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風滿日沉(二)

第 63 章   風滿日沉(二)

風雨如晦,烏雲沉寂穹頂,四方草木蕭蕭。驚雷聲聲不止,白電如利劍般一次次撕裂天頂。

沒有人見過這樣大的雷雨。

雨水堆積流淌,碎石噼啪震蕩,大地好似都為之撼動。

挨家挨戶關緊窗。

偶有孩童好奇張望,立刻被揪回去,得長輩耳提面命警告:

“這是有人遭天譴了,不許看。看了要倒大黴的。”

在雷電中心,卻有道修長挺拔的少年身影。

雷一道道向着他身上劈。

一道比一道粗,甚至超過了飛升才有的九九八十一道雷劫。

他烏發披散,衣袖破裂,血液将白衣染成深紅,足下地面亦是一片深色。

獨那雙眼,亮得駭人,似盞積蓄雷電的明燈。

從始至終,少年一聲不吭,背脊亦未彎一下,似枝從不折摧的青竹。

四面八方響起威嚴的嗓音,竟隐隐含笑:【是我小看你了。也對,畢竟是曾妄圖弑天的一族。了不起,這雷劫你是真扛過去了。】

可渡劫,渡的不單如此。

身心都得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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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後你想叫什麽就叫什麽,我們如果知道,都會覺得好聽的。”

說是有誰窺破天機,犯大忌,游歷四方的銀龍毫無準備紛紛死于雷劫裏。

一道玄黑的身影,上身人下身魚尾——時任殿前侍衛的鲛人族太子。

雲及舟抱緊懷裏龍蛋,踉跄跌撞地向前沖。

像是應證他所言。

那群人果然大部分追她而去。

薛鶴之,薛家家主。

五百遍的戀愛技巧、五百遍的顧家方法。

銀珠吐出的剎那,銀龍霎時噴出口烏血,好不容易止住的傷更血流如泉湧。

總念故事的那個是他二哥,雲及舟,比他早百年出生。

說話人是玉銀族的族長,雲止。

那場困囿他多年的午夜夢魇。

“茍富貴勿相忘,二哥的幸福就靠你了。”

蟄伏已久。

剛孵化的幼龍最為脆弱,與凡人無異,本該有長輩看護。

是和侯鳥歸林一樣,海底生物從四方奔騰回家,照亮整片深海。

他用力一彈他的蛋殼“呵”一聲:“你別這神情,等你以後遇見喜歡的姑娘就曉得了,沒準比我還誇張。”

雲及舟嗓音更溫柔:“都怪他們在那折騰,非要給你起一個全天下最好的名字,這下好,你現在都沒名字。”

青綠身影像春日驚蟄般轟動四方,如道盎然春意撕裂漫漫長夜。

兄長就成了廢墟的一具白骨。

“及舟,你松開我。”

白玉殿搖搖欲墜。

忽然,數道銳光穿過白玉殿,靈力而化的長劍整斜襲來。

喊的第一聲也是最後一聲。

夢想是當個纨绔,娶最美的姑娘,和她一起游盡四方山河。

他們的父兄就是其中之一。

爪裏的龍蛋。

可雲及舟到時,整殿龍蛋都被毀了。

每只銀龍都是一顆星星。

講故事的那個就會很不服氣:“危險什麽?”

他被捆成粽子壓倒在地面。

弑天的故事講過百八十回,每回都被雲止打斷,雲及舟就是不改。

小小的那個被踹了一腳。

更遠處,還有雷和術法轟隆不止。

地動山搖。

可兩人一起,目标太大,極有可能全軍覆沒,必須要有人分散火力。

雲及舟橫眉一挑,水藍色廣袖翩翩如羽翼:“那可是我幺弟诶,是這麽帥氣了不起的我的幺弟诶!”

他,甚至整個玉銀族都是反派。

當今劍道第一人。

滿目赤紅,不單單是雲及舟那身費數月縫制的喜服。

他終于知道玉銀族窺破的天機是什麽了。

憑什麽他們就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空中忽地浮現竹青色大的光影,如絲線般在空中織起片密網向他砸來。

他們會成為屠龍英雄,會榮光滿身,會享盡世人歌頌。

雲及舟大滴大滴淚珠往下墜:“為什麽啊,為什麽是我活着。如果是大哥,是大哥的話肯定有辦法,大哥比我強又總有辦法的……”

“保重。”

安寧得他很不安,好似這樣的每一天都是偷來的。

銀龍托着鏈條,費力向他爬來,張口将他吃了進去。

那是薛祈安第一次聽到天道的聲音,威嚴神聖:

“龍,弑天者也。”

之後雲及舟再沒講過這傳聞。

甚至不要他動作,她自己鑽出來。

或者不能說失蹤了。

薛祈安低垂烏睫,沾着的血珠顫動墜落,從眼尾劃過,襯得那顆紅痣愈發妖冶。

所有人都驚呆了。

憑什麽?

爆鳴聲愈來愈近。

龍族統禦四海,大哥是未來的族長,很忙,只來見過他一次。

白日裏有鯨歌,入了夜有像小燈一樣的水母,從殼外流淌時如條發光的小河。

“看,砗磲,海底靈玉,歷史這麽悠久的也很難得。知道你喜歡,但是我的,沒打算給你。”

對視的第一眼,他們就都懂彼此的意思。

最亮的那個他知道是蚌裏晖。

白玉殿最裏一隅,四面銀林叢生,林底本該堆滿無數龍蛋。

海浪翻湧。

就在稍遠處,更響亮的術法爆裂聲,那才是嬌嬌分走的大部分火力。

殿門被破。

雲及舟:“……爹!”

/

他笑說:“天塌下來都有兄長父母頂着,誰要你們弑天啊?累都累死,平安高興一輩子就好了。”

門外是銀龍屍體。

雲及舟哼一聲:“爹這你就不懂了,家裏需要一個廢物。大哥是族長,幺弟是少主,我犧牲自我勉強當個廢物吧。”

他被雲及舟抱在懷裏。

“新孵化的幼龍?這倒是意外之喜。”

而反派們就是陰溝裏的老鼠人人喊打,不論過往,注定死于天選之子手裏。

“混賬。混賬!”

薛鶴之被踹在腹部,哐當飛出去,化作道竹青色圓弧。

還有五百遍的龍族必游景點。

他從未離兄長如此親近過。

“屠龍威名一出,薛家聲名大振,奪得仙門世家之首想必毫無懸念。”

白鯨的哀歌愈來愈響,水母附近飄動不敢靠近,游魚倉皇亂竄。

薛鶴之笑:“明川可還暈着,當不起這少主——”

雲及舟:“然後呢?”

為什麽呢,為什麽就要是他們?

雲止:“死了。”

“雙修的時候你哭,怎麽現在還哭啊?哭包舟,再哭就不親你了。”

那是制法器的絕頂至寶。

雲及舟最愛講的就是弑天的故事,還天天說:

劍确實回去了。

嬌嬌驚愕:“這種術法,怎麽、怎麽可能傷到龍啊?”

有些新出生的水母會掉隊,得勞駕父母揪回來,觸手拍兩下象征性地責罰一番。

甚至難找到一具完屍,龍角全部給砍斷了。

天道莫名其妙降雷劫。

“為什麽?”

幾個治愈術下去,傷勢只愈合卻未真正好轉。

雲及舟被逼得劃出龍形。

“所以說,弑天是件很痛苦的事,別老給你幺弟講弑天的事。快快樂樂是最重要的。”

雲及舟冷笑。

薛祈安被他搖得頭疼。

只有最後一次講完了。

可新生的龍族不能流淚。

龍鱗堅硬,龍肉厚實,近乎刀槍不入。他在龍腹滾了一圈又一圈,比平日裏雲及舟搖他粗魯得多。

“……算了,你還是不要記起來了。就當個普通人,也別複仇不複仇的。我們都希望你高興。”

他抱着龍蛋,低頭說:“先把你帶出去,至少要把你救出去。”

玉銀族不服。

是最沒用的他。

薛祈安知道自己不能悲傷,要趕緊走,趕緊走。

人族修士的襲擊。

當蛋期間,薛祈安至少聽了五百遍雲及舟的疼人小竅門。

餘的時間都在尋訪海中各族。

傳聞應該堪堪講了一半。

雲及舟說:“哎,我真羨慕你,有個這麽好的二嫂。”

要想帶走龍蛋,必須要雲及舟。

不,他絕不會是這蠢樣。

【你們注定會失敗的。】

薛祈安:“……”

那次雲及舟問:“弑天的故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那時,孵化後最想幹的只有一件事:

她故意大喊:“你放心我會護好它的!”

/

他拍拍他的蛋殼很認真地問:“等幺弟孵出來後,我可以玩幺弟——和幺弟玩嗎?”

一件件擺出來。

懷裏的姑娘都被護得好好的。

“你大哥也是,問你倆誰要當族長,你倆靠劃拳決定。大哥輸了,得好好學着幹未來族長,你倒樂壞了。”

薛祈安更想揍他了。

“如果幺弟成為新天道,我以後偷跑出去玩再不會被你抓住,幺弟肯定會把我藏起來的。那時我就是天道他哥嘎嘎嘎!”

他身邊跟着的修士飛速上前,沾滴血到鼻下聞,欣喜道:“幼龍可比成年龍好拿捏得多。家主英明,策劃的這場屠龍圓滿成功。”

“也是你二哥我聰明,把左臉伸給她打。我右臉好看,她喜歡,打壞了怎麽辦?”

他們也有父有母,有兄弟姐妹,有豪情壯志,有兒女情長,有光鮮的未來和為之奮鬥的決心。

白光一閃。

卻又像他忽然哭出的一滴血淚。

他們成了容易受傷,卻不容治傷的刀殂魚肉。

好似很快有壞事要發生。

他未謀面的父母兄長,成了他的溫床,血流千裏,屍橫遍野。

“玉銀族這下是真完蛋了,也到我鲛人族嘗嘗做霸主的滋味。”

他說:“龍族為弑天而生。殺死天道的龍,會成為新天道,重塑天地規矩。”

再得意洋洋地一件件擡走。

吵。

揍他。

他張開嘴,吐出一顆銀珠。

紅衣姑娘脫了外袍,抱在懷裏好像藏着團龍蛋,烈火般撲向門外炸開的術法。

薛祈安跪坐在一地屍骸間,極目望去盡是銀龍小山般的身軀。

畫卷正中,姿容絕頂的小少年揪緊胸口衣襟,腰背一點點佝偻,似被壓彎的根修竹。

後來時過境遷,雲及舟都有心上人,他還沒孵化出來。

他有多痛,嬌嬌就痛百倍。

血液被映得明澄亮閃,像是黃昏霓霞鋪散的瑰麗畫卷。

他大手一揮:“等我幺弟出生時,我要給他戴滿花圈,擺在奇珍異寶中間,燃燈徹夜,宴請四海妖族來看他破殼。”

只是這個秘密給窺破了。

他好像在哭。

雲及舟還美名其曰:“好夫君要從小抓起。”

薛祈安僵坐在血泊間,明明在海底生活慣了,竟然一點氣也喘不上。

這殿內,只剩下他們活着……

讨人嫌的兄長語氣罕有得溫和:“我只能把你藏我肚子裏了,你嫌棄也沒法子。如果你能活——呸,你肯定可以活下來。”

整片海被染成深紅。

哐當!

“那又怎麽樣?我幺弟就要與衆不同。”

雲及舟興致來了,還經常抱着他的蛋,上上下下用力搖晃,恨不得将他搖散一樣。

無數術法轟然炸裂,咚咚咚地砸在銀龍身上。

蚌裏晖什麽也不懂地漫灑清輝。

玉銀族孵龍蛋的地方,只有玉銀族直系能進,也是防有心之人趁虛而入。

他還未來得及看清兄長的模樣。

那邊的銀龍自知掙脫無望,很快冷靜下來。

“你是不知道,你二嫂對我多好。上次我們吵架,她那麽生氣,都心疼我只扇了我左臉。”

雲及舟是玉銀族最閑的龍。

雲止笑罵:“你也滾。”

雲及舟死咬牙關,喉腔裏發出“嗚嗚嗚”壓抑的哭聲,淚珠滑落。

相處這麽多年,雲及舟練就門從蛋殼讀心情的絕佳本領。

【玉銀族對天不敬,死有餘辜。】

龍族覆滅就是代價。

雲止再嘆氣。

全死了。

天道真正想磨滅他的也就留在雷劫之後。

存在的價值就是給天選之子們鋪路。

雲及舟苦口婆心說:“嬌嬌追求者衆多,為什麽選中你二哥我啊?除了你二哥我長得全族最好,當然是你二哥我會疼人啊,你好好學着點。”

最常來找他的就是雲及舟。

等到巨響漸止時,銀龍的身軀也再負擔不住,肉身散作銀光,如螢火般飄遠。

這次看清了,是個很年輕的姑娘,兩條發辮如燕尾,一雙眼似黑曜石,燃着熊熊怒火。

同樣着竹青衣袍的修士向內收攏,圍成圓圈将他包裹其中。

“來人,保護家主!”

怎麽會這樣啊,那些早上說話聊天嬉笑的人,晚上就都死光了。

雲止說:“據說是真的。但只有祖龍弑天成功,那是天地間的第一只龍。”

本來該是雙喜臨門的好事。

日子很安寧。

薛祈安順着他的氣管往下滑,亮光在一點點遠去,兄長的聲音卻在一點點靠近。

很稚嫩的童聲給他講這種傳聞。

有人哈哈大笑:“龍族無堅不摧的時代徹底過去了!家主得天道偏寵,習得克龍的術法。”

“我那麽厲害的龍丹都不要了,化成龍蛋騙他們,你必須要活下來。”

他被炸得血肉模糊,也未有停頓半分。

雲及舟經常帶着嬌嬌來看他。

講的故事多變成他們的愛情故事。

每百年會有一個天選之子。

嬌嬌好笑地看他,踮起腳,矜持又驕傲地在他下颌親了親說:

所有人都很高興。

死的剎那,星辰隕落,這樣一片輝煌又燦爛的流星雨,藏着數不盡的銀龍屍骸。

可銀白色龍鱗如剖魚鱗般,片片掉落,沾着大塊大塊的血肉。

那群海底生物嗖地逃走了。

“誰樂意當你這少主啊?”

話音剛落,他甚至來不及完全轉身,數道玄青色鏈條從門嗖地射入,捆住他的四肢。

雲及舟化為人形,渾身是血,血滴落在薄薄的蛋殼像是雪地裏朵朵紅梅。

“你要點臉。”

也給踹了一腳。

孩童渾然未覺,一板一眼說:“天道懼之,恐之,故降無邊恩寵,想以此熄了龍族弑天之心。”

雲及舟咬牙,他把骨節捏得嘎吱作響,卻并沒有沖出去和他殊死搏鬥。

在傳承下來的記憶裏,這是個小說世界。

沒有父母兄嫂,沒有相伴的龍蛋。

銀光一閃。

更多的腳步聲,利劍破空聲嗖嗖響起,很多人大笑:

“孵化後,你要是還能想起來,還記得我故事裏經常提的洞穴嗎?蚌珠、砗磲、鹦鹉螺,都是留給你的。你娶妻的彩禮我也都備好了,你只管拿就好。”

刀劍和龍鱗碰撞的聲響。

薛家的術法卻像最絢爛的煙火,在靜谧深海裏響徹整片。

白玉殿磚瓦被染成鮮紅色,還有血液從大門門縫流入,轟隆隆的術法圍繞白玉殿炸裂開。

龍族慘死消息傳來時,白玉殿門已經被攻陷。

又留下少年一人。

長鯨的哀歌不休不止。

就算流了淚,深海也記不住,海水一瞬就能沖刷幹淨。

失敗了便是道心破碎,根基潰敗。

龍丹化成龍蛋的模樣,藏在銀林之間。

那片太過濃郁的血卻暈不開。

背部撞到很多修士,轟地撞在遠處巨型珊瑚礁上。

但是失敗了。

雲及舟旁邊的姑娘微笑,然後用力踹了他一腳:

一雙繡竹紋的玄黑長靴停在他面前,他被用劍刃挑起下颌,劍尖在脖頸劃過一道銳利血線。

海底一片赤紅,他孤零零地陷在龍腹中,殿內困着無數哭嚎的龍魄。

雲及舟的每滴淚也像他在哭。

“看,深海的蚌珠,拳頭大,喜歡嗎?我的,絕不給你。”

很薄的蛋殼,薛祈安依稀看見他的二哥,很俊美清絕的一張臉,眉眼間恣生着張揚肆意。

說到這時,他很激動地一捶龍蛋。薛祈安被捶得渾身疼,還想吐。

殿外,一聲聲抑制不住的哀鳴,轟隆隆似有重物落地。

四周再難視物。

她好輕好輕的:“夫君。”

大哥那次也來了。

雲止笑罵:“丢人現眼的玩意,滾。”

術法在身側一路炸開。

一半在悲怆,血珠取代了淚大滴大滴從眼眶往下落;一半又在遺忘,父母兄嫂一個也記不清了。

說到最後她嗓音隐隐發顫。

他們在往白玉殿的最裏趕,後院種着片銀林,那兒是收納龍蛋之地。

可沒用,他又被一腳踹出去。

期待過破殼那日。

/

是玉銀族希望所在。

可真到了那日,沒有珍寶、沒有日月,沒有一聲歡呼。

深海浪湧徐緩,都似給他做襯。

深海無光,他墜入一片漆黑。

他更喜:“而且龍血入藥,少主這下有救了!”

嘶吼、啃咬、抓撓……龍爪根根斷裂,也未在鏈條留下道細痕。

成日和他說話,還會搬來很多東西放在他周圍說:

誰也沒料到,妖境會在今日徹底陷落,人族襲擊,最強的銀龍全失蹤了。

大概是……他的父親?

這叫歸潮。

“鹦鹉螺喜歡嗎?哦,問問而已,不給你。”

他笑着将魚尾邊沾滿蛋清淡黃的蛋殼掃走,如擲垃圾般。

“虞菀菀。”

他那讨人嫌的二哥,只對嬌嬌柔情萬種,一句重話都說不得,恨不得把心都剜出來給她。

薛祈安像被生劈成兩半。

龍的慘死。

雲止嘆氣:“及舟,花圈是送死人的。”

“他們在這兒!還有個龍蛋!家主說了,龍殺死,龍蛋必須帶走。”

雲及舟嬉皮笑臉:“滾回來了。”

他和雲及舟是雙生子,性情卻完全不像。

隔着薄薄的蛋殼,薛祈安依稀能看見男人和小少年的輪廓。

雲及舟要趁這時把龍蛋全帶走。

【畢竟,這就是反派永恒的「宿命」啊。】

那就是雲及舟的心上人,嬌嬌。

薛鶴之“哇”地吐出口烏血,目露愕然。

忽然,很清脆嘹亮如鳥啼的女聲驀地打斷他,壓過整片鯨歌。

他懷裏的姑娘,紅裝加身的未婚妻很冷靜地出聲。

男人就笑:“出息!你自己成日想當纨绔四處享樂,叫幺弟去拼搏奮鬥啊?”

憑什麽他們就要一無所有?

巨龍緩緩合嘴。

薛家修士驚恐:“來者何人?”

忽然被男人無奈打斷:“說幾次了?不要給幺弟講這故事。弑天多危險,別自找麻煩。”

都出現得太突然,白玉殿內剩餘的龍更是沉浸于大婚的喜悅中,防備不及。

薛祈安其實期待過的。

外頭龍鳴不止,卻愈來愈弱,夾着似銳器相擊的聲響。

“天地清氣也聽候龍族差使——是的,我們龍族就是這麽厲害。”

大哥穩重多。

淚珠落在蛋殼,薛祈安好似都被燙得心口發疼。

活下來的偏偏是他。

龍丹。

天道的聲音好似在耳邊響起,帶着戲谑憐憫的惡意:

龍蛋好像被摸了摸,隔着層蛋殼,男人掌心像日光般暖和。

薛祈安在龍蛋裏,看見海面之上降臨一片一片的流星雨。

現在還沒能完全侵占,全賴餘下的銀龍侍衛奮勇作戰。

他說:“大家都說,幺弟會是有史以來最厲害的銀龍。出生時的天降異象,連祖龍都沒有過。”

雲止:“祖龍弑天成為新天道後,受不住孤身一人不死不滅的無盡悲苦,自缢身亡了。”

薛祈安好似又回到了是顆蛋的時候,被留在銀光閃閃的林子邊。

龍族和其他種族不同,蛋時就開靈智,孵化百年間的記憶不斷。

雲及舟最敗家。

真是耳朵結繭了。

天若無道,那就取而代之。

怪不得他往日裏最得意的就那張臉,號稱打遍玉銀無敵手。

未免幼龍孵化後,靈海負荷過重,孵化的那天會自動封鎖龍蛋時期的記憶。

他們和天選之子到底有什麽不同?

殼越來越薄,看得越來越清,薛祈安離孵化也該越來越近。

靈魂像被一片片分裂割開。

三十來歲的男人,一襲竹青衣袍,頭戴金冠,磅礴靈壓散發壓得他不得動彈半分。

奇珍異寶流水樣地送給嬌嬌,他們能看星星月亮一整晚,抱着睡覺就能在屋裏待一整天。

海底裏的日子靜谧而無聊。

早提防落網之魚。

他們成婚那日,薛祈安的蛋殼出現第一道裂縫。

雲及舟的心上人叫嬌嬌。

海面整片墜落的流星雨又添幾道微末不足的流星。

渡過了魚躍龍門,更近飛升。

妖境的陷落。

空中霎時一條龐然巨物,通體銀白的龍尾翼一扇,竭力将那片長劍打回去。

薛祈安想。

“再問就是你爹。”

她沖出來,二話不說,用力給了薛鶴之左臉一巴掌。

緊接着,又是右臉一巴掌。

“我想抽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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