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吓死個人了。”

李氏不停的抱怨着,“鬼走路才沒聲兒呢。”

柳王氏臉色一變,柳含文幾乎脫口而出:“當然是鬼了,我都死......”

“二嫂!你這是在咒我的文哥兒死呢!”

柳含文的話被柳王氏激動的怒聲給遮過去了,除了柳含文其餘兩人都不知道他剛剛說了什麽。

柳含文擡手碰了碰自己的唇。

死了?他都死了?

掩住驚異的神色,柳含文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咿,跳着呢,他沒死,可剛剛為什麽會這麽說呢?

“我、我也就一個比方。”

李氏不斷地往竈房門口挪過去,見柳王氏順手拿了根柴火棍往她這邊走來,趕緊跑開了。

“娘,算了。”

柳含文伸出手攔住柳王氏,柳王氏氣得發抖,“她怎麽能這麽說你呢?你好歹是她一個侄哥兒。”

“沒事兒,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柳含文安撫着柳王氏。

柳王氏擡起頭看着面前的哥兒,也不知道怎麽的眼淚便止不住的流,心口處也傳來陣陣刺痛,柳含文似乎感應到了什麽,他抿了抿唇,擡起手擦着柳王氏的眼淚。

“娘,我在呢。”

柳老三劈完柴火把柴塊抱回竈房時,便看見自家婆娘坐在門坎處發呆,眼睛一看便哭過。

他立馬丢下柴火上前,“咋的啦?”

柳王氏愣愣的擡起頭,看着一臉擔憂的柳老三,有些無措:“剛剛二嫂說我們哥兒走路沒聲和個鬼一樣,我便和她争執了幾句,可後來我也不知道怎麽的,突然很難過,就好像文哥兒已經......”

“呸呸呸!”柳老三連連呸了幾口唾沫,“你咋能和二嫂一樣說咱們哥兒呢,文哥兒好好的,以後也會好好的,別胡思亂想。”

是啊,文哥兒好好的呢,剛剛還因為擔心她,所以自己去菜地裏找菜了。

“是啊,文哥兒好好的,而且懂事了許多,知道疼娘了。”柳王氏拍了拍自己的臉,露出一抹笑容。

柳老三見此也笑了,重新把柴塊拾起來,渾身都是勁兒,“可不,咱們文哥兒有福着呢。”

此時的柳含文正提着個竹籃子站在滿是小菜的地裏。

嗯......這好像都是菜苗,不能吃呢。

柳含文左走兩步,然後右走兩步,發現地裏确實沒啥菜後才皺着臉站定,林願找完菜從柳家菜地旁邊過時便看見這一幕。

“文哥兒?”

柳含文擡起頭,“林願。”

即使林願比他大兩歲,“他”也喜歡叫對方的名字。

林願走上前,看了眼柳含文手上的籃子,頓時明白了,他直接把自己的背簍放下,然後從裏面拿出一大把青菜和一大把野菜,嫩翠極了。

“現在正是菜苗剛冒頭的時候,村裏人大多去後山坡上找野菜或者是冬天的種下的大青菜,我看你家的大青菜已經吃完了,嘗嘗我家的吧。”

說完便拿過柳含文手裏的竹籃,利索的将那兩把菜裝了進去。

林願是和他姐姐林心一起生活的,林家夫婦已經去世好幾年了。

柳含文看着籃子裏的菜,再看了看一臉笑容的林願,收下了。

見柳含文收下後,林願更高興了,生怕他反悔,說了兩句話後便急急地離開了。

柳含文提着滿滿當當的菜回家時,恰好碰見出來找人的柳王氏。

“哎喲,我忘記咱們家的大青菜已經沒了,咿,你這菜是哪裏來的?”

柳王氏看着他手裏提着的那籃子菜問道。

“林願給的,”柳含文沒有隐瞞,“他很好。”

柳王氏微微一笑,“願哥兒确實不錯,也不知道佟家啥時候來娶他過門。”

林願的未婚夫家正是姓佟。

剛進院子,柳老太笑眯了眼,“ 文哥兒去找菜了?喲這麽多呢。”

柳含春正在一旁掃院子,聞言咬了咬唇,“我記得咱們家的大青菜昨兒個就沒了,二堂哥可別找錯菜地了。”

柳老太聞言趕緊把院門給關上了,然後低聲問道,“是不是旁邊楊家的菜地?”

“娘,”柳王氏正想解釋,又聽柳老太充滿痛快道,“幹得好,楊家那死婆娘前兒個還和我吵架,氣死我了。”

柳含文懶得再解釋,直接提着籃子進了竈房,柳王氏趕忙道,“娘,說啥呢,這是人家願哥兒給的。”

柳含文剛進堂屋門,就聽見院門被人敲響了,柳老太剛說完人壞話,這會兒有些緊張,老太太抱緊雙手,“誰呀?”

“柳大娘,是我。”

是徐夫郎的聲音。

柳老太立馬放松了,可當看見走過來的柳含文後,她突然想起之前對方所說的話,頓時又緊張起來。

“含春回房去,老三媳婦做飯去,文哥兒,你、你也先回房去。”

柳含文沒聽她的話,而是直接去開了院門。

徐夫郎雖然四十多歲,可因為沒幹什麽農活,所以比同齡人更年輕些,加上徐家又是書香門第,所以身上帶着溫潤的氣質。

“文哥兒。”

徐夫郎有些意外是柳含文開門,不過他很快掩住自己的情緒,笑看着柳含文。

柳含文打量了一番徐夫郎後也笑了,柳老太趕在他說話前大聲道,“徐夫郎快進來坐,文哥兒去泡茶。”

農家人自己有茶樹,所以家中備着茶,當然這茶比不上外面賣的,而且今年才開春,還沒來得及采新茶,所以家裏只有去年的老茶。

徐夫郎想到那澀口的茶味兒險些變了臉色,他忙說:“不必忙,柳大娘,我今兒來是有事與你商量,咱們進屋談?”

柳老太對上柳含文含笑的眼,怔了一會兒後才和徐夫郎進了堂屋。

柳含文自然沒去泡茶,徐夫郎的嫌棄他看在眼底,陳茶雖然澀口,可是味兒卻比新茶香,別人不愛喝,他還挺喜歡的。

“柳大娘,我這次來是為了和你商量文哥兒和世航的事兒。”

柳老太心一提,“啥事兒啊?是不是要提前把事兒給辦了?”

之前定親的時候,徐家要求柳含文滿了十八歲再嫁過去。

徐夫郎臉上的笑不變,“不是,你也知道,我們家就世航一個漢子,我夫君雖然不說,但是心底還是希望世航多子多福。”

柳老太臉一僵,手微微收緊。

徐夫郎沒發現柳老太的小動作,在他看來柳家就是泥腿子,只要多給點利益,沒什麽他們不會答應的。

“......文哥兒這麽好,我們徐家自然會娶進家門的,等我們世航考上秀才,他可是正經的秀才夫郎,以後等世航考上舉人甚至再往上考,那文哥兒的福氣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越說,徐夫郎越把徐世航擡得老高,而對面柳老太的心卻越沉。

柳含文靠在堂屋門外,靜靜地聽着徐夫郎吹牛。

“徐夫郎,你說了這麽多,我這個老婆子卻還是沒聽懂啊。”

柳老太骨子裏也是護短的,她可以說家裏的人不好,可卻不喜歡外人說,即便徐夫郎沒有明說柳含文不好,可這話裏話外的也把柳含文高看到哪裏去。

“文哥兒?”

柳含文側頭,柳老三正不解的看着他。

“爹,過來聽。”

柳含文笑眯眯的沖着柳老三招手,柳老三立馬咧嘴一笑,興沖沖的小跑過來,父子兩就這麽平排站在堂屋門外,看得大棗樹的山雀笑個不停。

徐夫郎被柳老太這麽一問,也打住了話,知道自己偏了題,他微微整理了一番衣襟,“柳大娘,那咱們就說開了,世航以後的成就不會小,那站在他身旁的就不會只有文哥兒一人,不過你放心,不管咱們世航以後會如何,我都可以保證文哥兒是正夫,不過我得給世航再娶一個平妻。”

柳老太聽到這兒已經是完全信了柳含文說的話了,令她驚訝的是她此刻居然很平靜。

而同樣聽到這話的柳老三可不平靜,他先是震驚,随後是大怒,正要挽起衣袖沖進去找徐夫郎理論時,柳含文攔住他低聲笑道,“父...爹,別急。”

“徐家欺人太甚!”

柳老三瞪大眼,他雖是個漢子,可也知道一個哥兒就算是正夫,可只要還有一女人做平妻,那這哥兒下半輩子可不是那麽好過的!

“所以我要退婚。”

柳含文對柳老三眨了眨眼。

柳老三:“哎???”

“平妻?不知道徐夫郎看上了哪家的姑娘,既然我孫哥兒以後是正夫,那我對那平妻的品性還是想多了解些的。”

柳老太說得合情合理。

徐夫郎見有戲,臉上的笑容更多了,“這你放心,我也是心疼文哥兒的,所以這平妻便找了個知根知底的,正是我娘家侄女,她今年十七歲,品性那是一等一的好,性子也軟乎,不會欺文哥兒的。”

柳老太沒有反應,徐夫郎臉上的笑有些僵。

“為了文哥兒以後更好過,惠娘以後生下的小漢子便養在他名下,這樣文哥兒也有個依靠。”

這可是極大的誘惑。

要不是想起柳含文說的,徐家不會讓他再管柳家的事兒,柳老太早就心動了,而此刻,她只覺得心寒,說到底那個惠娘也是徐夫郎的人,孩子就算記在文哥兒名下,以後徐世航死了,還不是孩子做主選擇後院的主人。

“這事兒太突然了,徐夫郎我再想想。”

徐夫郎沒想到柳老太居然沒有立馬應下來,他的臉色有些難看,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扯了扯嘴角,“這是自然的,那我就先走了,對了,這春耕......”

兩家定親十幾年,每一年的春耕與秋收柳家都會去幫徐家,徐家買下的地不少,不過有柳家幫忙後,徐家連請人幹活的錢都省了不少。

柳老太張了張嘴,最後只當沒聽見,垂着頭不知道想些什麽。

徐夫郎忍無可忍,甩着袖子便大步離開,而此時柳含文已經和柳老三站在院子裏了。

沒人去送徐夫郎,徐夫郎的臉也越來越黑,出柳家院門時又與魂不守舍的柳含意撞上了。

“徐、徐.....”

柳含意吓壞了,趕緊把人扶起來。

“夠了,以後看着點走路。”

一把甩開柳含意的手,徐夫郎冷着臉越過他。

柳含意看着自己沾滿泥灰的手,咬了咬牙。

柳老三見徐夫郎離開,趕忙沖進了堂屋,柳含文擡步跟上。

“娘,這徐家欺人太甚!您可別應了啊。”

柳老三生怕老太太應了徐家。

柳老太嘆了口氣,也沒理會自己的兒子,而是看向他身後的柳含文,“文哥兒,你說的全對。”

柳含文沒有一點意外,他在柳老太旁邊坐下,“所以我們不僅要退婚,還是咱們柳家退徐家的婚。”

柳老太雙眼一亮,“對!咱們柳家的名聲得得比徐家強!”

柳含意剛踏進堂屋門便聽見柳老太最後一句話。

他身體顫抖了一下,想到那日柳含文所說的話,趕忙看向對方。

柳含文掀起眼簾淡淡的掃了對方一眼,就這麽一眼居然讓他瞧見柳含意耳根下有一抹淡紅。

他微微眯起雙眼,這個痕跡......

轉念又想,徐世航可已經去鎮上的私塾了,那給柳含意留下印記的又是誰呢?

被柳含文盯着的柳含意縮了縮脖子,直接便轉身回了房。

“文哥兒,你有法子?”

柳老三的聲音把柳含文拉回神,他輕笑,“這事兒簡單。”

幾天後,整個青山村都對柳家和徐家展開了話題。

原因是柳老太每天到了傍晚都會眼眶紅紅的往村裏的大槐樹下坐着,大槐樹有一百多年了,長得極為茂盛,樹下有個小壩子,村裏的孩童和喜歡聚在一起說話的人都愛在這裏坐着。

柳老太多堅強的一人啊,這種模樣可不常見,于是大夥兒便過來打聽,結果便知道了徐家還沒把人家文哥兒娶進家門呢,就上門說要給徐世航娶一個平妻。

呸!這外來戶的臉怎麽這麽大呢!

這麽多年來,柳家對徐家那可是照顧得很,這每一次地裏有啥活不是柳家那幾個漢子去幫忙的,現在這麽對待人家哥兒,當然氣人了。

不過一想到徐家學堂,有孩子在學堂念書的人都幹巴巴的勸着柳老太放寬心,沒孩子在學堂的人則是一邊勸着一邊罵着,可熱鬧了。

慢慢的,柳家三妯娌出門,都會被人拉着問,甚至還有人拉着柳含春她們問,不過柳老太事先吩咐過,除了她,其他人都不能對這件事兒多嘴。

所以不管外人怎麽打聽,也沒法從她們嘴裏問出點什麽。

穆寒才提着兩只山雞下山去往常換糧食的人家換糧,剛進院門便聽見那家婆媳正說起柳家的事兒。

“要是我非得氣死。”

“可不,徐家也就欺負人家文哥兒和他家定了親。”

“定了親咋地,定了親也不能欺負人啊,大不了退親!”

“呵,你這話說得輕巧,那徐家多好的條件啊,那徐童生以後不知道有多出息,柳家能泥灰糊了眼的退親?!”

做婆婆的甩出幾個問題,直接把做兒媳的問得啞口無言。

穆寒才皺了皺劍眉,退親?

“喲,穆獵戶啊,快進屋子坐。”

“不必了,大娘,和往常一樣。”

說完,便把那兩只野雞遞了過去。

拿着換好的糧食從那家人出來後,穆寒才想了想,決定先去村裏轉轉,再買點什麽蔬果啥的,壓根忘記現在這季節地裏的蔬果正是小苗呢。

這一路走,他便一路聽,十個有八個都在說徐家要給徐世航娶平妻的事兒,穆寒才越聽心裏的火就越大。

柳家哥兒還沒進門呢,就想着娶平妻!僞君子!

“穆大哥?”

穆寒才一驚,清醒了幾分,他恢複以往的平靜轉身看過去,只見穿着一身素裙的年輕女人正挎着個籃子看着他。

“林姑娘。”

林心有些奇怪的看了眼提着布袋的穆寒才,“穆大哥是想換東西嗎?”

穆寒才沉默了,他看了眼手裏的糧食,“換好了。”

林心眨了眨眼,總覺得穆寒才今兒有些失常。

由于林家夫婦走得早,林心又帶着個弟哥兒過日子,所以村裏的混子沒少打他們的主意,有一次穆寒才出手救了姐弟二人,林心便想着招個上門。

聽說穆寒才無父無母,雖說是個外來戶,可好歹有一身力氣,還是個好獵戶,于是便厚着臉皮托人去試探了一番。

結果被穆寒才很直接的拒絕了。

柳家院子裏,柳含文抱着一碗小青果一邊吃一邊聽着樹上山雀說的八卦。

小青果是柳老三昨兒去後山砍柴時帶回來的,酸酸甜甜的特別好吃,這麽好吃的果子再配上山雀說的八卦,不能再美好了。

“徐夫子又和徐夫郎吵了一架。”

“誰吵贏了?”

柳含文耳朵微動。

大概是徐夫郎吧,畢竟徐夫子一個讀書人整天之乎者也的,怎麽能罵過徐夫郎呢。

“徐夫郎啊!他嘴皮子也就比俊俏哥兒的奶差一點。”

柳含文面帶微笑,猜對了呢。

“對了,山林裏來了一群喜鵲,他們也打小哥兒的主意,老大,咱們得守住這棵棗樹。”

頓時幾只山雀開始嚴肅的開起小會,口感舌燥之際,一顆青翠的果子被一只手放在了樹幹上。

幾只山雀:.......

由于想吸柳含文身上的“靈氣,”所以幾只山雀選擇了一枝最靠近柳含文的樹幹,他只要擡起手便能勾住。

看着山雀們呆滞的小眼睛,柳含文咔嚓咬了一口小青果,然後笑道,“吃吧,吃完後我們談談。”

山雀們:.....夭壽喲,小哥兒變成鳥了?能聽懂鳥話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黑豆眼:老大,幹死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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