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風滿日沉(一)

第 62 章   風滿日沉(一)

虞菀菀坐着看了他很久。

越看越喜歡。

等到晚間,她從秦朗那拿來根冰棍,剛拆開,還沒來得及咬,身後隐約聽見聲輕輕的“唔”。

催眠咒好像是到時了哦。

虞菀菀扭頭。

暖洋洋的燈火間,少年伸了個懶腰,烏睫輕顫,跟只慵懶的大貓似地散漫望來。

他猶若無事發生,很溫柔地笑:“師姐,晚上好。”

又垂眼簾,面頰浮點愧意,抿唇輕輕的:“我忽然睡着了,希望沒給師姐添麻煩。”

眼眸像對清澈的琉璃珠。

虞菀菀忽然就愧疚了。

她走過去,将冰棍遞給他問:“吃嗎——我剛吃過一根了,味道不錯。”

薛祈安輕笑着搖頭。

虞菀菀也不強求,冰棍入口寒涼,又帶着股清甜的果香。

她很貼心地問:“那你要吃點別的嗎?有拜托秦叔給你留菜的。”

他還是搖頭,眉間笑意不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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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菀菀:“抱!”

她煞有其事地解釋:“你把我抱進懷裏就等于我們都多穿了彼此的衣服,正好取暖。”

只有夜裏,或者剛被催債,她好害怕好難過才會抱着個玩偶哭唧唧說:

勁風呼嘯,那根懸着的細繩也被扯動,身不由己地顫巍晃動。

他低頭仔細打量她兩邊的發辮,脖頸發帶垂落,末梢陷入她衣襟內。

/

薛祈安笑:“師姐說早中晚要親我一次,昨晚沒親,今早沒親。”

虞菀菀怒罵。

很難想象他懷着什麽樣心情被懸吊在那,還有忽然掉落的那下……

青銅蓮花底的燈座,盤內無油,頂卻一點橙黃燭火燃燒,不随風動。

指尖碰到溫熱杯壁時。

除了被她觸碰親吻時。

熱氣蒸騰,模糊木頭小人眉眼。

薛祈安微笑,直接把門合上。

薛祈安使了妖力,先一步把窗都合緊,還點了燈,屋內亮堂如白晝。

“大概是這樣,然後這樣,看起來還行?”

一道手臂粗的驚雷劈落窗前,她心跳莫名加快,倉皇往外。

窗外風雨飄搖,樹葉顫動。

但那其實連個玩偶也不是。

他身前身後都空無一人。

她臉徹底爆紅,推開他,猛地站起來,“哐當”撞在身後的桌子。

還挺有趣的。

“不行也沒辦法了,你戴着吧,反正你好看你戴什麽都好看。”

虞菀菀氣急敗壞地拍一本話本子到他臉上:“學!你給我好好學這個!”

身體一輕,人似靈魂出竅般扭曲旋轉,被扯入什麽之中。

少年擰眉,明顯不答應。

薛祈安笑着應好。

薛祈安再忍不住,“撲哧”笑出聲。

長明燈:“不過如果你有失憶過,估計還能有點用。”

呼呼風聲成了耳邊他溫和輕柔的呼吸。

樹幹還刻着“珊珊”二字。

它快要哭出聲:“怎麽辦啊少主嗚嗚嗚,要不你先回浮屠秘境?白玉殿在那會好點吧。”

“你可以不喜歡的。”虞菀菀反到有點不好意思,“之後我再試試,更好看的再給你。”

/

他再未看少年一眼,轉身揚長而去,身形消散在崖邊疾風內,直接用術法瞬移別處。

怎麽忽然這時候說!

它一手端杯子,另手還有一張紙,歪歪扭扭寫着:

他不動聲色笑:“高興師姐在這。”

少年笑意晴朗,環過她脖頸的手卻像道松弛有度的細鏈意圖箍住她。

他把所有葉片全撿過來了,像堆砌一片墳冢。

可維持大半天不動由着她看,也好累。

長明燈提醒:“這只是菩提樹的記憶,不能做任何修改。”

他那張臉流點鼻涕她都好心疼。

虞菀菀這才稍微滿意,把那只劍穗放一旁,等絲帶來再編另一邊。

虞菀菀哼哼:“你漂亮我就高興。”

虞菀菀不明所以:“你高興什麽?”

薛祈安忽然松手,輕輕揉着她随心髒跳動的血管,笑意加深:

倒看不出來太不對稱。

她要攔,被揍一頓,關在屋子裏餓三天,期間只喝過一杯水。

屋內卻暖洋洋一片。

怕她不懂,他又更輕的:“想要。”

……又是這樣。

“師姐過來一下嗎?”

可算比之前好看。

不知道龍族對傀儡術和咒術免疫,那就一直別知道了。

“我開玩笑的,我也想抱師姐。”

懸着他的那根繩索忽地斷裂。

“不要告訴她,也別讓她淋雨。”

“嗯!”虞菀菀用力點頭,配合地重複,“只給你的!”

有一會兒沒得到應聲。

瓷片碎了一地,溫水飛濺,浸濕足邊一圈裙擺。

龍魄倉皇:“這、這……”

少主說要給你添水了!

……恐高?

卻不曉得,這是薛祈安的雷劫。

虞菀菀目光移到少年煞白無血色的唇瓣,驚恐至極。

虞菀菀下意識起身關窗。

薛祈安微彎眉眼,很有經驗問:“師姐想要我做什麽?還是對我做什麽?”

“從明日起,懸于崖邊的時長加到三個時辰,直到你能禦劍為止。”

忽然聽見噼裏啪啦的聲響。

虞菀菀:“什麽事?”

長明燈卻驚訝:“這不是你身邊跟着的那少年嗎?菩提樹以前種他家的?”

虞菀菀問:“他人呢?”

虞菀菀很認真:“我感覺還可以更熟練點。”

“沒關系。”

還沒掏出來,腕就給摁住。

他的指腹劃過血管,再輕微收緊,不動聲色同她心髒相連。

她突然想起書裏的一段劇情:

虞菀菀忽然心慌得厲害,揪緊衣襟,好似連空氣都變得稀薄。

是犯了什麽錯的人嗎?

虞菀菀有段時間對手工感興趣,視頻軟件收藏一堆,全在收藏夾躺灰。

虞菀菀縮了縮脖子,扭頭扯住,彎彎眉眼說:“要不我先給你換個發帶?”

兩側懸崖如吃人巨口般大開,崖底怪石嶙峋,寸草不生,四五十層樓的深度都不止。

薛祈安又笑着問:“師姐喜歡住什麽樣的房屋?可以永遠不離開的那種。”

薛祈安把她摁在自己腿上,攬着她的腰,懶洋洋地靠在她頸邊,又像她接住他時的姿勢。

滿城風潇雨晦。

薛祈安颔首:“行。”

這下換虞菀菀擰眉:“可是雨好大哦,你淋濕怎麽辦?”

發帶再柔軟,捆過一夜、最開始又被她那樣扯過幾回,視線裏纖長白皙的脖頸早就浸潤濃郁的緋色。

漂亮是真漂亮。

開心是真開心。

虞菀菀想揍他,看見那張臉時又強行憋住。

溫度好似一瞬蒸騰。

他已經、已經被廢過筋脈,廢過靈根了啊。

外頭雨聲漸小。

龍魄委屈巴巴抱住。

薛祈安:“好看。”

虞菀菀咬唇。

和她待着就行,不關起來也行。

虞菀菀面頰不受控地發燙,一籮筐的騷話憋不出一句。

虞菀菀搖搖頭又點頭,扭成好久沒見的麻花樣。

霎時疾風大作,糊起她雙眼,手深陷燭火間。

虞菀菀再睜眼,脖子疼。

“不要。”

那是她在垃圾堆裏撿來的破花布,洗幹淨,把紙巾揉成球塞成的。

長明燈打個哈欠,疲乏解釋:“這是僞焰,除了亮着基本沒用,你可以碰一下試試。”

劍穗被拆了又重新編一次。

“不錯,這才像我薛鶴之的兒子。”男人慣常冷淡的嗓音竟多幾分暖意。

好可愛。

龍魄避開她的視線,只把水又遞來。

薛祈安沒再說話,平靜望她。

一張木質的臉忽地湊得很近,僵硬地遞來杯水。

薛祈安支臉看她,理順桌面其他攪在一起的縧帶遞過去,眉眼彎彎:

虞菀菀卻徹底愧疚了。

下暴雨了。

“這兒風是挺大的,風景也不好。你想試着修煉嗎?如果能開靈智,就可以離開這裏了。”

這麽大雨容易染風寒吧?

他沒在意那片青葉,更沒看她。

漸沉的夕陽,少年和樹的影子都被拉得很長,伶仃孤瑟。

虞菀菀坐在梳妝臺前,由着少年擺弄她的頭發,兩邊垂落的發辮不一樣長也沒說話。

窗已經更快地合上。

“劍穗?”

虞菀菀瞥一眼就頭暈目眩,像坐過山車,從頂俶爾墜落的驚恐。

只能說這樣違背本心的話。

确實是他,很小時候的他,八歲左右,下颌輪廓分明,兩頰卻還有團未褪去的軟肉、

如海面掀起的巨浪嚣嚣墜落,拍打在萬丈高樓間。

她做什麽都很快,現在就掏出該用的工具。

可惜玩偶沒離成。

他和她輕輕說,嗓音如清泉涓涓,還帶着未變聲的稚嫩。

他長這麽好看她實在沒辦法,嗚嗚。

遠處忽地一聲雷鳴。

擡眸望眼晦澀天,眸中竟閃過瞬很奇異的神情。

靈海裏,忽地傳來片記憶,是她留在菩提樹上的那縷靈識傳回來的。

“師姐給什麽我就喜歡什麽。”

因為孤兒院外面,好像什麽都有。

“師姐會冷嗎?”他很貼心問。

水珠不濕他衣袍,擦肩而過,随勁風吹卷烏發,襯得那張臉昳麗落拓異常。眼尾一點紅痣似勁浪間的一帆小舟。

話音剛落,衣襟就被她徹底扯開,一直纏繞着的觸感也随之抽離。

少年卻忽然湊近,她才看清他唇瓣有幹涸的血跡。

他的語氣自動浮現耳邊,還有含笑的、很漂亮的臉蛋。

她回到屋內。

薛祈安買一捆就準備回去。

擡眸睨眼陰沉的,雷霆卻愈發喧嚣的蒼天,薛祈安終于不耐地“啧”。

薛祈安瞥眼霧蒙蒙的窗外,擰眉:“現在?”

薛祈安低頭解釋:“手有點麻。”

虞菀菀抄起外袍起身,少年立刻掀起眼皮看她。

以之為中心,數道雷電如鞭子般打向四面八方,層疊烏雲好似墳墓,被打出噼啪不絕的刺響。

他出門時剛燒的,現在溫度正好。依她那喝水速度,他本來算準着就該回去斟滿的。

出門時,風雨正浩浩。

雖然也有一身還不完的債,住在孤兒院裏,但附近的大嬸對她很好,會請她上家裏吃飯,也會請她過來玩鼈。

……再說一遍,誰?

虞菀菀被看得實在心虛,小小聲的:“要不你去?”

菩提樹的記憶傳給她,長明燈可能有擴寫或是回溯的作用。

薛鶴之當然聽不到,他塞了幾顆黃品靈石到他手裏:

烏發被卷了卷,背也被少年輕輕拍着,他好像對此事一無所知,親親她的耳尖笑道:

薛祈安撥了撥她發間的鈴铛。

就在她這棵菩提樹底。

滿腦的晦澀想法都被她那句話驅散,薛祈安輕笑:“沒有。”

在她看見時消失。

轟隆!

第一回當樹,有點新鮮。

“等等!”虞菀菀驚叫。

孤兒院的錢流向并不幹淨,別說玩偶,飯都吃不幹淨。

淨是歪理。

他渡劫失敗了。」

虞菀菀俶爾睜眼,桌面沙漏窸窸窣窣,才走過不到一盞茶。

街道還開的鋪子寥寥無幾。

能永遠只有她看見他漂亮的臉蛋。

和她腳踝的遙相呼應。

後腦勺垂落的一對長長發辮,像兩條燕尾,靈動地左右輕晃。

菩提樹的記憶只有很短一段。

龍魄驚慌擡頭,薛祈安也望去,眸中映出道撕裂穹頂的白電,整片天都泛着慘白。

薛祈安:“嗯。”

菩提樹沒清理幹淨的記憶。

“喜歡住有你在的屋子。”

叮叮當當的。

薛祈安另只手扣好束腰:“我去。”

虞菀菀:“先欠着!”

“我開玩笑——”

話音剛落,驀地被撲個滿懷,少女聲音嘹亮如清晨鳥啼:

少女披着明澄亮色的燈火,像籠絡身日光,露出的截脖頸似青綠間紮出的一抹融融春意。

她扭了扭,卻聽見枝葉簌簌聲,面前一地青葉掉落。

從沒關緊的窗裏,斜斜穿入,豆大的水珠落在桌邊。

“對了!”她忽地想起一件事,扭頭看他,“你用劍穗嗎?我給你編劍穗要嗎?”

“這是為你好。薛家劍道天下無雙,你身為少主,怎可因恐高而不敢禦劍?說出去叫人看輕薛家!”

長明燈也驚恐:“這薛家是什麽世家,妖族嗎——不可能,妖族出了名的溺愛孩子。魔修呢?也不像,老天爺別是修仙界的世家吧?”

下意識使術法,卻無任何效用。

能最最最好地收納他。

雷聲愈大。

“師姐想不出來就算了。”

那兩條柔軟的青綠腰帶拂過手背,如蝶翼般,薛祈安輕輕攥住:“好。”

他輕聲問:“師姐給我的?”

她用力抖了抖樹幹,搖下幾片葉子到他頭頂,好似以此給點微薄慰藉。

一時有點不曉得說什麽。

挺好。

身後似有疾電追随。

薛鶴之卻看也不看,一攏袖子淡道:“還有醫修說此事不可。今日不就改善了麽?半月裏,你第一回沒暈。”

比平時感受得更明顯。

薛祈安目光微動,像是想起點什麽忽然低頭,沒叫她發現地親親她發頂。

懂了,她進入的是菩提樹的記憶。

但會吓到他得,萬一吓跑可不好,她還得去找,還得提防他再被奇怪的人看上。

無人一隅,少年化作道銀光,流星般馳過天際。

/

虞菀菀想問,指尖卻正好碰到那點燈火,毫無溫度,像觸碰棉花般軟綿綿的。

她不放心地把劍穗展示給他看,薛祈安颔首應好。

虞菀菀便試探地将長明燈從靈海裏取出。

虞菀菀的心髒像被無形的手掐住,難受得慌。

虞菀菀把手裏的發帶放到旁邊,仰起臉親了親他的脖子:“今天先不綁了吧?你這樣也好好看哦。”

虞菀菀不吭聲。

虞菀菀解釋:“我去買絲帶,家裏的不夠。”

怎麽會從始至終一聲不吭啊?

薛祈安很困惑:“那為什麽不生火?驅寒符不可以麽?”

院長嫌髒,把她的玩偶丢了。

虞菀菀好奇張望,忽地看見崖邊有點模糊人影,倒吊着,衣袍掀起,似被懸住翅翼的蒼鷹,被風吹着左右搖擺。

……

薛祈安別過臉,身子忍不住發抖,手緊握成拳好像以此壓抑點什麽。

她一人就能把整間屋室充滿,噼裏啪啦的雨聲好似作襯的樂章。

薛祈安更好笑看她,将人往回扯:“欠啊,我又沒不答應。”

但少年下墜勢頭驟止,似被股無形力牽到崖邊。

癢癢的。

她後來也希望她的玩偶能離開孤兒院。

數道驚雷糾纏着,聚成一處重重落下。

環顧四周,不見人影。靈識無聲息探向附近,也未有可疑人。

他這才笑,抱住她蹭了蹭說:“師姐好乖。”

晴空一瞬被烏雲遮覆,勁風呼嘯,草木在一片晦澀間左右晃動,似沉默地嘶吼和掙紮。

薛祈安:“好。”

薛祈安懶洋洋垂睫,把它從肩上取下,絲帶也塞入它懷裏:“這個帶回去。”

“銀色的,要亮面的,多買幾條。”

少年像鉛球般重重墜落,衣袍被吹氣球似地鼓起。

“雖然我也不知道我會不會,但我以前看視頻——就看書的時候看到過,你就當我會吧。”

少女湊近,戳了戳他喉結稍下方,呼吸撲落,柔柔地拂過被捆過稍有翻紅的脖頸。

好像在嘲笑她:你剛還說避水符呢?

室內亮堂,卻像是有團黑暗從黑澀的窗外蔓延進內,幾乎要将她吞沒。

薛祈安垂睫,微眯起眼警告,想了想卻又輕聲的:“回去要記得給她倒杯水,然後誇誇她,說辛苦了。”

後衣襟被松開。

吸入時,成了刀割一樣的痛楚。

水杯也墜落。

只一筆帶過,可渡劫失敗的結果呢,要麽魂飛魄散,要麽勉強撿回條命,筋骨寸斷、生不如死。

好似忽然間冒出的莫名問話。

那對霧藍雙眸像面不起波瀾的深海。

更響的雷聲,天空幾乎被撕裂成兩半,慘白滲人。

她還沒有仔細打量過。

薛祈安倒沒忍住笑:“師姐高興就行。”

虞菀菀:“要不就這樣吧?這樣也很好看。”

……什麽用?

她的脖頸卻被輕輕觸碰。

薛鶴之說:“誰準你喚我‘家主’的?省得外人聽見,還覺着我們虧待你。”

轟隆!

虞菀菀這才別過臉,重新坐回他懷裏。

有股很奇怪的燥意在體內亂竄。

他跪坐在地面,大口大口喘氣,額前汗滴墜落,染身面前那片土地。

她手邊有好多五顏六色的縧帶。

“都可以。”

應當是懸吊時強咬着不發出聲。

“有點高興而已。”

她成了,一棵樹?

關起來,藏起來,能不叫任何人發現的地方。

四周寂靜溫和。

虞菀菀好奇伸手。

自從知道這盞燈是靠龍膏點燃,她就根本不敢在薛祈安面前拿出來。

高興她願意下咒留住他。

乖,乖你個頭。倒反天罡。

周圍蟲鳴愈嘈。

風勢愈大,雨聲漸嚣。

他中間頓了頓,像在斟酌稱呼。

少年卻将葉片取下,連帶耳尖那片青葉也拿下,全部堆在她樹根邊。

薛祈安正在付錢,頭也不擡和它說:“嗯,謝謝誇獎。”

他提着少年後衣襟拽起:“站有站姿坐有坐相,別丢了薛家的臉。”

虞菀菀又不放心了:“要不還是我——”

如果忽略他過分慘白的面色。

虞菀菀看着他當真拿出本書,給那棵樹念。

那麽大一團線,纏到板上沒幾圈就用完了。

冰涼又輕柔的,慢慢環住她。

好在虞菀菀說的,賣絲線的鋪子還開着,正在收。

“今日沒暈,這是你該有的獎賞。”

雨滴嗙嗙砸在屋檐。

她反手拍拍他的背:“是這樣的——”

舍不得也是真舍不得。

「那道雷劫很兇悍,修仙界百年未有的兇悍,不少修士紛紛圍觀。

木制的耳朵被不輕不重捏了一下。

虞菀菀好想去碰他,卻只抖落一地的青葉。有枚正好落在他左耳尖,像一點綴飾的青玉。

他揪着她的手,把她扯入懷裏,下颌在她發頂蹭了蹭乖乖地說:

碰到他的胳膊,聽見聲“嘶”。

少年身形搖晃一瞬,卻還是定定站住,背脊挺拔如青松,垂睫溫聲:“謝,家主。”

小木頭人坐在他肩頭,胸前貼着的避水符随風晃動。龍魄也搖晃腦袋嘿笑:“少主越來越賢惠了。”

虞菀菀想說的是這樣的地方。

風雨罕見之大。

我知道你肯定聽得見的對不對?你可以幫我找爸爸媽媽嗎?

視線裏,很快出現一角竹青色衣袍。

虞菀菀更愧疚:“下次我會減少被美色迷惑的次數的。”

薛鶴之背着手,如憑空出現般立于菩提樹前。他竹青衣袍繡着幾只仙鶴,做騰雲而去狀,衣袍飛揚間似谪仙降世。

她解釋:“上次你搶浮屠秘境時不是用了劍麽?合歡宗提供的劍哪有自己的劍順手,之後我們一起去打一把趁手的,就會要劍穗吧?”

他漂亮,還被她咒暈,讓讓他。

誰要莫名其妙和她分開一下啊?

她在芥子囊裏掏啊掏:“我有避水符——”

位置的話,應當是薛家的玉麒谷。懸崖邊,借着未幹的一點水潭,她看清自己和洪家那顆菩提樹一模一樣。

虞菀菀:“……”

但……愧疚完,下次還敢。

這種愧疚一直持續到次日晨。

虞菀菀想着還有點委屈:“你有什麽意見嗎?”

虞菀菀愣住,和他對視時忽地移開視線,似在逃避些什麽。

“……師姐,你扯我衣襟的動作是不是有點太熟練了?”

身形單薄如紙,在崖邊勁風顫抖不已,好似随時都會被吹散。

虞菀菀很少見他抖成這樣。

虞菀菀點頭:“嗯!”

“師姐今天還忘了一件事。”

她掰掰手指:“我有扯很多次嗎?沒有啊,一天都不到一次怎麽能算多?一天吃一碗米飯多嗎?不多。”

虞菀菀:“?”

好厲害!辛苦啦!

虞菀菀叼着冰棍過去,還沒近他跟前,就被拽住手腕一扯。

“怎麽?”

頗有幾分忍辱負重意味。

他其實不太用劍穗的。

薛家臉早都被你們這群人丢光了!

虞菀菀想了想她八歲在做什麽呢?

但這會兒顯然不同,他很難受,相當相當地難受。

之前在黑霧裏見過的就是這點光。

起床到現在,薛祈安已經拆了好幾回又綁了好幾回,每回都不對稱。

我好怕,好想他們。

門忽然被撞開。

暴雨倒灌。

虞菀菀連避水符也沒用,咬牙一頭紮進呼嘯的風雷間,渾身被浸個濕透,也未有半分退卻。

她要去找他。

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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