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柳王氏有心再問幾句, 可柳老三卻示意她往柳含文房門看去, 她只好轉身去竈房準備熬藥。

誰知等她踏進竈房時, 便見一個高大的背影正在起火, 那小爐子上正放着藥罐。

“哎喲, 怎麽能讓你來呢,還是交給我吧。”

柳王氏趕忙上前想要接過穆寒才手裏的火,可穆寒才卻輕輕一避,“我閑着也是閑着, 三嬸還是去看看文哥兒吧,大夫說他這些日子沒睡好,心思過重。”

柳王氏猶豫了一下,穆寒才接着說, “難道三嬸覺得我一個大漢子,連熬藥這事兒都做不好?”

“盡胡說,”柳王氏笑瞪了他一眼, “那就麻煩你了。”

“說什麽麻煩, 三嬸給我衣服,對我這麽好, 我這又算什麽呢?”穆寒才撿着好話就說, 把柳王氏原本焦慮的心情都給安撫了不少。

柳含文側身躺着,眉宇間全是疑惑, 林願坐在床邊看着他, “你說你又做了個夢, 醒來卻和以前那樣忘了?”

“恩, ”柳含文翻過身看着屋頂,“這些日子都是這樣。”

林願聞言抿了抿唇,他小心的看了眼屋子的周圍,柳含文輕笑,“別胡思亂想,這世間哪有鬼神。”

站在窗上的黑鵲煞風景的叫了聲,“有的,鳥聽說在大海的另一邊就住着仙人呢,只可惜鳥還弱得很,飛不過去。”

有林願在,柳含文也不好回黑鵲的話,不過聽到這心裏也有些發毛。

黑鵲也不介意,反而體貼地說,“文哥兒,鳥給你唱歌吧。”

文哥兒不舒服,聽聽鳥唱歌一定會高興些的。

柳含文坐起身便聽見一陣喜鵲叫,林願看着窗上一邊伸展着翅膀一邊鳥頭垂着打圈的黑鵲驚恐地瞪大眼,“黑鵲這是怎麽了?!”

看着好生詭異!

柳含文看着鳥身微微一僵的黑鵲笑了,“它在唱歌給我們聽。”

林願顯然不相信,柳王氏剛進門便被林願拉着出去了。

“三嬸,咱們現在就去香燭店吧。”

他緊張得很。

柳王氏看了眼天,“這會兒鋪子關了吧?”

“沒呢,香燭店是最晚關門的,咱們快去吧。”

柳王氏一聽趕忙進屋取錢然後與林願出了鋪子,柳老三聽他們說是去香燭店,便跟着去了,就他們兩人去,他也不放心。

柳含文索性也不躺了,他來到窗前伸出手摸了摸黑鵲的腦袋,“你說我到底是怎麽了?”

黑鵲眯着眼睛蹭了蹭柳含文的手心,“文哥兒,鳥老大說你的身上除了靈氣外還有一股氣。”

柳含文垂下頭,“什麽?”

黑鵲仰起頭:“死氣。”

死氣?柳含文抿了抿薄唇。

“文哥兒,睡了嗎?”

就在他思索死氣到底是什麽意思時,門外傳來穆寒才小心翼翼的聲音。

刺鼻的藥味兒從門縫裏傳來,柳含文當下皺起了眉。

不過他也沒逃避,而是将房門打開,“穆大哥。”

果然,穆寒才手裏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藥。

穆寒才見他面色已經恢複紅潤,心裏大安,“趁熱把藥喝了,然後去歇息吧。”

柳含文接過藥碗,剛要屏住呼吸喝下去的時候,一只大手攔住了他,柳含文不解的擡頭。

只見穆寒文微微勾唇,然後擡起另一只手在他面前展開:“這藥苦得很,配着這個喝吧。”

手心裏放着的是蜜餞。

這漢子倒是體貼得很。

柳含文喝完藥後,嘴裏含着甜絲絲的蜜餞,看着端着空碗離開的人心道。

竈房裏的穆寒才坐在竈門前,他雙眼柔和的看着藥碗的某一處,這是剛剛文哥兒喝藥的地方,他的唇碰過這裏.....

嘀嗒。

他擡起手一摸,入眼便是紅。

柳含文剛躺下,就聽見院子裏傳來柳老三緊張的聲音,“寒才你咋又流鼻血了?還是去看看大夫吧。”

柳含文坐起身。

“三叔我沒事,可能是最近吃得太好了。”

穆寒才的聲音有些怪。

柳含文聽着又躺下了,甚至沒忍住把被子往頭上一蓋偷偷笑。

柳王氏和柳老三在院子的一角擺好火盆,然後兩人将香燭點上,晚上沒動的燒雞也切好放在凳子上,燒雞左邊擺放着果脯,右邊擺放着蘋果。

兩人一陣求神拜佛,最後等香燭都熄滅了,才收拾好回屋睡覺。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了藥的關系,這一夜柳含文睡得極好。

第二天大夥兒見他高高興興,沒有半點不适後才真正的放下心。

上門的客人大多是來買雜貨,包打聽這一塊一個客人也沒有,柳含文正在看書,一陣急切的腳步聲便往這邊來了,他擡起頭,發現來人是趙夫郎。

林願趕緊放下手裏的活去泡茶,而穆寒才則默默的關注着這邊。

“我丈夫不見了!我派出去的人半個人影都沒找到,柳哥兒,我沒有法子,只能來找你們。”

趙夫郎的臉色比幾天前還要疲倦,他眼下的青黑顯示着他已經好幾個夜晚沒有好好歇息了。

“趙夫郎你先坐下,我這就派人去打聽。”

說完柳含文便示意穆寒才過來招呼趙夫郎,他則去了後院的小門處讓老山雀發出一陣奇怪的叫聲,不多時幾個乞丐便聞聲而來。

“天黑之前,誰先找到李掌櫃,誰就能得到賞錢。”

柳含文抛了抛手裏的二錢銀子道。

“唰”的一下,剛剛還一副懶洋洋的幾人頓時消失在他眼前。

柳含文看向老山雀和黑鵲,兩只鳥對他叫了一聲便飛出去了,沒多久屋頂後面兩只黑漆漆的烏鴉也往不同的方向飛走了。

“也不知道這幾個小乞丐有沒有本事,”林願回到院子說道。

柳含文回頭看着他手裏的茶,“走了?”

林願點頭,“走了,留下了十兩銀子說一有消息就去李府告訴他。”

柳含文點頭,然後将小門關上。

“你說李掌櫃都病成那樣了,他能去哪兒呢?”

“去趙夫郎找不到他的地方。”

乞丐辦事還真快,就在老山雀它們回來告訴柳含文李大誠所在的位置時,小乞丐大牙跑回來說了同樣的位置,“就在北街的青樓裏!”

原來李大誠根本就沒有出鎮子,而是去了他從不去的煙花之地,趙夫郎沒想到也對了。

“很好,你的了。”

柳含文将二錢銀子遞給大牙,大牙頓時咧開嘴笑了,露出了兩顆大大的門牙。

“告訴穆大哥一聲。”

林願連忙點頭去了前院,穆寒才有輕功,速度比他們快。

黑鵲看着林願的背影深深的嘆了口氣,“那李掌櫃看着好慘,鳥在窗外看着他一邊吐血一邊寫遺書。”

老山雀看向天空,“人類的感情是最複雜的,李掌櫃不想死在他夫郎面前,外人若是得知他死在煙花之地對趙夫郎的閑言碎語也會少一些。”

成親三年便喪夫,不管是不是病故的,外人總會有話說,克夫便是頭一條。

李大誠不想讓趙夫郎記自己一輩子,所以當他得知自己這病無可救藥時,便布下了一個局,一個負心漢的局,可他萬萬沒想到趙夫郎居然知道了他的所作所為。

這些天,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越發不堪,爹娘看向趙夫郎責備乃至恨意的眼神讓他心驚,于是他撒了個謊,說想要吃夫郎做的花生酥了。

等趙夫郎一走,李大誠便換上了小厮的衣服獨自出了府。

鮮血将手帕浸濕,一臉慘白的李大誠看着面前的和離書與遺書微微一笑,就在他搖搖晃晃倒下去的那一刻,房門突然被人撞開,一個熟悉的身影沖進來将他緊緊的抱在懷裏。

“你這是為何啊!”

趙夫郎大哭。

李大誠扯了扯嘴角,想要擡手擦幹那人的眼淚,卻在伸出的那一刻便斷了氣。

手往下落的瞬間一只手緊緊的抓住了他。

趙夫郎雙眼赤紅的看着飄落在地的和離書,默默地閉上了眼。

李大誠去世的消息讓柳含文微微一嘆。

而林願和柳王氏更是紅了眼眶。

“聽說李掌櫃寫下了和離書,可趙夫郎卻将和離書撕掉了。”

林願狠狠的擦了下眼角,“要是我我也會撕掉,當初說娶就娶,現在說和離就和離,憑什麽!”

而且還是那種情況下的和離書。

再次見到趙夫郎時,對方是來向柳含文他們告別的。

他一身素衣,面色淡然。

“爹娘有大哥大嫂照顧,我也沒有牽挂了。”

林願聽到這裏大驚,趕忙勸着,“趙夫郎你可別想不開啊!”

趙夫郎輕嘆,“我自然不會。”

林願剛松下氣,又聽見對方道。

“我曾經看過一本書,書裏說人若是病死,陰曹地府是不會輕易的收下他們的靈魂,因為病故的他們心中有太多的牽挂,只有當他們忘記了,才能投胎做人。”

“他性子向來倔,怎麽會忘呢,”說到這趙夫郎的臉上總算有了一分笑意,“書裏說要是想讓他們解脫,活着的人就得天天為其誦經念佛,我聽說廣陽城有一寺廟,我打算去那裏出家。”

柳含文聞言并沒有很吃驚,他知道趙夫郎說的那本書根本就不存在,這只是趙夫郎給自己的一個借口罷了。

因為老山雀說,李大誠的遺書裏最後一句,就是讓趙夫郎好好活着,不然死後不會與他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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