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蝴蝶扇動翅膀,可以引起飓風
第3章 “蝴蝶扇動翅膀,可以引起飓風。
邵學凡,七十七歲,燕清大學畢業,生物工程系著名教授,主研基因工程,前些年一直在國外研究所授課,剛剛回國兩年,現居J省S市。
傅延對他了解不多,只聽說是個非常固執的老爺子,在科研圈子裏名聲褒貶不一,理念相和的非常贊同,理念不合的稱他為“反叛科研道德”。但具體有關于這位老爺子的事情,傅延并不清楚,這點零星消息還是在基地開會決定救援邵學凡時,他無意之中聽到的。
相比起他的名聲來說,上輩子這位老爺子死的十分草率,只在亂世裏活了一個星期——當時救援小隊在任務回檔記錄死亡時間時,傅延正好路過,所以記得很清楚。
據當時的小隊說,他們去時,邵學凡老爺子已經被破門而入的喪屍啃了個面目全非,胳膊腿沒了一大半,柔軟的腹部已經爛穿了,腸子器官散落一地,倒是臉還好好的,免去了他們辨認屍體身份的麻煩。
邵學凡死後,雖然基地也組建了研究小組,但因為缺乏有效的領頭人,所以幾年來,關于病毒的研究推進一直很艱難。
重來一次,傅延決定無論如何,還是要先把邵學凡留下來。
傅延怕柳若松起疑,于是決定以陪他工作的理由去見邵學凡,到了後再見招拆招——反正有他在,在混亂中護住幾個人,應該不是什麽難事。
他仍記得,在末世初期,在高鐵和公路還沒完全癱瘓時,各地組織了一段時間的集體救援活動。他只要負責把邵學凡救下來交給官方,之後的事情就好辦很多。
柳若松很快接受了他的說辭,畢竟傅延一向很支持他有自己的事業和追求,很少會主動提出讓柳若松放棄什麽來遷就他。
“那就去吧。”柳若松很快給那邊回了消息,同時安慰傅延道:“好在就算要出門,估計也不會立馬就動身,項目前期準備還要時間呢。”
邵學凡那邊的回應來得很快,跟柳若松對接的是對方的學生,言語措辭很客氣,先是感謝了柳若松肯應邀來訪,然後才跟他敲定了邵學凡的空閑檔期。
柳若松三言兩語地跟他确定完行程,才一按鎖屏,轉頭跟傅延說:“邵老爺子的學生說,他最近正閉關呢,好像在帶幾個學生碼數據,後天才能出實驗室,所以約我們大後天見面。”
說話間正巧面前的路口轉了紅燈,傅延穩穩地踩下剎車,垂着眼想了一下。
現在距離末世爆發還有半個月的時間,四天而已,傅延還等得起。
于是他說:“好,都聽你的。”
柳若松把手機塞進兜裏,然後将礙事的背包甩到車後座,然後才像是終于倒出功夫一樣,側着頭看向傅延。
他沉默了一小會兒,直到紅綠燈由紅轉綠,前面的車流開始重新緩緩而動,柳若松才開了口。
“傅哥,你是不是心裏有事兒?”柳若松問。
他的聲音有些憂慮,雖然是個疑問句,但顯然已經有了猜測。
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放在一起,加上同床共枕這麽些年,饒是傅延已經掩飾得很好,可柳若松還是從傅延身上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麽。
“是家裏出什麽事了?”柳若松今天第二次問這句話,這次他問得更細了一點:“可我前天剛跟我爸媽通過電話……那……”
也不怪柳若松漫無目的地瞎琢磨,畢竟在他的印象裏,傅延的神經堪比鋼筋水泥,硬得跟防彈材料一樣,天塌下來他都不帶皺皺眉頭的。
可今天他不但反常地要跑來接自己下班,短短十幾分鐘內,傅延已經出神三四次了。
他發愣的時間很短,大多發生在紅綠燈和斑馬線附近,每次只出神個一兩秒鐘,就很快找回了狀态。
柳若松說不出來他具體哪裏不對,但他旁觀瞧着,總覺得……傅延好像不習慣外面的車流和人群一樣。
但這個猜測又太荒謬了,傅延雖然常年在軍區,但也不是深山老林裏的野人,他也有休假有調班,更別說他這半年在病休,一直在繁華都市裏晃蕩,怎麽看都跟“不習慣”三個字不沾邊。
柳若松擔憂地看着他,生怕傅延是遇到了什麽大事兒,又怕他擔心,所以藏着掖着地不知道怎麽跟他說。
傅延沒準備在柳若松面前死鴨子嘴硬——在他看來,兩口子之間就算有天大的事兒,坦誠也要放在第一位。他雖然不能跟柳若松說什麽“末世”“死而複生”之類的鬼神之說,但他也沒法昧着良心說沒事。
于是他接着換擋的功夫撈過柳若松的手輕輕握了一下,沒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換了個回答方式。
“我遇到一點問題。”傅延低聲說:“我在想,如果一件事,在已知結果的情況下,被人為地插手改變,會不會弄巧成拙,反而造成更嚴重的後果。”
柳若松沒有深究傅延這個“問題”的具體情況,他了解對方,能讓傅延産生這種猶豫的心情,那必定不是件小事。
他在心裏猜測了一下,但不能确定是傅延工作的環境出了問題還是什麽別的。傅延的工種特殊,上司之間經常有政見不合的情況,傅延偶爾跟他提起過。柳若松在心裏掂量了一下,選了個溫和的說法勸他。
“已知結果很壞?”柳若松說。
“很不好。”傅延頓了頓,補充道:“……非常不好。”
“那你覺得呢。”柳若松溫聲說:“你自己怎麽想,既然你問我,心裏應該至少有個傾向吧。”
傅延沉默了兩秒鐘。
“确實。”傅延說:“我更傾向于改變。”
“蝴蝶扇動翅膀,可以引起飓風。”柳若松說:“但風往哪邊吹,這事兒就看運氣了。如果事情已經很壞了,倒不如搏一搏,說不定能博出個生機。而且——”
柳若松看了一眼傅延放松下來的側臉,笑着說:“而且我相信你,如果連你都覺得需要冒險,那這件事一定是值得冒險的程度。”
傅延沒有回頭看他,而是伸長了胳膊,握住了柳若松的手,然後重重地捏了捏。
只是傅延明明已經預料到了這場飓風,卻沒想到這場飓風最後居然來得那麽刁鑽,刁鑽到完全不在他任何考慮過的預設裏。
傅延想過許多邵學凡活着會對末世造成的影響,好的、壞的,甚至是不可預料的。但他萬萬沒想到,哪怕這輩子他來得這麽早,邵學凡卻還是死了。
——而且死得莫名其妙。
邵學凡深居簡出,從國外回來後沒在任何公開場合任教,而是拉了一幫學生,組了個私下的研究團隊。
他住的地方離實驗室不遠,在S市北邊的偏僻郊區,方圓五公裏之內只有這麽幾棟像樣的建築,很好找。
柳若松跟他約定的時間是上午十點,然而等他和傅延上門時,卻見邵學凡的院門緊閉,柳若松試着按了下院門口的呼叫鈴,卻也沒見有人來開門。
他還以為是邵學凡記錯了來訪日期,但打了個電話給他學生,卻也無人接聽,很是古怪。
倒是傅延,不知道是不是邵學凡已經在他記憶裏“死”過一次的緣故,他對這種反常極其敏感,柳若松在試圖聯系對接人時,他已經繞着面前的二層小樓走了一圈。
他走到小樓側面時,小樓裏不知從哪傳出一陣物品倒地的聲音,聲音清脆,聽起來像是什麽玻璃制品摔碎了。
傅延心裏莫名有種很不好的預感,他幾步跑回來,一把按住柳若松的手機,說道:“別打了,我進去看看——”
他說着往後退了幾步,然後助跑了一段,利索地伸手握住院門上的鐵欄,輕輕松松地從大門上翻了過去。
柳若松愣了愣,哎地叫了他一聲。
然而傅延此時已經跑到了小樓下,他一點猶豫都沒有,眼神一掃,尋到樓側一扇開着的側面,踩着一樓的窗棱把自己往上一悠,整個人就從二樓半開的窗戶鑽了進去。
柳若松:“……”
柳若松不知道他怎麽忽然這麽莽撞,但他知道,傅延怎麽也不會無緣無故地闖人家空門。見他這樣,心裏也隐隐有了某種預感。他左右看了看,一咬牙,也學着傅延的模樣,從院門上翻了過去。
好在他平日裏扛着攝像機上山下河,否則他還真不一定跟得上傅延。
然而他剛跑到窗下,就聽見樓裏傳來一陣嘈雜聲響,緊接着一陣沉悶的撞擊聲響起,柳若松剛爬上窗臺,就聽見傅延一聲暴喝。
“站住——!”
柳若松一皺眉,沒敢貿然從屋裏出去。
他落腳的地方是個雜物間,他随手從旁邊櫃子裏撈過一條鎖院門用的沉重鐵鏈,纏在手上,小心地順着半開的門縫您往外看。
然而就這一眼,柳若松就愣住了。
在雜物間門口不遠處的客廳裏,一個頭發花白的老爺子正面朝上躺在地毯上,大片大片的血從他身上流出來,把身下米白色的地毯浸紅了一大片。
他雙目圓睜,大字型地癱在地上,頭微微擡起,正巧正看着雜物間的方向。
柳若松猝不及防地跟他對視了一眼,心跳差點漏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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