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首功 扶光,柔然之行,你是最大的功臣……

第42章 首功 扶光,柔然之行,你是最大的功臣……

馮修微可不僅僅是救了阿裏不哥, 她還将人給帶了回來。蕭扶光随着聞承暻來到總兵大營裏的時候,就見到一群大雍武将中間,正坐着好大一個束手束腳的柔然二王子。

太子親至, 衆人紛紛起身軍禮相見, 阿裏不哥忸怩了一下, 也起來向聞承暻行了個漢人的揖禮。

聞承暻笑着免禮賜座,又對阿裏不哥道:“軍營條件艱苦, 還請王子暫時委屈些, 等到西陽城裏就好了。”

這次不用看其他人的眼色, 阿裏不哥乖覺地站起身,沖上面拱了拱手,才回道:“多謝殿下|體恤, 如今的生活已經勝過柔然千百倍, 小臣一切都好,只是難免擔憂族人現下的處境。”

煽動弘吉刺部反叛之後,他倒是屁股溜溜來了大雍的土地上, 但被他留在草原上的族人們群龍無首, 根本抵抗不了馬可古部的精兵強将。

聽懂了他向大雍求援的弦外之音, 聞承暻的笑容也真誠了些許, 許諾道:“王子只管放心住着, 孤已向聖上請旨,等旨意一到,馮大将軍自會點齊人馬,與王子一到出兵讨逆。”

巴拉能說是博迪殺了柔然王, 阿裏不哥當然也能說人是巴拉殺的,他又是大阏氏生下的嫡子,借他的名義出兵“讨逆”, 比巴拉一個沒名分的私生子要名正言順的多。

得到大雍太子的保證,阿裏不哥這顆自從知道巴拉也和雍朝人勾搭上之後就一直懸着的心,終于輕飄飄地回到了原位,他也不再自矜身份,而是老老實實地向聞承暻行了跪禮,在衆目睽睽之下将聲音放到最大:“殿下再造之恩,小臣萬死難報!”

又舉起右手,三指朝天,狠聲發誓:“若小臣他日僥幸心願得償,必将率領族人,尊奉聖朝為主,從此鞍前馬後,任由驅策。若違此誓,便如日墜西山,天地共鑒,臣當黃沙覆面、屍骨不全!”

這番誓詞擲地有聲,就連聞承暻也動容了,起身親自将他扶起,溫聲道:“王子的誠意孤早有領會,您有何必如此。”

阿裏不哥虎目含淚:“先前若非殿下洪恩,臣怕是早已墜入阿鼻地獄。如今逆賊狂悖,弑父殺兄,臣無用之人,所能倚仗的唯有上邦天兵,實在慚愧難當。”

他言語之間,竟然又把阿拉坦的死也順手按在了巴拉頭上。

但聞承暻顯然不在意這些細節,反而像是受到了莫大的觸動一般,伸手拍了拍阿裏不哥的肩膀,以示安撫。

前幾天還是不死不休的兩人,轉眼竟變成了溫情脈脈的君臣,還在衆人面前上演了一處執手相看淚眼的好戲。

蕭扶光和其他人一樣,臉上挂着感動的微笑,實際上關注的東西卻有些跑題:【這個二王子說話确實好文绉绉诶,博迪真沒冤枉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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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都快服了他了,這種時候還有精力分心關注這些雞毛蒜皮,不像它,早被太子和阿裏不哥這說來就來的精彩演技給吓了個結實,好家夥,完全不用彩排的啊。

看着淡定的宿主,小美忍不住發問:【你都不覺得他們可怕嗎?明明有血海深仇,還能裝得這麽和睦。】

【可怕?有什麽可怕的?】蕭扶光表示摸不清楚小美的腦回路,“支持阿裏不哥,分化柔然才是當前局勢的最優解,太子選擇這麽做很正常啊。】

就是不知道太子是什麽時候決定這麽做的,如果是在決定來北疆之前他就已經想好了接下來的安排,那未免也太了不起了吧!

等聞承暻與阿裏不哥心照不宣的共同表演完這出君臣相得,他又就明日出發回城的事宜與馮士元吩咐了幾句,這才在衆人的恭送聲中轉身離去,順手還帶上了眼神皮卡皮卡蕭世子一枚。

回去的路上,聞承暻見那小纨绔總是動不動偷看自己幾眼,估計還以為自己的動作挺隐蔽的呢,可他一雙貓兒眼亮閃閃的,分明讓聞承暻不發現都難。

聞承暻失笑,問他:“蕭卿為何這樣看着孤?”

偷看被抓包,蕭扶光有一瞬間的不好意思,不過很快調整好那點小尴尬,湊過來叽叽喳喳:“殿下,您真的好厲害啊!不動聲色之間就摧毀了柔然的根基,臣看他們估計得亂上幾十年,才能恢複元氣了。”

本來王上身死,軍需糧草被毀,對柔然的打擊就已經夠大了。

聞承暻還別出心裁扶植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巴拉來分割馬克古部,導致柔然王剛死,整個柔然就立馬分裂成以巴拉、阿岱、博迪、阿裏不哥為首的四方勢力。

其中最強勢的博迪被俘虜,巴拉和阿岱肯定會趁此機會大肆侵吞他的勢力,最弱勢的阿裏不哥又有大雍襄助,實力增長只是眨眼間的事情。

如此一來,柔然這頭雄踞大雍北疆百年的惡狼,已然被肢解為勢均力敵的四部分,再也無力與大雍相争。

蕭扶光一想到能親眼見證柔然分裂這樣的歷史大場面就激動不已,再看到一手促成如今局面的太子殿下時,就更加難以掩飾心中崇拜——拜托,直面這種可與飲馬瀚海、燕然勒石比肩的不世出之功,讓他骨子裏的武将熱血很難不沸騰诶。

蕭扶光眉飛色舞的表述了一大通他對于太子運籌帷幄、算無遺策的景仰之情後,突然笑得蔫壞蔫壞的:“之前我還好奇殿下為什麽不殺了博迪,現在看來,您是想等到他的部下快撐不住的時候,再把人放出去穩住局面吧?”

【到時候草原上亂成一鍋粥,博迪出去後剛好可以趁亂喝了,嘎嘎嘎。】他忍不住在心底和小美幸災樂禍。

端起茶盞,勉強掩住唇邊笑意,聞承暻作勢清了清喉嚨,才回答了他的問題:“自從一統草原後,馬可古部吞并了不少小部族,人多勢衆遠勝當年,就算是拆成兩個,也依舊是龐然大物。所以孤不得不取巧,将其一分為三,再扶植最為孱弱的弘吉刺部與其對抗。”

他一番講解下來,蕭扶光心悅誠服,贊嘆道:“殿下果然是運籌帷幄之中,制勝于無形,大雍能得您護佑,實乃黎民之幸。”

雖然這小纨绔以前也沒少誇贊他,但聞承暻心知肚明那不過是例行公事的客套話,哪裏像今日,說這話的時候臉都激動得紅撲撲的,可見字字出自肺腑。

聞承暻頗為受用的接受了誇贊,不過仍然正色道:“孤來北疆之時,其實是做了必死的準備。”

果然見蕭扶光震驚的瞪大眼睛,他輕笑:“偷襲大營、刺殺柔然王,無論哪件事都是兇險萬分,卿不會以為孤有萬全的把握可以成事吧?”

可能被太子的氣定神閑混淆了判斷,蕭扶光的确是到了此刻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一路上有多危險,一旦失敗就是萬劫不複。

聞承暻繼續道:“沐昂之他們來之前,都已經給家中留下了遺書。”

“孤本來也做了如果刺殺計劃不成功,寧願與馮家軍殉城,也絕不讓柔然人踏進中原一步的準備。”

話音剛落,便見到蕭扶光臉色變得煞白,心知他是真的害怕了,聞承暻不由得将語氣放軟:“但因為有你挺身而出,先是繪制了精準的地圖幫助修微制定最妥當的計劃,後來又發現了柔然王的行蹤,拼着小命不要也要給兄弟們指路,将那點渺茫的把握提升到了最大,才換來了今日的局面。”

“扶光,柔然之行,你是最大的功臣。”

這還是太子第一次正兒八經喊他的名字,蕭扶光莫名有些臉熱,嗫嚅着開口:“都是臣應該做的,哪裏當得起殿下這般誇贊。”

并非蕭扶光謙虛,而是他真的就是這樣想的——保家衛國,驅逐外敵,是每個中華兒女刻在血脈裏的東西。

聞承暻的眼神變得愈發柔和,認真的告訴他:“孤已經将此行始末用密折奏報給父皇,其中将你與修微列為首功。”

看到他還想再推拒,大雍太子分毫不讓:“有功當賞,有罪當罰,賞罰嚴明才不會寒了功臣的心。你小小年紀便為國出生入死,孤要是不重重賞你,豈非是寒了其他有心報國之人的心?”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蕭扶光當然只能答應了。

按理來說,太子親口說了要賞賜,他于情于理都得給人磕一個謝恩,但這會子蕭扶光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麽想的,竟然完全沒有起身的打算,繼續八風不動地安坐在馬車一側,好像篤定了太子不會怪罪自己無禮一般。

馬車繼續安靜地在這片守衛森嚴的大營中穿梭,車上的兩人不知何時已經停止了對話,蕭扶光靠在車廂壁上,頭一點一點的,似乎已經睡了過去。聞承暻看不過眼,拿了小枕頭讓他靠着,在得到對方安靜熟練的配合後,大雍儲君那習慣性微微皺起的眉頭,似乎也悄悄、悄悄地舒展了一些……

*

在草原上流浪了那麽多天,施景輝感覺自己都要變成野人了,好不容易回到了西陽城,他趕緊結結實實的泡了個熱水澡,将自己洗涮的幹幹淨淨後,換上一身天青色寬袍大袖的文人常服,對着鏡子左顧右盼:“千防萬防,還是曬黑了!我就說我不能去吧,殿下非要逼着我。”

一個身高八尺的大老爺們兒抱着鏡子理紅妝的畫面實在太過辣眼,沐昂之都沒眼看了,将那面菱花鏡從他手上抽走,不耐煩道:“少磨磨蹭蹭,殿下等着要見你呢。”

“你少唬我。”使了個巧勁兒将鏡子搶回來,施景輝在窗前又是一通狂照,“進府的時候我還聽到蕭世子和他老人家抱怨說餓了呢,且等這二位吃完飯了我再過去。”

天氣這麽熱,他可不想在屋外面站着受罪。

說着無心,聽者卻有意,沐昂之尴尬地放下試圖搶走鏡子的手,欲蓋彌彰地開口:“蕭世子餓了,和殿下有什麽關系!”

“你大呼小叫幹嘛呢,這一路不都是世子伺候殿下吃飯的嗎?”施景輝覺得這人簡直莫名其妙,“我以為殿下是嫌棄你笨手笨腳的不會伺候,才讓世子照顧的呢。”

“你才笨手笨腳!”沐昂之大怒,又有些心虛自己方才的态度,見施景輝依然沒事人一樣攬鏡自照,瞬間氣不打一處來,撲上去就要開揍。

兩人打鬧到一半,突然聽到一個帶着笑意的女聲響起:“兩位實在是熱鬧。”

施景輝連忙循聲望去,就見到馮修微一身紅裝,淺笑盈盈地站在馮士元的身後。

他的未來岳丈!

施景輝一個激靈,觸電一樣将沐昂之推的老遠,手忙腳亂地整理好被弄亂的衣服後,向馮士元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磕頭禮,道:“小侄見過世伯。”

馮士元挑剔地看了眼他皺巴巴的衣襟,勉強擡了擡手:“起來吧。”

從地上爬起來後,施景輝又朝着後面的馮修微一揖到底:“大妹妹。”

馮修微笑着回了個蹲福,又道:“殿下差人傳我父女二人進來議事,父親想起施公子如今也在太守府裏住着,便過來看看。”

誰知道就看到了這一幕呢……

馮修微毫無同情心的笑了起來。

聽到她的話,沐昂之趕緊湊過來:“那感情好啊,殿下也讓我喊老施過去呢,咱們正好一道。”

*

四人聯袂而至時,蕭扶光與太子剛吃完飯,正在被甄公公帶來的小黃門服侍着擦臉,過了這些天的苦日子,終于再次享受到暌違已久的全方位服務,蕭扶光舒适地半眯起了眼睛。

施景輝一進來,見到的便是正襟危坐的太子身邊,還坐了個大喇喇享受着內侍服務的蕭世子,想到先前沐昂之的不對勁,他悄悄看向一旁的損友,誰知沐昂之看天看地就是不肯看他,一副死心虛的樣子。施景輝暗暗皺眉,只能将這點子疑惑暫存心中。

聞承暻喊大家過來,當然是有大事宣布。

見人齊了,他便道:“博迪已經吐了口,他們的糧草和火器,都是從西陽城裏悄悄送出去的。”

“這不可能!”馮士元第一個反駁,“臣全家戍衛多年,不敢誇口說西陽密不透風,但也絕不可能出這麽大的纰漏!”

馮修微卻在此時想起一人:“去年年尾開始,柔然動作頻頻,爹爹分身乏術,只得将城中一部分事務分給陳太守打理,難道就是在那時候被人鑽了空子?”

尋常人當然沒辦法從馮家軍的眼皮子底下搞事,但如果那人是地位僅次于馮士元的西陽城太守呢?

聞承暻點點頭,算是肯定了她的猜測:“回來後孤才知道,陳豹曾數次尋死,應當就是擔心事情敗露。”

裏通外國,貪昧軍糧,這是誅九族的罪過。

馮士元痛聲道:“民屯的糧草,朝廷一貫不允許武将插手,臣曾經向陳豹要過軍糧,卻被他搪塞了過去,後來朝廷撥的糧草到了,柔然攻勢又急,臣只能暫且将此事擱到一邊。沒想到……早知如此,當日就該手刃了這厮才是。”

大雍的軍糧制度,分為軍屯、民屯和朝廷劃撥三部分,顧名思義,軍屯就是士兵在戍地附近耕種,所收獲的糧食用作軍糧。民屯其實就是“開中法”,朝廷鼓勵鹽商将南方的糧食運到邊塞,并根據糧食的多寡頒發鹽引給商人,在年景不好的歲月裏,民屯的糧草往往會占據軍糧的大部分。

但出于對武将的忌憚,大雍并不允許軍隊自行管理民屯的糧食,而是交由各地太守看管。大雍的歷任皇帝們認為,讓文官拿捏住軍隊最基本的吃喝需求,就能實現二者之間的制衡。

蕭扶光再次為這種天才般的制度設計所折服,幸好他不是大雍的武将,不然早心寒幹不下去了。

感覺到他的躁動,聞承暻安撫的看了一眼,繼續爆出更重磅的消息:“陳豹敢如此逆行倒施,自然是因為其中有天大的好處。柔然盛産鐵礦,卻不擅冶煉,朝中便有人與他們做生意,用朝廷的糧草和武器換取他們的鐵礦石,可謂是一本萬利。”

他看向馮士元,語氣中不無譏諷:“柔然可是個大財主,舅舅執意要與柔然開戰,可不就是擋了他們的財路嗎?”

馮士元只關注一件事:“朝中那人,是誰?”

衆人的目光也都對準了太子,義憤填膺的想要知道究竟誰才是那個罪魁禍首。

聞承暻卻道:“陳豹嘴嚴的很,甄公公都沒能撬開。孤就算隐約知道是誰,也不能在沒有确鑿證據之前就将人法辦。”

緊接着話鋒一轉:“所以孤有一事,還要仰賴施卿。”

突然被點名的施景輝聞言擡頭看向太子,心中有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果然,他接下來便聽到,上首的太子兩片嘴唇輕輕一碰,就給他安排好了接下來的任務:“此事甚秘,孤不放心交給其他人去辦,還得勞動施卿回京一趟。”

施景輝:……

我剛在草原上流浪了兩個月,才見到未婚妻不久诶,現在你讓我回去?!

太子殿下的未來表妹夫心裏攢了一堆抗議的話,面上仍然擠出了一個艱難的笑臉:“殿下有命,臣莫敢不從。”

一旁圍觀的蕭扶光看了眼臉上笑嘻嘻心裏***的施大公子,就好像看到了一個月的自己,不免心有戚戚的遞過去一個同情的眼神。

*

商議完正事,蕭扶光回到自己本來住着的小院兒,昔墨幾硯兩人終于見到了自家少爺,沖過來眼淚汪汪的看着他:“少爺,您可算回來了!這幾天我倆天天吃齋念佛,就怕您在外頭有個三長兩短。”

說完又覺得這話不吉利,又連着“呸呸呸”了幾聲。

蕭扶光被逗樂了,安慰兩人道:“我這不是沒事兒嗎?而且在外頭這些天你家少爺可沒白過,還立了大功呢。”

“您還說呢!”昔墨急了,“當初要是知道太子殿下是要去殺柔然人,我說什麽都不會讓您跟着他去的。”柔然王死掉的消息一傳回來,西陽城裏處處歡聲笑語,唯有他和幾硯兩個吓得不停地給佛祖磕頭,生怕蕭扶光出什麽意外。

看見昔墨眼睛都哭腫了,蕭扶光也有些內疚,可是當時的行動太過機密,他也是沒辦法。此時只能略微有些生疏的安撫:“別哭了,我保證以後都不會再幹這麽危險的事了。”

誰料昔墨把眼淚一收,抽抽鼻子,冷哼道:“這話您還是留在侯爺面前說去吧。”

侯爺?

見蕭扶光一臉茫然,昔墨得意地笑了起來:“前天收到的家信,有人彈劾甄公公玩忽職守,怠慢和談之事,侯爺便請命過來督促。”

這年頭通信困難,朝廷裏的人見使團遲遲沒有動靜,擔心議和失敗的他們自然會拼命的彈劾。但是就算被彈劾,也不至于派個超品侯爵過來敦促吧。

蕭扶光小臉一垮,他是真的不想在這種時候,還要被父親教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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