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浮屠秘境(十)

第 44 章   浮屠秘境(十)

薛祈安愣一瞬,驀地別過臉,繃緊下颌悶悶喊:

“……虞菀菀。”

“嗯?”

她仍在笑,眉彎似昨日皓月。

“……有人。”

還不少。

她上次說要沒人時才能——

又一聲響亮的“吧唧”。

印在他面頰另一側。

虞菀菀一本正經說:“你也不想別人誤會我對你的臉無動于衷吧?”

薛祈安:“……”

他別過臉,一聲不吭,面頰本能暈開抹淺緋色。

四目相對。

親吻是,讓她碰是,送逆鱗也是。

他笑着說:“苗疆擅蠱,相傳有種蠱能使中蠱雙方互相渴求氣息和觸碰。一日不見,如萬蟲蝕骨般痛癢難耐;反之,則得無邊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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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腳疼,走不動。”

虞菀菀卻沒跟上去,在他身後喊:“薛祈安。”

薛祈安:“……”

鲛人當時臉色就變了。

“……關我什麽事?”

光是說話,鲛人都忍不住發抖,看向面前少年盡是忌憚。

他享受這種開心,願意付出點什麽去留住這種開心。

怎麽去,去了還回不回,也是他說的算。

“師姐還有哪受傷嗎?”

虞菀菀撲過去抱他:“謝謝你來救我,不愧是漂亮又厲害的你,日日看日日愛。”

“來”字尚未說完,虞菀菀就已經撲過去,八爪魚一樣抱緊他。

真準備和他一起去啊?

他卻彎了彎眉眼。

虞菀菀有點想念白玉殿。

話音未落,又是轟轟幾聲。他們站立的石棱突然斷裂,身形驀地落空。

/

她一直在等,等薛家因少主廢立內亂時落井下石,結果無事發生,資源交接毫不費力。

比如說真正的日月海。

幾乎碰觸的剎那,少年渾身陰戾殺氣霎時蕩然無存,乖順由她作為。

藍色魚尾的鲛人——萬劍宗的校服,也是藍的。

黑魚尾鲛人說:“王已查明此事乃誤會一場,想向諸位賠罪。”

塗郦掰着手指數了數。

薛祈安嗓音愈發溫柔說:“這兒的鲛人性情暴虐好鬥,而且同玉銀族素有仇怨,但別的地方不是。我下次帶師姐去。”

……所以,對別人也是這樣嗎?

薛祈安笑意加深,手卻突然被抓住。

這意思是說現在沒不高興了?那正好,她也不用去糾結原因——

體內陣陣涼意,靈脈被很熟悉的妖力行過,她不太自在地扭扭脖子。

薛祈安卷着她的頭發,溫溫柔柔地問:“所以,師姐覺得呢?”

那些細小的傷口很快被療好。

頃刻岩洞坍塌,鲛人倉皇躲閃。

虞菀菀并未生氣,笑眯眯地等他回頭說:“要你背或者抱。”

一盞茶不到的時間,兩個吻,十來句話——哦,還不用表露心意和親嘴唇就能解決。

虞菀菀笑眯眯看着。

薛祈安看向她,抿唇不語。

兩人并肩而行。

耳邊少年嗓音溫潤平靜依舊,有種格格不入的詭谲。

就更不高興了。

嗯?

勁風刮在臉上,像一直被人扇巴掌。虞菀菀臉埋入他懷裏,音量拔高:“薛祈安!”

“我覺得你不要亂玩蠱,當心毀容!但是你要是實在想玩也沒問題,反正你頂着這臉做什麽我都會溺愛!”

她只是好奇他們的結局。

她的腳當然沒事,就算有事、一個術法也能解決。

薛祈安捏着她手腕,妖力緩緩探她的靈脈,輕聲問。

話音未落,半空那片銀光忽地消失,他們比原先更快下墜!

被推開。

不想要他死。

神木就在滄都西側,正好。

轟隆隆巨響愈演愈烈。

薛祈安烏睫一顫,輕輕“嗯”一聲也沒再說話。

她整個人都輕松不少,高高興興伸手去碰他的腰腹問:“還有你其他的事忙完了嗎?”

烏發從他脖頸拂過,耳邊銀鈴叮當響着。

塗郦看着,又想起上回讓澤峘找麻煩的事,不自在抿唇。

“……”

發辮忽然被扯了扯。

她又補充說:“因為我喜歡看啦,所以發現的。你如果沒有不高興,就是我不想讓你不高興。”

他偏過頭看她:“師姐。”

薛祈安靜靜看她會兒,倏地移開視線,淡之又淡地吐出兩個字:

可地面徹底裂開的剎那,海水如門般向兩側移動,露出片漆黑如猛獸巨口的深淵。

薛祈安微惱:“師姐,好好說話,別動手。”

不想要碰觸時沒有一點回應。

薛祈安繃緊下颌,別過臉。

她手指穿過他的指縫,并沒有收攏握緊,只是垂眸做研究一樣輕輕的:

“喔。”虞菀菀嗓音很輕快禮貌,“那請問胸肌可以嗎?”

聽見她試探問:“你其實在不高興吧。”

一想到她還有可能這樣觀察別人,這樣去問別人,湊得也這樣近——

喜歡是兩人待着會很開心。

動嘴就不算了吧?

他觑眼薛祈安,到底按捺着沒發作,勉強說:“那姑娘當然能自行離去。”

靈海裏的嗓音如陣軟軟的風拂過,他忍不住屈起指節,好似以此緩解那陣癢意。

無數妖力化作的銳箭長刀劈頭蓋臉砸來。但凡有一個得手,他們都要變刺猬!

火焰點點湮滅,那把染血的長劍頃刻化為灰燼。

卻在她靈海裏溫聲道:“師姐等會不要亂跑。”

大世家少主的廢立每回都該伴着腥風血雨。就算薛祈安沒長腦子,底下自然有人為了個人利益擁護他,而不是現在這樣安靜。

是埋伏在此的鲛人!

虞菀菀環住他脖子,貼着他背哼哼說:“哥哥的腿不是腿,塞納哈畔的春水;哥哥的背不是背,保加利亞的玫瑰;哥哥的腰不是腰,奪命……”

虞菀菀:“那現在呢?”

她想要抱他。

他右手持長戟,左手持枚貝殼,看起來比兩側所有鲛人都威嚴。

遠處倏地一圈水波漾開。

不過,再見面還挺好的啦。

在如蜂巢般的巢穴裏,忽地冒出無數人頭。

身側術法如煙花炸開,白電與刀劍碰撞,铿锵如利刃相接,震落一地碎石。

那位新少主——叫薛明川吧?迅速站穩腳跟,好似完全沒缺近八年的昏迷光陰。

虞菀菀愣了會兒。

虞菀菀晃晃腦袋,忍不住笑:“你漂亮你說的算啦!”

塗郦不和他們一道,去找澤峘了。據她所言:“我不稀罕你們那什麽勞什子王的賠罪,他還不配。”

他抓住那只總不安分的手,涼淡擡眸:“師姐,手離我腹肌遠點。”

薛祈安震驚看她。

薛祈安唇抿得愈發緊,虞菀菀卻嘿嘿一笑,向他伸手讨要抱抱。

“師姐知道苗疆有種蠱蟲嗎?”薛祈安眉眼一彎,突然将她攔腰打橫抱起。

但她和他不一樣嗎?

轟隆!

她以為是飯裏下毒什麽的……

他平平靜靜移開目光,溫聲問:“師姐喜歡鲛人嗎?”

虞菀菀揪緊他衣襟,音量都高:“被捅穿也在你的計劃裏嗎——我可以不被捅嗎?”

“不要總動手動腳,”虞菀菀預判,勾勾手指說,“那你低頭,再讓我親親可以嗎?”

話音剛落,她就能看見那團尾巴系着蝴蝶結的霧白色龍魄。

當然有瞬間的心動她沒提:

她向他很無辜地眨眨眼。

死倒不要緊,但這樣死又痛又醜啊!

虞菀菀倒不太在乎去哪,也沒問他要做什麽,反正喜歡和他多待會兒。

薛祈安稍愣。

薛祈安低頭看眼身側揪弄腰帶的少女,颔首說:“帶路。”

不是不計較她替薛明川被抓的事,依舊挺火大的。可她湊過來時,這些好像都不再算大事。

薛祈安忍不住笑:“剛才是有點。”

他也不讨厭她抱。

五顏六色的術法在身側炸開,岩洞被一個又一個陣法覆蓋,彩光映得那些青面獠牙臉分外可怖。

虞菀菀指着他眼尾解釋:“你不太高興時,紅痣被眼睫陰影擋住的頻次會增加很多。”

她就親在了他的眉心。

以他為中心,地面忽起淩亂洶湧的白電,像地震來襲般轟然向鲛人震蕩而去。

實在太漂亮了。每一處都對着她xp長,從沒見過這樣漂亮的臉。

他們都知道這只是個借口。

他忽地在她耳邊低笑一聲:“那就是喜歡了。”

薛祈安只當沒聽見,快步往前。

兩側鲛人聚攏一處,看見他們,戰戰兢兢不敢動作,魚尾不停向後縮。聽說鲛人王也重傷而逃。

聽見他低笑一聲:“我現在的計劃是,弄清師姐喜不喜歡這種蠱。”

虞菀菀對抓她的人确實沒太多同情心。只是鲛人長相俊美,她又确實沒見過,忍不住多看眼。

少年離她很近,垂眸時,眼尾纏繞疾電,襯得那點紅痣愈發勾人,眉間一股橫生的傲然恣意。

“……”

虞菀菀搖頭:“沒有,謝謝啦。”

/

地面轟然裂開。

虞菀菀下意識攬緊他脖子,語速快到幾乎在尖叫說:

第三回。她第三回親他。

同樣的,少年垂眸若有所思。

虞菀菀料想到有埋伏的可能,卻沒想到會如此突然。

忽然感覺自己有種重任,讓他倆不丢合歡宗臉的重任。

她就又笑:“當然你也可以直接說:不關我的事。”

虞菀菀有點不祥預感:“你千萬要穩住,不然我倆——”

伸向他腰腹的手被抓住。

她摸了摸它的頭,想起龍鱗甲的事,又問:“話說,你現在有長逆鱗嗎?還在嗎?”

“師姐想要?”薛祈安腳步一頓,看向她。

虞菀菀卻松口氣。

如果真有這樣的蠱蟲,她也想要。這樣他就離不開她,會一直屬于她啦!天天看漂亮的臉,多好呀?

是借口也沒關系呀。

薛祈安輕飄飄看她眼:“本來應該忙完了。”

虞菀菀知道她不該,但她還是沒救地不合時宜地被勾.引到了。

“我覺得!”

不想遠離。

“菩薩。”虞菀菀忍不住抱他,要親親他眼尾說,“我不允許任何人忤逆你,真的。”

他果然頓住腳步:“說。”

她很震驚。

薛明川。

海裏下墜速度比陸地慢很多。

嗯?!!

合歡宗還有這麽好糊弄的嗎?

這在薛家這種世家裏極不正常。

虞菀菀吓一跳,攬住他脖子:“什、什麽蠱蟲?”

如果她不替薛明川被抓的話。

薛祈安輕輕擰眉,腰腹卻忽地一陣癢意。

薛祈安抱着她,足尖輕點,身形翩翩然向後,立在岩壁突出的一點石棱上。

薛祈安一瞬繃緊身體。

龍魄很開心地纏繞住她的手臂。

鲛人帶着他們走進海底某片岩洞裏,應當就是所謂的“皇宮”。比牢獄附近華麗些,但看起來還是像沒裝修的裸房。

她可以喜歡他,也可以喜歡任何人。可以和他說那些話,也可以和任何人說。可以親他,當然也可以親任何——

那些晦暗想法好似都被這陣甜橙味的清風吹散。

那股甜橙香湊近,她在他耳邊輕輕的:“薛祈安。”

“回去。”

她想攻略他,比之前任何一天都想。不是要去救贖什麽大惡種。

她又松開他,湊在他耳邊認真說:“要穿那件月白色的衣服,好看愛看想看。”

沒想完,就聽他笑吟吟道:“現在更不高興了。”

薛家對誰都這麽混蛋嗎?

光是想想,就擁有了“永遠”這樣的美妙。

虞菀菀松口氣,揪緊他的衣襟小聲說:“吓死我了。”

她咽了咽口水:“我覺得——”

少年環着她的腰,足底亮銀光,應當是用了術法懸浮半空。

塗郦起先以為薛家一如既往裝,粉飾太平。正好仙門大會在即,各家聯絡頻繁,她特意讓澤峘趁機潛入查探。

塗郦卻在他們身後,看的目瞪口呆。

少年繃緊下颌說:“不要總——”

忽地就想起她在這兒的緣故,他別過臉淡淡的:“抱歉,不給。”

她的話語淹沒在頭頂無數碎石墜落的巨響裏。四周彌漫股白霧,似引爆火藥後的硝煙。

這樣就搞定了?

眼前一片刺目白光。

一條玄黑魚尾的鲛人游來。

半晌,少年別過臉,背對她蹲下:“上——”

難言的晦澀惡意忽然被盡數藏匿。

她想道歉,又不好意思拉下臉說,握緊拳不吭聲地跟他們往外走。

虞菀菀像在坐過山車,差點尖叫出聲時,下墜勢頭一止。

不想要那樣的結局。

虞菀菀:……?

那就是說長了,還在。

她揪揪龍魄尾部的粉色蝴蝶結,在他靈海裏說:“你可以再給我施個術法嗎?我看不到龍魄了。”

薛祈安順着她目光望去。

結果……大跌眼鏡。

外邊巨石塞路,整間牢獄幾乎被夷為平地,不時還有碎石叮叮咚咚墜落。

“嗯,一起去。”

搭在他脖頸的手卻被輕輕覆住,聽見聲極輕的低笑。

少年側過臉,渾然不顧急速下墜的勢頭,在她耳邊很溫柔說:

“師姐,再抱緊我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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