可以洗髓做修士。

可那很痛啊。

相當于沒麻醉藥進行了一場剖骨取心的手術。

而且……大家都說這樣是妖不妖、人不人的。

小說看多了,虞菀菀不自覺就腦補一出催人流淚的愛情故事,誇贊他的舉止:“那你人還挺好的啊。”

“各取所需。”他倒是很誠實說。

等會兒。

他們從孟章怡指的路掉下,薛祈安明顯知道這裏的狀況。

“你是在幫孟章怡的夫君收骨?”虞菀菀忽地反應過來。

孟章怡是抽妖骨的妖,他夫君死在趙叔煉的法器裏。

差一點,就差一點,腦海裏雜亂無章的信息就能串到一處了。

但是什麽時候呢?他是從什麽時候認識孟章怡的?

孟章怡在這裏被關一年多。

周圍白骨縱橫,鐘乳石的水滴還滴滴答答墜落在地,不曉得從何而起的陰風仍如常吹着。

“師姐猜出來了?”

很容易就從她目光的微變中猜出想法,薛祈安眉彎如月,很輕地一勾唇角道:“真棒。”

毫不吝啬的誇贊。

虞菀菀觑着少年含笑的面容,背脊驀地一寒,她下意識向後退一步,心裏竟然生出股很荒謬的猜測:

他要把她殺人滅口。

“但抱歉啊,沒有獎勵。”那股清冽淡然的嗓音裏連笑意都如舊。

眼前驀地一花,像道銀白疾風,少年忽然從她視野裏消失。

鬓發被風帶起的剎那,那對寒涼的霧藍色眼瞳已至跟前,她的幾縷烏發被削斷飄落。

當啷!

身後利刃铿锵相接,有幾滴溫熱液體飛濺至脖頸,滾燙地沒入衣襟。

鼻腔湧入股淡淡的異香。

她被少年攔腰往懷裏一帶,聽見他悶笑一聲,胸膛微動和心跳混着震得她耳膜發顫。

他赤手接住那把寒光凜然的劍刃,滿不在意不停淌落的鮮血。

“靈核不在我這。”

薛祈安随意睨了眼被砍斷飄落的青綠發帶,擡眸看向面前青年,懶洋洋笑道。

當然不在他這。

畢竟需要驅寒氣的又不是他。

突然的變故令二者皆是一愣。虞菀菀驚愕看他。

那幾滴液體是血。

竟然直接空手接刃!怎麽想的啊?

瞧清對面拔劍的竟是薛明川,她立刻要攔說:“等等,要不先談——”

腦袋剛轉點兒,立刻被他捂住摁回懷裏。

“師姐,希望你在合适的時候合适地乖一點。”少年淡聲說。

薛明川方才想必也經歷一場惡戰,一貫整潔的竹青色衣袍破洞無數,連腰封都被人挑斷了。

妖冢內有禁制,他的劍內沒法附上靈氣,卻仍氣勢淩然。

持劍人也似這把劍般,一身正氣,毫不遮掩的怒火。

削鐵如泥的寒霰劍立刻在少年掌心割出極深的傷口。

知道他是龍後,虞菀菀才忽地意識到四周浮蕩的異香,是他的血香。

薛明川一擊得手,并未再前進。

他收劍,從芥子囊類另取把長劍丢在他面前說:“拔劍,我的劍不向手無寸鐵之人。”

薛祈安并沒接,看都不看那把劍,輕笑道:“薛少主準備讓我一介廢人怎麽提起這把劍?”

……他就裝吧。

要不是有薛明川在,虞菀菀高低得踹他一腳。

她并不管薛祈安先前的話,眼見兩人氛圍稍緩,忙将腦袋從少年懷裏探出來問:

“方才發生了什麽?你為什麽會突然動手?”

他第一招可不是沖着薛祈安,是沖着她來的。

……盡管好像是沖着她的頭發。

憑薛明川的能力,真要殺她,不該失手離她腦袋那麽遠。

薛明川不答,看向她問:“虞姑娘,這些事你都知道?”

一天內被連耍幾次,脾氣好如薛明川也難掩怒火。

“你是指什麽呢?”虞菀菀謹慎說,“很有可能我是不知道的。”

薛祈安輕笑,舉手作證:“我師姐确實不知道。”

虞菀菀和薛明川一起瞪他。

他這是化龍呢?他這是換人。虞菀菀今天不止一次想揍他。

薛明川深吸口氣,收起寒霰劍,壓着口怒火說:“機關是孟章怡打開的,我讓她放你們出來,她不肯,我們便切磋一番。”

能将薛明川傷成這樣,孟章怡想必不是一般道行的妖。

頭頂星盤竟隐隐有了變化,青龍七宿的位置向北變動。

星宿和守護神有關,那孟章怡該不會就是青龍吧?

虞菀菀被自己的猜測吓一跳。

其實挺牽強,就算青龍不曉得為何從四象魂瓶裏出來,也不一定會明目張膽出現在他們面前。

何況習慣了呼風喚雨的大妖誰願意抽妖骨,那可是一切打回新手村。

“孟章怡不敵我,危及性命時,才向我袒露她和你做過交易。靈核歸你,你幫她給夫君收屍。”

薛明川目光如刀般銳利望來:“那麽,你是怎麽進入妖冢的?還知道我為靈核而來。”

“孟章怡能放你進來,就不能放我進來麽?薛少主未免太厚此薄彼了。

薛祈安面上還是無懈可擊的微笑:

“至于靈核,你還能為什麽動手呢?”

虞菀菀終于明白她一直覺得薛祈安笑起來時的假人感是從何而來。

他每回的笑容都好似複制粘貼。

唇角高度一致,彎曲弧度一致,甚至連眉眼稍帶的微彎也是一模一樣的。

薛明川指腹輕輕摩挲劍柄,僵持間,虞菀菀忽地弱弱插嘴:

“妖冢修士不能進,可我不是也進了嗎?說明這個禁制,其實也就那麽回事吧?”

人都會更偏向熟絡點的人。理智上虞菀菀明白這時候應該閉嘴,情感上……

她确實挺怕薛明川發現他是妖,在這時候執意要把他幹掉。

那她确實會有點兒不能接受。

“虞姑娘,此事與你無關。”薛明川嗓音驟沉,擰緊眉低叱一聲。

很像教導主任訓斥犯事學生的語氣。

虞菀菀還沒說什麽,視線忽地被少年修長挺拔的背影擋住。

“你兇她做什麽?”薛祈安很不滿,“說過了,你想知道的事她都不知道。”

他摸了摸她的腦袋,像是安撫,但好像更像她以前撥弄小狗一樣。

“就那麽回事?”

側臉時,卻似笑非笑。少年壓低音量在她耳邊說,薄涼的呼吸從耳尖拂過時卻灼灼如烈火。

虞菀菀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假裝沒聽見。

“此事與你是否有關,有多少關系?我自會查明清楚,至于現在,”

薛明川音量突然一高,拔劍插入地面。轟隆一聲,在大綻的紅光裏,他厲喝:

“白芷!”

頭頂星盤正中心的空洞,倏忽間金光大甚,星盤被朵巨大的九瓣金蓮覆蓋。

“天道斷,地道絕,人道阻,鬼道盡。諸怪悉斷其首,歸去來兮!”

女子锵然嗓音回蕩洞穴內,如金錘擂鼓。巴掌大小的六角寶塔浮在半空,霎時變大到尖及洞頂。

不曉得為他們頂着妖冢內的禁制,仍能動用靈力。

金光摻烈火,所過之處白骨霎時被攆做粉末。

他們是要除去這一冢的妖族屍骨!

那些妖骨,其實大多都是些魚、貓、狗,甚至還有雞鴨之類的屍骨。

妖族大抵能分兩種,一種先天生為妖,一種後天開靈智。

前者大多記錄在《百妖志》中,後者多為家畜、野獸之類與人為伴或長期汲取天地靈氣而成。

虞菀菀給鄰居的狗下葬過,一時間忽然不忍。

她別過臉,抿緊唇看向薛明川試探問:“都死透了,屍骨可以留在這兒吧?或許能算給逝者一個體面?”

“虞姑娘,切莫婦人之仁。”

薛明川動作半分不停,輕描淡寫望向她一眼說:“妖族罪孽無數,不值當這點體面。”

“何況,斬草要除根,你怎知這世上沒有一種邪法能驅馭妖骨?你我難道願意看見,真到那一日的生靈塗炭?”

……他說的對。

說的很對,她那點兒忽然冒出來、高高在上的天真善心就顯得愚蠢而累贅。

唇張了張,虞菀菀到底說不出一個字。唇角輕微耷拉着,看那些寵物樣的屍骨堆盡數化成灰燼。

但最該有反應的人其實沒什麽反應。

薛祈安淡然得完全與此事無關。

只在她看來時,才垂眸望她,像平時那樣極輕地彎彎眉眼,随意笑說:

“師姐,在我這兒,逝者的體面只有魂歸故裏一種。”

誰也沒注意到,那堆湮滅的屍骨中生出數道細線般的白霧,順着地勢走向,從罅隙冒頭,一點點地湧入少年指尖。

薛明川已力竭,手撐着長劍,身形搖搖晃晃地看向他們——準确地說是看向薛祈安:

“沒有證據,我不會貿然向你動手。但薛祈安,一如我從前所言,重蹈覆轍的話我們新賬舊賬一起算。”

那些表面維持的風平浪靜在頃刻間毀于一旦。

白芷走到薛明川身邊,和他肩并肩,抿緊唇,面上雖稍帶為難仍冷然注視他。

一副和薛明川同條戰線的姿态。

“那個,”

想了想,虞菀菀還是從薛祈安身後探出腦袋,扒拉他的袖子,看向他們說,

“你們要補靈符嗎?我這還有點兒。”

僵持的氛圍再一次因她而緩解。

這,就是錢的魅力!

虞菀菀确信地點頭,但凡她沒錢買補靈符,都是另一個故事了。

看薛祈安那副好像孤零零的背影,她确實有點兒憐愛。

但不曉得隐情如何,又确實不好站隊,只能想出中立的解法。

一波未平卻一波又起。

地面忽地劇烈顫動。

虞菀菀起初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直到她差點沒站穩,往旁邊倒去時才反應過來就是地震了!

胳膊被少年扯住,薛祈安竟然罕有地帶點笑意,心情不錯地看她:

“師姐,站穩了。靈核不在,靈界不穩是正常的。”

哦,正常啊——正常個鬼啊!

這洞穴明顯要坍塌,這是在地底,塌了不直接活埋嗎?

還有你看看你頭頂,白芷剛鑽出來的那個地方為什麽會倒着生出一顆壽字樹?

噗!噗!噗!

它還會和豌豆射手一樣不停地噴紅桃子呢。

要是不差點把她打死,或者在身邊跟煙霧彈一樣炸開粉霧,想必很有趣吧?

就這麽會兒,經歷這麽多事,虞菀菀心态竟然意外地平和。

死就死吧,十八年後又是一位好女。

虞菀菀都安詳閉眼了。

結果她走也走得不安詳,竟然給她夢見下輩子了。

下輩子她畢業後工作,零零七、朝八晚九,勞動法還改了,加班不用加班費。全年約等于無休,法定節假日休還調休,算起來還不如不放。

……艹,不想死了。

虞菀菀突地就彈坐起來,才發現還是坐在原地,那片粉霧悄然散去。

除她之外,大家陷入昏迷。

連那位看起來很胸有成竹的反派也是呢。虞菀菀微惱地戳了下他的臉。

他到底瞞了多少事?

手感不錯,虞菀菀又多戳幾下,依依不舍地收回手。

當務之急是要把他們弄醒。

從薛祈安開始,虞菀菀走到薛明川、白芷面前,依次在耳邊大喊,都沒有任何人有任何反應。

她和薛祈安熟點兒,甚至動手捏了他的臉。除去看見他耳朵、臉都紅外,仍沒有任何反應。

一個人待在地底是還挺吓人。

虞菀菀蹲下,往薛祈安那靠了點,又靠了點。

忽地發現只有他這一側,有薄如雲煙的白霧纏繞。

白衣少年整個人籠罩其中,長而濃密的烏睫在眼睫投落片陰影,整個人被襯得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

虞菀菀就這麽盯着他看。

突然間就靈光驟閃,猜他們昏迷的原因,甚至她那詭異的夢,可能都是源于那粉霧。

小說看得多,虞菀菀立刻就猜這是類似勾出心魔的手段,能讓人陷入夢魇,譬如看見自己最恐懼的事。

……那她确實很恐懼她看見的啊!

恐懼得都不想死了!

在這一刻,虞菀菀下定決心真要将罪魁禍首抓出來摁在地上揍。

合歡宗有種術法,能進入人的夢境間。雖然發明的意圖是為了增加點,呃,不太好說的情趣。

但現在可能是有點效吧?

乒鈴乓啷的碎石還在從頭頂墜落,他們如果再不醒,真的會被活埋。

合歡宗的術法最容易在靈力交互過的人身上成功。

虞菀菀捧住少年的雙頰,額頭輕輕抵上去,在他冰涼的體溫和灼熱的氣息之間,忽然被拉進片濃烈得能掐死人的黑暗之中。

“又見面啦,你這回也來騙我嗎?”

聽見聲熟悉的,卻似有哪裏不太同的清冽少年音。

那片黑暗俶爾散去。

一望無垠的曠野,碧藍穹頂不生片雲,晴朗卻好似低地壓在頭頂。風穿行而過,盎然滋生的綠草如海浪般鋪展向遠方,露出……其中埋藏的一具具淌血屍體。

她就站在那條蜿蜒血河的正中間,最灼烈的鮮紅處,仰起臉看向巨石坐着的少年。

血液很快浸濕裙袂,沾在腳踝處,還帶着逝者生前不久的溫度,卻如有徹骨寒意般飛速滲透心尖。

已經和現在的他年歲很相仿了。

少年支起條腿,不染纖塵的竹青色衣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似曠野間渾不被拘束的疾風。

他歪歪腦袋,托腮笑吟吟看她問:“還記得上次我說過,你逃跑了會有懲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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