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章

第 35 章

“嗯。”

結夏把臉埋到了柔軟的枕頭裏,弱弱地一應聲，聲音悶悶地說道，“當我不存在就好了,小幸。我在這裏躺一會就走。”

“怎麽可能當你不存在啊。”

幸村徹底清醒了,他伸手打開了床頭櫃上的臺燈,昏黃的燈光柔柔地亮起，驅散了卧室內沉沉的夜色。

他才看見，露臺的門被打開了,薄紗輕輕浮動着,被夜晚清涼的風吹起,月光趁着這一點縫隙,悄悄溜了進來。

我妻結夏穿着短袖睡衣,趴在他的被子上,一張臉很堅決地埋在枕頭裏，一絲都不露,有兩只不屬于他的拖鞋一前一後地散落在地板上。

“竟然還是穿着拖鞋過來的，太危險了。”

幸村不贊同地責備道。

“沒有辦法。”

我妻結夏終于擡起頭來,露出一張憋悶着、連兩頰都變得紅撲撲的臉龐，委委屈屈的，“小幸能量不足,快要無法維持明天的活動了。”

幸村微微一怔。

果然還是太勉強結夏了嗎？

他伸手,将汗濕了黏在結夏臉頰上的發絲撥到了一邊,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

“今天晚上，就算了。”

不知為何，他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對結夏妥協，明明知道這樣的退讓沒有任何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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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

無論如何,他果然還是沒辦法強硬地要求結夏啊。

“明天絕對不能再這樣了，知道嗎？”

當這句話說出口之後，幸村沉甸甸壓在心口的某種負擔也被一同挪開了般，變得輕盈而放松了。

他拉起被子，掀開一個小口，“時間不早了，快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去訓練呢。”

“可以嗎？可以嗎？”

我妻結夏的眼睛一下變得晶亮晶亮的，光是看着就叫人也跟着一同快樂了起來。

“可以跟小幸一起睡嗎？！”

“爸爸媽媽都睡了，就不要吵醒他們了，也不可能讓你再翻露臺回去了。”幸村低低笑着，“而且小時候我們不是經常一起睡嗎？怎麽偏偏這次這麽開心，結夏？”

結夏小時候很少有繪本能看，孤兒院裏的書本資源有限，更多的是附近小學捐獻的各種教輔和課本，又枯燥又無趣，因此為數不多的幾本繪本很受歡迎，大家都争搶着輪流看。

被收養以後，養父母對他說不上怎麽上心，更多是三分鐘的熱度，喜歡的時候什麽都願意給他買，不喜歡的時候便厭倦漠視，也想不起來小孩子是需要用繪本積累閱讀量的。

所以在看到幸村占滿了小半個櫃子的繪本時，結夏一下子就着迷了，總是在幸村家看繪本看到忘了時間，幸村媽媽總是順便就邀請結夏住下來了。

後來，等年紀大一些以後，結夏意識到這是一種打擾，便不怎麽來了。

“想想上次跟小幸一起睡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了……所以才會這麽開心啊！”

結夏鑽進了幸村給他讓出的半邊被窩，被夜風吹得微微發涼的身體立即被融融暖意包裹住了。

小幸的身體靠得這樣近，以至于結夏能聞得到他身上散發出的洗發露的香氣、草木植物的苦澀和油畫在空氣裏靜靜揮發出的那種獨特氣味。

那明明是讓人感到無比安心與舒适的熟悉氣息。

我妻結夏閉上了眼。

能聽見小幸平靜而輕柔的呼吸聲、嗵嗵跳動着的脈搏聲和他每一次翻動身體皮膚與布料的摩擦聲。

能這樣鮮明地感受到，小幸就在他的身邊，貼着他的身體，與他呼吸交錯、共入夢鄉。

結夏忽然意識到，跟小時候，其實完全不一樣了。

糟糕。

糟糕。

我妻結夏扯起被子，遮住了自己燙得要命的臉頰，他能感受到，胸腔之中懸吊着的那顆心髒無比有力地跳動着，一下、一下，将熱燙的血液泵送至全身。

分明還只是春季，他卻感到心中已有夏日的野獸在奔騰着，将人擾的心神不寧、意亂神迷。

幸村将臺燈關上了。

于是卧室裏便越發顯出夜的靜谧，微涼的夜風吹動粘稠的空氣，薄薄的紗簾伴着窗外沙沙的樹葉作響。

幸村低低地說了聲，“睡吧。”

結夏閉上眼，靜靜呼吸着，假裝自己已然進入夢鄉。

直到幸村睡熟了，他才睜開眼，去看小幸近乎被輕薄月光籠罩的恬靜側顏。

浸在昏沉夜色裏的那雙粉紅眼瞳，看向幸村的目光依舊是那樣專心致志，帶着黏膩到撕扯不開的癡癡情緒。

他的眼中連夜色與月光也盛裝不進，只倒映着幸村的身影。

。

只要破了一次例，底線就只會一次又一次地不斷降低。

早上起床的時候，我妻結夏趁着幸村媽媽和幸村爸爸還沒有起床，悄悄溜回了自己家裏，心情很好地洗漱、換衣服、準備着午餐便當。

連上學路上悄悄靠近小幸，都被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放過了。

大概昨天晚上把小幸能量全部充滿了，我妻結夏只覺得今天一整天都活力滿滿。

下午部活的時候，他也幹勁十足。

在結束了最基礎的熱身訓練以後，結夏就脫離了一年級生的隊伍，去找了柳蓮二，執行昨天柳給他的訓練菜單。

作為立海大的軍師，柳蓮二的數據收集能力毋庸置疑，僅僅通過這幾天的訓練和練習賽，他就測算出了我妻結夏的五維實力，并根據他的能力初步制定了訓練計劃。

柳在制定這份菜單時，初步考慮的是我妻結夏超出常規的身體素質，在這一方面，其實我妻結夏已經不需要再多做加強訓練了，他只需要繼續保持住現在的訓練量，維持住球感，大部分同齡人便都趕不上他了。

因此，在這份菜單之中，柳的重心其實更多的放在了精神力的訓練之上。

是的，精神力。

在我妻結夏進入網球部的第一天，他這方面的缺陷在柳的眼中就暴露無遺了。

所謂精神力，其實也就是網球選手在比賽中堅強意志的集合體，網球比賽不僅僅比拼着身體素質與網球技術，很多時候，更是精神與意志的正面碰撞。

這種能力很多時候跟網球選手的個□□息相關，甚至可以說是五維實力之中最講究天賦的一種了。

比如胡狼的精神力天生就很低，這也就使得他很難應對對手的精神力球技，在跟幸村的練習裏，他往往也是第一個倒下的。

而我妻結夏……

他的精神力很不穩定，就跟他的情緒一般大起大落。

柳能夠看得出來，我妻結夏對于在比賽中使用精神力去壓迫對手這一方面很熟練，這或許也是他選擇用七球對決的方式打敗所有新生的原因。

但在這個過程之中，我妻結夏過度濫用了精神力。

他像一個富裕的小孩，不懂財富的價值，捧着大把的鈔票去換一根棒棒糖。

也正是因為如此，後來我妻結夏才會越打越興奮，頭腦發熱到失了分寸，甚至将切原赤也逼出了紅眼模式。

“我知道了。”柳蓮二看着來找他的我妻結夏，點了點頭，準備陪我妻結夏進行訓練。

他拖來了一筐網球跟一個空筐，告訴結夏，“閉上眼睛，在腦海中構建整個球場的模型。”

我妻結夏聽話地閉上了眼睛，到這一步還不算難。

“我會将球筐放置在球場的底線中間，記住它和你自己的位置。”

結夏點點頭。

柳蓮二放松了一下手腕，拎起球拍，準備給我妻結夏喂球，照例，在開始之前提醒了他一下，“接下來，我從各個方向向你發球，你要做的就是瞄準球筐，把網球打進去，記住，全程要保持閉眼。”

結夏握緊了球拍，做好了準備，“好，柳前輩。”

閉上眼的世界是一片漆黑，耳邊的聲音也很嘈雜，各種各樣人聲、擊球聲混雜在一起，想要第一時間捕捉到柳發出的球必須要全神貫注才行。

前幾球還比較輕松，對于我妻結夏而言，在全黑視角下的行動其實不算艱難，再加上柳有意降低了接發球的難度，專門打在他能夠輕松接到的地方，因此我妻結夏只需要捕捉到球的落點，就能精準地将球打進筐裏。

但漸漸的，就開始變得有些困難了。

柳蓮二喂給他的球，難度并沒有發生變化，只是方向和距離變了。

這就導致我妻結夏不得不挪動自己的位置去接球，若是在睜着眼睛的情況下，當然輕松，但是在全黑的視覺下，只要稍稍挪動，對自己在球場模型之中的坐标就變得模糊了起來。

我妻結夏試着回了幾球，都沒能打進筐裏。

而柳蓮二發的球卻提了速度跟頻率，以更短的間隔幹擾着我妻結夏對方位的感知。

不論如何，柳前輩的位置是不會變動的。

結夏冷靜下來，一邊接着網球，一邊通過發球的方位判斷着柳蓮二的位置，重新在腦海裏構建起模型來，逐漸适應了現在的變化，開始能将球打進球筐。

在這個時候，柳又會再提升接發球的難度，讓結夏重複這個構建腦內模型的過程。

一筐球打完，柳蓮二給出了我妻結夏的成功率，“23%。”

一筐球裏有200個球，也就是說，在這200個球裏，我妻結夏只打進了46個球。

光從概率上來看，無疑是慘淡的成績。

但柳蓮二對我妻結夏給出了很高的評價。

“進步的很快，我妻君。”

柳蓮二在用網球拍幫我妻結夏一起撿地上沒能打進球筐裏的網球，“稍微休息十分鐘後，我們再來一組。”

“好，柳前輩。”

我妻結夏點點頭，應了下來，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即使是在閉眼狀态下，他也開始能輕松地構築起整個網球場，在上面模拟自己和球的運動軌跡。

柳的訓練方式是有效的。

只不過……

“對不起。”

結夏忽然這樣對柳蓮二道歉。

柳疑惑道，“為什麽道歉？”

“因為柳前輩是犧牲了自己練習的時間在陪我訓練，對不起。”結夏本想自己執行那份菜單的，只不過發現了這一項訓練需要有人幫忙喂球，因此才找了柳蓮二，“我那時候明明跟小幸約定好了，要來網球部幫他的，結果現在只是在添亂了。”

柳蓮二認真聽了，溫和道，“沒有添亂。”

他知道我妻結夏的心結在哪裏。

“你有認真看過一年級生們的訓練狀态嗎？”

他指了指正在練習折返跑的一年級生隊伍，“比起第一天剛來的時候，每個人都很認真，抱怨的話我一次都沒有再聽到過了。”

比起說什麽安慰的話，讓結夏自己去看更有效果。

“至于幫你訓練這件事情，或許不能說是前輩的義務吧。”柳蓮二的語氣裏帶着微微的笑意，“不過，我以為至少這時候能聽到一聲謝謝，而不是對不起。”

我妻結夏怔了一下，轉而笑了，“謝謝你！柳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