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菊花茶

☆、第19章 菊花茶

最後一進院子裏最顯眼的當屬一株十樣錦,同一本上最外頭一圈是白牡丹,內裏又是一圈純白中微帶黃色的白玉珠簾,中間一圈黃中帶紅的點绛唇,緊挨着花蕊一般的恰是那火紅的紅杏報春。同一株種類倒不算多,但勝在顏色過渡極其自然,遠看燦爛無比。

範氏驚訝道:“這菊花究竟養出來了?”

“可不是!”乾氏嘆道,“阿公日日下朝都要照看一番,就這一株,還不知是多少株花裏唯存下來的,前些天掉了幾個花骨朵,還發作了一個下人呢。”她壓低嗓門,“阿婆喜那點绛唇開得好,想摘一朵節日裏頭簪戴,阿公不允,兩人還吵了一大架……”

她們身後除了趙元,一幹下人都不約而同低下頭裝聾作啞。

範氏見狀嗔了她一眼,乾氏反倒不以為然地輕笑一聲。她自來性子就直,從前做小娘子的時候與範氏交好,什麽話都不瞞着,方才雖不該私底下議論公婆,但卻讓範氏心裏感覺親切了許多。

她們上了廊,正房外頭打簾子的丫頭忙伏地行了禮,拉起竹簾。

正屋是用來招待女眷的,對着簾子的一面擺着萬壽菊的屏風,屏風前一張雕花描金的黑漆案幾,左右兩側也都是一樣兒的案幾,萱席上不設羅漢榻或者胡床,只鋪了黑底繡花的席墊。幾張案幾邊都擺着細陶的細頸大花瓶,精心插着幾朵碩大的紫紅色龍吐珠。

屋裏似還點着熏香,走進去便是一陣清幽。

虞氏扶着一個婢女的手正從一側內室走出來,看着她們笑道:“怎麽這樣久?我可是望眼欲穿了!”

“玉娘給伯娘請安了,伯娘這一向身體可好?”範氏連忙要跪坐下去行大禮,先前得到過交代,趙元便也打算跟着跪下去。

虞氏不等她膝蓋彎,便将她扶住,假意怪道:“回娘家這般多禮,你可是有身子的人了!”她上下打量一番範氏,緩聲說道,“我自是好的,如今不過操心你們這些小輩了。”

她言罷又朝範氏身後看:“這就是你家的大郎罷?”

範氏抿嘴笑,轉身對趙元道:“快,大郎,給你伯祖母問安。”

趙元見行禮省不了,也就幹脆跪下去磕了頭:“元見過伯祖母!”

虞氏連連點頭:“好孩子,快些起來。”她瞥了一眼身邊服侍的婢女,那婢女立刻捧上一套文房,“祖母聽說你已經進學啦,就送你一套文房。”

“謝伯祖母。”趙元雙手接過,再遞給跟來的碧絲。

虞氏贊道:“規矩不錯,看來你母親把你教得很好。”

兒媳乾氏在旁邊插話:“哎呀,您先坐下吧,不然咱們一行人站在這裏像什麽。坐下再聊,我吩咐人煎了茶端了糕來!”

“偏你是個懂禮的!”虞氏聞言點了她一下,臉上卻笑盈盈,“不過話說得也對,咱們都坐下吧。”

這才紛紛落座。

趙元依舊跟着範氏坐,可是記得昨個晚上範氏怎麽跟他說的,總歸就是緊跟她別亂跑。幾個婢女端了茶水和糕點來,女眷們說着閑話,他又不能插嘴,便捧起茶盞抿了一口,是菊花茶!又揀了一塊糕咬了吃,同樣也是花糕,不過怕是沒有放乳子,沒有家裏的綿軟香甜。

虞氏剛坐下,就關心地問:“你這兒可有三個月了?”

範氏搖搖頭:“差些時候呢。”

虞氏便看着她,神情很是鄭重:“那你日常行止可就要小心,縱滿了三月,日後也不可大意。你這一胎可不容易吶!”

“玉娘省得。”範氏微笑。

乾氏瞅着她們笑:“何至于這樣如臨大敵的?”她指指自家對範氏說,“我生養了兩個,不都順順利利?照我說,該吃的吃,該睡的睡,每日裏走動走動,保管你同我一樣!”

她親生的兩個都是男孩兒,且都順産,這樣一講,範氏也感到高興。

虞氏顯然喜歡這個大媳婦,笑得難自抑:“說得跟真的似的!也不知當初是哪個不肯聽我的勸,讓走走就跟糟了大罪一般哭哭啼啼!”

乾氏半真半假地埋怨她:“阿婆怎麽在玉娘跟前揭我的短?”

她還待說些什麽,外頭忽然掀簾進來個女婢,四幅的裙子上帶着繡花,頭上還戴着支青玉頭的細金簪,顯然是哪個娘子身邊的一等婢子。

那婢子告了罪,對乾氏道:“外頭賓客都來齊了,只齊家的娘子在尋您呢,說有事兒跟您商量。”

虞氏聞言道:“既有客人找你,你就去吧,我正想和玉娘說些私房話。”她頓了頓,又轉頭對範氏道:“正好,讓靈娘帶了小元郎去園子裏轉轉,好好的小郎君跟在咱們婦人跟前有甚個意思?把大郎二郎都叫來陪着小元郎。”最後一句話卻是吩咐乾氏的。

“哎!”乾氏幹脆應下,上前牽着趙元的小手,就要帶他出去。

範氏急得差點變了臉色,見趙元頻頻回頭瞅她,額頭都出汗了。她可不放心讓趙元一個人出去應付陌生人,何況……

虞氏瞅了眼:“你這孩子,急什麽!難道孩子還能丢了不成?”

乾氏忙對範氏道:“你放心,我必然讓大郎他們好好陪着,他們身邊一堆丫頭婆子的,丢不了!中午吃宴的時候保管全須全尾帶到你跟前!”

這話都說出來了,再猶豫,就有些太難看了。

範氏心裏嘆了口氣,就對趙元笑了笑:“阿奴,你就随你舅母去,記得和表哥們好好相處,莫調皮!”

趙元乖乖點頭:“母親寬心,兒會好好和表哥們一道玩的。”又不是真的五歲。既然之前的打算實現不了,他也不糾結了,索性玩玩呗。頂多就是注意和小娘子保持些距離,不過話又說回來,他這年齡也不到避諱的時候呀。

就是走到廊上時,總覺得背後有一道刺人的視線。

範家的菊花宴分設在前院和後院,男客自然在前院,那裏不但有假山,還有曲水流觞,甚至還有個不大的馬球場。女客雖然在後院,也有一半假山綿延到後頭,只是景致多半是那涓流泉水,小瀑布什麽的。

吃宴前,女客帶來的小娘子們大多在湖上泛舟,摘那成熟的蓮蓬頭,在船上現剝了蓮子,也不取芯就那麽直接吃,還有些調皮的非要比了誰吃得快些。其餘還可放風筝,踢毽子,提蹴鞠,各色的菊花圍繞着湖泊,想要那朵,就讓婢子拿銀剪刀剪了下來,簪在發髻上。

乾氏牽着趙元款款地走,一路走,路過哪處景點,就對趙元細細講,态度溫和耐心。趙元時不時應和着,十足的乖巧,跟在後頭的碧絲和莺歌都暗自咋舌。這哪兒還有在府裏頭的小霸王樣兒呢?

趙元可不傻!這裏又不是他的地盤,他又這麽小一只,萬一惹了哪個不快活,最後倒黴的還不是他?到時他爹想來救他都來不及呢!

由于提前有人去吩咐,等乾氏帶着趙元到了後花園裏,兩個看上去七、八歲的男孩已經等在湖邊上一處彩棚外。個頭高些的那個穿了月白繡箭竹鑲雲紋邊的深衣,眉目清秀,小些的那個穿了紅色繡了獅子狗的深衣,臉盤還有些圓潤。

兩個人都先對乾氏行禮:“母親。”

乾氏對他們道:“這是姑姑家的小元郎,我可把他交給你倆兒了,千萬看好了弟弟,別往湖邊去,也別去鑽那假山。”

大的就道:“兒知曉了,母親您自去忙吧!”

乾氏斜了大兒子一眼,低頭摸摸趙元:“你且和哥哥們玩吧,中午咱們就回你母親那兒。”

趙元還是乖乖點頭。

待乾氏去找閨蜜,三個小孩兒就面面相觑,半天都沒說話。

等了一會兒,趙元不耐煩,開口道:“不知哥哥們名諱?”

大的那個還沒說話,小的就噗嗤一笑:“你個小不點,講話倒老成!”

你說誰是小不點啊你個小矮搓!趙元氣啊,簡直氣得都要炸掉了!那他才五歲半呢,個頭都算高的啦!天天喝牛乳!吃奶糕子!被老爹逮着跑步!小短腿碎步颠苦逼不解釋!

所以說難道他願意嘛!?

但、是!他是來做客的,總不能跟主人家打起架來吧,“子不教父之過”,人家只會說他爹定不會做人不知禮,因此兒子才會是頭一次上門做客就揍了主人的粗魯小子。

至于是揍人還是被揍,趙小元表示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何必去深究?

大一些的約莫更懂些事,就警告地瞥了弟弟一眼,對趙元歉意笑道:“對不住弟弟,我名叫誠,七歲,他叫信,六歲。”

誠信,怎麽不叫守法敬業愛國友善神馬的!趙元暗地吐槽,面上皮笑肉不笑道:“元見過誠表哥,見過信表哥。”

三個人序了齒,範誠就一手牽着趙元,一手牽着範信往彩棚走。

按道理說,範誠的年齡已到了男女不同席的時候了,不過那是古法,真要到了九歲十歲,那才是真個不能在內院厮混,何況今日是為了陪趙元。

“這裏頭就咱們幾個,其餘兄弟都在外院,不如去見見姐妹們,”範誠對趙元道,“咱們大房裏還有兩個女孩兒哩。”他嘴裏的大房卻不是指乾氏這一房,而是指虞氏這一支長房。

他們來到中間的一個花棚子,紮的彩球格外大,掀開珠簾,就見裏面莺莺燕燕的香氣撲鼻,一棚子具是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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