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我們」的故鄉

念月看着和澤從不知道什麽地方掏出來一個箱子, 裏面都放着一些小物件，有些他認識，有些不認識。

就連和澤什麽時候把這個箱子放進這個地方都不知道，這人到底做了多少小動作。

“用那種眼神看我幹什麽？”和澤拍拍自己手上的灰, 擡頭就看到念月用一種“這個人到底背着我偷偷摸摸地在我的船做了多少事情”的眼神看着他, “先說好，我可沒有藏東西。只不過是暫存而已。”

“嗯, 或許在你看來, 「光明正大地拿出來」就意味着你沒有「隐藏」，對嗎？”念月終于摸清楚他的思維, 既然不會在船上放一些危險物品，他選擇不追究。

然而他還是放心得太早了，剛轉身, 身後傳來一聲爆炸。

念月回頭，只見和澤的手上拿着一個圓柱狀的東西，正一頭霧水地看着它，頂端還有着火花。

幸虧爆炸不大，否則他們兩個現在已經在銀河中真空行走。

所以他為什麽會相信這位假面愚者？

每次都準備放下警惕的時候，和澤總會給他一些「小驚喜」。

“給我一個解釋？”念月忍無可忍地看着已經連續制造好幾場爆炸的和澤, 他的耐心也是十分有限, 他現在恨不得直接把和澤丢出去，讓這位在銀河中玩夠了再回來。

和澤撓撓頭：“我不知道啊, 我記得這些又用不了。而且我對這些東西也沒有什麽印象, 畢竟不是喜歡煙火……不對，我好像想到了一個人。”

他怒氣沖沖地拿起手機，找到一個人，瘋狂地戳着手機, 似乎要讓對面給自己一個解釋。

跟對面大戰許久，和澤終于得到自己的答案，他收起手機：“我知道是什麽情況了。剛剛問了一下同為假面愚者的一位*朋友*——這些東西原先都是放在她那邊——她給我放的東西，還以為我會發現不了。”

假面愚者怎麽各個都是人才，連同行都準備坑一把。

念月盯着他準備再拿一個的手，平淡地問：“所以？你現在是在做什麽？”

和澤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手，收回來，盯着自己的右手出神，後擡起頭，将自己的視線移到念月身上，真誠地發問：“你不覺得這很好玩嗎？路這麽長，為什麽不整點片刻歡愉。你真的不覺得如果單這樣等着，會很無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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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你玩吧，我并不覺得這有什麽趣味。”念月跟他約法三章，要求和澤不準再整出這麽大的動靜，不準做危險行為。

做完這一切，念月才放心地把和澤放出去，他實在是受不住和澤這時不時給他來點動靜的作風，決定貫徹眼不見為淨之原則。

和澤去其他房間後，念月一個人留在這裏，凝視着窗外的星空，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時不時就看着星空，明明浩瀚又飄渺，卻意外地能夠給他一種心靈的安寧。

一些記憶紛沓而來，念月耳邊又聽見小時候自己的聲音：

“爸爸媽媽，你們看，星星出來了！”

他「看」到小時候的自己，指着星空回頭問自己身後兩個成年人，那兩個人的面貌已經模糊了，除了聲音之外，什麽都不記得。

“是啊，今天天氣不錯，看得到星空。”

“你好像很喜歡星空？”

小孩點頭，他再度看着它：“所以星星所在的地方，是一個什麽樣的地方呢？”

“……是一個冰冷而又絢麗的世界。”念月回答小孩的問題，他伸手觸及窗邊，只有一瞬的寒冷從指尖侵入身體，很快，就再也感受不到了。

他垂下眼眸，淺笑一聲，之後轉身離去。

久違的情緒波動讓念月再度做了個夢，他已經不記得上一次做夢是什麽時候，他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有些感概。

“原來我還是會做夢的啊……還以為我已經不會再做夢了。”他行走在夢境之中。

眼前的景象是一片藍色風信子花海，風車緩慢地轉着，眼前還有一個秋千，上面空無一人，卻正在前後擺動。

這是他記憶中的「故鄉」。

念月靜靜地走在這裏，仿佛成為這片寂靜中的一部分，他走到秋千旁，坐在上面，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出神。

光實在是太明亮了，惹得他用手遮擋住部分光線。

天色暗下來，他放下手，還沒來得及看清楚眼中的景象，整片夢境轟得一聲出現碎片，開始崩塌。

“哎喲我的天，怎麽一睡不醒了？你要是再不醒，我可就要掉頭回仙舟了，讓煙靈給你急救一下。”

還沒清醒，和澤的聲音已經率先一步入侵他的大腦，念月捂着頭起身，問：“發生什麽事情了？聽上去你似乎還比較急？”

和澤擦擦自己腦門并不存在的汗水，語氣帶着些埋怨：“終于願意醒了啊？你知不知道我為了喊醒你，付出了多少努力？結果你什麽都不關心，你只關心到底發生了什麽。”

念月：“……”

念月：“這位和澤先生，換做是誰聽到有人在喊自己，都會問一句發生什麽了吧？收起你的無端指控。”

打着哈欠走在走廊，念月剛剛拿穩自己的劍，就看見有什麽東西擋在路的前面。

看那個形狀也分不清是什麽東西，只能看出來似乎是一個生物。

飛船讓他重新放棄目的地，除了這條路之外沒有任何的路可以走，念月操作好幾次都沒能讓飛船換一條路，幾乎前後都堵死完了。

跟他們反方向行走的幾艘飛船有一個好心的給他們發來一條通訊，說是古獸把這個航線給截斷了，除非是另選其他路，否則沒有辦法前行。

“有別的路麽？”念月覺得這飛船的這個系統簡直就是人工智障，想想普麥雅利那個科技技術，整成這樣好像也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和澤擡起自己的左手，憑空點了幾下，将全息投影放在他們面前，他研究很久的地圖也沒能找到其他安全的路。

一時有些無語：“這是最安全的一條路了，如果沒有那個不知道什麽東西擋着的話，往其他地方走，不是豐饒民就是反物質軍團，還有就是蟲群，說吧，你想要走哪條路？”

聽上去沒有一條好的路。

“沒有第五條路？”念月問。

“沒有，我們還是直面那玩意吧，走，跟它硬碰硬。”和澤接受了現實，拉着念月就将飛船開到那個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東西邊上。

任憑已經在銀河走了好幾個琥珀紀的和澤也沒有分辨出那到底是什麽東西，在腦海中想起來一些相關的話語，懷疑地問：“這不會是古獸吧？”

沒有人回答他，也沒有人能夠給他一個正确與否的答複。

念月看着航行日志，推測出來剛剛的夢境為什麽會崩塌，飛船檢測到有阻礙，直接停在原地，似乎還發出過聲音。

當然他沒聽到。

翻了幾頁了解完大概情況後，問：“所以，‘古獸’又是什麽東西？”

“……史前的物種，不對，古獸都沒了，應該是什麽巨獸吧，我也不知道，我走的航路都安全到阿基維利都不想走。”和澤看着那玩意有些發愁，“我收回我剛剛的話，我不想跟它硬碰硬。”

剛剛還中氣十足的樣子到哪裏去了？念月嘆了口氣，帶上劍準備出去，他能夠感受到那個“東西”的力量介于他與和澤之間，一個人也能夠解決。

站在門口說：“交給我去解決吧，你記得躲遠一點。”

和澤：“？”

他追上去，只見念月跟道光一樣沖上去，一點時間都不給他留，匆忙地開着飛船迅速躲到一邊去。

然而眼前看到的最後一幅畫面是一道光把他和飛船連帶着一起拉入一個不知道是什麽的地方。

罪魁禍首在他們進來的時候就意識到自己不小心把和澤給拉進來了，他已經拔出自己的劍，與「虛無」給人的感覺不同，這個地方卻十分地溫暖。

沒有漆黑的太陽，也沒有冰冷的星空，只有溫暖的陽光和明亮的一切。

擋住去路的那個物種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到底到了什麽地方，甚至好像對自己換了個地方也沒有察覺。

“……抱歉，你還是躲遠一點吧？”念月頭一次做這件事情，之前都是收着的，沒察覺，範圍似乎有些過大了。

和澤邊躲邊說道：“你居然才知道麽？記得下手留情。”

念月靠近了些才發現，那個物種不應該叫“個”，而應該叫“坨”，拿着劍轉了一圈一時半會都不知道該怎麽下手。

“別糾結了，我求求你，能不能把它給先弄——”和澤的聲音戛然而止，“等等，不用了，我跑出去了。”

他們已經離得很遠了，但在念月看來，其實也并不算太遠，就是不知為何，明明沒有跑出去，還說自己跑出去了？

回頭問問他吧。

除了身處的環境之外，沒有任何的變化，念月拿着自己的劍，那坨不知什麽物種的東西驚醒了。

它發出幾個音節，念月聽不太懂，歪頭看着它，緊握着劍，劍的四周飄散着幾片風信子花瓣。

白光閃過，只能看見劍影，收劍入鞘，在漫天的風信子花瓣中，噴湧而出黑色的液體。

它慘叫一聲，倉皇而逃，念月沒有追擊，因為也沒有必要。

确定航線後，念月回到船上，他的肩膀上還有着一片藍色風信子花瓣，随着他的走動，跌落到地上，瞬間消失不見，周圍的景象也随之變化。

“那到底是什麽？”和澤問。

“我的潛意識，曾經的故鄉。它雖然不複存在，但我仍能用這種方式把它保留下來。”念月答道，“另外，我有一個問題，我這邊剛剛感受到的你其實離得并不遠，為什麽會離開那片空間？”

“……那是因為邊緣你也能感受到吧，我真的跑出去很遠了。”和澤想想剛剛見到的劍影就心悸，原先的他只見識過念月那把劍半出鞘，結果全部出鞘，差點把他都給波及到。

他試探性地問：“所以之前在羅浮的那片空間，其實也是？”

念月想了想，将他随手丢出去的結界和“那片空間”對上號：“嗯，也是，但它太小了，如果是全貌，就是你剛剛看到的樣子。”

和澤：“怪不得你當初拒絕了我的提議，原來是因為這個，不過想想确實，如果你施展出你全部力量……我們現在也在幽囚獄了。”

他的思緒突然飛到九霄雲外：“不過這樣的話，也挺有樂子的。蒼城的去過了，羅浮的還沒有去過。還能跟某位持明龍尊當獄友呢，實在不行我們倆就偷偷摸摸越獄，代價就是上仙舟聯盟的通緝令。”

念月：“我還不想上仙舟聯盟的通緝令，星際和平公司的通緝令也不願意，如果你想上，別帶上我。”

“開個玩笑嘛。”

他們離目的地已經很近了，沒過多久，系統提示音響起，提醒他們馬上到達。

念月望去，什麽都沒有留下，就連一塊碎片都沒有，空蕩蕩的，小行星也沒見到多少。

銀河空曠的地方很多，但很難想象這麽一片空曠的地方曾經發生過一艘仙舟毀滅的大事。

飛船停了下來，念月問道：“是這裏嗎？我看你給我提供的地方就是這裏，飛船停下來了。”

“……是這裏，我能感受得到，就是這裏。”和澤将箱子拖出來，把它放在門口，輕輕一推，箱子瞬間飄散在銀河中。

它也許會在未來的某一天，被路過的旅人截獲，向下一個人傳達這裏曾經發生的一切。

是紀念，也是一座墓碑。

“我回來了，以後有機會，再來看看你們吧。”

念月默不作聲，給和澤一片獨處的空間。

“每個在銀河中行走的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即使是以「歡愉」為首要目标的人，心中也會存在一些與外表不符的情緒，所幸這片星空足夠包容，所有人都能在這裏得到自己的歸宿。

“你的故鄉還在嗎？”和澤看着眼前空無一物的地方，恍惚一瞬，挪開自己的視線，感嘆道，“其實我很早之前就準備來到這裏了，但我一直不願意，這不僅僅是因為來到這裏只能看到這樣的景象，更重要的是，我不想一個人來到這裏，感覺太孤獨了。”

“應該還在……但已經變成一片死地了，我是最後一個幸存者。”念月随口答道。

“這樣啊，那你有回去看看的想法嗎？”

“沒有多少想法，理由跟你差不多吧，但你如果想看看也不是不可以。”

“那就去看看？正好算是有兩個人，也很久沒有回去看看了，不是嗎？”

念月雖不記得自己家的坐标，但這艘飛船的默認坐标一直都在普麥雅利，他沒有設置過第二個地方。

于是他向和澤伸出手：“既然如此，你要跟我去一趟那個地方嗎？雖然我們的「故鄉」确實是毀于一旦，但我更願意相信——”

長舒一口氣，說：“現在，銀河就是我們的「故鄉」，它不會計較我們是孤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